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躺在脚边的这个连站岗都能睡过去,还能恰好让暗杀者不小心溜掉的保镖,折巴折巴丢进废弃不用的地道暗坑内,李应闲在想着怎么把他的第二个目标弄到手。
那个开车撞他的人,假扮医生暗杀他的人,在病房外远程射击的人,无论哪一个都应该是杀手行的翘楚。虽然这种天天走在生死边缘的生活很刺激,不过很可惜,他不会再给李铮多玩花招的机会。
没办法,谁叫他在国内没有任何属于或支持他的势力,他不能总坐着挨打,更不可能等待对方良心发现,所以等他再把这几个麻烦解决掉,相信李铮会安生上一段时间。
而还没有完全掌控他家那股分支权力的李铮,自然不可能有很多可以为他所用的高级杀手。
如果他料想的不错,杀手应该只有两个。开车撞他的人、假扮医生的人应该为同一人。
嗨,你们现在正躲在哪里?
一轮弯月下,身穿白衬衫牛仔裤的少年赤着脚坐在一口古井边,抬头观月的秀气面庞上,笼罩着一层像是迷茫又像是嘲笑的神情。
我原本不信鬼神。老天爷,告诉我,你把我弄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只是为了向我证明你的力量吗?
后建小洋楼的二楼。
李铮站在卧室落地窗的阴暗角落里,默默看着坐在井边的少年。
七年前,他同几个堂兄弟合伙把少年推进那口古井,没有人认为他能活着爬出来。
可如今,那个他以为必死无疑的少年就坐在那口井边,带着朦胧的微笑,幻惑的就像月下的精灵,更像是从古井内飘出的鬼魂,坐在那里等待新鲜的血液。
少年的面庞并不特别美丽,一张脸更像通俗所说的娃娃脸,这样的他在月夜下看起来是如此温柔和善,如此的单纯与安详。
如果忽略那具比他还高出半个头的精壮身材,恐怕任何人都不会认为他有任何危险性。
晚饭期间他得到一个消息,他安插在妹妹李银身边的一个心腹保镖失踪了。半个小时前还有人看见他,可一会儿工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他的保镖全都是父亲精挑细选给他的,每个人都可以说是身经百战,都是最严格的XXX部队退役军官。
就是这样出身的保镖,在有他众多耳目的李园内,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地消失了。
李航,我亲爱的小堂弟,你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吗?
你是怎么从那口深深深深的古井内,活着爬出来的?
你是怎么在几个兄弟连手对付的情况下,活着从异国他乡回到李园,甚至还完成了试题?你又是用了什么手段杀了我的保镖?
还有,每天晚上你都去了哪里?为什么监视你的人从来没有看到你走出房间?
夜更深了。
李应闲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毛病。好端端的他干嘛非要拄着一根拐杖,半夜十二点溜到这馄饨摊面前罚站?
谁会想到半夜十二点还会有这么多人吃馄饨?这些人都不用睡觉了是不是?
还好,没等他站满一分钟,馄饨摊老板已经注意到站在阴暗角落的他。
“你怎么站在那儿?你腿怎么了?能过来不?徐天,帮我把那小鬼搀过来,顺便给他找个凳子!”
“哦。”坐在一张桌子上和人打扑克的瘦长斯文型男子,站起身向李应闲方向走来。
李应闲用拐杖隔开那人伸向他的胳膊。“谢谢。我自己能走。”
斯文男子耸耸肩,回头对正在下馄饨的弓长喊了一句:“这小鬼不要我扶。我不管他了啊!”
“你说不管就不管啦!给他找个凳子!他那样站着你看着不累我看着累!”弓长吼。
叫徐天的男子掏掏耳朵,小声嘀咕道:“半夜三更的,也只有你弓长才敢吼这么大声。
“喂!小子,坐这儿来!”徐天对李应闲招手示意坐到他身边。
李应闲看一眼忙得团团转的弓长,再看一眼那个叫徐天的男子,依言走了过去。屁股刚挨到凳子,李应闲就接到了这桌人毫不客气堂堂皇皇的打量眼神。
那看法,真的是从左到右、从上到下都刷了一遍。
“哎,小鬼,你叫什么名字?”
