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灵灵地灵灵……赐我入梦去!刹那之间,天旋地转,三魂七魄掠进梦境之中。
怜君抚着心口,稳定心神。
这是他首次持着令牌,入其他人的梦里。
入梦令一夜仅能人两个人的梦境,他左思右想,还是选择看起来最温和的简求春好了。
昨日云富楼上黄莺一句:
从未托过梦……
好吧,他就来托梦吧!
春花生前偶尔看看佛书,聆听莲花讲道时,南宫朗都在一旁闭目养神,左耳进右耳出,如今怎会这么容易怀疑到他头上,竟相信莲花嘴里的借尸还魂呢……
他就说,他一还阳,南宫朗没追着他讨春花,原来是……
怜君暗叹口气,挥袖负手走进此人的梦境。他东张西望,果然一片祥和之气。还是简求春好……应该是很容易说话。怜君拂上春花的面皮,咳了下,上前展笑,道:
“求春哥哥……”他装得真像……呸呸,什么装,根本就是好不好?
窗子半开,春意绵绵延进书房内。一身月色宽袍的简求春手持蓝皮书,漂亮的眸微一抬,面露诧异。
“春花?”
“哎,正是春花。”怜君惊叹地摸着攀进窗内的绿枝。这就是简求春的梦境吗?
这么的自然,这么的美……他也想留下来一块在这种宁静的地方读书过日子了。不成不成,怜君猛然回神,简求春正眯眼打量着他。
“你……”那眼神充满异样。
怜君笑咪咪地:
“春花此次特来托梦。哎,都是春花不好,三年多前一走了之,累得大家痛了这么久。当然,求春哥哥深谙人必须往前走的道理,还盼求春哥哥多多劝哥哥,让他早日淡忘春花,让他……让他早日另觅良缘。”
简求春直盯着怜君,而后徐徐看向四周。半天,他温和的黑眸又落在怜君的脸上。
“托梦?”
“哎,是啊。”
“春花要托梦,第一个该找的,应该是朗弟才是。”
“唔……既然缘分尽了,还是不要再见的好。”
“是吗?”
简求春微微一笑,取出银制手套戴上。
怜君从未见过他戴过手套,一时怔住。原来简求春在梦里有洁癖?
“春花,这三年来你都在哪儿?”
“这三年多来,我都待在地府里。”怜君坦白道。果然还是简求春好说话啊。
“地府?”他偏头想了会儿。“原来世间真有地府,那你在地府过得可好?”他抬起眼,与怜君对视,笑盈盈的。
“嗯,很好。我在地府里有个舅舅,凡事由他罩我……”
“舅舅?那真好,春花在世上没有亲人,能在地府里找到舅舅,我为她感到高兴。”简求春微笑道,温和的神色厉变,戴着银手套的五指紧紧掐住怜君的颈子。
骨头咯吱作响,怜君傻眼望着简求春毫无感情的面容,慢半拍他才结结巴巴地说:“你……求、求春哥哥,你做什么……就算是人死托梦,我也会痛的啊……”
那向来温暖的书生气息全无踪迹,黑眸转淡,竟染抹暗红的光采,几乎不似人类。
“哪来的恶鬼竟敢冒充春花?我的梦境从未有人,我也不允任何妖魔鬼怪破坏这一方净土!”
怜君呆住,慢慢地扫向遍地的洁白。
蓝天白云,地却是淡白如雪,精巧的窗台正合女子心中的幻想,绿色的藤蔓顺着窗台攀了进来,细小的白花如棉絮,偶尔飘过这个梦境。怜君心一跳,似乎听见什么,他任凭六感在这安详的梦境展跃!
简求春的梦境竟是天穹不尽。远方有和平小镇,妇女洗衣,小儿读书,农人下田,又有店铺正忙着开张,迎接一天的到来。也有表里不一的善人正在大堂伸冤,邻人就在堂外指指点点……好眼熟好眼熟,这不就是书里的故事吗?
那本书,他记得很熟,是一个书生行遍万里,所遇见的各样人生……简求春的梦,一直是它?
颈间痛感骤现,怜君回神,呆呆地望着这双眼已然转红的温柔男子。
“春花若能托梦,必会托我想尽办法救她回阳,怎会要朗弟放弃她?就算还不了阳,她也会想尽办法转世皇朝,再遇七焚!”
