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灾多难的一夜过去了,又是黎明的来临。
即使在怎么不想去学校,只要太阳一升起的时间一到,还是得乖乖做准备。闹钟一响,笃史马上掀开棉被,速度快得像要赶跑昨晚令人反感的梦魇。
瞄也不瞄功课表一眼,随手塞了几本教科书后,他粗鲁地盖上书包。
打开衣柜的抽屉,披上雏子帮他熨好的白衬衫。由于制服外套和长裤还晾在楼下,他只好穿着衬衫和短裤便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深怕吵醒了睡在隔壁房间的朋绘。
护着左脚走下楼梯的他,把正忙着准备早餐的雏子吓了一跳。
“阿笃,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
“我的脚扭伤,不想跟一堆人挤电车啊!”
“说的也是。”
早已想好借口顺利瞒过雏子,她笑着表示赞同。
“制服已经干了。”
“……谢谢。”
笃史不敢看雏子的眼睛,躲躲藏藏地走向客厅。
以十万火急的速度盥洗完毕,换上制服。狼吞虎咽地解决早餐,一口吞下昨晚医生给的药,接着又回到盥洗室重新刷牙、整理头发。等一切就绪,笃史抢过雏子递给他的便当,快步走向玄关。
翻箱倒柜搜出好几双上学用的皮鞋,将它们全部扔在玄关的地板上。着种打扮的笃史从不固定穿同一双鞋,他总是习惯同款的鞋子多买几双好轮流替换。
——可是。
“……”
他试着把脚套进鞋子里,却发现就算是尺寸较大的鞋子,还是无法让包扎过的左脚穿进去。
“阿笃,没用的啦!昨天你不是借藤崎老师的拖鞋穿回来的吗?”
从雏子温婉的提醒中听到‘藤崎老师’这个名词,让笃史再度想起不堪回首的屈辱,他一言不发地继续物色鞋子。
望着笃史发了狠劲似地试穿一双又一双的鞋子,雏子略带困惑地说:
“阿笃,在哪些像绷带一样的东西取下来之前,你就先穿拖鞋去吧!我会打电话跟学校说一声的。”
“……不用多此一举了啦!”
又不是小学生,有事还要监护人跟校方联络。看到他左脚的情况,又有哪个老师会责怪他为什么不穿皮鞋上学呢!
笃史终于死心,从鞋柜的最里面取出父亲偶尔回家时最爱穿的老拖鞋。
“……”
原本就倒霉透顶了,现在还得被迫穿上这么没品位的拖鞋,笃史的心再度往下沉。
雏子以为儿子不高兴的原因是由于扭伤的关系,她同情的看着笃史。
充满怜悯的眼神仿佛在暗示着昨天发生的事,有气没处发的笃史咬紧了牙根。
准备妥当后,他站了起来。为了赌上最后一口气,他的右脚仍穿真皮鞋。
把手伸向玄关的门时,雏子对他说:
“阿笃,这个你拿去。”
雏子递给他一个很大的纸袋。笃史纳闷之余想看看里面的东西,雏子却笑着说:
“这是昨天你跟人家借的休闲裤和拖鞋,记得拿去还给藤崎老师。啊,我还烤了饼干放在里面,你提的时候要小心点。”
“……!”
笃史做了一个深呼吸,勉强压下想将纸袋摔在玄关的冲动。
“……我走了。”
他打开门,头也不会地告诉身后的雏子。
“小真如果来接我,你跟他说我先走了……顺便帮我跟他说声抱歉。”
“好,路上小心哦!”
“……恩。”
笃史点点头,反手把门关上。
一直到最后,他都不敢直视雏子的脸庞。
笃史皱着眉头一跛一跛地走在熟悉的路上。眼角微扬又缺乏透拥有的那份宠溺,使他现在的眼神看起来格外凶狠。
脑子仍延续着昨晚的一团混乱。
他成功地提早出门避开真树,但一到了学校就再也无处可逃。他们念的是同一班,更何况真树一定很在意他昨天回去后发生了什么事情。留下他们两人之后面临的那场噩梦,究竟教他如何说明?
