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字六号房 第四章

  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端午的粽子都吃过两颗了,怎么这间客栈的春天却还是过不完?
  也不知是怎地,那个就像是突然处于发春期的东翁,三不五时就放下客栈内的生意不干,特地跑来地字六号房诱拐他家的年轻少女就算了,这间客栈里的其它客房,则简直就像是……事前全套好招似的,齐心合力对付起他。
  明知他忙得紧,可天字一号房的侯爷大人,有事没事就召唤他过去,哪怕他再如何想待在房里护花,步青云就是有法子缠住他不让他回房;而向来与他交情并不怎样的左刚,近来也常常提早自一扇门回家,且一见到他就拉着他去天字二号房里来个人生与责任的促膝长谈,害得他每回结束长谈赶回六号房里时,都得以十万火急的飞扑之势,将花楚自东翁的狼爪下给抢救回来。
  倘若只是一两日如此,那倒也算了,他封某人可以大人大量当那些闲着无聊的房客,只是想小小报复一下他多年来加诸在他们身上的恶行,可接连着十日下来,他们却依旧乐此不疲,还愈玩愈上瘾、愈玩愈过火,这下不但搞得他啥子出门做生意的心情都没了,还满心不安得只想将花楚给牢牢拴在他的身上以策安全。
  眼看再这般下去,也不知何时才有完有了,决心快刀斩乱麻的他决定,既然他没法拦阻那些不知是吃错啥药的众邻居日日登门,那他离开客栈总成了吧?与其继续让花楚待在那间狼窟里,他情愿就顺着花楚的意,带着她一块起程返乡探亲。
  “重新遴选域主?”坐在租来的小屋里的花楚,边看着封浩的厨房里挥汗烧柴做饭的背影,边停下手中的工作问。
  离开客栈后,带着她一路南下来到南域的封浩,在厨房炉灶的柴火烧旺后,先动作利落地在锅里扔下一把青菜,再向她解释。
  “前阵子,那个原本的南域域主得罪了咱们家的盟主大叔,因此盟主大叔就废了他的功夫,打算另选一个品行端正的新域主。”
  坐在小桌边工作的花楚,满心不解地瞧着置在一旁地上,装满了各式暗器的大竹篓,再纳闷地盯着向来就不怎么正经的他。
  “你想当南域域主吗?”虽然他的功夫确实不差,可打小她就没听他说过他有当什么域主或是武林盟主的心愿,难不成他也把域主一职当成是种工作,所以想改行当当看吗?
  “别开玩笑了,谁想当那种捞不到啥银子又不能到处跑的域主?”封浩没兴趣地转过身,三两下就炒好菜,并且洗锅再炒下一盘。
  “那为何咱们还特地来这?”既不想当域主又完全不顺路,他该不会是想……
  他亮出整齐的白牙,“当然是来这大捞特捞一笔。”既然全客栈的人都这么希望他出远门,那他就成全他们的心愿,并且试着努力不负众望啦。
  顿有所悟的花楚,指指一旁的竹篓,“所以,那些是……”
  “前任盟主级杀手蔺言郑重推荐,武林人士皆爱用的上上选暗器。”身为万事通的他,还洋洋洒洒地向她介绍,“而那些暗器呢,不但携带方便、灵活轻巧,作案后包管找不到这暗器的来源是来自哪。”其中有好几款还是他为了这回的大会特地发明打造的。
  “……你说的其实是杀手界人士吧?”他以为他们到底是来参加比武大会还是杀人竞赛?
  “错错错。”封浩狡黠地扬高了两眉,旋身对她摇摇指,“你太不了解那些江湖中人对名利的心态了。”这座江湖里,唯一的好人好事代表也只有他家的盟主大叔而已,不然像他这种奸商怎能混得如此如鱼得水?
  花楚再指向桌上那张他所列的名单,“撇开那些暗器不说,你要我制的这串毒物名单又是怎么回事?”他究竟是想做生意,还是想毒死那票武林人士?
  他搓着两手嘿嘿直笑,“举凡只要是武艺竞赛,自然就会有些不太老实的聪明人,会在暗地里选择轻松一点的方式走后门。”
  “……这算是作弊吧?”就算他三百六十五行从来都不挑,也样样都做,工作都已排得这么满了,他有必要还爬过界去捞这种黑钱吗?
  “这座武林是很现实的。”现实到斩家盟主四个月前才放出风声将要改选南域新域主,就有一堆他的忠实老主顾,在三个月前即朝他预约下单,人数还多得差点把他的订单给挤爆。
  她晾着白眼,“再怎么现实,也比不上你的银袋现实不是吗?”理智与道德这两点,永远都敌不过银子在他眼中的魅力就是了。
  “正解”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万一每个参赛者都买了他卖的暗器与毒药,那该怎么办?到时那个遴选域主大会,会不会成了同样品牌爱用者的互斗大会?实在是不太怎么愿意见到那种事发生的花楚,直在心底大叹商人无节操这句话,应证在他身上真是再贴切不过。