“……我真的是春花啊……”怜君低声说着。只是,他过了奈河桥,只是……只是……天命不可违……
“春花本命来自另一个世间,在皇朝里岂会有她的舅舅?你到底是哪来的小鬼,居然也能读懂我的眼睛,你是来骗回春花的那一魄?那一魄当真存在么……”
说到此处,血般的眼珠微地淡了淡,简求春突地想起这世上愈来愈多人懂他的眼神了。
一个春花、一个小鬼……还有一个崔怜君。这三者到底是有什么共通点?崔怜君……崔怜君他身上也有玉……
不知是不是简求春一时落入凝思,手劲略松,怜君跌坐在地,猛咳几声。
“你……”简求春眼尖。“你的脸是假的?”
“不要!”怜君叫道,挥开那要掀开面皮的大掌。他迅速喊道:“退梦退梦!”身形立时淡去,同时,简求春的身影也被层层薄纱覆去。
怜君一直以为,简求春是七焚中最无欲无求,最能继续往前走的一个,至少,在春花面前,他总是如此。
这样的梦境,简求春持续了多久?从春花死时?还是从他教春花读了那本书开始,这样的梦境就存在简求春的心底了?
怜君垂下眸,望着自己的双手。
这是第一次,他看见简求春的红眼瞳。
他曾听说过,却没有目睹过。
冷冷的风拂过他的面容,玉珠相击的悦耳天籁在他耳边响趄。怜君直觉抬头,正是八风园里最得他欢心的“玉帘廊道”。
现在,他在谁的梦里?
入夜之后,南宫朗依旧与他同榻。南宫朗要挨着人睡才睡得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这人爱取暖就让他取去,反正现在还不到夏天,他身子不冷,但本能还是怕冷……再几天就好,再几天就分道扬镳了。
南宫朗不知他正在入别人的梦……怜君吞了吞口水,可别要是这人的梦境啊……谁都好,就是不要南宫朗的。
他慢慢地走上廊道。
通过这里的玉帘廊道,就是五春楼。时值夜色,谁会在玉春楼里?这又是什么时候?
来到玉春楼,一片黑暗,但门口半掩,明显里头有人。
怜君心跳加速,肯定又是南宫朗。
他可以入任何人的梦,就是不想入这人的梦,他取出隐身令,在梦里隐了身,穿墙而入。
玉春楼的内室有具玉石棺木,那这就是春花死后的场景了。
怜君看见有个高大的男人倚在棺木旁,垂脸遮着眼。
这身形……不像是南宫朗啊!
低微难忍的泣声,在漆黑的夜里清楚地传入怜君的心底。他呆呆地望着对方……
“春花……”男人强忍着泣声。
沉默了好久,他才哑声接道:
“你真是无情无义!”语毕,他持着酒壶,仰头饮尽。
那样童叟信赖的少年相貌,来自于归无道。
这是梦,也是归无道过去的记忆。
他的入梦令,进的是此时此刻此人的梦。那就表示,今晚,归无道梦到了过去的这段记忆。
会留下这段记忆,如此的清晰,不曾淡化,更表示这段过去一直无法自归无道心里拔除。
“原来你在这。”
怜君吓了一跳,直觉抬眼,不知何时墨随华一脸漠然地站在玉春楼门口。
“三哥,春花尸身还没腐烂呢!就快夏天了,她还能维持多久的现况呢?”归无道喃喃地道。
“快出来吧!要让朗弟发现你私入玉春楼,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归无道又垂下脸,盯着棺木里的人。
“春花嫁给他,不代表死后只能由他一人霸住。”
“朗弟并非要独霸,他只是怕,知道的人愈多,他的梦会醒得愈早。桐生提过,人属阳,鬼属阴,男者阳气更甚,会损及春花的身子的。”
“我知道。我只是想,独自送她一程。”
墨随华一直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的眼,也始终没有落在棺木上。
“三哥,你道,为什么春花双手没有沾过血,却比我们都早走呢?”
“桐生说过,她不是我们世间的人。”墨随华平静地说。
“就因为不是我们世间的人,就逼得她无路可走?”归无道沙哑道:“我逼了多少人家无路可走,就因为我是皇朝人,所以没有报应吗?”
“无道!”