那股——那股诡异的感觉。插入体内的手指放肆挑逗,胁迫他屈服。光是想到自己气息奄奄地说出“对不起,藤崎老师”。屈辱的怒火便轰地一声在他的眼里蔓延。
(够了吧,就当是被狗咬了……)
尽管嘴里如此咕哝着,但他自己最清楚这是绝不可能淡忘的。被咬的伤口总有一天回痊愈,但那股只能一奇妙来形容的感觉,却不是他想忘就能轻易赶出记忆中的。
他知道那里分布着前列腺,一旦受到刺激前面微回反射性地硬挺起来。虽然知识听来的常识,但他也曾想过要对真树做同样的事,因此他自信比其他男人知道得还要详细。
可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反应得如此之快,甚至在一眨眼之间被推向了高潮。想起自己揪着那个臭男人的衬衫坠入意乱情迷的陷阱,最后还发出淫秽的呻吟,他就忍不住全身颤抖起来。
简直像被带有狂犬病的狗咬到一般。注入体内的奇异感觉,只怕是药石难医了。
不对——与其说是狂犬病,倒不如说是划地盘。他总觉得自己好象被强过自己的雄兽,刻上了永难磨灭的所有权。
思考的方向越来越灰暗,笃史紧紧咬住下唇。
见过大场面的笃史当然知道性行为并不像小说描述的那般梦幻。必须学着去触摸在一开始会令人心生犹豫的部位,还要去适应对方的指尖。等到习惯后,即使用舌头舔也不会感到抗拒,甚至会怀疑当初为什么用手指爱抚都不免战战兢兢。
所以,排泄器官受到侵犯这件事,并没有给他太大的打击。反正他也不是没见过别人的那个部位,而且他自己也被别人看过。稍嫌刺激的体位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问题在于爱抚那里的人不是什么身经百战的大姐,而是个……男人。而且是他最讨厌的藤崎透——。
“好痛!”
扭伤的左脚不小心用错劲,想得出神的笃史顿时失去平衡。他急忙扶住水泥墙才勉强逃过跌倒出糗的命运,但书包却脱手掉落在地。可能是雏子的嘱咐太有效了,情急之下他仍不忘拖住纸袋免得它掉下去。想起自己做的蠢事,他就不禁一肚子火。饼干是幸免遇难了,但自己的便当一定摔得惨不忍睹。
“~~…——”
笃史气的咬牙切齿,以极难看的姿势蹲了下去,捡起地上的书包,狠狠地摔向墙壁。
他比开始上课的时间提早了四十分钟到学校。脱下鞋子取出室内拖鞋的他气呼呼的发现,自己的左脚就连有伸缩弹性的室内拖鞋都穿不进去。
他嫌踩着鞋跟太过邋遢,可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忿忿不平的把左脚套进室内拖鞋后,笃史走想楼梯。
笃史念的二年级C班位于校舍三楼。
(妈的!连个电梯都没有!)
一边小心翼翼爬上楼梯,一边忙着在心里咒骂。对现在的笃史而言,耍着他玩的透,欺负伤患的学校设备、少根筋的雏子、扔下自己跑回家的真树,以及洋相百出的自己,没一样是他看得顺眼的东西。
爬到二楼的时候,他顺便绕到数学准备室。探头往里面四下张望,透似乎还没上班。
“噢,原来是菅野啊!这么早就还啦?”
唯一一个提早到校的教师主动向笃史打招呼。他是去年教过他们班数1的山口。
“老师早。……请问藤崎老师的办公桌是哪一个?”
“啊,是那边算来第三个。”
确认地点后,笃史把纸袋放在透的椅子上。看到里面的东西自然知道是谁拿来的,也没必要特地写纸条。
“你的脚怎么了?”
“……不小心受了点伤。”
“哦…你才二年级倒也罢了,升上三年级以后可要多保重身体啊!……对了,那个纸袋是做什么的?”
“……没什么啦!”
随口搪塞两句,笃史转过身去。我现在可是很脆弱的,请别楞头楞脑地踩我的死穴。
“我先失陪了。”
匆匆走出准备室的笃史爬到三楼才猛然想起。
(我这个猪头!居然忘了把一万块还给他!)
他赶紧从书包里掏出皮夹,可是由于没有填补的关系,里面当然只有七千块。今天早上应该跟雏子借一下的。
(天哪……)
明天还得再跑一趟准备室了。
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他呢?接近的次数越多,遇上他的几率似乎也相对提升。
“……”
深深叹了一口气,笃史往教室走去。
进入已经打开的教室门口,里面只有一个学生。是坐在隔壁的吉原。笃史将书包重重摔在桌上,可能是听到声音吧,吉原回过头跟他打招呼。
“……是菅野啊,这么早就来了?”
