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之花 5

  想到自己有那么一段时间产生迷惑和背叛家庭的念头,伸二只感到无比羞耻。
  都已经是那个岁数的人了,还像年轻人似的对爱情充满幻想。即使最后还是明确地拒绝他了,伸二必须承认,那拒绝的话语说出来并不容易。看到他瞬间露出的哭泣表情,听到他离开房间后敲打墙壁的声音,独自留在房内的自己并不好受。
  真的没想到还有机会和他单独见面......已经是位能独单一面的男人了呢。
  "鹿岛老师?"
  "啊,怎么了?你睡不着吗?"听到他的声音,伸二连忙起身。他正拿着灯站在门口,身上穿的是自己的和式睡衣。
  "不。"他进入房内,坐在床旁,温柔地看着伸二。"我以为我听到你在哭泣,果然没错呢。"
  "怎么可能......"可是接下来伸二无语了。他伸出手,接下伸二眼角滴下的泪水,在灯光的下晶莹剔透。
  "......让你看到丢脸的地方了。"伸二叹息。"不过你别担心我,我没事的。我对直子的事早有心理准备,只是稍微感伤一下而已。"
  "鹿岛老师,你还记得过去的事吗?"
  这问题来得太突然了,让伸二措手不及。他张口,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然而,就因为他没及时回答,让对方猜透了他的心思。
  "看来你还记得。"他代替了伸二回答。"那你还记得我对你说过什么吧?"
  怎么可能忘得了?这辈子会对自己说那种话的人只有他一个啊!可是......
  "都那么久以前的事了,你也不用去在意了。"现在两个人都不年轻了,他已从生涩的青年变成社会人士,对过去的少年轻狂也许只当成回忆,也许感到羞耻。而自己,只要记在心底就足够,不要求更多了。
  "你以为我在这种时候来只是为了看你一眼吗?"他冷静地开口。"老师你一定以为我反悔了吧?以为那些只是我一时迷惑对你做出的承诺,可见老师你没很了解我。你以为我忘记了那承诺,还会千里迢迢地来看你吗?"
  伸二当然知道不可能。二十几年了。这二十几年,他一次也没出现在自己面前,怎么可能会这么凑巧地在这时候出现呢?在直子下葬的这一天,这一个晚上,出现在绵绵细雨之中,二话不说地住了下来。
  "当然。如果你已经改变心意,对我已经没任何感觉的话,我立刻就回房,第二天一早就离开,绝不再出现。"中年男人低沉的声音缓缓传来。"我也不年轻了,这么一点忍耐还做得到。在这里,我只希望你老实地对我说,为这一切做个了断。"
  伸二只觉得眼眶湿润。他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眼前的人为了自己,到了四十多岁依然单身,一听到直子去世的消息便赶到这儿来,他没办法,也没有理由拒绝他。
  "......我已经不年轻了。"
  "我不也一样吗?"他笑道。"我现在的年龄就和你当年一样哪。"
  可不是。当年才二十几岁的他和才四十几岁的自己,谁也意想不到。
  "再过几年我很可能就变成需要人扶持才能上厕所的没用老人。"
  "就让我来照顾你吧。等我也老了,看你要聘请特护还是进老人院都没问题。"
  微笑浮现在伸二脸上。
  "我蹉跎了你的岁月,真对不起。"
  "只要你愿意接受我,一切都值得。"
  他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直行,我很高兴你来了。"
  谷川直行先是一怔,猜测伸二话语背后的意义。当伸二握住他的手时,他终于放松紧绷的神经,高兴地回握伸二的手。
  --对不起师母,请让我代替你,继续照顾教授吧。