归无道的娃娃脸充满恨意,锵的一声,酒瓶被他摔得四分五裂。
“还是,因为她跟我下了三年的棋,所以我的罪孽都由她代背了?她早就知道七焚是干什么的,在这种情况下,她跟一个性子粗莽到随时会害死自己的男孩天天对弈,让他修身养性,让他开始不再莽撞,所以,我杀的人都赖到她身上去?”
“无道,你多想了!那是春花的命!”
“她的命?她的命就这么低贱吗?”归无道破口大骂。
怜君双手遮眼,不想听不想看,意识轻轻淡去。
原来,每一个人,都若无其事,其实内心都破了一个洞。
如果这些人,跟他一样,都过了奈河桥就好了。过了桥,再痛的事刹那都能烟消云散,再恨的事到最后都只是一场记忆,再无情感起伏。
如果……他没有过奈河桥就好了……
判官舅舅让他上来还最后一次情,还清了,从此不再相欠,从此,崔怜君就是崔怜君了……到时,他毫无牵挂地走,但是,这些人呢?
“你是谁?”冷冷的,带点目空世间的问语响起。
怜君缓缓放下手,抬眸瞧向春花生前始终有点惧怕的男人。
余桐生。
入梦令,一夜仅能入两人梦境,如今竞意外来到第三人梦里。
判官舅舅,你到底要让我知道什么呢?
那双眼,一直很冰冷。
自春花生前死后,这样的眼神都不曾改变过。
怜君视线落在周遭,跟简求春一样,梦境几乎纯白。
只是简求春的梦境是安详的白,是春花喜爱的白,而余桐生的白,却是一种虚无之感。
余桐生的梦境里,还有无形的压力,那样冰冷的空气扑面……怜君微讶一声,刹那间终于明白为什么春花生前并不喜与余桐生接近。
七焚皆是极恶之人,但唯有余桐生浑身上下溢满了大兴皇朝的气……这样的气,是皇朝龙气!
为什么其他七焚全身血腥,余桐生却是龙气?
“你是谁?”余桐生不惊不惧,打量着他。
怜君目不转睛,而后失笑一声,拱手长揖道:
“在下地府崔怜君,特来求见余四爷。”
“地府……”余桐生低喃着,目视着怜君,微笑着:“果真有地府啊!”
“余四爷不信有地府?”
“当然信,只是不曾亲眼目睹,总有一分疑虑而已。你身上带着有三魂七魄,其中一魄为鬼魄,这是……”
崔怜君闻言,笑得愉快,他道:
“跟聪明人说话总是方便。崔某化身为人体,全仗地府判官赐下鬼魄,时日一到,就会重归地府。”皇朝鬼魄补上他缺的那一魄,他这才能在阳间当个小小嚣张的小鬼。
余桐生深深看着他。“余某竟看不穿你的过去。”
崔怜君咧嘴一笑,掩不住得意,道:
“崔某身有鬼魄,鬼魄上有法力加持,再者阴阳两隔,余四爷自然看不穿了。”嘿嘿,还是判官舅舅跟几位地府大人厉害,硬生生压下余桐生的神技。
“崔公子找余某是为了……”
那双冷静的眼,依旧在怜君身上打转着。但怜君不理,笑道:“自然是为七焚之事而来。地府判官算到阳间七焚近日有一大劫,特要在下返阳,助七焚一臂之力。”
余桐生的黑眸抹过异光,刹那间,怜君明白余桐生自始至终都知道此事。其他七焚不知情,唯有余桐生知情,这其中又是有什么问题?“劫数天生,崔公子想违背天理?”余恫生道。
“不,正因七焚此次劫数并非天生,所以地府特派我前来相劝。”怜君察觉对方的防备与天生多疑,遂又老实道:
“余四爷该知道,七焚始现,皇朝即乱,十几年前的内乱,导致无辜百姓枉死。死在七焚手下的、死在其他人手下的,共计几十万人,人为阳,魂为阴,阴魂冤气一直留在阳世里。”
余桐生点头。“地府判官果然神机妙算。”
“判官不是神机妙算,而是这十几年来他一直看在眼里。冤气聚集在阳间,本就不是好事,十几年来,皇朝重入正轨,逐步繁华之景,气势正展,如旭日一升,冤气无法发作。然而,十几年压迫下来,数十万魂聚集的冤气……一朝发难,恐怕很难对付了。”
“崔公子,你的确说中了。”余桐生轻笑:“任何东西压久了,总有一天会爆发。而最容易爆发的那天,正是当今皇上定为皇朝开国日的那天。那一天,是过去无尽血腥的最后一日,也是最后的底限。皇上登基后,余某建议他皇朝开国日下令全国茹素,佛门大开,以祭天下亡魂。其实,那是假的,余某真正的目的,是在那天彻底压制最易爆发的冤气,求祥瑞的天舞以及其后一个月的歌舞庆欢为的也不是皇朝世间人,而是送走那些冤气。但这十几年来,这样的手段已显疲态,近年,各地归老的将军陆续莫名死去,迷周城为七焚主在之地,其势正旺又邪,十几年来,它是最平静的地方,如今,怕是要不稳了。”
怜君沉默不语。
余桐生又漫不经心地笑:
“这些冤魂怎么就不懂呢,七焚本就是极恶之人,本该各据一方,涂炭生灵,当年我利用他们迎真正天子为皇,才能减少无辜百姓的伤亡。他们必须被牺牲,来世转生在繁华的朝代里,好过两世都在血腥的日子里。如今,他们将找上当年杀人最多、名声极恶的七焚,这次我该如何保住他们呢?”