  无法阻止他造孽的她叹了口气,“打从你离家远赴中原做生意起,我就一直很想问你了。”
  “嗯?”
  “除了遵照祖训换工作努力打拼做生意外,为何你对金钱的追求总是这么卖力和疯狂?”天底下大概没有比他更爱赚钱的人了吧?只要是为了赚钱,要他私底下牺牲所有时间去学什么十八般武艺或各种工作,他也从没喊过一声累,也没听他有过什么怨言。
  站在炉灶前汗如雨下的封浩,在煮完了所有的饭菜后,先是去外头的水井打了桶水洗净脸与手,再提着一桶水回到屋里,拧了一条湿帕后,坐在她身旁仔细地为她拭去额上的汗水。
  “因我想赚钱,我有想买的东西。”
  “什么东西这么价值连城?”他从十五岁起就离开开始疯狂赚钱了,这些年他所赚下的银子,按理来说应该已经很可观了啊,他居然还买不下他所想要的东西?
  “情。”从没有对她说过这事的他,仅以一字简单带过。
  “情?”花楚怔愕了一下,“什么情?”爱情、友情、恩情统统都是情,他没事买这种根本就不可能买得到的东西做什么?
  “不能告诉你。”封浩保密地转过头,笑眯眯地指着远处那一桌他的精心杰作,“好了,你该歇歇了,过来尝尝我的手艺吧。”
  花楚不语地瞧着那一桌看似正常的中原家常菜,而后默默回想起上一届武林盟主大会时,那名半途落跑的小摊商是如何害得泰半选手都中箭落马的。
  “怎么,你不赏面?”封浩两手插着腰,“做生意这么多年,在做菜这方面,我自认还蛮有心得的。”在他从事过的行业里,他可是连饭馆大厨都做过呢,这么瞧不起他?
  蛮有心得?是中毒心得,还是上吐下泻那一款的心得?
  她紧敛着眉心,“我还在考虑要不要拿我的性命安危赌上一赌。”到底是该加入那些落马的先烈呢,还是干脆就饿上一顿保命要紧?她得好好想想。
  “我不像你会下毒。”相当不满厨艺被看轻的封浩,郑重地向她澄清他才不似她一般,偶尔会在食物里添加某些不该存在的毒药当佐料。
  花楚徐徐瞄他一眼,“那斩擎天是怎么又当上盟主的?”少在那里五十步笑百步。
  他抚着下巴,面上一派正经地思索,“这是个好问题。”
  心中挣扎了好一会儿的花楚,在见着他额际上的汗水又流下来了时,有些不舍他在厨房里热了那么久的她,登时感情很快地击败了她的理智,半晌,她叹了口气,有些认命地起身走至饭桌旁坐下,并朝他扬起了她因制毒而沾满了各种毒粉的十指。
  “我的两手没空,喂我吧。”
  “你想赌了吗?”
  令人如沐春风的笑意,匀匀地漾在她的面上。
  “我若有事的话,顶多我也把你毒得下不了床就是了。”要她以怨报怨还不简单?
  “……”依她的性格,他相信她绝对狠得下心那么做。
  香喷喷的饭菜,就着封浩手中的长筷,一口一口地送进了花楚的嘴里。边吃边分心的花楚,在他为了喂饭而靠得离她够近,也因此让她清楚瞧见他的容貌时,她出神地看着他这张轮廓深邃,不怎么像中原人,也不像外族人的脸庞,以及垂落在颈后,发色微微偏红的长发。
  她在想,她之所以能够记得住这一张脸庞,一开始或许是因为他的与众不同,可后来吸引她的,应该是像此时这般喂着她吃饭时,他面上兴高采烈的模样,还有他常偏着头思考着明日要做什么生意时严肃的神情,以及当他俩久违重逢时,当她唤着他的名时,他面上那如释重负的开怀笑颜……
  而以上的这些,这世上能够知道的人,或许就只有她才能有这荣幸;拜他的品行与他的家训所赐,在很多人的眼里,他就只是一个总让人咬牙切齿的不负责任小奸商,他们仅能看见他轻佻的模样,他漾着贼笑使坏时的德行,还有他陷害他人的本领,而其他部分的封浩,他们全都看不见,因为他们都不是她,而那些,封浩也只肯展现给她一人看。
  无论是她看得见的那个封浩,或是他人所见的那个封浩,在她的心底,都只是同一个封浩,她一点都不在乎他的行业是善是恶,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昧着良心在工作,她只是希望他工作愉快。
  他只要还是她的封浩就好。
  “不合胃口吗?”在她怔怔出神而忘了咀嚼嘴里的食物时,封浩颇担心地停下手中之筷。
  “不,很好吃。”花楚摇摇头,在准备张嘴再吃下另一口时,她顿了顿,接着侧首看向不远处的大门。
  “我看,这顿午饭得暂停一会儿了。”也察觉门外有人的封浩,一手按着她示意她别动。