  作家之死
  太阳夕下时,山下彻惯性来到安上吉郎的家。
  安土吉郎,被誉为最有成就的小说家之一,因喜好安静而选在略为偏僻的地区,居住在一栋有几十年历史的古老大屋。一位老人单身居住无人照应,总是让人不放心,可是无论山下和出版社编辑如何劝导,安土依旧坚守大屋,不愿搬离。
  用手上的备份钥匙开了门,山下对里面唤一声:"打扰了"才进入。一关上门,玄关处陷入一片阴暗,看起来犹如无人居住。
  "老师?"山下又唤了一声,依然得不到任何回答,他却习以为常。
  不知艺术家是否都如此,孤僻的安土经常把自己锁在房内足不出户,房子的门永远锁着,只有身为徒弟的山下和责任编辑的山田拥有进入房子的钥匙,前来探望的时候顺便带曰常生活的必需品,收拾信箱的报纸等等。即使面对山下和山田,安土依然不多说话,只是默默坐在桌前写稿。
  山下脱了鞋,先将手上的东西和背包放好,到厨房泡茶。料理台上有吃干净的碗盘以及残留茶渣的杯子,是山下昨天离开以前帮安土准备的料理。山下预定了今天帮安土和出版社做跑腿工作,所以连早午餐也一起准备好,看来安土虽然埋首工作,还是记得他所交代的话,记得吃饭。他嘴角微掀,把碗盘洗好放到一旁,用热水泡了一杯茶外加一份刚买来的点心,前往安土的工作室。
  也不知这房子究竟哪儿讨安土欢心了。房子大是大,但设计不好,很多地方除了正午时候根本见不到阳光,尤其到了傍晚便觉得阴凉,冬天走在走廊上更是冷得牙齿打颤。
  --是时候把火炉搬出来了。
  虽然才末秋,这房子已起寒意。山下不由得担心安土的身体。
  崇拜安土的山下从大学开始便拜安上为师,久而久之负责起安土的生活起居,如今已过六个年头。大学毕业后,他正式担任安上的助理,成为安土和外界沟通的桥梁。虽然故乡的家里人都反对,怂恿山下找份正当的职业领好点的薪水,纯文学系毕业的山下知道依自己的背景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倒不如待在自己喜欢的作家身边,偶尔帮出版社的忙更来得写意。
  "老师,我进来了。"交代一声便开门,却不见一贯的熟悉身影在桌台前。山下内心一惊,将托盘放在桌上,同时看到旁边未完成的稿子。
  有无数折皱的白色纸上除了一格格方块还有许多潦草的钢笔字和划过字的黑色线条。山下拿起几张看了看,闭起眼睛重新放下。
  随后,他探头出工作室,面对走廊又叫一声,依然得不到回答。这么一来,除了一间间房间搜寻以外别无他法了。
  书房、卧室、浴室、客厅、会客室......随着时间流过,房子已暗得不开灯便无法前进,但仍没安土的影子。
  最后,山下打开茶间的门,略带凉意的晚风迎面而来;是透过庭院传进来的。茶问内通到庭院的门正开着,可见庭院内染上夜色的草木。
  山下缓缓踏入庭院,直直走向角落的松树。看到眼前的景色,他再也无法忍受,悲伤地皱起眉头。
  安土穿著外出的和服、双眼紧闭地靠着树干倒在那里,手边倒着空白的小瓶子。
  山下靠近身体、蹲下身捡起瓶子,上面没任何卷标,无法得知安土服用了什么。从冰凉的体温看来,应该是自己进入家门前的事。
  "老师,为什么要这么痛苦呢......"
  只有这一次,他说。
  让他借用山下的构思,完成答应出版社的稿件好交差,他说。
  他会好好补偿山下,绝不会亏待,他说。
  结果那份作品大受欢迎,反而成为了套住他的枷锁,从此走不出瓶颈。
  山下伸出手,轻轻触摸安土充满皱纹的脸蛋和白发,低下头哽咽。
  --那是出自老师的手,还是老师的作品不是吗......
  他呼气,泪水滴下脸颊。
  --那种东西--老师你要多少我都可以给你啊。何必呢......
