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怀璧三人一路上都易装打扮,从京师到开封走的都是官道,果然正如寒若风所猜测,五王爷的人并没有继续追杀而来。不过这路上却有了另一种危险。
从京师到开封,只要是他们落脚之处,必能看见张贴着一纸又一纸的皇榜,内容正是通缉寒氏一家,因逃婚而震怒圣上,下令追缉并连坐九族。不过冷怀璧心里十分肯定这其中是有五王爷的挑拨离间,余光瞥见那寒齐天痛心且震惊的模样,不忍再待下去,压低了帽缘,只拉着他们快步离开。
赶了两天半的路,终于到了开封。冷怀璧一行人入城时已是三更时分,滴漏正过,街上无人,家家熄灯,只有他们在寻找着「钱来客栈」。
两天多来,他们走的都是官道,正如寒若风所言,五王爷的人不会晓得他们反其道而行,偏挑人多的地方走。况且寒若风三人断后牵制住了五王爷最厉害的杀手与食客,他们一行人才暂无安全之忧。
不过为赶路而两夜餐风露宿还是免不了,可苦了寒齐天老骨头了还得睡在磕痛人的沙石上。
之所以要在开封会合,是为了要将寒齐天托给齐照顾,暂避风头。寒若风逃婚是大不逆之事,下场是灭九族的,不过只要揭穿了五王爷的邪心,拆穿他的计划,那么寒家便可无事。
寒齐天已折腾了两天,现下正在马车里打着瞌睡,睡得是浑身酸痛,可他自个儿也知道他们是在跑路,也不便多抱怨,毕竟两天多来腿酸了是冷怀璧背着他走,直到再也背不动了便买了马车赶路。由于他与寒若水都是身为朝廷之人不便出现,他还得照应他们的伙食。
冷怀璧对他可真说是鞠躬尽瘁了。
天边打了个闷雷,冷怀璧抬头一看,隐隐可见乌云蔽天,执辔的右手腕处似被针似了一下,然后隐隐作痛起来,他不由得心急。
「若水,我们先找个地方歇下,明日再找钱来客栈行吗?」问话时雨已经毛毛地下了。马车里的寒齐天无恙,可马车外的冷怀璧可得淋雨了!
寒若水一听,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对他道:
「你进来休息吧,换我找。大哥说最好不要多耽搁,难保五王爷的手下不会追着大哥而来,因此在这之前能抢先与齐联络上最好。」
「可是……」
抢过冷怀璧手中的缰绳,寒若水一屁股便将冷怀璧给挤了进去。
「你进去吧。大哥曾对我叮咛过你的右手禁不起寒意与湿意,想必你的手已经痛得很了吧?你看已经在打寒颤了!这样的手怎么驾车?我休息一天了,由我来找会比较好,你累了去休息吧。」
寒若水在某些方面是个很执拗的,例如感情专一、例如一路上坚持让照顾他们的他吃得是最好的、例如代替寒若风握着他的右手暖着……几天相处下来,冷怀璧也心知自己争不过他,只好作罢。
「谢谢你。」
寒若水瞥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谢什么,真说要谢,我谢你的岂不更多了?」顿了一顿,绽开清丽的笑容。
「以后咱们可是一家人啦!」
见到那几分像寒若风的笑脸,不禁愣了愣,想起出发前的那个深吻!
离别越久,似乎对他的思念越深……不过两日,他却觉得似过了两年之久……每一分一刻他都期待着回头一望离时路便能看见那道挺拔的身影追随他们而来……可每每抱了希望之后却是失落失望!
虽然明知离别是短暂的,他的心却总是高高提着,放不下来!总要每一刻将那张笑容回味咀嚼一次、再将誓言在心底默念一次才能减轻一点思念之情……
不知何时才能重温那个拥抱?