  “我想也是。”觉得来者们的脚步沉重也不懂得隐瞒气息,应当是没啥武功,不认为会有什么危险的她,也就任由封浩前去开门应客。
  派出各路神探,这才打听到封浩最近的落脚处,只带着几名家丁就一路由蚀日城追到此地的郭家员外,在小屋的门一打开时,立即满面欣喜地迎了上去。
  “封少爷……”
  封浩面无表情地伸出一掌,将他拒在一定的距离外。
  “我说过,一年内我只做同一种工作一回,你明年请早吧。”啧,这名自朝中告老还乡的老头,跟踪他的毅力,简直可以与那个不肯死心的黄刀佑比拼,他都大老远跑来这了,这家伙居然还是追上来。
  “只要您能再画那位少女图一幅,无论您开价多少都不成问题!”被艳日晒出满头大汗的郭员外,忙自袖中取出数张数目庞大的银票。
  封浩不感兴趣地掏掏耳,“我没那闲工夫。”他的规矩,事前不都再三说明过了?在那么多客户中,就属这位员外最是不尊重他的话。
  “封少爷……”
  “在我的心情变得更糟之前,你最好快滚,不然就算明年你再花上万金,也休想我再为你画上一回,不送。”封浩冷瞥他一眼,当着他的面就将门给关上。
  将他们所谈之话全都听进耳里后,花楚在封浩臭着一张脸走回来时,有些好奇的问。
  “你画了什么女人让他如此念念不忘?”追着他讨债之人她见多了,可就没像今日见过这款与众不同的主顾。
  “一个普通的女人。”
  她压根就不信,“生得什么样?”普通?若真是普通的话,那位员外还会这般千里迢迢追着他跑?
  封浩默然看了她一会儿,而后二话不说地带着她来到他所提的那桶水前,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揽着她的腰,要她低首看着水面。
  他修长的指尖抚过她的脸蛋,“咯,她有双和你很像的眉,一双与你一般又大又水灵的眼。”
  “我看不清楚我自个儿。”水面本就不若铜镜镜面,加上她的眼里又不好,使得她不得不眯着眼,边说边想再将身子弯下去一点。
  “没关系,我只是举例给你听。”自得其乐的封浩却拉回她,指尖再抚过她的唇,“咯,她的嘴,总是红润润的,就像你的这般。”
  她垂下了眼,“……是吗?”她是曾听姨娘们说过,她生得不错,那么,他所画的那个女人,是不是也……
  “她的肤色很白,有着吹弹可破的肌肤和一张娇悄的脸蛋。”他兀自陶醉地说着,再拉来她的细腕,“还有,她的十指纤长--”
  低首看着自己因制毒而被材料染黑的十指,花楚不语地挣开了他,蹲下身子将十指浸在水中用力搓洗,而后静看着原本清澈,却因她而染黑得什么也没法看清的水面。
  “小花?”
  “我累了,想睡一会儿。”以巾帕拭净两手后,她蹲在地上望着他那张只要一拉开距离她就瞧不清的脸庞。
  拉她站起身的封浩,在她忽然伸长了两手环抱住他,并闭上了眼靠在他的胸前时,轻摇着她的身子问。
  “不是说想睡了吗?”
  “嗯。”她闷声应着。
  他皱着眉,“就这么睡?”
  “对。”
  又不是马儿,站着睡?封浩没好气地拖着她缓缓向睡房移动,在他们就快抵达床铺之前,他忽然听见埋在他怀中的她问。
  “封浩,你常说,我的记性很不好是不?”
  “那是事实。”自小到大,甚至是到老,她恐怕都是这样。
  “可你的也很不好不是吗?”
  “我?”他止住了脚步。“我的记性可是一等一的。”
  贝耳紧贴着他的胸坎,聆听着他就算是说谎,也不会因此变快或变乱的心跳声,不想泄漏任何情绪的花楚,无奈地再将他环紧一点。
  “你真的很适合做坑人这一行。”
  “为什么?”
  “因你的确是个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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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谁?”
  “我家邻居,盟主大人。”
  “他的脸好像快绿掉了。”将脸往前凑近探看了一会儿后,花楚在缩回封浩身旁时,诚实地说出她的观察心得。
  “正常的。”习以为常的封浩一脸不在意,“每回见着我,他就是这德行。”啧,他长得有那么像魑魅魍魉吗?
  南域域主重新遴选大会当日,天未亮就已来到会场外头,赶在其他摊贩与赶来参赛的各路高手抵达前,就已占好最佳摆摊位置的某对青梅竹马,在大发利市热卖了一早后,就在接近正午快到正式比赛的时间前,在他们的小摊前,忽地刮来了一阵旋风,而后,一道类似小山的巨大身影即笼罩住了他们这座小摊,大大地妨碍了他们做生意不说,来者还直以怨恨到极点的火目直瞪着他俩。