  以答谢为由到高级餐厅吃饭的那个晚上,安土看着他的眼神总是带着恐惧、忌妒、悲伤,让山下根本无法好好享受那顿难得的晚餐。
  也许他早该说清楚的,可是安土连看到那本杂志都不肯,山下也不好提起,只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默默等待安土重新振作的那一天。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
  "老师,我根本不要什么补偿......我只想要您好好活着啊......"山下轻道。
  他坐在安土对面,默默看着他直到停止哭泣。然后,他靠近安土,伸长脖子在安土冰冷的嘴唇上印上一吻--冰冷无比,和想象中完全不同。
  又过了一会,山下擦干脸上泪水,起身走回屋内,用走廊的电话拨给编辑。
  "喂,山田先生吗?安上老师他......"
  安土吉郎,享年八十三岁。
  夜风
  "爸爸!爸爸!"
  慌张的叫声响起,随即有些急忙但不失稳重的脚步声从远至近,房门随着脚步声的消失而打开,显现一张白净,但略带懊恼脸孔。
  "怎么了?"
  "有......外面有东西......"清紧紧抓着被单,表情欲哭带泪。他已经不太确定自己是害怕刚才看到的景象还是父亲了。
  看到孩子害怕的神色,一般的父母都会先来安慰一番才去检查吧。但是清的父亲不同。只见他却不发一语地进入房内,越过清走向打开的窗户,探头到窗外张望,然后回头看向清。
  "外面没东西啊。"
  "可、可是,我刚刚听到声音,然后看到一个黑影。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很快逃走了......"
  那黑影离窗户多靠近啊!要不是清早些发现的话,现在不知道会是什么情况了......想到这里,清害怕得掉泪。
  父亲轻叹息,双手插在晨袍的口袋内,笔挺地站着看自己哭泣的儿子。
  "别哭,你是男孩子吧?"毫无杂质的清凛声轻道。"你大概是做恶梦了。我不是叫你不要看太多那些没营养的电视节目吗?而且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我、我--"清不知如何回答,反复说了好几次"我"之后便没有下文。
  虽然他没看过父亲发脾气的模样,但是想必很可怕.平常的父亲不但沉默寡言,而且经常面无表情,让人无法猜透他的内心和情绪。平常的父亲已让清够害怕的了,现下被父亲责问,他甚至开始责怪自己为何没看清楚就大叫,惹得父亲不高兴......
  "你睡不着吗?"他又问。"要不要一杯牛奶?"
  清连忙点头。
  "过来。"
  他伸出的手指漂亮修长,犹如一双经过特别保养的手,但是清知道父亲不是个会特意去保养的人。他的浴室里只有从超级市场买来的特价洗发精和香皂、抛弃式刮胡刀、牙膏、牙刷,再无其它。到朋友浩志家过夜时,浩志家的浴室东西多得放不下。但是浩志除了爸爸还有妈妈、以及上高中的姊姊,东西多是情有可原,而自己家只有他和爸爸两个。
  清牵着父亲柔软的手,不敢用力,内心带有高兴。父亲知道他不敢一个人待在房里,所以才带他一起到厨房去吧!父亲虽然看似冷漠,却有温柔细心的一面,就像他的手一样。
  清很喜欢牵着父亲的手,不过父亲说他已经九岁,不能老要人牵着,让清感到落寞。现在的父亲只有在偶尔带他到热闹的地方才会牵手,而这也是清最快乐的时候。
  父亲带他来到厨房,在黑暗中熟悉地打开冰箱,将牛奶倒入小锅中,开小火慢慢煮着。他还不习惯太亮的光线,或是不想被弄醒,只借用抽油烟机的灯光来照明。
  清坐在椅子上看着父亲纤细的背影,犹如置身梦幻,不敢开口破坏。
  学校的老师很期待看到父亲的到来,总会找机会和他打招呼、寒暄一番,让身为儿子的清感到无比骄傲。他已经九岁了,知道老师,或是其它妈妈们对父亲的感觉。他还记得父亲第一次来校观摩,全班人都看呆了,老师还因为太紧张而频频念错字。第二天,全班同学都跑来跟他说爸爸妈妈们说他爸爸好看,连老师都对他别好起来,让清产生无比的优越感。
  "喝吧,喝完就去睡觉。"此时,父亲把倒入马克杯的温牛奶拿给他。他接过,小心翼翼地喝。
  "爸......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清小声问。
  父亲的眉头皱了些许。看到这样的反应,就算他还没开口,清就退缩了。
  "清,你要学会独立。已经九岁了,不能老依赖我,知道吗?"