「想起大哥了吗?」促狭在耳边响起,冷怀璧猛然回神,寒若水已凑近一张脸,比寒若风略大的眼睛眨呀眨的,十足的顽皮。可那张与寒若风相似的脸庞却让他明知对方不是他的情人却仍不争气地红了脸,不由得狼狈地视线调开,结巴地回答:
「我……我没、没有啊……」
「没有?」寒若水挑眉,又逼近了些许上下打量着他,「脸红成这样说没有?要是真的没有怎么会答得中气不足、甚有心虚的样子?」
「只、只是见了你……觉得你很像……大哥……」说到最后已如蚊纳之声,几不可闻了。
寒若水故作恍然大悟,将热气吹在他的耳边,细声调戏道:
「我跟大哥长得很像是吧……要我吻你一下抚慰你寂寞的心灵吗?」话毕,还坏心地咬了一下那红红的耳垂。
冷怀璧一惊,双手反射性地一推,连忙钻进马车,却有一句几分埋怨带疑惑的话飘了出来。
「若水怎么跟大哥一样喜欢捉弄人呢?」
闻言,寒若水哈哈大笑,只见黑夜中一个疯子驾着马车,一面捧腹大笑,还笑得眼角泛泪了!
***
四更方过,寒若水己驶到一间亮着小灯的客栈前,兴奋地摇醒冷怀璧与寒齐天道:
「找到钱来客栈了!」
冷怀璧揉着眼惺忪醒来,发带已松,正披散着一头青丝,外头的天已经放晴,月色映了进来,在他的发上晕成一圈粉黄,朦胧的流光闪闪,恰似月下佳人的媚惑姿态,清艳绝姿,仿如谪仙。连寒若水也不禁看了心动。
「难怪大哥对他如痴如醉……」喃喃地赞叹。
「臭小子,眼睛看得发直了!你想跟你大哥抢吗?」寒齐天迎头一掌,拍得寒若水如梦大醒,连连呼痛。
「找到了?有人在吗?」冷怀璧边说边下车,见他迷迷糊糊的就知他还没睡醒。寒若水只得一叹,自动自发地照顾这未来的「嫂子」。
抓起遗落在车上的束云巾,只松松地绑住那头亮丝,颊边垂了几处,衬着那出尘的脸庞更是诱人。
「臭小子,还想吃豆腐吗?不快去敲门!」又是一个巴掌。
「爹!您不会是还在气君卿的事吧?」斜眼瞄了老父一眼,寒若水嘟嚷着。
「气?我怎么会气?你大哥和怀璧的事我不是已经都接受了,还气你们做啥?」寒齐天哼哼。
「因为君卿不把你放在眼里你就气了……哎呀!我去敲门就是了!」说了一句多余的话,寒齐天一掌又要打下,寒若水连忙跳开砰砰砰地敲起门来。
被寒若水与寒齐天一闹,冷怀璧也总算清醒过来,好笑地看他们父子「相亲相爱」。想来,他都不曾与自己的父亲这样打打闹闹过……
每一次都是父亲冷着一张脸来看了娘亲之后便走了……就算是抬举他的那段时日也总是严肃的一张脸教导着他要如何如何,连一个笑容也不曾给过他……这样的日子,是他的梦想啊……
「来了来了,是谁啊?」里头一个中年人打开了门。中年人发鬓灰白,身形略显矮小,胸前挂了个铁算盘,一双老目锐利地盯了他们一会儿,才绽开笑容道:「几位要住店吗?」
「是的,请问还有空房吗?」
「有的有的,刚好剩下一间上房。」中年人抚掌笑道。
「那好,我们要那间房。」寒若水一脚就要踏进客栈,却让中年人给推了回来,不禁纳闷道:「这是干什么?」
「大爷在进来之前,应该先给点小人什么东西吧?」一张笑脸大了几分,右手食指与拇指摩擦着,似在示意着什么。
寒若水也非傻子,一见即知中年人是视财如命的守财奴,房都还没住呢,就要收钱了!不过时不我与,只好隐忍下来,掏了一张银票丢到他手上,再次跨进客栈——
「等等!」中年人急道。
寒若水脚步停在半空中,全身僵住了,不禁头痛道:
「钱不是给你了?」
「我们这儿住店是要订金的。」言下之意是一张不够。
寒若水莫可奈何,又掏出一张给他,心想这次应该成了吧,脚踏了进去——
「等等!」
「又怎么啦?」一再被阻拦,寒若水不禁恶狠狠地瞪向中年人,似要将他千刀万杀。可中年人不以为意,右手扬了扬手中的银票,左手指了指在一旁看戏的寒齐天和冷怀璧,别有深意。
「我们这儿只有一间房。」
「我们三个人一起挤!」脾气被撩了起来,寒若水的口气也坏了,咬牙切齿。
「那还是得收三个人的费用!」也就是说,刚刚给的是一个人的份,若再加上寒齐天和冷怀璧自然要再多给他四张!