  收到情报,特地赶来场外阻止某摊商恶行的斩擎天,在瞧见封浩那张每回只要他想办任何大会,就一定会出现在场外的脸庞时,当下即勾起了他去年在盟主山上所发生的惨事回忆,只觉得噩梦重临的他,忍抑地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地问向这个专捅娄子的人形瘟疫。
  “你这小子来这做啥?”客栈里的内奸究竟是谁?是谁对这小子通风报讯的?
  封浩还是千篇一律的老台词,“当然是做生意呀。”真是,怎么每回他就只会问这句?
  “做什么生意?又是卖武功秘籍吗?”满心不安的斩擎天,紧张地低首查看起摆在摊上的东西。
  “不,今儿个改卖暗器与毒药。”他才没蠢得在武林大会卖同样的东西两回呢,他可不想被上一回遭他坑了的冤大头给找到。
  额上青筋直跳的斩擎天,边对没良心的他破口大骂之余,边快手收拾着小摊上琳琅满目,还五花八门什么造型都有的各式暗器。
  “今儿个开的又不是什么暗杀大会,这是光明磊落的武林大会!”这小子又想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吗?
  封浩朝他坏坏一笑,“不见得喔。”
  “什么意思?”
  “总会有人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嘛。”封浩扬手朝他身后那些正排着队等着买主一指,“不然你以为,我的生意怎会这么兴隆?”有人愿买就有人要卖,这种两厢情愿的事,怎可能勉强得来呢?
  斩擎天纳闷地回首看去,做梦也没想到,这座武林中想要走后门的小人,为数竟多得令他一眼望去却怎么也数不完。
  遭到某种程度打击的他,不禁把所有的沮丧都化为怒气,一股脑地发泄在封某人的身上。
  他抄起摊上的一瓶毒药,“你这毒是哪来的?”
  “她提供的。”封浩一点都不介意向他介绍身旁的共犯。
  “暗器呢?”斩擎天再指向那些自他行走江湖以来,有的连看都没看过的独特暗器。
  封浩再抖出另一个参与者,“蔺言介绍我去哪买的。”话说回来,蔺言与这位正义派的武林盟主不对盘,本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加上同为小人一族,蔺言当然是偏心站在他这边啦。
  就连蔺言都……斩擎天震惊地倒退了两步,怎么也想不出,为什么每当这小子想要做坏事时,在他身后永远都不会缺了个帮凶?
  “你是被他强迫的吧?”尚对人性保有些许期待的斩擎天,在早就不指望封浩后,连忙将两眼瞄向一旁看似无辜的花楚。
  然而花楚却再正经不过地对他摇首,顿时浇熄了他对人性的最后一丝希望。
  “不,我自愿下海的。”只要能早点让封浩做完生意,他们就能早点回家,因此她当然是义不容辞。
  妖孽啊……
  他斩擎天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所以这辈子才会与这死没天良的小子当邻居?
  “你们这对狼狈为奸四处为恶的不肖男女!”斩擎天气得只查没掀桌,然而碍于在人前必须得顾及颜面不能发作,他也只能怒气冲冲地收拾起一摊子的商品。
  封浩还有心情修正他的措词,“错,我们只是脚踏实地赚钱的小老百姓而已。”他家祖宗是这么说的:职业不分贵贱,只要是能赚钱的,就行。
  “统统给我滚下山去!”绝对不能再让他待在这儿了,趁他还没搞砸这回的武林大会之前,最佳上策就是先一步将他给撵下山。
  还没赚饱荷包的封浩,两手环着胸,不屑地将下巴抬与天齐。
  “这地头又没标明是盟主大人你的,凭什么要我走?”花楚都为他制毒制得那么辛苦了,他怎能辜负她的好意不捞一票?
  “你这臭小子又想再来坏我的好事?”斩擎天没好气地扯过他的衣领,决定这一回他说什么都不退让。
  “我不过是想用力赚钱而已。”封浩以两指隔开他的手,“而钱这一字,在我眼中可从没分过是黑或是白。”
  “你、你……”那个无情无义的东翁在赶这小子出门时,为啥不顺便附上个囚车,一路将这小子押到苗疆去,反倒让他四处乱跑危害他这悲情盟主?
  排在后头等了很久的某位参赛者,在前头的斩擎天始终如杆般站在那儿碍路又什么都不买后,眼看大会就快开始了,没耐心的他忍不住挤走前头碍事之人。