崔怜君还是沉默着,不对他的话有任何意见。半天,怜君才长叹一声,只道:“余四爷当年留下春花的身躯,等着就是这一刻吧!”
余桐生闻言,黑眸眯起,而后又笑:
“地府判官到底是何人物?竟连余某小小心思也能猜测得到。”
“在下愿助余四爷一臂之力。”
“春花在地府过得可好?”
怜君猛然抬头。“什么?”
余桐生笑道:
“春花在地府,过得还好吗?她失去一魄,依判官的精明,是不会让她回到另一个世间投胎为不足孩儿,想必,她正在地府,等着朗弟寿终吧。”
“……”
余桐生声音突地放柔,目光还是望着他。
“叫她别等了。”
“……为什么?”
“因为,刚才你说错了一点:七焚始现,皇朝必乱。不,该是皇朝一乱,七焚方现。七焚为世间极恶之气凝聚,只会在乱世藉妇人怀胎十月出生,就那么一世,皇朝繁华世间绝无他们的踪迹。”
崔怜君傻了。“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们只在乱世出生,死后不归地府,就这么魂散魄消,直到下次乱世,各地恶气再聚,才有他们的出现。他们,只是人间恶气的反扑而已。”
怜君呆住。
余桐生扬齐眉,以为他还是没听懂,再次说道:
“七焚来历判官没告诉你吗?还是连判官也不知天机?皇朝人打从心底天生惧怕七焚,那是因为,七焚是人间百姓恶气凝聚而生。崔怜君,七焚能现世,全仗皇朝之乱。皇朝一乱,人间恶气更甚以往,七焚怎会不生?”
余桐生见他呆若木鸡,难得苦笑:
“哪个人一生一世不曾心怀恶意过?又有哪个人能坦然接受自己的恶意?皇朝人永远不会爱上七焚,正是此因。皇朝百姓就算被七焚皮相迷惑,那也只有短暂几年,绝不可能真心接受自己产生的恶意:而恶意现世的七焚又怎能忍受那些释放恶意的百姓嘴脸?这正是共同生存在同一皇朝,却相互排斥的最佳写照。崔怜君,七焚,只在乱世现身。七焚,下归六道轮回、善恶果报来投眙转世,他们只在人间恶意扩展到极限时,藉皇朝女子怀胎十月转生。将来,若真有一日皇朝能到达人间无恶意的神仙境界,那么,七焚从此绝迹,大兴皇朝永无他们的身影。”
怜君张口欲言,试了几次,终于发出声音:
“啊、啊……”那声音,低微着,几乎不成调,令他想起,归无道藏在玉春楼里发出那样痛苦又隐忍的声音。
他终于体会归无道的感觉了……原来,还没走过奈河桥的情感竟是这么痛苦!
从此绝迹,再无他们的身影!从此绝迹,再无他们的身影!
判官舅舅,这就是你要让我知道的事吗?为什么你要让我知道?你让我知道了,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
“崔怜君!”余桐生上前一步,正要抓住他,哪知怜君双手遮面,身形骤然消失。
“怜弟!怜弟!”
皇朝至今二千三百年,加上这次皇朝内乱,皇朝乱,只有四次!
二千三百年,七焚只现世四次!