「喂!你抢钱啊!」寒若水不禁破口大骂。
中年人笑容顿失,发怒了。
「喂!没看见是『钱来』客栈啊!要钱是应该的!」
「你——」寒若水正要再骂几句,却被冷怀璧给拉了回去。
「若水,我来吧。」
只见冷怀璧缓缓上前向中年人道:
「请问铁掌柜在吗?敝人有事相求。」
中年人一听,脸色骤变!
他向后退了三步,门后似有人拉动地大开了,四道人影闪动,一瞬间向冷怀璧扑来——
冷怀璧一见大惊,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向旁一闪,可那四人却又更猛厉地袭来,个个眼睛圆瞪,挟带着呼呼啸声,风声鹤唳!
冷怀璧心一凉,知是在劫难逃,为了避免波及寒若水与寒齐天,只步起云上飘,不退反进地借四人之肩跃入客栈内!
原是欲将人引到他这边来好让对方不将目标放在身为文人的寒家父子之上,人虽引来了,可他自身不会武,虽一套云上飘轻功使得绝艳,却两天多来劳路奔波体力耗费所甚,竟只与对方周旋了几刻便败下阵来,脚步不济,后头掌风已至——
掌力透背,火烧般的痛!四人连掌击得冷怀璧胸口中血脉喷涌,后夺喉而出,呕了一大口血!他的身子如断了线的纸鸳飞倒出去,撞落了一桌的椅,从怀中滚出一块令牌!
寒家父子大惊失色,双双惊喊:
「怀璧!」正要向他扑去,却被那凶狠的四人给挡了下来。
中年人信步走至已昏迷不醒的冷怀璧身旁,拾起那令牌,本嚣张得意的表情大变,乍青乍白乍黑,之后他浑身一抖,似是惊醒般地向四人大喊:「快去通知盟主——」
***
他记得很多年前,他还小的时候,有一次生病了,病得不轻,连床都爬不起来。那时母亲已抱病在床,没有人可以来照顾他,身边的婢女急忙去通知父亲,父亲却只请来一位大夫,开了几副药后就离开,自始至终父亲都没有来关心过他……那几日他病得痛苦,身体一会儿像置身冰窖冻得他浑身寒颤,一会儿又像是被火焚身一般的灼烫疼痛……全身的骨骸像是将散未散般……实在难受极了,他迷迷糊糊问想哭喊着谁来救他,好不容易举起的双手却抓了一把空气,冰冰凉凉的孤寂……没有人在他身边……一想到自己可能就这么痛苦的死掉、一想到母亲没了他的照顾、一想到那狠心不闻不问的父亲……
他就想大声诅咒!可是他书念得少,连该诅咒什么都说不出口也无力去说……只有暗自掉泪濡湿枕头来发泄自己的不满与愤怒!