  “这位仁兄麻烦让让。”他喜滋滋地抬首看向封浩,“那个,我要买……”
  “你想在这买什么?”已是忍到极点的斩擎天,在封浩又开始做生意之前,凶猛地回过头,一掌拍在摊位上大声喝问。
  “盟主大人?”他愣了愣,而后忙问向摊主,“你是封浩没错吧?那个据说与盟主大人同居一屋檐下,还交情匪浅的邻居封浩?”外头人人都说,那个叫封浩的生意之所以会这么兴隆,全都是有个盟主邻居挂保证,可怎么……
  封浩大大地点了个头,“正是在下。”
  “不不不,我完全不认识他!”气急败坏的斩擎天,未免更多人误入歧途,急忙与眼前的这位恶邻撇清关系。
  “可是……”奇怪,场内那些买了暗器的人,全都是这么说的呀。
  “总之,你不许买这摊的东西就是。”斩擎天一把转过他的肩,同时努力地驱赶着其他排队欲买的买家,“待会大会就要开始了,你们不快去勤加准备还待在这儿做什么?”
  “是……”一堆来得迟的买主,也只能暗自扼腕,怪自个儿脚步太慢没能早点过来买好货。
  眼看一大票金主就这么慑于武林盟主威名,不过多久就在他们的摊位前散得干干净净,东西还没卖完的花楚,挨在封浩的身边小声地问。
  “他常这般坏你生意?”只要这尊门神一直站在这边,恐怕他们今儿个就得提早收工下山了。
  “谁教他的良心天生就出产过剩?”面对这号老是从中作梗的邻居,没赚饱钱的封浩,可是累积着一肚子的不满。
  “那怎么办?咱们还要不要继续做生意?”她是无所谓啦,反正什么武林大会本就与她无关,只是这会关乎到封浩的心情就是了。
  “这个嘛……”
  本还满脑子在想着该怎么突破斩擎天这座难关的封浩,不意往远处一看,在瞥见了那一大票眼熟的人群时,记忆力甚佳的他,随即忆起那些冤大头是他哪一回的主顾。不动声色的他,只是默然地将斩擎天替他打包好的商品偷偷拎来,再快手快脚地收拾好可以拿走的行李。
  自认以盟主威严吓跑众高手的斩擎天,满意地看着那票迷途知返的小羊离去后,得意洋洋地转过身,一手插着腰,一手指向封浩的鼻尖,准备给他来上一篇改邪归正的硬邦邦正气歌。
  “姓封的小子,我告诉你--”
  但封浩却在这时手捧着花楚的脸蛋,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态,好不焦急地问着。
  “小花,你饿了是吧?”
  “啊?”处于状况外的花楚,只是呆呆地瞪大了眼。
  “既是饿了怎不早说呢?我这就带你去吃饭。”马上抢过话的封浩,以颇为责备自己的语气再对她说着。
  她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何事,“可是我--”
  “盟主大人,麻烦帮我看着摊子一下。”封浩迅速转过头,一脸抱歉地将站在摊外的斩擎天给拉进摊子里来。“你不知道,她这人就是这样,只要饿了就心情不好脸色差,所以我得先去喂喂她。”
  “什么?”斩擎天嫌恶地皱着眉,压根就不想被人误认这摊子是他这个武林盟主所摆的。
  也知他会有这反应的封浩,只是一手指着两眼水汪汪的花楚。
  “怎么,伟大的盟主大人您,就这么舍得饿她这个可怜又无辜的小小老百姓?”他记得没错的话,这位盟主大人,除了全身上下无处不在的正义感外,出产得其次多的,就是同情心。
  “好……好吧。”低首看着花楚那一双茫然无辜的眼眸,天性本就多愁善感,还外加总是想象太多的斩擎天,登时心房一软,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那就谢了,我待会就回来,这儿就暂且麻烦你了。”封浩一手牵紧花楚,另一手则是暗暗摸向已经打包好的行李。
  被他莫名其妙扯着离开的花楚,在封浩走着走着,突然脚步一转改从另一个方向下山,且以逃命之姿开始狂奔之时,跑得很喘的她忍不住要问一下。
  “封浩,我们在赶什么场子吗?”
  “别说话,快跑!”嫌她步伐太慢的封浩,一把搂过她的腰,在拐进另一条小道时,直接施展起他常用的上乘轻功。
  枯站在小摊里的斩擎天,是在刚上山来的一群看似眼熟的高手,前后左右包围住他所处的小摊,而那个封浩又左等右等就是不回来时,这才晚了一步察觉,此刻在空气中弥漫着的,究竟是何等不对劲的味道。
  怪了,怎么这些人面上的表情,他好像曾在哪见过?
  “姓封的人在哪?”上一回在盟主山上,误买了封浩自个儿杜撰的武功秘籍,差点练功练到走火入魔的某人,在收到消息知道封浩今儿个定会来此做生意后,就日夜兼程赶来这儿打算一清旧帐。
  
