此情凝思 第十七章

  梅夫人笑吟吟地过来,牵了思凝的手,带着她走到梅文俊身旁,梅老爷一迭声地道:“快,把酒席摆上来,今儿咱们全家团圆,要大大庆贺一番。”
  席间梅氏夫妇,自和梅文俊说个不停,苏思凝却一径沉默。
  本来她也有千万句话想说,想问梅文俊服苦役之际,可受了多少苦?想问他,历次大战,屡历战功是何等艰险,还想问……柳湘儿之事,到底如何解决?但在那人灼灼的目光之下,心绪却纷纷乱乱,无力理清,连席上诸人在说些什么话,她也茫然无法记忆。
  梅老爷见苏思凝这般心神不安,以为她是紧张,笑着对梅文俊道:“文俊啊,这一番梅家大难得以保全,可全是思凝之功。”
  梅夫人也道:“今后,你要再让思凝受一点委屈,你爹要行家法,娘也不护着你了。”
  梅文俊微微一笑,“儿子年轻,以往行事常有不对之处,如今已知错了。从今以后,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他抬眸,凝望着苏思凝,决然道,“断然不负思凝。”
  苏思凝心神不宁,完全没听清他们三人在说什么,却在梅文俊一眼望来之时立生感应,猛地抬头,正好听到一句“断然不负思凝”,全身一颤,几乎从椅子上跌下去。
  宴席已毕,梅老爷和梅夫人几乎是催着梅文俊和苏思凝回房休息。
  苏思凝没有办法,硬着头皮回房去;梅文俊眼中带着温柔、带着叹息,紧跟在后。凝香躲在一旁悄悄窃笑,两位老人欣慰开怀地在后面点头微笑。
  回到房中,再没了闲人,苏思凝立即沉下了脸,淡淡道:“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梅文俊并不意外,笑道:“我要出去另寻别处安睡,爹娘那边不好交代,在地上睡一夜就是。”
  苏思凝一愣,没料到他竟这样好说话,但转念想到,他喜欢的本不是自己,这也是理所当然之事,随即释然。努力地忽视那释然之后的悲伤,她懒得再看他,回身到床边,伸手把床帐解下来。
  梅文俊笑一笑,直接和衣卧到地上去。
  苏思凝却又是一阵犹豫,“我让凝香给你拿一副铺盖进来。”
  “只怕爹娘早派了无数眼线在外头守着、瞧着,凝香这一拿铺盖,什么也瞒不住了。”
  苏思凝沉思了一下,叹了口气,迟疑道:“地上凉……”
  梅文俊笑道:“在军队里,有一块地方能让人和衣睡已经很不错了。”
  苏思凝不再说话,熄了灯,隐入床帐中。
  黑暗中,梅文俊静静地听着被子掀动、人躺下的声音,心中竟是说不出的宁静安然。反倒是苏思凝根本无法入睡,从来没有和男人共居一室过,想到黑暗中,那人近在咫尺,一颗心就不可能安定下来。他的呼吸声悠长而平和,她的心,却跳得越来越急促激烈。
  夜已深,天已寒,地上……她终究躺不住,复又坐了起来。
  梅文俊听到动静,轻轻问:“怎么了?”
  苏思凝摸索着理好衣衫,下了床,燃亮烛火,不去看梅文俊关切的眼眸,语气刻意淡漠:“你起来,咱们说说话。”
  梅文俊心头一暖,站起身来,刚想说什么,就听到一句冷冷的询问:“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湘儿回来?”
  梅文俊脸上的笑意刚刚浮起,就凝固了,然后他道:“我不打算接她回来。”
  苏思凝震惊地望向他,“你说什么?”
  梅文俊脸上露出苦涩的笑容,“我心中至爱的女子,已经不是她了。”
  苏思凝怔怔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惨笑出来,“好,你让她失了女儿清白,你让她因你被人骂做祸星,你让她人前无立足之地,你让她承担害你抛妻弃家的罪名!到头来,你说,你心中至爱的人不是她!”
  她的语气讥诮冷漠,梅文俊亦觉心头伤痛。心中复忆起白日在水月庵附近见到的那一幕,清楚地明白,只要能将此事说出来,将没有任何人有理由怪责他;但他只是选择沉默。
  扪心自问,纵然没有白日所见的那一幕,他心中的女子,也已不再是她。变了心就是变了心,负了情便是负了情,男儿于世,自有承担,又何必再去寻找借口,损毁女儿家的名声?!
  苏思凝恨恨地望着他,“原本你虽不喜欢我,但我总算还敬你是个多情重义之人,于我往日所见,不肯为女子承当的男人不同。而如今看来,果然天下男儿皆薄幸,竟没有一个可托付终身之人!”