“小鬼,你怎么认识弓老大的?”
“喂,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打哪儿来?是这里人吗?”
“你高中生?哪个学校?住在哪里?几年级了?”
“你爸妈干啥的?”
“你们是人口调查局的?”
噗哧!徐天几个全笑了。
“没,好奇而已。弓长熟悉的人我们差不多都认识,看他对你那么上心,偏偏咱们几个竟连一个都不认识你,有点好奇罢了。”徐天笑咪咪地说。
李应闲闻言,一手抱着拐杖一手抓抓脑袋,嘿嘿两声答道:“那你们就继续好奇吧。”转回头,对着弓长喊:“阿长哥,给我下一碗馄饨。我饿了!”
“等会儿,就好!”
阿长哥?徐天几个看应闲的眼光更加好奇。
“小朋友,诚实是美德,狡猾狡猾的不好。”
“哦,是吗?老朋友,沉默是金,询问他人隐私的不好大不好。”
“哈哈!”徐天扶扶眼镜哈哈笑。
“呵呵。”应闲摆出他那张童叟无欺的招牌天真笑脸。
“徐天,你怎么连个小鬼都搞不定?我看你越混越回去了!哈哈!”一边脑门上贴着纸条的罗峪,拍着桌子笑得跟抽筋似的。
“怎么了?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没什么,问问小朋友姓甚名谁。”徐天瞄了一眼弓长手中端的碗,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哦,他叫李航,是我的老小友。你们可别欺负他!没事多照应他一下。”
弓长把手中端着的碗放到李应闲面前。
“馄饨没了,先吃这个吧。不够,我等会儿给你包。”
“牛肉面?好香!”李应闲喜笑颜开。
“趁热吃。”弓长顺手揉了揉少年的脑袋瓜。
李应闲的脸似乎红了红,可惜灯黄又暗没一人看得出来。
徐天看了看李应闲又看了看弓长,还没想好措词怎么开口,就听一边的罗峪已经嚷嚷开了。
“我说弓长!你也太偏心了吧!我和你十几年的交情,也没见你下过几次牛肉面给我吃!这小子谁啊,你对他这么好!”
“我弟!去!罗峪帮我把那几个碗洗了!洗完了,再包一百个馄饨,有人要你就下。”
“啊?又是我?你怎么不叫徐天?”罗峪一边嘀咕,别人都换了免洗碗筷就你还用瓷碗瓷羹之类的老生常谈,一边让出了位置。
弓长和徐天都当没听见。
“你弟?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个弟弟?”徐天等弓长坐下后连忙问道。
“干弟弟。几年前他跟父母去国外,这几天才回来。那时候他都是快收摊了才来吃馄饨,你们没看过也正常。”
听弓长答的简单,徐天也没有再多问,心想等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再私下问个清楚好了。不是他好奇心大,实在是他对弓长的了解让他知道,弓长不可能这么对待一个只不过吃了他几碗馄饨的小男孩。
表面上看弓长好像跟谁都处得来,跟谁都能称兄道弟,但徐天知道,弓长那家伙才是真正的天性冷淡,除了家人,要不是他、罗峪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又和他投缘,弓长也不会和他们走得这么近。
他和那个小男生一定有些他们不知道的什么!否则弓长绝对不会待他这般,也绝对不会开口说他是自己的弟弟。
李航。这个名字他徐天记住了!
“小航,你腿怎么了?”
“车撞的。”
“车撞的?哪个王八蛋干的!人呢?送警察局了?”
“没。人跑了,没抓住。”
“车牌也没人看清楚?”
“没。”
“你咋这么倒霉……这是哪个缺德的王八蛋干的,给老子知道了非剁了他不可!”
弓长一脸咬牙切齿。看他脸色的人都知道这人不是在说狠话──他真的干得出来!
