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突如其来的叫唤,几乎把挽香手里的香囊给吓掉。
猛一回神,赶紧捡起香囊,这才发现香囊上好好的一朵牡丹被她绣得不成样。
尴尬的看了锦绣一眼,挽香连忙把走样的牡丹拆了,重薪穿好绣线,专注的一针一线绣着。
“小姐,您没事吧?在一旁的锦绣看着心不在焉的小姐;潮心忧虑。
打从那天小姐去了一趟云宅,回来後就变成这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一整天说不上几句话,像有满腹心事似的。
“我哪会有什么事?”挽香勉强挤出一笑,目光闪躲却不敢对上她。
像是怕锦绣又问起什么,挽香低着头佯装专注的绣着牡丹,细细捻在指尖的针是她所熟悉的,但今天却不知怎么的怎样也绣不出个花样来。
“小姐,您还在为那天的事耿耿於怀?”锦绣小心翼翼的问“我已经派人把帕子送还给云公子,该道的谢也当面问了,了结十几年来的牵挂,我还有什么好耿耿於怀的?'她佯装不在意的说道。
“小姐,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一旁的锦绣有一搭没一搭的把香囊穿上五色丝线,欲言又止的瞅着主子。
“什么事,你说!”挽香绣着牡丹花瓣,心不在焉的回道。
“小姐,您是不是喜欢上云公子了此话一出,挽香手里的针蓦然狠狠扎进了指头里。
吃痛的闷哼一声,她的脸色霎时大变,却不是因为渗出血珠的指头,而是因为锦绣的话。
你这丫头是在胡说些什么?将指头放进嘴里,挽香气急败坏的骂着,粉颊却不受控制的红了。
“我没有胡说,跟了小姐这么多年,您的心事锦绣怎会看陈出来?锦绣振振有词的说道。“我猜小姐当年见到恩公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这么多年来您才会一直对他念念不忘,昨儿个恩公冷淡的态度才会让小姐这么耿耿於怀。”“我——”锦绣这一番话,教挽香哑口无言。
低头看着只剩一个小血点的指尖,多日来压抑的惆怅渐渐蔓延开来。
是的,即使她不愿意承认,却骗不过旁人的眼。
早在十三年前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喜欢上他了。
在昨天以前她一直不明白,每回想起他,心口那股莫名的悸动是为了什么,但在昨天见到他之後,挽香才豁然明白,那不只是感激,还有一份执着多年的情愫。
但昨天见了他,挽香却发现这一切压根是自己一厢情愿,附他而言,当年的仗义之举,不过只是一时路见不平罢了。
见小姐脸上闪过诸多复杂的情绪,锦绣这才终於确定,自已果然没有猜错。
“小姐,锦绣该怎么帮您?”锦绣深深为主子感到心疼。
『 她知道小姐再如何坚强,也毕竟是个女人,天底下没有一个姑娘家不希望找到—个能托付终身的男人、有个美满的归宿。
“傻锦绣,我要做的事情这么多,哪有时间谈什么儿女私情? 驱走惆怅,挽香强颜欢笑的急忙拾起针线。
“小姐——”
突然间,丫鬟银儿匆匆从门外跑进来禀报。“小姐,门外有名姓陆的男子,说是云家的总管,来替云老板送请柬的。”
“云老板?”闻言,挽香急忙起身,一时心急,还差点打翻桌上的茶水。“请他进大厅等,我立刻就过去。”她急忙吩咐道。
整理了下衣着,一进大厅就见到一名严谨男子坐在厅内,正襟危坐的姿态看得出来是个性格一丝不苟的人。
沐小姐!”一见到挽香出现,男子立即起身,恭谨行了个礼。
男子看起来约莫四十开外,严谨中带着一丝深藏不露的内敛,看来并不是个普通人物。
“请坐,不必多礼!”挽香一眼就看出这名男子并非一般的仆从。“银儿,备茶!”