  “他去——”斩擎天一手指向旁边下山的小道,而后如遭雷击似地顿了顿。啊,他记起来这种似曾相识的表情他是在哪见过了。就在那些被封浩坑了的冤大头,特意跑来找封浩算帐时的脸上见过。慢着,这么说来,那个臭小子该不会是……刻意扔下他这盟主在这为他收拾烂摊子,而他却来了个金蝉脱壳,又落跑了?
  
  在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后,气极的斩擎天,冲出小摊来到一旁早就不见人影的小道上,对着那个不负责任的不肖恶邻大喊——“臭小子,给我回来!”
  
  结束了南域内的生意行程后,不在预料中的意外,静映在封浩的面前。一整片不知会延伸至何处才有尽头的黄墙,栉比鳞次的红瓦与琉璃檐,很少在客栈外与皇城外见着如此堂皇富丽建筑的他,不解地看着眼前气派非凡的宅邸,再回首看着四下渺无人烟的荒凉,一股子萦绕在他胸口里格格不入的古怪感觉,使得他不得不朝拖他来此的花楚再确定一下。
  
  “为何咱们要来这?”为何在这种乡下的地方,竟会出现这等类似王公或皇亲的大户人家?
  
  “姨娘在出门前交代我,在回程的路上定要来此一趟。”花楚边说边对出来应门的管家递上一张拜帖,并在管家朝她点头示意时,拉着天生疑心病就重的封浩一块进去里头。
  
  不太想进去的封浩,在踏时宅邸里头后,原以为进门后会瞧见那等他常在客栈里可见的,百花齐放、或是令人眼花缭乱的庭园景致,可迎面而来的,仅只是一大片空旷的草原,与草原旁的几丝树林,在主屋后头似还有几座小湖,而与他预期中相反地,在这座大宅里,非但没有什么热闹的感觉,反倒孤凉得像是没人住在这似的。这让他不禁在疑心挥之不去之余,也稍稍提高警戒心。
  
  当领着他们的管家,一路走进主屋里,并带着他们在排列与建造诡异的廊上来了个九拐十八弯许久后,始终没有对他们开口说半句话的管家,在一间看似祠堂的小屋前停了下来,并转首示意花楚自个儿去打开那间祠堂的门扉。
  
  满心不安的封浩来未来得及制止之前,花楚已上前伸手去碰那扇门扉,登时一丛红艳的火苗即在她的指尖下迅速燃起。看着自个遭焰火烧伤的指尖,花楚微微扬高了柳眉。
  
  “这是高人所为。”打她入行以来,她可还没有遇过这等刺激的生意与对手。光看门上所贴的那张眼熟符咒,就满心不愿她去解咒的封浩,连忙扯了她就要走。
  
  “她不能做这单生意,请恕我们告辞了。”开什么玩笑,发她拿命去拚吗?他家姨娘在叫她来此之前,究竟有没有打听清楚工作的内容?
  
  “为何我不能做?”花楚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甚至还不以为然地挣开了自以为替她着想的封浩。
  
  “因为那是---”
  
  她好整以暇地扳扳两掌,“轩辕家所书的令符?”她自小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够开立个属于她自己的门派,因此她自然早就摸清了与她这行可能会成为敌人的有哪此,更不要说是那个让她觉得有如芒刺在背的轩辕家了。
  
  封浩没好气的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还想接?”他家那个邻居可不是什么普通的算命师而已。
  
  “你就这么看不起我?”听得颇不是滋味的花楚,很努力地捺住宅区性子,“再怎么说,姨娘们既已收下了钱,无论我接不接这桩生意,我都得把这件事给做个处置吧?”
  