没有人关心的自己就这么躺在床上自生自灭,好不容易哭得累了才要沉沉睡去,却在恍然之中见到母亲跑来他的床边,以慈爱的微笑看着他,帮他敷冷巾、喂药、换衣服!他神智一清,激动地想要去拉母亲的手,问问母亲是不是病好了、是不是能将他抱得高高的、是不是能做他最喜欢吃的菜给他吃了……可是他仍是抓了个空,母亲的脸骤然消失,只余下那袅袅的薰香和……手中的温度?
「……璧……怀璧……」温柔好听的低沉嗓立飘了进来,这是谁?这不是母亲。母亲的声音虽然也很温柔但却很细,像是夜下小花开花的声音,可这声音却像是他熟识的一个人?
才这么想,胸中一股郁闷和剧痛猛然袭来!闷痛纠结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他想深深吸口气,却发现每一次呼吸对他来说都是折磨与苦难——胸壁像是被活生生开了个洞,有人拿了把刀子在洞口中一丝一丝割肉刨肌一般!痛得他不禁连连打颤!他想央求谁来救救他……可张了口却什么都发不出来,声音像是被吃掉一般,紧紧地锁在某个地方里!
「大哥,他又吐血了!」
「快!拿盆水过来!」
「若冰你急什么!想害死他吗!」
「对不起!对不起!」
「上官君你这废物只会看戏吗!」
「哼!」
「若水药找好了没?」
「好了好了!是这瓶吗?」
「大哥!你确定那真能吃吗!」
「……」
「……」
仔细一听之下,他才知道身旁好像围了许多人,人的声音很吵,可那些瓶罐碰撞的声音更吵,他还感觉到自己身上某处湿了……这些都是那些人手忙脚乱的结果吧?他稳了稳心神,想叹口气,却又发现了自己口中却是吐出一种浑热的液体,有点腥、有点咸!想抬手擦去,却发觉自己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只能任那莫名的液体滑下他的嘴角……
「大哥他又呕血了!」不知谁这么一喊,有只手连忙撑起自己,将手掌放到自己的后心上,缓缓地输入热流……虽然有点难受,可是胸中翻腾的血气和呕吐感舒缓了许多,也不再那么闷痛了……
「……怀璧……怀璧你要撑下去!」
这是谁呢……好温暖、好令人安心的一个人啊……
「怀璧怀璧!我是大哥,你快醒来!」
大哥?大哥他总是喜欢欺负他,向他耀武扬威的,大哥不会是这么温柔的人啊……
「怀璧……我们的誓言你都还没实现呀……想就这么走了吗……你舍得我伤心吗……你可真是个狠心的人啊……」
誓言?他与这个人有过誓言?啊啊……在下雨了吗……还是……别哭别哭……既然是他的大哥怎么会这么爱哭呢?他一定不是他的大哥……可是……他有另外一个大哥吗?
「怀璧……你还没说爱我就想逃跑吗……我绝不允许!」
爱?啊啊……是大哥……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啊!他怎么能忘了……还有一个人这么爱着他呀……
这个人是鹰目挺鼻、剑眉入鬓、两片坚毅的唇总喜欢弯起漂亮的弧度,面冠如玉、风姿潇飒、笑来如沐春风的人啊……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面目憔悴、胡髯杂生、眼神黯淡、眼角泛光、双唇紧抿呢?他应该要笑的……他也最喜欢笑了!自己也是最喜欢他的笑容的……
「……大哥……」想向他说自己不喜欢他这副伤心的模样,可只一句大哥便再也发不出声音,那句大哥也粗糙难听像只乌鸦嘎嘎地叫。
「怀璧!」寒若风激动地紧紧抱住了终于死里逃生的冷怀璧,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一句他的名字和一个拥抱与……一个吻……
唇与唇相接,就如同离别时的那一个亲吻,炽热、甜蜜、缠绵,又带点苦涩……
一吻方毕,冷怀璧才发现众人早已退了出去,而自己正身在客栈的房内。
稍作休息后,冷怀璧终于能说话了。不过一开口便是调侃。
「大哥变得好狼狈啊……」
「那可要想想是谁吓得我如此啊……」