“沐小姐不必麻烦,我只是来替少主送请柬,不便久留。”
男子自怀里拿出一只信封。
“请柬?挽香有些疑惑的接过信封。
“是的,我家少主想跟沐姑娘见个面。”
信封上印着浮云图腾,打开信封一看,里头信简以龙飞凤舞的字迹简单写着:在下明日特备茶宴,敬邀挽香姑娘午时赴会,聊表致歉之意。
茶宴?那是什么意思看出挽香的疑惑,严谨男子只是淡淡说道:“挽香姑娘只要回覆是否赴约,其余的当天您就会知道了。”
略一思索,她毅然点头。“请回覆云公子,我会准时赴会!,“我知道了,请挽香姑娘静候安排。”简单交代一句,男子毫不拖泥带水的立即起身,有礼的告辞离去。
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挽香握在手里的请柬炙得手心微微发烫,一颗心更是乱得不像话。
昨日的他看起来生疏冷淡,怎么隔了一日就变得如此热络,教她不由得胡思乱想起来。
“小姐。”突然,身旁的锦绣屏息低唤一声。 “怎么?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答应得太轻率?”挽香回到房里後不安的自顾自叨念起来,在厅里来回踱起步子。“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去赴单身男人的邀约,不知会不会惹来闲言闲语“太好了!”锦绣蓦地打断主子的话,冲过来一把抱住主子。
兴奋的迭声胡乱嚷着。“云公子邀小姐见面哪,那表示云公子对小姐肯定有好感,太好了!”
不等挽香反应过来,锦绣又一阵风似的扫向衣柜边“让我去瞧瞧明儿个小姐该穿什么,哎,就这件粉紫色的丝裙好了,料子好、颜色又漂亮,穿起来衬得小姐皮肤又白又细,还有也得上点胭脂水粉,头发就绾成流云髻,这式样最衬小姐脱俗的气质——” “停停停,锦绣,我不过是要去赴个会,又不是要出嫁。不必这么大费周章,帮我挑件简单的衣裳就行了。”
“那怎么成?'锦绣不依的大喊。“既然云公子这般慎重的送请柬来,那咱们可也不能失礼,得好好准备一番,这才不辜负云公子的一番盛情。”
看着锦绣一头热的模样,挽香几乎忍不住失笑。
“好,你要怎么样都好,全听你的!”挽香实在争不过锦绣那张固执又热心的嘴。
“这才是我的好小姐!”锦绣对於主子的“就范”感到十分满意,立刻忙碌的张罗起来。
这一刻,锦绣可是等了好久了哪午时,炙热的太阳高挂,一顶典雅的软轿准时来到沐家的太门前穿着一袭浅紫色丝织襦裙,飘逸的裙摆随着步伐摇曳生姿,脸蛋上薄施脂粉、绾起的流云髻更添了几分出尘气息。
当门外几名候立的轿夫见着走出门来的挽香,莫不惊艳得呆看美人好半天,直到锦绣冷着脸催促他们上路,几人这才拉回游魂。
轿夫身手矫健的出了大街,穿过几条长巷,一路往郊区而去。
“轿夫,这不是去云家宅邸的路吧?坐在轿内的挽香探出头来,朝外头的轿夫问。
“回沐姑娘,少主吩咐,要把您送到洛阳湖边。”
洛阳湖边?挽香一惊。
昨日陆总管可没说今天是要上船去赴宴,她从没坐过船,万一等会儿晕了个七荤八素、丑态尽出可怎么办但现下挽香哪有反悔的机会,不一会儿,河岸已跃人眼帘“沐姑娘,到了。”
轿夫在河岸边停下软轿,挽香在锦绣的搀扶下下了轿。
艘装饰华丽的画舫就停在岸边,陆总管就恭立在前头等着。
挽香抬眼跳望眼前的美景,只见清风徐徐,杨柳映波。湖面清澄平静,山色青翠悦目,让人心旷神怡。
“沐姑娘,请上船。”陆总管朝她比了个手势,依旧是一派的严谨。
上了船,陆总管领着她跟锦绣进入舫内。
看似不大的画舫里头出乎意料的宽敞,闻乐、听风,薰香幽幽,古灯香花井然排列,除了古色古香的矮桌、坐铺,两旁还布置了一些雅致的字画,透着一股下俗的品味。
还在打量间,一个高大身影突然自舫外出现。
“沐小姐!”高大身影不疾不徐地迈着大步来到她面前。
“谢谢你肯赏光。”
今天他穿着一袭靛蓝色长衫,浑身散发着一股逼人英气。
扰得挽香心跳大乱。
隔了一日,他的态度截然不同,俊雅的脸孔挂着殷切的笑容,那日的生疏客套再也不复见。 见到她,他的眼神定住了,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赞赏“谢谢云公子的邀请,前日的事我没放在心上,你实在不必这么大费周章。”挽香被他这番慎重给吓着了。
“怎么?不致歉就不能交个朋友?”他含笑凝视,幽黯的炙热眼神让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拍。
“这一当然可以。”急忙低下头,挽香的脸蛋飞上一抹红。
“我还没正式介绍过我的名字吧?,他微微一笑。“我姓云名遥飞,做的是茶叶买卖的生意。”
云遥飞?好个洒脱不羁的名字,挽香让这三个字轻轻滚过舌尖。
“云公子。”
“挽香姑娘若不介意,就直呼我的名字吧!”