徐天心眼动了动,猜想弓家八成又出什么烦心事,伸手拍了拍弓长的背以示安慰。
弓长侧头对徐天苦笑了一下。徐天又轻轻拍了他两下。一切尽在不言中。
李应闲看起来似乎在专心吃他的牛肉面,但弓长和徐天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落在了他眼底。
“吃到牛筋了?这么用劲!”弓长笑他。
应闲没吭声,把碗里的青葱都挑了出来。
弓长皱起眉头,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身边的徐天提出的事引开了注意。
从二人的对话中,应闲了解到这个馄饨摊老板正在找店面,想把生意扩大。
等应闲慢腾腾地吃完牛肉面,徐天和罗峪几个已经离开,桌面上的客人也只剩下他一个。
“你吃东西都这么慢?”弓长一边埋火眼一边笑问。
“也不是。只有吃好吃的时候。”应闲放下碗筷认真地看弓长做事。
“你以前可不是这样。”
“人总会变嘛。”
“是呀。你以前……你小子什么时候开始不吃葱了!”看来弓老大并没有忘记这小子刚才的罪行。
应闲赶紧挪开目光。没办法,那人瞪他的样子让他看得心跳得慌。
“呃,这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弓长用眼神问他。就讨厌不想吃呗,还能有什么原因?
“因为有一次我在吃青葱炒豆腐干时突然发病,之后就一直不太愿意吃葱和豆腐干。还有萝卜,那天还有萝卜汤。”趁此机会,把他不爱吃的都找借口罗列了出来。
“就为这?”
“就为这。”应闲在对方怀疑的眼光下,万分肯定地点点头。
“嗯,好吧。以后就专门训练你吃这三样好了。”
“阿长哥!”少年叫得可怜又凄惨。
哈哈笑开了怀,收拾完摊子,弓长拿着两瓶矿泉水在应闲身边坐下。
“没人了,你现在肯跟我说说你这腿是怎么受伤的了吧?”
“你什么时候买的?”
“刚才徐天临走前让他在便利店买的。天热,多喝点水好。”
“谢谢阿长哥。”李应闲的脸似乎又红了红。
两人都不吭声了,弓长不知道是没注意到少年故意岔开了话题,还是意图扮演一个成熟男人,少年不说他也没有追问。昏暗寂静的拾宝街街头,只有少年的喝水声偶尔咕咕响两下。
“你这些年在国外过得好么?”弓长率先打破沉默。
“跟你一样,不好也不坏。”应闲偏头笑。看到弓长正盯着他看时又转开目光。
“有没有人欺负你?”
“有啊。但我都讨回来了。”
“呵呵,看来我们家小航变强了呢!”弓长说着,自然伸展臂膀搂住了身边的少年,“啧!练得还挺结实的。”
“你干啥!”
“什么干啥?”弓长被甩开还有点莫名其妙。
“没什么。那个……我有点不习惯。”
“哦,”弓长也没把少年的推拒往心里去,“你以后还走吗?”说完,手又自然搭上少年的肩膀。
“走?去哪里?”应闲一时没反应过来。
“国外啊。”
“暂时没这个打算。”麻烦你能不能把你的胳膊从我肩膀上拿下来?大夏天的很热你知不知道!
“那就好。说真的,我还真有点舍不得你呢。”
一句话让李应闲变成了哑巴。
李航,你知道么,这世间还有人舍不得你的离开呢。
那我呢?在千年以前的那个世界,有没有人如同这个男人一样,从内心深处对我说出“舍不得”这三个字?
舍不得……李应闲再也没有想到这么简单的三个字,竟然会让他在心中纠葛如此。
可惜,不是对他所说。男人的温情也不是对他。
可为什么肩膀上的热度如此真实,真实到他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拥有这份情的人呢?