沾满血腥后消失在天地间!下一次,再浑身浴血!因为,他们只是人世间,聚集的恶气!
人间无恶意,再无他们的身影,
“怜弟!”
南宫朗睡到半夜发现怜君呼吸困难,浑身发冷,立时惊醒轻拍他的脸。
怜君猛然张眼,瞧见眼前的人,随即,出乎南宫朗的意料,怜君竟紧紧抱住他。
南宫朗心里一喜,极力掩饰自身情绪,轻轻搂住怀里的人儿。
哪怕怜君痛也好,受到惊吓也好,只要怜君有感情,只要怜君有感情……
“大哥,大哥……”那声音沙哑着。
“嗯?怜弟作恶梦了?”
埋在他怀里的人儿没有说话。
南宫朗也没有逼他,只是抚着他的长发,面露些许的满足。
“……我但盼大哥生生世世,安安稳稳欢欢喜喜。”
“我这一世都不甚欢喜了,还盼什么来世?”他轻描描地答着。
怜君慢慢抬起脸,慢慢地望着这张丰姿冷丽的脸庞。
南宫朗见他秀眼里竞流露淡淡怜惜,不由得心震狂喜,一时之间只盼这双眼里的怜惜再浓些、再爱些。
自怜君还阳之后,他的眼里只有无奈、怜悯与对这世间无尽的好奇而已,何曾有过这样的情感流露?
这证明,只要怜君再以人身多留些时刻,只要七焚留住他,他终究会有七情六欲的!思及此,南宫朗喜不自禁,难得一见的夺目光华尽显在那绝世无双怜君呆呆地望了一会儿,下意识地抚上他的脸,喃道:“愈是美丽的东西,愈不能久留,是不?”
南宫朗抚开他的发丝,情难控制地吻他的额面。
怜君没拒绝!他吻着他的眼、他的鼻,当他要吻上怜君的嘴时,怜君直觉转开脸,低声道:“大哥,我困了呢。”
南宫朗注视着他,而后,哑声道:
“好。”他压抑着,慢慢躺回去。
突然间,怜君的手紧紧握住他的右手,南宫朗一怔,又瞧见怜君四平八稳地躺在床上,并没有看向他。
怜君睡觉习惯跟春花一样,天气一冷,春花是连外衫都不脱的。长发几乎散在枕上,一身书生白衫就这么穿在身上,纤美如白莲。
此刻,怜君双眸是闭着,扇贝似的睫毛在眼下落下淡淡的阴影。
“大哥,以前我总以为月老牵的红线,是该你情我愿的。你跟楚秋晨是天生一对,明明就是红线相系该有些意思的,为什么你会不喜欢她呢?”
一听到那令人生厌的名字,南宫朗便心情不豫,冷声道:“不喜欢便是不喜欢了,难道我还得强迫自己顺应天命去喜欢一个人?”
怜君长叹口气,道:“原来,月老也是会强迫人间男女啊!”
南宫朗见他有主动夜聊的意思,替他拉过薄被,与他一同平躺在床上。右手任着怜君紧紧握着,以前,春花也是如此。
“我记得,认识大哥的人,每个人都说你喜新厌旧,怎么偏执着在一个人身上呢?”
”这你就要问春花了。问她到底有什么本事竟能让我执着在她身上?”南宫朗突地轻笑,令怜君侧望着他。
南宫朗半垂着俊眸,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再道:
“若她还活着,这就是我的回答。如今,她走了,你问我这事儿……怜弟,你可曾有过经验,在少年时遇见一个小娃儿,明明她就是个不出色的娃儿,生得普通,个头又小,拿不起一把剑,偏偏你的眼睛就是离不开她。在外血腥,心里想的也是她,想着她是怎么看此刻的自己?看见她与别的少年亲近,心里无由来的怒火;发现她不再是个孩子,又是百味杂陈,我要的是那个孩子的春花,还是少女的春花?看见她倒在奴人池,我以为她死了,我才知道春花这个名字对我下了多重的魔咒……重到明知她不快乐地被局限在玉春楼内,我也要留住她!我要她跟我在同一片土地上,我要她的眼里自始至终只有我,哪怕我要跟整个皇朝人为敌,哪怕,我得杀光地府所有的鬼,只要她活在我眼前,这样的心思,怜弟,你说,该怎么连根拔除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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