  "是......"清觉得沮丧,小小的头低得更低了。
  "我会陪你到你睡着的。"
  清默默点头接受。
  他很想向朋友一样跟父亲撒娇,想拜托父亲让他一起睡,可是不行。父亲一旦皱起眉头,清便觉得害怕,什么要求都吞进肚子里去。尽管如此,他还是喜欢父亲,尽量做个父亲喜欢的孩子,让他高兴。
  如果母亲还在的话会是什么样子呢?
  清从小就没见过母亲。听父亲说,母亲在他出生后就去世了,从此他不再多问,父亲也不再告诉他任何和母亲有关的事,就连照片也没给他看过。
  他也没爷爷奶奶,暑假都只待在家里,没到任何地方去。看到朋友们到乡下或其它地方去游玩,清只有干羡幕的份,可是他知道父亲工作忙碌,有时连周末都要回公司去,因此不敢强求。
  仔细想想,凡是儿童应该有过的体验,清几乎没有。他没和父亲玩过棒球、没到过乡下游玩、没和父亲去过游乐园,就连被父亲严厉责骂的经验都没有......
  "我把窗户关了吧。热的话就开冷气。"父亲将唯一一扇窗户开起,然后走来坐在床边。
  虽然没有月光的帮助,已习惯黑暗的清可依稀看到父亲的轮廓,然后用记忆补全。也许父亲并没有对他露出微笑,但从手里透过的温暖足以让清觉得安祥。
  "爸......"
  "嗯?"
  "你爱我吗?"
  父亲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手力加重,把清的手紧紧握住。
  "我爱你。"尔后,他用一贯平淡的声音说了。
  单是这样,便足以让清高兴,内心带有一丝温暖。
  "你安心睡吧,刚才的声音只是风声罢了。今晚的风有点强,可能有些吵。"父亲轻轻道。
  渐渐坠入睡眠的清.不确定自己是否有听到风声,不过他已不在乎了。
  离开儿子房间,回到自己寝室的苏芳一关上背后的门,立即有声音从床铺传来:
  "你儿子睡着啦?还陪他入睡呢,真是好爸爸。"
  苏芳不愉快地皱眉。
  不速之客此时正大剌剌地霸占他的床,脸上挂着嚣张的笑容。
  "你来之前通知一声。我会开门给你进来,何必从窗口?"
  "你会开门?只怕是给门加锁吧。我刚才只是一时弄错,跑到你儿子那去罢了。"
  "我知道你是故意的。别吓坏小孩子。"
  "不过几年,已经产生父爱了吗?真伟大哪。"黑暗里的人发出冷笑。"当年孩子出生不是嚷着不要他吗?"
  苏芳皱着眉不回答。拥有孩子并不是他的决定,更不是他的选择。那个不负责任的女人以示威的方式诞下清,之后意外身亡,落得苏芳成为他唯一的依靠。
  "那孩子看来很依赖你哪。他不知道你讨厌他吗?"
  "这一切都不关你的事。"苏芳不耐烦地说,一边脱下外袍。"我要睡了,你没事就请回。"
  把外袍放在椅背上的那刹那,一股强劲的引力把他往后一拉,害他倒在床上,随即立刻有种力将他压制住,不让他起身。
  "干嘛这么生疏?我可是难得来看你呢。"男子放肆地压在他身上,在他脸上吐出暖热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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