同班三个多月还坐在隔壁的吉原从没面对面跟他说过话,笃史不由得大感意外。
“……你还不是一样。”
吉原露出苦笑。
“我不喜欢跟人家挤电车。”
“这样啊……”
笃史怔怔地望着吉原的表情。
他一直觉得吉原长的不赖,近距离一看,他的脸蛋果真长得十分俊俏。不知是不是有漂过,靠近尾端的发色由深变淡,却意外地不会给你反感。他的长相偏向秀气,和视觉系艺人相比毫不逊色,但由于他体格伟岸的关系,因而没有半点娘娘腔的感觉。
对部分的女孩子来说,他绝对是无法抗拒的那一型——想到这里,笃史的心情又跌落了谷底。
他也是个标准的少女杀手。‘平城的菅野笃史’在附近的高中女生之间算是小有名气。可是,那些眼睛发亮、脸泛红潮拼命找笃史讲话的女孩子,一定想象不到他昨晚那种欲火焚身的惨样。被一根手指玩弄,在快乐的诱惑下承认败北。
“……喂,菅野。你的脸色很差,要不要紧?”
笃史突然全身僵住,吉原忍不住担忧。
“……我没事。”
“真的?没事就好。”
吉原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挂在课桌旁的书包取出数学问题集。看到他翻开来准备作笔记的笃史停住了呼吸。
“今天是礼拜二吗?”
“是啊,藤崎的小考你是不是忘记预习啦?反正你的实力坚强,就算没念成绩也不会差到哪去。”
笃史根本无心把话听完。想到第一堂课就得跟透碰面,他就恨不得立刻跑回家去。
吉原抬起头看着又一次化成石头的笃史。
“你真的怪怪的耶!要不要去保健室啊?”
“……”
“你的脚不是扭到了吗?扭伤虽然是小事一桩,但走路的时候很耗心力,比想象中还要累人。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所以能够体会。”
还是去躺着休息一下吧!听吉原这么建议,笃史无力地点头。
“现在还很早,不知道保健室开门了没有。”
“恩……说的也是。”
吉原暧昧地附和。笃史向他道了声谢便站起身来。
男子汉大丈夫绝不能畏首畏尾。身体不舒服尚且不能表现出来,更别说是赖在保健室逃避上课了。要是办不到的话,根本不赔当男人。
——然而,他以前坚持的论调已经彻底粉碎了。笃史跌跌撞撞地通过走廊走下楼梯。
学生们似乎正陆续抵达学校,笃史在楼梯上和好几个学生擦肩而过,每个人都用好奇的眼光望了望笨拙地爬着楼梯的他。
扭伤后笃史才知道下楼比上楼辛苦多了。现在他总算稍微可以体会,为什么老人家会跟车站争取下楼的自动手扶梯而不是上楼的了。
到了保健室,他发现门是开着的。笃史敲门进去,身穿亮丽白衣的校医回过头来。年轻的他不会说讨厌这种孩子气的话,他只是觉得不甘心。被人玩弄、任人摆布,透老早就看穿了他对真树的心意,他却连透的想法都摸不清楚。年龄的差距、体格的差异、经验的差异。在他说出“对不起”的那一刹那,笃史深切地体认到自己输了。
往另一个方向来说,也由于这股挫败感太过强烈,因而让他腾不出脑袋来思考喜欢还是讨厌这一类不同次元的问题。
第三节的上课铃声响起。看到他只留下书包却不见踪影,真树会做何感想?还有——透又会怎么想?
笃史舒了一口长气,换了一个勉强自己睡觉的姿势,拒绝去想那些烦心的事。
放学后,笃史拎起书包拔腿离开了教室。他知道跷掉基础几何去保健室,放学后透一定会找他补考,但是他压根没接受的念头。
真树八成去参加同好会的活动了。巧妙地避开每堂课的休息时间和午休,笃史这次也趁着没被真树逮到之前迅速来到走廊。
“喂,等一下!菅野!”
无视于背后的呼唤,笃史笔直地走向走廊。清水随后赶了过来。
“干嘛啦!我有急事!”
“你要不要去参加联谊啊?”
“我不去!”
追得那么凶,为的居然是这种狗屎问题!笃史像个吃人的恶鬼般瞪了清水一眼。
完全无惧于笃史的盛怒,清水面有难色地接着说:
“拜托你啦,我们就缺一个人。这次的成员素质不佳,非得找个能让女孩子尖叫的帅哥去才行。你的份,我会找其他男生平均分摊。”
“你去找吉原吧!”