冷怀璧轻轻一笑,右手放上了寒若风摊开的掌中。
「手又疼了?」
「不,只是忽然想这么做……」
「亏你还记得……不愧我费了两天两夜的守在你身旁了!」
「两天两夜?那五王爷的人……」
「我们离开后先是进入森林中与他们周旋了两天,后来才易容进入官道,一路上都待在马车上,除非必要是不出现在人前。我想五王爷应该想不到我们已经来到开封吧。」
冷怀璧点点头,忆起自己被打伤的前一刻,突又紧张地问:
「那寒伯伯……」
「我爹他很平安。不过铁掌柜派去的传信人一去不回,不知西安那发生什么事了……又正逢你受了伤,大伙便索性在这客栈暂住下来,等与师父联络上再行动。」
西安是天煞盟的据地,主盟的所在。之所以去天煞盟找齐也是应舞扬之故,想来他们自武林大会后才分别不久,盟内的事有所重新整顿,若以应舞扬与齐的个性来看,应是双双在天煞盟暂时停留才是。
不过西安方面却迟迟未送来回音,连齐月或应舞扬也不见人影,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但五王爷的人一料到寒伯伯不在京城内便会寻来,如今已过四天之久,想必早已发现,还是尽早将寒伯伯的安身之地找好才是。」
「我与爹说要是再找不到师父,便将他藏身在这客栈之内,等事情一过再回京。」
「这样也好。」虽然可以将寒伯伯往齐月盟托,但齐月位在蜀地,距离这里实在遥远,若要一面躲避五王爷的追击一面赶路对寒伯伯来说会很吃力。倒不如暂且在距离京师不远的开封住下来,韬光养晦,等风波一过自然能回京。不过……为何师父一直没有回音?按师父的个性,纵使西安出了事也应该会立马奔来才对,可如今风平浪静,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实在令人不免怀疑!这到底是——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冷怀璧身子一僵,面色苍白。
「大哥,你说与五王爷手下周旋时已彻底躲过他们了吗?」
「一路上曾留意,没有杀机。」寒若风顿了一顿,显然也察觉哪儿不对劲了。
「那么如果有人跟踪呢?」
「——果然!」寒若风咬牙切齿,抱起冷怀璧冲到外厅。
「爹,我们快走!」
众人正放下心来想好好休息一下,才刚聊了几句,寒若风竟青着一张脸抱着伤患冲了出来,只一句快走间便已抄起龙泉剑和包袱。
大家被惊得呆愣,一时间还莫名其妙反应不过来。
「若水若冰,收拾包袱!」
「大哥,怎么了?」被寒若风大声命令,寒若水与寒若冰不由得也紧绷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
「五王爷的人追到了!」
寒若风闪身贴在了窗边,微一开窗,外头正是漆黑一片,凌风徐徐,挟带着几个人的气息。若不仔细分辨,还真以为外头太平。
五王爷的人早跟踪上了他们,只是隐藏了杀机,一直到了开封,到了「钱来客栈」都隐身在暗处,不为所动、不打草惊蛇,为的就是将他们一网打尽!所以他们派出去的人其实并没有到西安,而是到西安之前便已让他们灭口了!难怪西安一直没有回音,事实真相是师父他们根本没有收到讯息!
「至少有二十来人!」寒若冰收好包袱,也贴到了窗边,眯眼不动声色地往外观察。
众人寂然,全都不免紧张起来。
「我们分道走。」收回目光看向屋内的众人,寒若风心里已有个底。
「爹,你与若冰一起,若水与上官公子,怀璧与我。这样可有问题?」
「可是……能逃到哪?」寒若冰皱眉。
寒若风沉默了,思考着。
目前西安不能去了,因为五王爷已发现他们在西安可能有接应之人,为了不拖累师父也为了避免江湖与朝廷的喋血,只能往其他地方逃。可他们六人之中有一个年纪大者与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逃到哪都是显眼,况且以此种情况而言,远的地方是去不了的……到底该如何是好?