  “你就是花楚姑娘?”清朗的男音,在他俩看似有些僵持时,很巧地自花楚的身后传来。不知是何时起已站在他俩身后的男子,令封浩紧张地转过身子,怀疑地瞧着眼前这位就连半点足音也无,看似翩翩贵公子的男子,而后他愣了愣,赫然发现,他除了没发现这男人是打哪冒出来的,他甚至就边方才那位管家是何时消失的也不知道。
  
  来者款款地扬起两袖朝花楚一拱手,“敝姓盛,盛守业。”
  
  “你花了大把银子,就是要我来这一解轩辕家之符?”该说他是看得起她呢,还是该说他实在是聪明,懂得在浪费气力和时间之前就先来找她?
  
  “姑娘果然是个中高手。”
  
  花楚淡淡地说着,“轩辕家的令符属于法符,常人无法解、术士无法解,非得施咒者或轩辕家的正统继承人才有法解。”
  
  “除轩辕家外,尚有咒师能解。”盛守业胸有成竹地抬起头,眼中漾着精明的目光,“而我对你有着十成十的信心。”
  
  遭他俩给晾在一旁的封浩,在那位宅邸的主人从头至尾都没同他打过声招呼、完全当他不存在,甚至两眼也不看他一眼许久后,满心不痛快地拉过花楚的手腕。
  
  “小花,咱们走。”待客之道这么差,工作内容又与登天无异,就算是会坏了花楚在这一行的名声,这单生意还是不做也罢。
  
  盛守业不疾不徐地扬起了邀请的一掌,“花楚姑娘若不介意的话,还请借一步说话。”
  
  “你到别的地方去走走,我有正事要谈。”每回做起生意,就一反撒娇常态的花楚,板着一张脸,边说边推着封浩。
  
  “可是---”
  
  花楚一把拉过封浩的衣领,没得商量地开口,“我自认这一路上以来,从没碍着做生意过,所以今日你也别来碍着我的,可以吧?”
  
  在她威胁的目光下,即使满怀的不情愿,但也知道她认真起来性格就与他差不多的封浩,并不想与她因个外人而杠上,因此只能默默领命滚远一点。
  
  当远去的脚步声消失在主屋外头的草原上时,花楚即大步走上前,直至她能够看清这位盛公子的距离才停下。
  
  “你想说什么?”
  
  “你习惯靠人这么近说话?”唇边始终带着谦和笑意的盛守业,并不似他人一般,在她这等眼神的凝视下,会遭她那双充满魅惑的水眸给迷倒,他反倒是往后退了两步保持距离,而这点,正好与花楚事前所料想的完全不谋而合。
  
  “放心,我真要咒你的话,我就连你的长相也都不需记得。”为了他眼底的防备,她不以为然地哼了哼,再上下打量着表里不一的他,“更何况,这座宅邸外头有众多不成气候的术士所下的封印,里头还有着技高一筹的轩辕家法符,因此我不认你与我会是什么敌人。”
  
  “姑娘真是快人快语。”既然都被看穿了,在她面前再演下去的话,那就真的太虚伪了点。
  
  “那咱们别浪费时间了。”她三两下就做好决定,“说实话,我并不想去挑战轩辕家的令符,那除了吃力不讨好外,必要时还得冒上性命的风险,至于我姨娘所收的钱,我会在日后还你。”
  
  “若我很坚持呢?”
  
  她想了想,而后意喻深远地朝他一笑,“那你得找个理由努力打动我了。”
  
  满欣赏她爽快性子的盛守业,缓缓踱至她的她的身边,与她一同看向远处草原上,封浩那闲得无聊又担心得慌的身影,而后,他暧昧地在她耳边轻问:“这种看到也摸得着,却始终无法牢牢握在掌心里的感觉,很糟是不?”要理由他会缺吗?自她家的姨娘身上,他可是打听到不少的小道消息。
  
  她怔了怔,“你说什么?”
  
  “他。”盛守业大方地将手往封浩那儿一指。
  
  “你以为你知道些什么?”花楚不悦地敛着眉心,在扬袖要走时,却遭他一把屋住腕间。
  
  “倘若你能完成我的心愿,那么除了已摆在你家的十万重金外,我还会顺道实现你一个心愿。”
  
  她爱理不理的,“我有什么心愿?”
  