“遥、遥……”挽香从没直呼过男人名字,一下子竟羞赧得碎的茶叶,另还佐以碎肉、香菇等调味;另一个青色浅碟,则是装了几个炸得金黄可口的丸子。
“这道以豆腐做成的菜叫气乌龙茶烩白玉”,另外这道是“茶菁四喜丸。”
在他的催促下,挽香举筷尝起这两道料理,发现不止菜色各具特色,连味道都出乎意料的好,让从没尝过以茶人菜的挽香忍不住大为惊叹。
“这道茶菁四喜丸,你可有尝出什么茶味来?”正陶醉在舌尖的绝佳滋味,他突来一问。
急忙敛回心神,对茶一窍不通的挽香只能老实地红着脸摇摇头。
“是金萱茶。”他宣布谜底。“这种茶叶香气幽雅,尤其是刚摘下来未经烘焙前香味最为浓烈,以荸荠和几样提味之佐料混和油炸後,别具风味。” “原来茶中还藏有这么多奥妙。”她敬佩得五体投地。
随即,另一名丫鬟又端来一只大瓷盅,里头竟是一只全鸡,一掀开盅盖,一股茶叶的清香混和着鸡肉的鲜甜气味飘进鼻端。 “这是铁观音炖草鸡。”云遥飞指着瓷盅介绍着。
不一会儿,两名丫鬟又陆续端来几道菜,颜色缤纷、手艺精巧,样样皆散发着一股沁心的茶叶清香。 “这绿色的汤晶是“冬菇绿茶羹,另外这道叫r香片碧绿镶白玉”,以寻常的角瓜跟虾,加入香气浓烈的香片,就能做出一道清爽消暑的夏日料理。”
“茶叶能人喂已够教人惊奇,竞还能跟菜肴搭配得如此天衣无缝,真令人无法置信。”她不由得赞叹道。
唇边噙着抹淡淡笑意,云遥飞隔着方桌打量她。
她的伪装几近没有破绽,但他一眼就能看出,她竭力想装出严谨世故的样子,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个当家。 、但此刻她却像个孩子似的眨着双亮晶晶的大眼,红扑扑的脸蛋上堆满惊奇,一样又一样的尝过每一道菜,然後又是叹息、又是闭眼陶醉。
“喜欢吗?,他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的嗓音,让挽香浑身泛起一阵颤栗。
嘻……喜欢,非常好吃。”她急忙低头佯装专心的往嘴里送着食物,却感觉得到他炙热的凝视目光。
“那就好。”
就在她即将窒息之际,他总算收回两道令人喘不过气的目光。
说是简单茶餐,但一个时辰下来丫鬟们送上的菜也琳琅满目的摆了一桌,虽是盛暑的炎热天候,但每样菜色都格外清爽开胃,一点也不觉得油腻。
一路吃下来,虽然菜色好吃得让人舍不得搁筷,但挽香实在已经饱得再也吃不下任何一口食物。
“饱了吗?见她搁了筷,云遥飞体贴的问。
“饱了。”她红着脸老实点头。
闻言,他忍不住仰头大笑。“那你最好赶紧把胃空出来。”
他提醒她,便又转头吩咐一旁的丫鬟。把餐盘撤下,送上茶果。”
“等等,我实在——l”“吃不下”几个字还来不及出口,丫鬟已经俐落地将一叠精致的糕点送上桌。
原本准备客气推辞的挽香,竞被桌上精巧的点心给吸引了。
洛阳城里南北商旅往来,也跟着流入不少各地方的特色饮食,但她却从未见过这种漂亮丹红色的糕点。
漂亮浅红色的方糕上甚至还浮缀着数朵鲜嫩欲滴的丹桂花,在微光透入画舫的方窗映照下,流光溢彩、色泽绮丽。 “这是——” ,“这道点心叫丹桂花糕,你尝尝看!”他扬起笑鼓舞着。
看来,连他都看穿了她绝不再多吃一口的决心。
看着方桌另一头,那张温文尔雅却又无比耐心,像是催哄着小娃儿多吃一口粥的笑容,挽香被催眠似的伸手捻起一块花糕。
他好整以暇微笑着,看着她脸上如同花朵般绽放的陶醉表情。
这是—桂花?对每种花皆了若指掌的挽香,一口就尝出了桂花香。
“这季节怎么会有桂花?”她被浓郁的口感与桂花香气给迷住了。
