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艳阳云空青明,新蝉鸣柳昼寝倦浓的时节,天气越发闷热,风亦是暖烘烘,没有一丝凉意。湖心水阁轻纱银钩,檐垂珠玉,两边游廊宛然横卧,映阳清波翠檐红栏,艳鳞穿芙蓉,美景如画。
苏铭轩靠栏坐着,手指夹着冰镇的紫红樱桃,迟迟没有放入口。嫣儿站在旁边拿着白纱团扇轻轻地摇,想到苏铭轩连日都是眉目若笼轻烟的模样,终是不忍心,开口劝解道:「公子,想开些吧,横竖躲不过,兴许能遇到愿意真心对待您的人。」
苏铭轩摆摆手,宛转的风情从眼角眉梢透出来,只是悄然隐藏着犀利,「来妓馆找乐的有哪个是真心?只要我的第一个客人不是喜欢虐玩的主,我就谢天谢地。」
嫣儿脸色微变,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无从开口,只好沉默地摇着团扇。
「千夜那个混蛋!」一道火红身影从游廊急匆勿跑过来,脚踝铃音如敲晶破玉。在忘尘居,只有花雕穿这么浓烈的颜色,嫣儿笑吟吟迎过去,道:「花公子今天怎么这么大火气?喝点酸梅汤消消暑吧。」
花雕冷着脸,怒道:「他是什么意思,铭轩八岁就跟着他,好歹算是他养大,他怎么就不知道心疼?铭轩,你和我走,我照顾你!」
苏铭轩楞楞地看着花雕,眼眸漾起涟漪丝丝温柔,半晌抿唇道:「我从来没有踏出扬州半步,你知道为什么吗?」
花雕撇撇嘴,委屈地嚷道:「怎么?难道是千夜不许你出去?」
苏铭轩漠然地笑起来,「二十年前的伦王之乱使得我出生就是罪籍,终身不得离开忘尘居,所以说,天下之大,却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傍晚掌灯时分,忘尘居门前已经是车水马龙人潮如涌,眉清目秀的少年们一边维持秩序一边收取入场费。二十两银子的价格着实吓退不少看热闹的人,于是三三两两围起来闲聊,既然不能进去,在外面听听消息总是可以吧。
苏铭轩的名头果然响亮,多少纨絝子弟竞相前来,众多家丁前呼后拥,车马软轿几乎把路堵住。在门口相遇,彼此看似客套地寒喧,实则语带讽刺。
临近开场,却有一行人自街北姗姗而来,衣赛锦玉、马似娇龙,一名俊俏少年在侧前领路,中间是一位贵气逼人的年轻公子,后面跟着数名精干的随从。在门口翻身下马,洛逸翔把马鞭扔给领路的静书,带着随从走进去,径直来到预定的雅间。
命随从撤纱屏,洛逸翔放眼望去,平常用于表演的场地已经重新修整,吊着各色纱屏彩灯,演奏和跳舞的少年们各归其位,吹拉弹拨旋转跳跃,把气氛烘托得愈加热闹。
曲毕,正好是开场时间,凌千夜扬声道:「凌某感谢诸位捧场,铭轩是忘尘居的头牌,身价自然不能低,所以就请各位以一百两黄金起价,凌某承诺,铭轩初夜的恩客可以带他在外面暂住,期限为十日!」说完,凌千夜拍拍手,苏铭轩笑意浅浅地走出来,镇定自若地行礼,眼波顾盼之间却是冰冷。
人群立刻骚动起来,叫价声此起彼伏,洛逸翔悠闲地品茶,身体似是优雅似是慵懒地倚着藤椅。因为底价是黄金,所以竞价是以十两为基础,当竞价升至一千两的时候,已经有多人开始打退堂鼓,虽然是头牌,但是开苞以后的渡夜资要便宜很多,于是最后只有达官贵人的公子们互相竞价。
「两千两!」财势雄厚的白家少爷喊出这样的价码,周围顿时鸦雀无声,人群纷纷把目光投过去,看到那张尖嘴猴腮的脸,顿时倒尽胃口,同时倍感惋惜。
「三千两。」低低的声音清澈而响亮,带着几分漫不经心,雅间的窗口多出一道英挺身影,手中的描金折扇绘着繁盛的杏花。苏铭轩慢慢抬头望过去,秋水潋灩的眼眸映着明媚的灯火,宛如月夜的华梦。
「他是谁?」陌生的脸孔立刻引发人群的窃窃私语,落败的白家少爷更是气恼,但是他已经无力喊出更高的价格,只得怏怏作罢。