就在众人沉吟之际,冷怀璧动了动唇,低声道:
「寒伯伯与若冰不用逃,我与大哥往西,若水与上官公子回京师。」
「……调虎离山。」寒若冰击掌,恍然大悟。
「不错。」铁掌柜毕恭毕敬地来到寒若风跟前,屈膝跪下。
「令父与令弟藏身于我们客栈内是最好的,这儿有个地窖可以藏身,外人是不知情的。所以请武林盟主给我们几个小人将功赎罪的机会,以报盟主不杀之恩。」
两天前寒若风一行人赶到开封,却闻冷怀璧重伤之事正是铁掌柜与手下五人所为,只因一时以为冷怀璧是寻仇之人而误伤了,后来看了令牌才知冷怀璧正是他们所等之人。寒若风大怒,可当时情况紧急,对于铁掌柜五人并没有多加报复或叱责,只冷冷地扫过他们一眼,出手震碎铁掌柜胸前的铁算盘后便如疾风地进房为冷怀璧疗伤。
为此,铁掌柜五人是愧疚又感激,才出此言。
寒若风对于这个提议先是盯着铁掌柜许久,久到连铁掌柜开始认为自己大出诳言可能性命不保冷汗直冒之际,久到房内的空气都凝固了似的,寒若风才缓缓地开口:
「好,有劳铁掌柜了。」
「谢盟主大恩。」
寒若风展现的正是武林盟主的气度,实在令众人钦服。
「……我们四人一道走。」一直默默的上官君冷冷地道。
寒若水也道:
「大哥,我也觉得我们一起走比较好。怀璧现在受伤了,大哥又为他耗尽真气,外头敌人众多,若只有你们两个人怕是应付不来,若是多了我们两个也会比较好照应。」
寒若风思考了一会儿,「好,我们先往西走,进入太行山,甩掉他们后再折回京师。」
「好。」
简单的道别后,寒若风衣袖一甩灭掉屋里的烛火,接着他们四人便掠窗而出,直向屋外暗处的几个人扑去——
敌方见状心中大惊,抄起兵器欲挡之际,寒若风四人却从他们面前疾飞而过,转往西去!等到四人的背影已消失在视线尽头,他们才恍然大悟被摆了一道,便纷纷也展开轻功往西追去!顿时,客栈外已全部一空,所有的人都以为寒家的人逃了。
寒齐天与寒若冰自窗角偷窥外头,只能暗自祈祷他们一路平安。
***
翠幛叠叠,青木绿水,月辉清映,佳人憔悴。
寒若风四人已窜入太行山,夜幕正好遮蔽了他们的动线,不过也遮蔽了他们对敌人方向的拿捏。然这些都暂可抛去一边,因为冷怀璧承受不住奔波之苦,重伤未愈的他在路途中又吐了几口血,现下已发起烧来。寒若风心疼难耐,心知一再地奔逃下去不是办法,且敌人已被他们远远甩在后头,就算掌握不到他们的动向,也暂时无虑,因此他们好不容易寻了一条小溪边,简单地以木头和干草搭了一个棚子好搁置冷怀璧。
没有生火,先不论野兽是否会侵袭,一旦生了火敌人便有可能得知他们的位置,冷怀璧已无力再走,寒若风也真气不足面色发白了,到时被发现他们都不是敌人的对手。
山里夜冷,寒若风怕冷怀璧在伤重之余手疼复发,便将他抱在怀里,一手握着他的右腕,一手置于他的后心,真气不足的他还是固执地暖着冷怀璧的身体。这看在上官君的眼里只得来淡淡的一哼和如刀的目光一记。寒若风没有发现,他只注意怀里的冷怀璧,然在溪边弄湿手巾的寒若水却看见了。他心一痛,面对冷情的上官君也只有沉默接受。