  盛守业弯下修长的身子,在她耳畔低喃了几句后,花楚从容的脸色随即如他所愿地变了。“
  
  “你有那能耐?”要是真能那样的话,别说轩辕家的法符了,就算是要她不收酬劳也都可以。
  
  “当然。”胜券在握的盛守业,给了她就连她都已死心的梦想,“我甚至能让他主动地换掉那颗食古不化的脑袋,并激发出他以往从未有过的斗志。”
  
  “我凭何信你?”
  
  “我这人向来就不喜欢赌,我奉行的是说到做到。”他掬起她的一束花丝,凑至唇边轻吻着,“我保证在他离开这座宅子前,他对你的态度将会彻底的改头换面。”
  
  微侧过首看向远处急忙朝她跑来的封浩,再看着身边盛守业刻意的举动,已尝过败绩的花楚不得不向他提醒。
  
  “这一招已经有许多人用过了。”在客栈的那段日子里,东翁不也天天闹?就连其它房客也都凑合着下海一块玩了,结果呢?没用的一样都不管用。
  
  “那是你还没遇着功力高竿的。”这可不是他这人太不谦虚。
  
  “是吗?”很乐意接受挑战的花楚,在封浩已快冲过来时,笑着问:“我能不能先验验货?”
  
  “当然可以,就让我先为你奉上一些订金吧。”盛守业也一点就通,松开了手中的长发后,迅速揽住她的腰际,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低首瞄准了她的唇。
  
  只差一点点……就险些没赶上的的浩,十万火急地将花楚自他的怀中强拉出来后,在发现盛守业仍是紧握着花楚的一手不放时,额间青筋直跳地向他警告。
  
  “放开她。”
  
  全然不以为意的盛守业,仍旧是没理会他,只是笑意可掬地将花楚给拉过来一些。
  
  “花楚姑娘,这位是?”嗯,醋意程度深重,看样子这事应该很容易办成这才是。
  
  “我的青梅竹马。”被东翁训练得很会配合情境的她,适时地抛出一个封浩总爱挂在口头上的称呼。
  
  盛守业瞄了瞄封浩半晌,刻意拉长了语调,“喔……?”
  
  “你有意见吗?”封浩打心底觉得那个[喔]字听得很刺耳,老大不爽快地瞪着盛守业面上轻屑的神情。
  
  “就只是……”盛守业顿了顿,“青梅竹马而已?”
  
  “你少对她动手动脚的。”不想在这闹得难看的封浩,使劲拉着不知为何在原地生根的她,“小花,过来。”
  
  岂料出乎意料的巨大力道,立即在下一刻拉走了花楚,在封浩想上前拉回她时,盛守业已拦在他的面前,并将脸静悬在他的之前,压低了嗓音有些看不起地开口,“既同为一丘之貉,那就少摆着副正义凛然的嘴脸,很难看的。”
  
  什么?这家伙来阴的?
  
  不待封浩有机会发作,盛守业旋即转过身,朝那个不知何时又出现在院里的管家弹弹指,“来人,去请裁缝来府里帮花楚姑娘制些衣裳,顺道再去请几个退休的御厨为花楚姑娘弄些补品。”
  
  吃了一记暗亏的封浩,面无表情地扳扳颈项。
  
  “你这是什么意思?”才头一回见面,就划下道儿来了?
  
  “因为……”盛守业的目光不客气地扫他全身上下一会儿,“太寒酸了。”
  
  ……寒酸?
  
  “我打听过了,你就是那个恶名远播的封浩。”盛守业兀自乘胜追击,“长时间随着你这位青梅竹马劳碌奔波在外,想必花楚姑娘一路上定是倦极也累极了,因此我希望她待在我府里这段期间,尽可能吃好穿好,过得……享受些。”
  
  “用不着你来多事。”隐忍着不发作的封浩,说着说着就要绕过他想带走花楚。
  
  “我这是惜花呀。”盛守业一手轻抚着花楚的脸庞,不胜怜惜地低叹,“本是朵该珍养着的娇贵奇花,却落在粗人手上备受糟蹋,你说,本公子怎能不心疼?”
  
  打从刚才起就只能愣在原地,看着盛守业大展深藏不露功力的花楚,在封浩铁青着一张脸将她拉回身旁后,有些难以相信地瞧着封浩那副额上布满青筋,就像是再也无法忍抑的怪模样。
  
  功力果然果真有差……
  
  与眼前这位盛公子相较后,花楚这才晚了一步发现,原来客栈里那位东翁哥哥这么不中用!改天她要叫那个同她结盟的东翁过来拜练一练,所谓的激将之法,就是要这么针对弱处打才管用嘛!
  
  “这桩买卖,不知你意下如何?”已经给了一点订金的盛守业,神情笃定地扬首看向花楚。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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