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人(上) 第四章

  佝着背的中年男人渐渐走近,那一脸被生活拖累出的风霜在月光下是如此明显。
  男人一边走一边把外衣的边往腰带上卷,看样子像是出来方便的。
  从院中唯一一棵说不出是什么名字的树木边走过的时候,男人顿了顿,嘀咕了一句。也不去茅房了,转身走到树身前站住,岔开双脚手就往裤裆掏去。
  「我操!」金元宝在破口大骂一掌挥出的同时,人也飞一般从树身上飞了出去。刚落地,就有两道强劲的掌风同时袭来!
  糟糕!上了路晴天那家伙的大当!他根本就是早有准备!
  一声短促尖锐的呼哨声从金元宝口中吹出。
  立时,原本埋伏在周围的八名四方楼好手接替了他们楼主的对手。而金元宝则转身往那木窗紧闭的房屋冲去。
  在金元宝还没来得及扑到窗子面前,一条黑影幽灵般冒出挡住了他所有攻势。
  是那个满脸风霜的中年男人!
  他竟然没有死在他六成功力的一掌之下!
  这是极度不公平的一战。
  且不说八名好手共同对付两个敌手形成四打一的局面。
  四方楼主金元宝排名第六,一身修为又岂在话下!中年汉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不是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宁可自己硬挨上一两掌也要踹对方一脚的拼命劲,恐怕金元宝早已闯入屋内。
  直到路晴天一脸不爽的出现在打开的木窗后,这种一面倒的形势才完全改观。
  那时,中年汉子已经挨了四方楼主十掌两脚一拐子。没错,金元宝的武器就是一根长度只有一尺三寸的铁拐。
  那金胖子逃走时喊的「原来你早有准备」是什么意思?
  敢情他还很冤枉?
  一路偷偷跟到这,又是暗中下毒又是杀光我的侍从,最后打不过就跑,不怪自己技不如人,却怨我下了套子让他钻?
  如果我真的早就布下陷阱,你以为你能活着离开这里,还让你杀伤我这么多人?
  如果不是你自己疑心病重,犹犹豫豫不敢下手,又怎么会反败在我手上?
  路晴天瞪着前方跪在地上的两名影卫,眼中有明显的厉色。
  路一与路五的身体更绷紧了些。
  作为影卫他们失职了,一路跟来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暗中盯梢,还一直跟到了雨家村,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杀人。
  托那四方楼主生性多疑的福,让他们及时赶到,争取到堡主的驱毒时间。但眼前躺着的五具尸体和一重伤的同伴,让他们不敢猜测现在老爷心情如何。
  大着胆子,路五打破沉寂,「老爷,十六重伤,请容许属下把其带下治疗。」
  路晴天的目光落到路五身上。
  路五低下头。
  随之,路晴天的目光又转到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十六身上。
  不是他常见的文弱书生相,那一脸风霜的中年苦汉子的面容竟让他有一点点不习惯。
  「嗯,带下去吧。」
  路五默默行礼,抱起地上的十六向仆从所住的厢房走去。
  路一留在原地,听候堡主发落。
  路晴天盯着地上五具尸体看了半天,忽然轻轻一击掌,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莫名的,周围的空气好像也变得轻松许多,路一的肩膀也不再那么紧绷。
  这次暗算可以说来得完全没有预兆。不但他自己没有察觉,就连一直紧跟在他身后的影卫们也没有任何发现。而能造成这种情形的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他身边有人被四方楼收买,沿途传递了他的行踪所在。
  这也是为什么影卫会没有察觉暗中有其它不轨的人跟踪,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一路跟随。
  原因知道了,可问题是背叛的人是谁?