忍不住转头仔细去看这个男人。好像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去看一个人。
昏黄的灯光下,全身硬线条的男人竟不可思议地呈现出一抹柔和。
短短的极为精神的头发,代表聪慧的饱满天庭,一双浓眉,扫到眼尾时略略上挑形成眉峰,眉峰下的眉毛逐渐变淡。左边的眉毛在眉峰处断开,断开的地方是一道不甚明显的疤痕。
眉下的眼眶轮廓有点深,咋一看倒有点西方人的轮廓分明。因为放松的缘故,平时看起来有点凶狠的双眼此时也显得“柔情似水”。应闲怀疑这很有可能是男人刚刚打了一个哈欠的缘故。
男人的鼻梁很挺很直,据说男人的鼻子大小形状好像和下面那话儿有关,不知道是真的假的。如果照此推断的话……李应闲赶紧把奔逸的思绪拉回。
至于男人的嘴巴,让他想到了男人嘴大吃四方这句话。还有,他的嘴唇似乎有点裂开了……
等李应闲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自己的左手又是放在什么地方时,任他风雨经历了三十多年、脸皮厚比城墙也禁不住尴尬起来。
“我、我只是……看你嘴唇裂开了,那个……”
“是吗?裂开了?我自己倒没注意到。”弓长抬手摸摸自己的嘴唇,笑了笑。
淡淡的微笑,眼角几条微微的纹路,刚刚被润湿的嘴唇,明明那么普通,可在昏黄的路灯下,在李应闲眼中,竟是那么的……
动人。动人心扉。
“我回家了。再见!”突兀地站起身,拔腿就走。
“小航?”
“太晚了,明天见。”
“小航!”
“真得很晚了,我是说……”
“你的拐杖。”
“呵……”
李应闲绝对不承认现在这个站在路中心,笑得像个傻蛋一样的男人就是他自个儿!
从来没有一刻,应闲是如此希望能找到和李航交换回来的办法。
李应闲在忙,弓长也在烦心怎么处理他们家那位说一不二的老佛爷,和他宝贝妹妹之间的问题。
他晓得妹妹弓音在这个家待得并不开心,他也有心想把妹妹送出国深造,但要满足这个愿望的前提是,他必须有大量的金钱才行。可悲的是他手头上的存款加起来还不到一万块!毕竟纪家的钱还完也不过是最近的事。
他从来不跟别人说他的担子有多重,重到也许换了任何一个人早就逃之夭夭的地步,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放下这副担子。
他告诉自己,他是男人,是这个家的长子,他有义务也必须挑起这副担子,不能放也不能逃!
不能放下这副担子的结果就是,他放弃了一切梦想,被拘于这小小的馄饨摊前。
为了留住客源,七年来弓家的馄饨一直没有涨价,别家早就卖到了一碗馄饨一块五或两块,他弓家仍旧是硬币一块。徐天早就劝过他涨价,可是他能涨么?
从监狱刚出来的那年,家里的情况糟到了不能再糟的地步。唯一可以指望的奶奶的老保,也几乎全部消耗在奶奶反复的住出院上。
对于又出骗子又出罪犯的弓家,街坊邻居又有几个人肯来光顾他家的馄饨摊?甚至最大客源五十一中的学生也因为家长嘱咐,为了怕学坏或是怕弓家的馄饨不干净,而不再靠近这小小的馄饨摊一步。
如果不是徐天和罗峪几个刻意关照,弓家的馄饨摊也许早就做不下去。当年如果不是徐天在最紧急的关头伸出援手,甚至就连妹妹弓音都不得不辍学工作。
出狱后,他几乎没天没日的干活。工地他也待过,码头他也跑过,没有学历又有犯罪经历的他,除了体力活也找不到其它工作。
想做生意苦于没有成本,想继续原来的学业更成了不可能的梦想。馄饨摊──这小小方寸之地竟成了他唯一的立足之处!
可笑的是,就算是这个小小的馄饨摊,也是他和城管斗来斗去努力不懈的结果。
为了让弟弟弓武能学门手艺,为了让身体垮掉的爷爷能喘口气,最终,他辞掉了所有活计,回到了馄饨摊前。
一天少则倒贴,多则三、五十块的盈利,累积下来一个月的收入不过千元。就是这样,他一边还钱,一边供弟妹读书,还供奉着爷爷的医药费,竟也把这个家给撑下来。
七年下来,弓家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已经风平浪静,但弓长知道在这表面的风平浪静之下,弓家早已种下一颗颗不安的种子,可他又能怎么办?除了每日祈求能平安的把生活过下去,他也想不出其它可以改善家庭环境的办法。
经过多年的现实生活折磨,他早已不再幻想自己能成为风云人物,能在中国的历史上留下一笔,更不会不切实际地做一些一夜暴富的美梦。
梦,果然还是适合孩子去做。像他,他就是这样一个市井小民而已,为了生活而生活,也只能为了生活而生活。
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在中国太多太多。甚至只是拾宝街,又有几家是真正平安和乐?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同院子的刘家独生子结婚五年,生出来的却是一个弱智儿,把孩子送走,另外领养了一个小女孩,夫妇俩没少吵过架。
五十一中教数学的陈老师就住在摊子后面的旧楼上,老婆是天生的瞎子,孩子生下来没两个月就被人偷走了,现在只剩下老夫妇两个互相扶持度日。
还有卖菜的老王,儿子混流氓,搞大高中女生的肚子被人家家里打上门,赔了十多万才算了事。
靠低保生活的李家,女儿现在在外面做坐台小姐,每天被人指着脊梁骨骂,还不照样过他们的日子……
这就是现实的生活。
他弓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温饱足够,弟妹懂事,祖父母都在,他也健健康康。那他还有什么好怨天尤人的?