「有没有人愿意出更高的价?」待人群渐渐恢复平静,凌千夜高声问,没有人回答,他拍拍掌,继续道:「那么就请洛公子随凌某去月棠轩稍事休息。」
为洛逸翔倒一杯清茶递过去,凌千夜语调温雅恭谨:「铭轩是凌某亲手带大,感情自是较深,但是做这一行不可能永远清清白白,幸好是洛公子拔得头筹。」
洛逸翔不动声色地品茶,唇边笑意渐浓,垂眸道:「凌老板有话就直说吧。」
凌千夜莞尔,「洛公子误会凌某,在下只是希望你能够好好待铭轩,千万不要伤着他。」
「爷,已经准备好。」嫣儿掀起珠帘走进来,神色似嗔非嗔,状似不经意地抬眼,目光描着三分蔑然。
「嫣儿,给洛公子带路。」凌千夜端起茶杯,缓缓吹散杯口弥漫的热气,动作闲适得仿佛超脱红尘俗世的隐者。
天桥两边片片水波潋灩华灿,倒映着清幽月色,浅浅胧明,尽头的枫月阁绿琅玉玕晃摇脆音。卧房银钩高挽如意绡金帐,璎珞垂挂层层蝉翼纱,烛火透过灯罩流泻淡淡的红光,空气中飘散着兰草般淡雅的香气。苏铭轩斜倚床栏,穿着薄到透明的纱衣,长长的睫毛生涩地颤动,在雪白肌肤掠过青影,如风中的蝴蝶,弱似不禁风。
「你在想谁?」耳边突然响起轻挑的声音,苏铭轩来不及回神,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经勾起他的脸,唇即刻被堵住,他顺从地闭着眼睛,没有反抗亦没有回应,然而对方的舌巧妙地入侵,略微粗糙的手掌隔着纱衣有技巧的抚摸着过于紧绷的身体。
……
苏铭轩起先有些慌张,但是看到洛逸翔正襟危坐的模样,他索性闭着眼睛。意识渐渐有些朦胧,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到洛逸翔说着什么,他微微侧头望着珠帘。黄衣婢女姗姗走进来,分别用紫檀木盘端着衣服、漱盂、帕巾、盥盆、青盐,依次排开静静地站着。
「铭轩,起来穿衣服,要睡回去睡。」低声哄着苏铭轩坐起来,洛逸翔捉着他的手臂引入衣袖,细致温存的动作令得平时举止稳重的婢女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虽然王爷宠着谁的时候真正是体贴入微,这样的事却是头一遭,但是详细说起来,王爷对苏公子确实格外宠爱。
净面漱口的水取自流云山庄后院的水泉,衣服请号称江南第一绣庄的锦织院缝制,连同梳发的镶玉象牙梳和束发的碧玉绿簪一起随马车由婢女们专程带过来。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人,我要你干干净净离开这里。」拉着苏铭轩坐在铜镜前面,洛逸翔扶着他的肩膀在他的耳边清楚地说着,淡而轻的嗓音透着如水的温柔。
苏铭轩冷漠的看着镜中人,突然想起凌千夜曾经这样评价自己,你看起来犹如空谷幽兰,其实暗含一种清浅的艳,那是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的诱惑与挑逗。微微抿唇,他抬起手臂凝视着袖口,刺绣图案是胭脂万点的杏花,和他给洛逸翔画的扇面一模一样。
这般细致的心思确实少见,只是……漫无经心地想着,苏铭轩垂眉,微颤的睫毛带着一点温柔与恍惚,意态间慵懒入骨。盥手净面梳发,少女特有的滑润指尖力道适中,动作规律而迅速,淡淡的熏香在空气中流溢。
苏铭轩任由摆布,等婢女们全部退出去,他慢慢起身,腰腿依然酸软无力,只是简单的动作就使得他呼吸急促。
洛逸翔无奈地叹一口气,揽着苏铭轩的腰把他打横抱起来,感觉到怀中的柔软躯体青涩地微微颤动,他的眉毛皱起来,语调却是温柔,「何必逞强呢?」
苏铭轩没有回答,疲倦地枕着洛逸翔的肩膀,神色漠然依旧,藏在衣袖下的手却暗中握成拳,指骨都泛着青白色。