  不会是他的影卫。对这点,他给了十一名影卫绝对的信任。而至今影卫们的表现也没有辜负他给的信任。
  那问题就出在他身边的两名侍从、两名侍童及一名马夫身上。
  可现在五具尸体都躺在这里,他初以为自己推断错误,但在仔细观察后他发现了微妙之处。
  五个人同样都死在一刀割喉下,马夫及侍童的伤口都很平整,像是无知无觉中被人割断了喉咙,而且伤痕扁平。剩下的两名侍从有一人的伤口也是如此,但另一人就不同了。
  他的伤痕是从下往上开口的,就像是被人从后面勒住脖子一刀抹开的一样。而且伤口有些血肉模糊,显然此人挣扎了。
  路晴天轻笑着负手而立。他相信如果让路九来检查此五人身上的毒性,一定会验出四人中了迷药,而那侍从却没有的结果。
  毒和迷药应该都是这个侍从下的,可能金元宝也和他约好,为了不让人怀疑到他,让他自己也服下迷药装昏。
  只是小气的金元宝一开始就不想兑付他的承诺,早就做好了杀人灭口的打算。可是他却没想到那侍从并没有服下迷药。
  人总是自私的,给别人下迷药不成问题,但轮到自己的时候总会怕个万一,该侍从虽然留对了心眼,却还是没有逃过被灭口的命运。
  这个结果对死者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对于他却意义重大。
  至少让他知道了背叛者是谁。
  「路一,你们做得很好。回堡我自当论功行赏。好了,你身上也有伤,早些下去治疗吧。」
  「谢老爷。」路一放下心中沈石,施礼退下。
  厢房内,路五面色惨白。
  「十六怎样?」路一推门而入。
  「老爷是不是在怀疑我们?」路五不答反问,脸上的表情有点不正常。
  路一走到床边,弯下身察看十六伤势。慢慢的,他皱起了眉头。
  外伤还好,但内伤……最重的就是打在右边腰肋间的那一拐,不但打断了十六两根肋骨,也重伤了他的内腑。如果不是老爷出手及时,只要再挨金元宝一掌,十六这条命就算完了。
  「没有。老爷一开始就没有怀疑我们。你没见他从头至尾看的都是那五具尸体。」
  路一的声音很冷淡,就算死的都是有过面识的人,他也像是没有受到一丝影响。也许对他来说,堡主的信任才是最重要的。
  「那我去找老爷,我去求他救十六!也许靠堡主深厚的内功……」路五闻言腾地站起,转身就要往门外冲。
  「站住!」一只手拦住了他。
  「你什么意思?老大,你难道想眼睁睁地看着十六就这样伤重而亡?」路五激动得脸都红了。大有路一敢说一个是字他就跟他拼命的劲头。
  路一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路五忍不住拨开他的手迈脚就奔,可路一再次拦住了他。
  「也许……就这样让他死了也好。」
  「你说什么!」被强行拦住的路五大叫,也顾不得会不会惊动主子。
  路一在说了那句话后,神情更加肯定,「我说,就这样让十六死了也好。」
  「你!」路五气得眦睚欲裂,差点破口大骂。
  「我知道自从那事后你就看十六不顺眼!觉得他丢了男人的脸,觉得他肮脏无耻不要脸!可你有没有想过十六也是有隐情的?也许他是不情愿的呢?也许他根本就不想这样做呢?」
  路一眉眼也未动一下。
  「路一!你他娘的忘了十六是我们的兄弟吗!你就算不看其它,看在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一起挣扎着活到现在的分上,你也应该救救他啊!他是十六啊,是我们的开心果小十六啊!」路五说着说着眼睛红了。
  路一终于抬起脸,「我知道。就因为我知道他是我们的小十六,所以我才说——让他就这样死了的好!」
  「为什么?」路五满脸都是不置信。
  路一无甚表情的脸上浮起了一丝哀伤,一闪即逝。
  「死的干净!」路一恢复到刚才一成不变的表情,态度亦变得坚定。
  路五不理解地死盯着路一,路一冷冷地回看路五。
  「嗯……依……」
  两人都听见了这声微弱的呻-吟。
  路一愣了一下,十六在叫他?
  趁路一不留神,路五格开拦住他的手臂,打开房门就冲了出去。
  他不知道十六口中呻-吟的是什么,他只知道如果再不求老爷出手救人,十六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屋内,没有及时拦住路五的路一看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十六,眼神复杂。
  不屑、不解、不认同、怜悯中又隐藏着愤怒。
  你还是不是男人?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
  为什么要上堡主的床?
  为什么身为堂堂男子,却去效彷娼妓做那下作之事?
  堡主以前没碰过男人,你十六也没有倾城之貌,又哪来什么强逼之事?
  我们是影卫,堡主绝不会在我们中间打主意。他这人一向公私分明,当初如果不是十四主动献身,堡主也不会碰她一根汗毛。
  有沉鱼落雁之姿身为女子的十四尚且如此,你十六又是凭什么吸引了堡主眼光?