但就因为自己有梦却无法实现,他也更加珍惜弟妹的梦想。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弓武和弓音能生活的无忧无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也许暂时没有能力把妹妹送出国深造,但至少他能阻止让妹妹嫁给不想嫁的人。
“是小音那丫头跟你说的?”弓奶奶坐在床上脸色非常难看。
弓长拖了一张凳子在大床边坐下,摇摇头。
“那丫头跑去跟你告状,说我包办婚姻?”弓奶奶似没看见弓长的否定。
“不是。是有人在吃馄饨的时候,跟我提起来你正在给小音找对象,所以过来问问。”弓长神色平静地回答。
“问什么?我还能害她不成!我做哪件事不是为了这个家好?如果不是我,这个家不早就散了!你老子、娘都不是东西!
“尤其是你妈!当年如果不是她把我推倒,我又怎么会弄得全身是病,三天两头要往医院跑!如果不是她把那个清朝花瓶砸了,就算卖也能卖个万把块!”
“奶奶……”
“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你妈把我害得多惨!这个家都给她害死了!那种时候她竟然还敢不吱声不吱气地跑掉!
“我看啊,小音那丫头跟你妈是一个德性!看看当初她把你害的,如果不是她像你妈一样爱打扮,如果不是她晚上跑出去玩,纪大头会找上她吗?出了事倒好全让你这个做哥的背了!你当年考上的可是北京大学啊!就这样没了!”
“奶奶!”
“你看她上的什么艺术大学?我看是吃钱的学校还差不多!竟然还想往下上,她当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还是怎么的!好啊,她想上可以啊,别让家里供啊!我退休金可不愿花在这种地方!
“大子,你也不能老由着她,小武都出来工作几年了,她呢?我给她找个人一个是为她好,一个也是为了这个家好!
“那家男人家里可厚实了,知道么,就是菜市场里面那个卖鱼的,前几年不是说他承包了什么渔场么,现在啊,可有钱了!你知道的啊,就是那个姓胡的。
“如果小音那丫头能嫁过去,我看你那馄饨摊也不用摆了,跟你妹夫承包渔场也是好的嘛,你说是不是?”弓奶奶的算盘打得精又精,想到以后的好日子脸上也见笑容。
弓长抑下心烦心躁,尽量让自己平声静气地说道:“奶奶,那些事都是老生常谈,你就别再提了,尤其不要在小音面前提。
“我跟你说过很多次,那件事不能怪小音,那天晚上她也不是跑出来玩,她是来帮我收摊。碰到纪大头算她倒霉,也算我弓长该有这一劫。小音没事就是好的,如果她一个女孩出了什么事,那才是最糟糕的!
“现在我们家中就小音最有出息,他们教授还想培养她出国深造呢,但小音懂事,知道出国花钱提都没跟家里提,如果不是小武告诉我,我都不知道。所以呢,奶奶你也别忙着给小音找对象,她自己的事她自己有数。
“而且,你给她找的那个人我打听过了也去看过了,说句话你别生气,还真配不上咱家小音!那人看着家底厚实,但外貌猥琐为人小气,听着也不是脾气多好能疼老婆的主,小音真嫁过去也不会幸福。奶奶,你明白了么?”