没想到用桂花做成的点心竟会这么好吃,让她忍不住又捻了第二块送进嘴里,完全忘了方才还直嚷着吃不下。“你应该很清楚,有时候花晒乾的香味反而比鲜花更加浓郁。”
听他这么一说,挽香立刻就懂了,原来这桂花是趁它绽开时就采摘下来晒乾,好让人一年四季都可品尝到这道点心。
“这是怎么做的?”她好奇的间。
“丹桂花采花,洒以甘草水,和米舂粉,做糕,清香满颊—一'怎知,他竟突然吟起诗来。
慢慢品尝着口中芳香馥郁的丹桂花糕,听着他用低沉醇厚,带有一种奇妙磁性的声音低吟着,她忘情地凝望着他,心中有种莫名的悸动。
接下来丫鬟又陆续送上几道点心,但挽香却再也记不得自己吃了些什么,只傻傻地看着他的微笑。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云遥飞不动声色的让丫鬟撤去茶果,送来齐全的茶具。
“挽香姑娘喜欢喝茶吗?”他伸手取来陶壶,注水放至二旁的火炉上。
“恩,不过我喝花草茶居多。”她点点头。 一“原来我们都是同好中人。”他轻轻一笑。
画舫内突地静默下来,只听闻湖面船行扬桨溅起水花的声音。 、一会儿,壶里的水沸腾起来白如鱼目,只见云遥飞从盛盐盒中取出少许食盐投入沸水之中。
“那是什么?”挽香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盐。”他简单解释。“投盐之目的,在於调和茶味,减其茶涩。”
还来不及多问,壶中的水已沸腾有如涌泉连珠,只见云遥飞不慌不忙取来一只精巧水瓢,将壶中的水取出一瓢,却是搁在一旁而不舍弃。
“这是救沸之用。”他说道,手却没闲着,拿着竹夹绕沸水中心,环绕搅动,好让沸水温度均衡,另一手熟练地从瓷盅中抓出一把茶叶投人沸水之中。
霎时,茶叶在雪白沸水中散叶开枝,水沸势若奔涛,陶壶中的茶浮沫溢出,此时熟练的手放下竹夹,拿起搁置一旁的瓢中茶汤浇至壶中。
挽香从头至尾目不转睛,宛如看了场生动灵现的绝活把戏。
“这是止沸育华,好保持水面上的茶花不被溅出。”
“茶花?”提起花,挽香总算稍稍回过了神。
“就是茶之精华,懂茶之人皆叫它茶花。”他抬头看了她一眼,唇边闪过一抹笑。
当水再沸时,茶上竟浮起一层沫花於水面上,如雪似花,茶香满室。
“这层雪白的东西是什么?挽香目不转睛地盯着茶面上的奇异沫花问。
“薄者日沫,厚者日酵,细者日花。”他简洁的解释。“总而言之,也就是茶之精华。”
挽香点点头,对於这小小的一片茶叶,竞有如此深奥的学伺,不禁赞叹不已。
水面上的沫、薛渐渐化成花,就像枣花漂浮在圆形的水面上,又像在深潭里回旋,许多的花和沫累积起来,白花花的有如积雪一样,看起来美得令人移不开跟。 见她一脸兴味盎然,他也耐心的一一解释。
听他解说,挽香这才知道,原来喝茶还得经过?备茶、备水,生火、煮水、调盐、投茶、育华、分茶、饮茶、洁器等繁琐的程序。
看他滔滔不绝的解说着,脸上散发出飞扬神采,挽香竟不觉有些看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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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攫佳人香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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