毫无转园余地地撂下这句话,笃史把脚跨下楼梯。冷不防脚底一滑,他赶紧攀住旁边的扶手。书包发出巨响,一路滚到楼梯间。
(差点忘了……!)
下楼梯要步步为营——!他平常难得受伤,因此注意力不太够。
为了省去麻烦,笃史用右脚一跳一跳地下了楼梯。正当他想弯腰捡起书包时,有个人从楼下走上来的人替他拿了起来。
“啊,谢……咦?”
“菅野,你该不会忘了还要补考吧?”
挂着满脸笑容的,正是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透。
“我今天很忙。”
“哦?是不是赶着去帮可爱的小朋买礼物啊?”
“……”
笃史一把从贼笑的透手中抢过书包。跟着下楼的清水听透这么一说,肩膀正个垮了下来。
“小朋……原来你真的有特定女友了……”
“……”
“难怪你死也不肯参加联谊……算了,我去找别人吧!”
自己小心哦!清水拍了拍他的背。笃史无言以对地伫立在原地。
虽然庆幸清水终于断了念头,但要不是他苦苦纠缠,自己也不会被透逮到。
“我们走吧!”
笃史就像被拖去屠宰场的家畜一样,被透拉着手臂拽向数学准备室。
不由分说地把他塞在自己隔壁的座位后,笃史板着脸从书包内取出铅笔盒。
“五点二十分收卷。”
“啧!”
准备室里除了他跟透之外空无一人。正当他拉长脖子四下张望时,透制止了。
“不准看旁边。”
“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
“今天要开一个礼拜一次的教职员会议啊!”
平城的数学老师之中没有担任导师的只有透。每个礼拜二年级的导师和副导师会召开一个礼拜一次的会议,这件事笃史也知道。
“逊毙了,就你一个人是吃闲饭的。”
笃史故意出言挑衅,结果换来左颊被拧。
“不准说我逊。还有,对我说话要用‘您’。”
昨晚所受的屈辱又死灰复燃,笃史用力摇头甩掉透的手指。
——这种烂题目,十五分钟就把你搞定1
笃史龙飞凤舞地在白纸上作答,坐在隔壁的透一边批改别人的考卷,一边提醒他:
“字太潦草要扣分数。”
“……遵——命,藤崎老师。”
“很好。”
用酸溜溜的语气叫他老师,透也无动于衷。笃史把能想到的脏话全在心里骂了出来,一鼓作气写完所有的答案。
“我写完了!”
“辛苦了!”
“恕我失陪了!”
透伸出手掌挡住噼里啪啦准备站起来的笃史。
“……干嘛?”
“昨天我不是帮你垫了了一万块吗?”
“你的保健卡呢?”
见笃史三缄其口,透耸了耸肩。
“明天记得带保健卡开,我带你去那家诊所。”
“什么?”
笃史瞪得眼珠子快掉出来。
“不需要你多事!一万块我明天会拿来还你!”
“你白痴啊!只要带保健卡去那家诊所,就可以褪回那一万块了。一万块是保证金……我记得医药费只要四千块左右就够了吧!”
“我自己会去!”
笃史歇斯底里地朝着他大吼,跟着气冲冲地站起来。瞧着他打开书包放进铅笔盒的透一脸悠哉地说:
“昨天明明说很听话的说。看来我给的惩罚还是不够。”
语出惊人的台词把笃史嘴巴一开一合地说不出话。他拼命的想挤出一些话来反击,却因为气愤过度而找不到理想的措辞。
透拿起桌上的饼干塞进双目圆睁、钉住不动的笃史的嘴里。早上池子要他带来的点心,似乎被他分发给了数学准备室里的同事,笃史刚刚坐的位置上也用面纸垫好放了三个。
“—咳咳!咳咳!”
嘴里被塞进饼干的笃史殪了一下不停咳嗽,透笑着站起身来帮他顺背。
谁要你这个敌人鸡婆!笃史扭过身,却被他在嘴上啄了一吻。
“你——”
“好啦,辛苦你了。回家路上小心点。”
透在他来不及反驳之前打开了准备室的门。笃史连句招呼也不打便夺门而出。这么危险的地方,他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好不容易走到鞋柜,看到那双凄惨的拖鞋,笃史羞愤得几乎要晕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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