“明白什么?在这个家,我连这点主都做不得了?”弓奶奶的脸色再度变得难看。
“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告诉你,这事我已经当面回绝,你就不要再联系人家了。”
“是啊是啊。反正我做什么都不好!一个死老婆子嘛,还有谁去听她话!就算再为这个家打算,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好心当驴肝肺!
“大子,你也不用说这么多,要想我死的话明白点说,我一根绳子吊死了也省得操心!我死了好啊,说不定你那跑掉的妈一听我死了马上就回来了!我死了,你也不用给我办什么葬礼了,一把火烧掉省事……呜呜……”
“奶奶!”弓长站起身,闭闭眼克制地说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给您拿毛巾去。”
弓奶奶坐在床上呜呜地哭着。弓爷爷坐在门口的竹椅上,修理着家中坏掉的靠背椅,没吭一声。
弓长走过爷爷的身边,摸摸爷爷瘦棱棱的肩膀,“爷爷,你别忙了,等会儿我来弄。”
弓爷爷抬起头,咧嘴笑了笑,努嘴示意他赶紧去拿毛巾哄哄里面的老佛爷,接着继续摆弄起手中的锤子钉子。
弓音相亲的事就这么过去了。弓音似乎没什么高兴,反而变得更加沉默。
弓长看着妹妹怀有无限心事的秀丽脸庞,想问又不敢。问了,他该如何回答妹妹?难道要让他亲自开口毁了妹妹的希望么?
我会想到办法的,一定会!小音,再给哥哥一点时间,哥哥一定不会委屈了你。
又是一日清晨,几乎跟七天前同样的场景,除了少了一个李银外。
李典顺看着底下坐的两个小辈,仔细地看着,约莫有半个小时都没有说话。
李家当主不说话,两个小辈自然也不好开口。
李铮,仍旧是毫无破绽地坐着。立如松,坐如钟,一向是军人出身的李父的要求。李铮耳闻目染,虽然没有从军,却习惯
用军人的制度要求自己,这也造成了他的气势比一般人强硬的原因。
再看李航,似乎也没有什么改变。前几天还天天拄着的拐杖今天已不见踪影,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肘搭在太师椅的扶手上,穿着蓝色牛仔裤的双腿长长地伸展开,左腿搭右腿,神情轻松再自然不过地坐着。
李典顺在收回眼光的时候,着重看了李航两眼。这一个星期他虽然不在国内,但李园发生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逃过他的耳目。
据他所知,这七天来李铮应该给这孩子找了不少麻烦,但这孩子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能力强到对李铮的小动作不屑一顾的地步。
他不但安然度过七日,而且竟一次都没有去找李铮麻烦,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只不过少了一个保镖,可惜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是谁下的手。
如果这七天是一次较量的话,二十三岁的李铮显然比年方十七岁的李航弱了一筹。
不知道李铮有没有了解到这点?李典顺在心中有点好奇。
“咳,你们知道城南有一块地就要招标的事么?”
李典顺这话问得很有意思。“就要”,也就是说还没有公布的消息。一块地招标,政府还没有公开前李典顺就得到了消息,这种事往往也代表了这块地就算会公开招标,最后也一定会花落李家。
既然如此,李典顺提出此事有何意义?考验他们的消息灵敏度?那这对于刚回国还没有任何门路的他来说,也未免太强人所难。应闲抬起头,等待老狐狸的下一句话。
“城南,是指刚画分到市区内的LH县?”李铮开口询问道。
李典顺笑着颔首。
“是哪一块地?靠近温泉山朝阳的那块?还是地铁延伸在线的那块?或是大桥这边相邻的新住宅区?”
李铮问一句,李应闲就在脑中把该县地图调出来,寻找符合的那一块。
也许他消息不如李铮灵通,但深知李家在中国房地产中占有什么样地位的他,早就把中国地图熟记于心,尤其是这座城市及周边几个小城小县,东南西北都有些什么,他早在回来之前就通过卫星地图掌握了个实实在在。
“呵呵,总之有这么一块地,非常重要,我对它势在必得。能拿下它,今后本市这个新区的开发我们就算想独吞也不是难事。但现在我手头上有些事要忙,如果可以的话,想要麻烦你们两个帮我把这块地标下,好吗?”