  十六,我不想把你想的不堪,但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如何作想?
  十六,你变了。变得我都不敢去想你将来的下场会变成怎样。
  眼神一变,路一心中已有决定。
  右手伸出,慢慢地,慢慢地落在了十六心脏所在的左胸上。
  十六在做梦。
  天在下很大很大的雪,雪累积在地上已有两寸多厚。
  到处都是白色,除了四季常青的植物在白中露出一点灰蓝。
  今天是他们约好见面的日子,他偷偷避开众人向后山跑。
  想到自己就要见到那个美丽的妖精,他的嘴就忍不住咧到了耳朵根,浑身上下都溢满了说不出的幸福、说不出的快乐。
  那妖精就在后山的亭子里等着他,美丽的容颜被山风吹得通红,手也放在嘴边不停呵气。看到他来,一双灵动的双眸里流露出来的不知是喜还是怒。
  「你还知道来啊!」
  自己只知道傻笑,一个劲地赔不是。
  抓过那妖精的手合握在胸前,温柔至极、幸福至极地看着她,一遍又一遍地叫着对方的名字。
  「依衣,依衣……」
  「……依……」
  路一的手抖了一下。
  十六,我的小十六弟,哥哥不要你像现在这样活着,活着丢人现眼遭人耻笑!
  来生,哥哥做牛做马偿还你。
  路一垂下眼睑,运气凝功至右臂,掌中猛地吐劲。
  「一,老爷来了。」平静的语调中隐隐透出兴奋和激动。
  在门被推开的同时,路一收功敛眉,退到床前三步外站住。
  只差一点,就只差了这么一点。
  路一自己也分不清现在的心情是侥幸还是遗憾。
  路五没想到老爷会答应他的乞求。
  用内功救人一充满危险,二耗损自己的内元。放眼江湖有几人愿意用这种方法帮自己属下疗伤?
  路五本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老爷竟很轻易的就答应了。
  是因为那人是十六么?曾被他宠爱过的一个手下。
  路五不愿意这样想,好像这样想就像是在说十六的命是靠他用身体取悦堡主,换取来的一样。
  路晴天让路一和路五在外面护法。
  把了十六的脉,果然就如路五所说,人已在奈何桥边徘徊。
  要救他不难,心脉未断,只要有一个内功高深的人帮他疏导体内混乱的内息,用深厚内功给他续命直到他能自己运功调息,再辅以治疗内伤的灵丹妙药,他这个影卫的命按理就能被救回来。
  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倒出里面的药丸随手填进十六嘴里。
  正好是他自己弄回来的,虽然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药,但身为药师的小九既然说这是良药,那就算不能治本也能治标吧。
  他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静等药效化开。
  待药效化开再行疗伤之举,可取事半功倍之效。为此,他不介意多等一会儿。
  约一盏茶后,十六的脸色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再等了一会儿,路大堡主突然笑了一声。
  他竟然忘了十六那张经过易容的脸,根本看不出真正的脸色变化来。
  左手搭上十六脉门,脉象似乎较前稳定了一些。看来他这个影卫的运气还不错。
  他伸手把躺在床上的男人扶起,让其盘膝坐好。相当柔韧的身体,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扳弄起来也不显困难。
  调适自己的内息,盘膝坐于十六身后,双掌贴向其后背开始默默运功。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十六喷出一口瘀血,那双紧紧抵在后背支撑他生命的火热双掌才离去。
  屋内静悄悄的,一个半趴半伏在床中央,嘴角沾着血痕仍旧昏迷不醒。一个盘膝坐于床头静静调息中。
  路晴天的脸色有点苍白,额头还有些许汗迹,在烛光的照映下纹了字的面孔显得有点阴森,却也掩饰不了这人另半边脸的风华绝代。
  随着时间推移,路晴天周身散出了淡淡的雾气,渐渐的在他周身形成一圈圈奇异的雾环。
  雾环不是静止的,似乎在随他的吐纳在其周身环绕。
  很奇妙的景象,在淡淡雾气中静止盘坐宝相庄严的路晴天看起来竟……宛若妖神!