待一切妥当之后,上官君在冷怀璧不远处铺了些干草就地躺下,寒若水也跟着躺在上官君身旁。上官君没有拒绝只翻过身背对寒若水,纵使依旧冷淡,寒若水也笑得合不拢嘴地睡去。寒若风看在眼里,只觉自己的弟弟傻,也不禁有些埋怨上官君对自己弟弟的冷淡。
可恋爱是他们两个人的事,纵使是寒若水的兄长,寒若风也不便多说什么,只无奈地摇摇头,将冷怀璧抱得更紧。
四更过后,冷怀璧的烧已渐渐退去,寒若风也已睡醒,功力也恢复了大半。
月已西斜,寒若风只一眼便知东方将白。天一亮,他们便不能在此耽搁,得找个更隐密的地方藏身。
为冷怀璧切脉之后,发现伤势有了些微好转,不禁安心地笑了。
「你这块美玉总要吓我,以后我可得讨回来的喔!」低声在冷怀璧的唇边道着,轻轻啄了几下。
起身往溪边去,正打算整理面容,却在指间触及水面的那瞬间猝然回头,快如闪电地抄起冷怀璧,脚踏临时木棚,借力使力地往反方向扑去——
碰的一声巨响,一颗大铁球,半个人高,上面布满荆棘,此刻正凶狠地沉在碎裂四飞的木屑上!
寒若水与上官君纷纷被惊醒,一见便是小木棚全毁的模样,便已三两下跳起身,抄起包袱,靠到寒若风身边。
岂知四面埋伏,此间又从他们身后炸出一个荆棘铁球,寒若风凌波滑步、上官君冷着一张脸扶着寒若水的腰肢也向旁迈开,总算躲过这次的偷袭,可下次的袭击却是一次快过一次,铁球的数量越来越多,一时之间竟有十来个刺铁球往他们砸下!
寒若风与上官君面对巨大凶器只能闪躲而无法进攻,便在溪边起起落落,总是在几乎要逃出敌人的眼线时便又有一个铁球补来,将他们逼回原地,于是他便怎么移动总是在小木棚附近!
敌暗我明,且只闻其球不见其人,寒若风忙乱之间也只察觉出几个功力较浅的气息,可铁球之巨大不是常人能掷,因此这此中人不是必有高手,便是有机械。可无论如何对方的人数且暗器多过于他们,对于铁球又不能硬碰硬,只以闪躲却已消耗掉他们大半的体力!于是寒若风心下一凛,牙一咬,准备在下一个迎面扑来的铁球以掌力击破时,却被不知何时醒来的冷怀璧一拉——
「有毒不可!」
惊愣之际,冷怀璧一推寒若风,寒若风没有防备而不小心松了手,却险险躲过差点击中他的刺铁球。可冷怀璧却因此位在铁球的正要目标上,眼看着就要被铁球砸中——
上官君一个旋风将寒若水交给了寒若风,自己则是以双掌接住了铁球——刺穿掌心,血涌如瀑,硬生生被切割的痛在脑中炸开!可他只咬紧牙,紧抓着铁球不放,反以其为盾,运了十成的功力到球体之上——破了连飞而来的铁球!
一时间,反守为攻,将敌方丢出的铁球再打回去,几尺远的树林之后响起震动九天的哀嚎,扬起飞尘,尘中带血,激喷而出。
上官君为冷怀璧挡住了致命的攻击,可冷怀璧直落而下的地方却是小溪!只见他落入水中激溅出水花后,水面浮上丝丝血色,却不见冷怀璧浮上来!