  梅文俊眼中满是无奈,苦涩地道:“思凝,你从来不知道,你有多么的好,见过了你的所行所为,我不可能不喜爱你,不可能还将别的女子放在第一位!”
  苏思凝放声大笑,“你曾为她抛妻弃家,诈死逃婚,国家亲人皆不顾,如今她也不过是别的女子。他日,我又何尝不是别的女子?!你心中第一的女子,这位子就这么尊荣吗?免了,我敬谢不敏。”
  梅文俊轻轻叹息一声,一语不发。
  他越是沉默,苏思凝越是怒气勃发,“你不接她回来,你打算如何安置她?你想就这样抛弃她吗?你这是要置她于死地!”梅文俊沉声道:“我知道她可以好好活下去。”
  “你抛弃她,她怎么能……”苏思凝忽然语气一顿,脸上露出震动之色,迟疑了一下,才道:“你是不是听到什么流言了?”梅文俊凝视她,欲言又止,摇了摇头,“与她无关,是我负心罢了。”
  苏思凝见他神色怪异,不觉问道:“你可曾去见过她?”
  “我今天到水月庵外去过,但不曾现身见她。”
  “你……”苏思凝还待再问。
  梅文俊打断她的话:“我说过,这与她无关,是我自己的心变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是我负她,对不起她,但我若变了心肠,却还假装一切不变,那就更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亦对不起自己!其他的你不要再问了。”
  苏思凝不再多话,静静坐下。
  房内顿时静了下来,只有案前红烛,无声地飘摇着。
  两人相对枯坐,良久良久,红烛悄悄地熄灭,苏思凝依旧不言不动。
  梅文俊轻轻道:“夜太深了,这样要着凉了,你早些歇着吧。”
  苏思凝没有理会他。
  梅文俊轻轻叹息一声,向她走近一步。
  苏思凝立生感应,在黑暗中抬头,“你别靠近我。”
  听出她语气中的厌恶与不齿,他的心一阵痛楚,却勉强笑笑,“这么晚了,就算外头有什么人偷瞧,也应该散了。我出去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明天在他们起来之前回房,既不惊动爹娘,你也不用勉强自己对着我,自个休息吧。”
  苏思凝没有理会他。
  他却静悄悄地向外走去,房门轻轻地打开又关上。
  黑暗中,苏思凝静坐良久,这才悄悄地走到门前,透过门缝向外看去。他果然立在不远处,明月之下,目光深深,遥望着房门,良久也不动弹。
  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不寐立中宵。
  他根本不会去别的地方,只会在这么冷、这么寒的夜晚,独立门外,静静守候。然后一大早,装作好梦正酣的样子走进来,提也不提他一夜在何处歇身。
  这般男儿、这般男儿,为什么……苏思凝在黑暗中惨笑出声,在她将一片情怀系在他身上时,他弃她而去;在她强抑心头痛楚,努力想成全他时,他却说,他现在最喜欢的女子是她。
  多可笑的一件事,为什么,自己会这样生生地笑出眼泪来?
  伸手按在门闩上,如此风露如此霜,这一夜的守候,太过伤身。她却终究没有再拉开,伤你之身,伤我之心,到头来,皆已伤情。
  她无力地滑坐在门边,在黑暗中无声地抽泣。
  时间过得无比缓慢,一夜仿佛千万年般难挨难度,她等了又等、等了又等,等不到天明,等不到阳光,等来的却是轻微得几乎不可闻的脚步声。
  她骇然转身,从门缝往外看去。
  梅文俊已走到门前。苏思凝的心倏然提起,他要进来吗?
  然而,他却只是伸手,轻轻按着门,低声唤:“思凝。”
  那声音太轻、太轻,不是为了呼唤一个人,而仅仅是为了他自己的心,一遍遍重复她的名字。
  他就在这么冷的夜晚,怔怔站在她的门外,轻轻地一声声低语:“思凝、思凝、思凝……”
  苏思凝全身不能抑制地颤抖起来,从来不知道,她的名字被他叫出来,会有这么多的思念、这么多的深情、这么多的牵挂。
  若是在她新婚之夜,以及以前无数个为他而等待的日子里,听到他这般呼唤她,她会觉得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天下最快乐的女子。可是现在……她返身,扑到床上,用枕头塞住自己的嘴,以免失控之下的哭声,惊动了门外的人。
  太晚了,梅文俊,太晚了,一切都已太晚了。
  缺口的心补不回来,破裂的镜子,就算再合在一处,裂痕也是刺人眼目。越是美好的一切,越是容不得伤害,容不得瑕疵,文俊,太晚了……那一夜,他在门外,守尽风霜;她在门内,泪湿枕巾……然而,在天明的时候,打开门,彼此一笑。他看到她眼睛红肿,却宁愿相信她昨夜睡得很好;她看见他衣上霜露,却连问也不问一声,他昨夜宿于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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