  路一和路五在屋外各守一方不敢弄出丝毫声响。
  两人的面色都很沉静,似乎丝毫不为里面的情况所影响。只是路五偶尔抬头看向映在窗户上烛光倒影的举动,泄露了他暗藏于内的心焦。
  路一则似乎把全部心神都放在了守卫上。
  屋内收功起身的路晴天察觉自己并没有损失多少功力,略略估量下,心想也许不用四五天他就能把损耗掉的功力重新修回。
  看来这丹药竟不是一般的好,也许真的就如路九猜想,很有可能是那「九转还魂丹」。如果真是此药,影卫十六倒是因祸得福呢。
  可惜,不是自己想要的驻颜丹。
  想到驻颜丹就想到上次对此人的惩罚,想到那个惩罚就想到……
  对上那张沧桑的中年男人面孔,路晴天微微皱起眉头。
  他不喜欢这张脸。还是那张清俊的文弱书生面孔让他看起来舒服一点。
  随手去揭那张中年汉子面孔,却没揭下来。顺着脖颈下巴处溜了一圈也没找到一丝异样之处。
  啧,这十六的易容术真可说是一绝了!
  路大堡主不信邪地,顺着对方脖颈以上的皮肤一点点仔细摸索,半晌后脸上终于露出有所获的微笑。
  大拇指在十六咽喉下方的皮肤上轻轻搓揉,那里的皮肤不知是不是受热的缘故竟出现些许皱褶。
  从桌上取了茶水倒了一点在皱褶处,拇指几许搓弄下,面具和真正的皮肤间有了间隙。
  一点点小心翼翼地把那层削薄的不知是什么质地的面具向上卷,这个工作并不容易,路晴天猜想十六通常可能需要什么药水,才能把脸上易容轻易卸下。如今他只靠一点茶水,做起来自然不太顺手。
  但就像是找到一个好玩的游戏一样,路晴天慢悠悠地、极为耐心地揭开了那层中年人面孔。
  十六,你想要什么?
  你喜欢男人?还是想要富贵权势?或是……
  记得自己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他:我可以宠你,给你金银珠宝。但也只是如此。其它你就不用妄想了。
  他怎么回答的?
  老爷不必担心,属下尚有自知之明。
  既然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要上自己主人的床?想以退为进吗?
  对十六这个人,印象不深不浅。论能力、相貌,此人在影卫中都是不起眼的。曾惊讶于他易容术的高妙,但也止于那一时的惊讶。直到那天他开口主动要求用「抱他」的方式来代替赏赐时,这个人在他印象中的形象才鲜明起来。
  在那以前,记得自己从没有碰过男人。
  也许是新奇,也许是好玩,也许是想看看这影卫到底有什么不同的花招,他把他召上了床。
  但无甚美貌,不懂琴棋书画,床技也拙劣的十六很快就让他乏味了。
  一直到免去他侍寝的那一天,他也没弄懂这人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尤其是他那种说不出无所谓还是有所谓的态度,实在让人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开口提出那样的要求。
  一个谜,但他并没什么兴趣去花精力寻找该答案。他相信最终时间会告诉他为何。
  可如今,他忽然有了想要揭开谜底的兴趣。
  中年沧桑汉子的面容下是一张看起来不甚健康的面庞。
  也许是常年没有见过阳光,也许是现在重伤之下缺乏血色,苍白得几乎透明。透过细致极薄的皮肤甚至能看到颚下淡淡的青色血管。
  传说在大雪山上有一种从雪修炼而成的雪妖……不对,这张脸没有那么妖气。
  传说霍去病、赵子龙都是绝世的美男子,不知跟眼前这张脸比起来又如何?
  如果不是这样苍白,这应该是一张异常俊朗的面容。
  飞扬的眉,微笑的眼,挺直的鼻,善意的唇。
  看起来多么舒适的一张脸。
  有人美,美的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有人艳,艳的妖异,让人望而却步。
  有人秀,秀的倾城,让人不舍亵渎。
  有人俊,俊的飒爽,让人心生向往。
  而眼前这张脸你无法说他到底有多俊美,就像你无法去测量海洋里的水有多少一般。
  这样的俊秀让人喜爱,让人欣赏,同样的也会引起人无尽的欲念和占有之心。
  美人起战戈。
  原来不止女人,这般绝色的男子亦根本就不应存于此世。
  此色只应天上有,落下凡尘就是给人找麻烦来的!
  路晴天的眼神从戏谑变为惊艳,再从惊艳变为深沉。
  「十六,天下第一美人不会就是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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