青空洗碧,薄阳出,云散开,江南的风光,到处都是柔柔的绿。十二铜钉的马车拖逦而行,銮铃叮当做响,青衣护卫骑马相随,骏马踏过石板桥,转过乌衣巷,在流云山庄门前稳稳停下来。
挑开锦帘,洛逸翔跳出来朝着马车里面招呼道:「出来吧。」
白玉一般的手应声搭着洛逸翔的手腕,苏铭轩探头看着流云山庄宽大的朱漆门,胸口仿佛被什么堵着,种种情绪凌乱地交错。第一次来这里,他按照凌千夜的意思,欲擒故纵地刻意挑逗,只是那时候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来到这里却是为着这样的原因。
洛逸翔平素的宴息之处在西院,游廊两旁早就站着一排眉清目秀的丫环,远远看到洛逸翔拉着苏铭轩走过来,立刻打起锦帘。
红木雕花桌上面摆着清雅香淡的菜色,配着碧梗粥,更显得甘滑爽口。
看着粥碗,苏铭轩突然想起洛逸翔在忘尘居用饭的时候曾经说过他不喜欢喝粥。疑惑地望过去,正好撞进洛逸翔意味深长的眼睛,里面的柔柔笑意堪比江南水,苏铭轩不自在地转头,却听到洛逸翔淡淡地说道:「过来。」声音隐藏的威严令苏铭轩无法拒纸,默默地走过去,被洛逸翔拉着坐在他怀中。
「先喝粥。」洛逸翔若无其事地拿起玉匙,舀一勺轻轻吹凉,送到苏铭轩嘴边。苏铭轩惊得不知所措,怔怔地张口喝下去,思绪乱哄哄,怎么都辨不出一丝清明。
丫环们瞅见洛逸翔亲自动手,全都呆呆地站着忘记伺候,心道这次的男馆头牌果然有些手段!
用完早膳,苏铭轩还是感觉昏昏沉沉,洛逸翔差静书给他带路回卧房,自己则独自出门前往扬州府衙。
扬州知府见到洛逸翔吓得浑身哆嗦,睿亲王向来行事刁钻古怪,在京城就是毁誉参半,如今突然不声不响出现,莫非有什么不得了的事?
颤巍巍地吩咐丫环奉茶,扬州知府小心翼翼地说:「王爷千岁突然驾临,卑职该死,多有怠慢,惶恐不已,望王爷千岁恕罪!」
洛逸翔慢悠悠地把玩着折扇,天生的容华尊严,不经意地瞥过去,明亮的眼眸犹自带着几分倨傲,「本王问你,忘尘居是几时开起来的?」
「这个……」知府擦着冷汗,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已经十多年。」
「开这么久?想必你私底下应该收到凌千夜不少好处吧。」洛逸翔打开折扇,玩笑似的说着,目光扫过嫣红杏花,眼眸似乎染着血的颜色,却是极淡,飞掠而逝。
知府当即吓得慌忙跪地,头磕得砰砰响,直呼:「王爷,卑职冤枉啊!」
洛逸翔斜睨着他,半晌才慢悠悠地说道:「起来吧,本王这次是出来散心,不是办以事,慌什么。」起身,话锋转,「不过呢,若是你表现好,本王自然不会亏侍你。」
知府惴惴地抬头,正好对着洛逸翔的眼睛,冷漠的残酷在戏谑的眼波里面时隐时现,看不透是哪样心绪。
傍晚,浓红的夕照漫过树梢,几只夏虫躲在石缝里面「卿咕卿咕」地叫,丫环端来各色水果,然后静静地站在旁边观棋局。
黑白两色你来我往,洛逸翔执黑,喜走偏锋,招招皆险,步步推进;苏铭轩执白。规矩方谨,流畅通达,攻守有度,双方渐渐呈僵持局面,犹如龙困浅滩。
半晌,洛逸翔拧眉在僵局中心落子,然后悠闲地吃着葡萄,不动声色地等待苏铭轩应对。苏铭轩意态仍旧云淡风清,拈着白子慢慢放在边围,挡住黑子去路,棋局再度陷入进退维谷的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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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上签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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