李典顺笑得非常和蔼,就像一个慈祥的长辈正在拜托喜欢的小辈帮他一个小忙般。
李铮有点后悔,他以为李典顺在考察他们,没想到这老狐狸直接就把测试题抛了下来。如果他知道李家当主也就是他亲爷爷,对他的问题不会做任何正面回答,他也不会轻易泄漏出他所得知的消息。
不管李航那小子的门路如何,现在他也知道城南有这么三块地,很有可能就是政府即将招标的那块肥肉。想想就后悔得咬牙!
李典顺拍拍扶手起身,“那这事就拜托你们,我就等招标后的结果了。啊,对了,你们各自的户头我已经暂时冰冻,我想你们吃住都在家里,应该不需要那么多零花钱,我也跟你们父母叔伯们都打过招呼,孩子大了家里再给钱供着也不利于你们成长。
“当然,如果你们谁实在需要用钱就跟我说一声,李家怎么着也不至于饿着自己的孩子。”说完,笑着向内堂走去,留下大厅中各自陷入深思的两人。
李应闲已经懒得在心中去骂这老头有多狠多不是人,反正当初他也是这么过来的。
想当年他的上一代家主做的比李典顺更绝,大冬天的,把他们几个继承候选人赤条条的扔到东、南、西、北离本家最远的边城,让他们用五年时间隐瞒身分从最底层做起,一直到坐上李家当主之位。
而这五年中的艰辛困苦,又岂是一个惨字说得。所以能坐上李家当主之位的人绝对不会骄傲自大,更不会好高骛远纸上谈兵,他们虽然生于最富足的家庭,但他们经历的,却往往是最悲惨家庭的孩子也不曾经历过的。
想起那些快给压到记忆最深处的往事,应闲嘴边笑出一个小酒窝。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去布置,老头甚至连招标什么时候开始都没说。
不管还有多少时间,首先他需要确定到底是城南的哪块地,查清是谁负责招标,并有权力决定标主。
其次,他需要大量的金钱供他下标,及在那些贪官污吏中钻营。
虽然朝代变了,但人贪婪的本性却不会改变,就算经过千年进化,官僚腐败该有的还是会有,再好的制度也难于杜绝人的天性!何况中国本就是一个讲“人情”的社会。
最后,便是要怎样从一大堆成精的狐狼当中脱颖而出,顺利标下那块土地。不用说,那时他最大的敌手百分之百会是李铮。
就在他想事情的时候,李铮离开了。两人间没有一句对话,哪怕是最虚伪的招呼。现在,真正是一寸光阴一寸金,也怪不得李铮会这么急切。
李应闲打个哈欠站起身,昨夜转了大半个晚上觉都没怎么好好睡,他决定先去补一觉再说。
至于李家当主之位,他倒真的不是特别感兴趣。前面七年一是为了活命,二也是为了适应这个对他来说崭新的世界,他才会那么拼命。他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可能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那他干嘛要花脑筋,为那个小鬼弄个李家当主的位子坐?
在他看来,那叫李航的小家伙,其实并不太适合做一个睿智冷血的决断者。
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轻易让李铮拿下家主之位,他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李铮三番五次雇人害他,而他还不做些什么回报的话,那他就不是李应闲了!
唔,等会睡醒了,先去馄饨摊吃碗馄饨吧。
李应闲一边在心中强调,他只是单纯的想去吃碗馄饨,并不是非要看到那个馄饨摊主,一边把手摸上心脏。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只不过想要去吃碗馄饨罢了,你给我跳那么快干什么?难不成那小鬼除了羊痫风的毛病,心脏也有问题?
一天,两天,他就像着魔一样,找着各种借口每天深夜悄悄从李园走出,走到那个馄饨摊前吃一碗馄饨,看一眼那个馄饨摊主和他说几句废话。
这种心情他甚至都不想去研究,也不想知道他现在这种状态是否受到李航的影响。
他想,他在等待这种状态自然消失。
同时他也在想,到了这个世界以后他似乎开始对自己有点放松了。以至于他竟然不管不顾不考虑任何后果,只为了每晚到这里,感受这个男人对他的“好”。
如果让他每天洗碗也是对他好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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馄饨摊(上)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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