寒若风脸色骤变,脸上血色霎时褪光,将寒若水放下后便如大鹏展翅掠向水面,鹰目锐利地看见溪底一个黑影,长臂疾伸,将人给捞了起来。
冷怀璧因为承受不住从高处落入水面的冲击又再呕出血来,幸好的是没有再陷入昏迷。他拖着虚弱的病体,伸手从寒若风胳臂上的包袱里掏出软筋散,顺着他们移动的方向倒出,夜风诡谲,将药粉吹向处于下风处的敌人,一个个应声倒地!森林之中,敌方死的死、伤的伤,就算没有死伤也让药给放倒了。寒若风见敌方手脚已被上官君打乱,喊一声:
「走!」
上官君抄起寒若水,便与寒若风飞身离去!
五王爷的人已发现他们,因此他们只能运足劲地往山顶逃。如猎豹的身形纵跃于太行山之中,此时东方已白,天蒙蒙亮起,寒若风暗叫不好,正逢前方无路,只得咬牙,转了个方向往林木最茂密的一方去。
此方虽林木隐一敝,然瘴气满空、沼泽遍布、毒物乱窜,非人能所进,就算躲过了毒物咬噬、避过了身陷沼泽的危机,偏偏那污浊瘴气让人呼吸不过来,一进入只怕也会在一个时辰内窒息而亡!
此方之危险,可寒若风等人却不得不选择以此来躲避五王爷的人。除了以身犯险,他们已别无他法,只求上天开恩,给他们一个奇迹。
果真,逃进此间后五王爷的人便不再追来。寒若风与上官君寻得了一小块平坦的地方稍歇片刻,顺道察看冷怀璧与上官君的伤势。
「怀璧,胸口很疼吗?」寒若风以忧心的口吻边问,边缓缓输入真气平抚邵逆行的血气。
冷怀璧咳了几声,舒了口气,伸手去抚平寒若风眉间的皱折,淡笑:「还好,别担心,你没事就好。」
见寒若风表情渐缓,才唤:「上官公子请过来。」
上官君让寒若水包扎好手上的伤口后才移了过去,见冷怀璧指了指包袱,寒若水连忙翻了出来。
「解毒丹,黑色瓶子。」
寒若水会意过来,忙倒出一粒药丸给上官君吞下。
「球刺上只是寻常小毒,这解毒丹服下便无大碍,若运功催化则一刻之后便会发效。只不过此地不宜久留,有毒的瘴气一旦入体过久,便会徘徊至少五日不去,这气也非解毒丹能解,只能靠自身净化,还是走为上策。一个时辰内必须走出这里。」虚弱地说,浑身湿凉的他还打着冷颤。
寒若风见状,忙脱下自己的外衣,替冷怀璧换上。
冷怀璧原本就比寒若风矮小了一些,此刻穿上寒若风的衣服显得有些宽大,却更显出他弱不胜衣的模样,竟平白添了几分清媚。
上官君目不转睛地盯着,寒若水有意无意地挡在了冷怀璧的身前,「大哥,怀璧的发还湿着呢。」
寒若风见弟弟靠得如此近,也知道他的用意,当下只叹笑:
「我会运功弄干。不过现在我们得走了,从这个方向出去是到了太行山之东北,我们只要向东走便能回到京师。我们越早回到京师越好,五王爷措手不及才能让我们有机会。」
两人点点头,四人立马又再动身了。
「……我打头阵。」上官君抢在三人之前,画笔已提了起来,冷若寒冰地道。
寒若风只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上官君的用意,也不反对。
「有劳。」
上官君打头阵是为了提醒他们沼泽之处,以避免误入,也借此先赶走一些毒物凶兽他们才好顺利通行,否则寒若风一边输予冷怀璧真气又要一边注意四周提醒他们实在有些吃力,如此一来不仅脚程会变慢,搞不好敌人也早已想到办法进来。因此,上官君的办法是最好的。
不过,所谓祸不单行,在越深入山林、瘴气也越浓时,上官君竟停了下来,僵了脸色。寒若风心头一凉,冷怀璧已叹气:
「我们……咳咳……迷路了?」
寒若水回过头,一脸尴尬。
「似乎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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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风(下)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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