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坏男人 第七章

  柴晶晶趴在办公桌上发呆。
  容颜枕在手臂上,她伸手玩弄著桌角栽在玻璃瓶里的绿色植物,唇角浅浅扬起,朦胧地笑。
  「她在发傻吗?」几个男同事见到她作梦般的神情都不觉停下脚步,躲在附近悄悄观察与研究。
  「没听说恋爱中的女人都呆呆的吗?这证明,晶晶恋爱了。」
  「恋爱?跟谁?」
  「钱家声啊。听说他们正在交往。」
  「那个花花浪子怎麽配得上她?」一个男同事不平衡地说道。
  「听听你这嫉妒的口吻,呵呵,你死心吧,肯定没希望了。」几个人同时迸落笑声。
  嘲弄的笑声惊醒了柴晶晶,她扬起头,茫然四顾,「怎麽了?」
  「不,没事,你继续思考,我们不打扰。」男同事们见行藏败露,纷纷走避。
  「到底怎麽回事啊?」柴晶晶蹙眉,莫名其妙。
  坐她附近的女同事叶盼晴微笑地朝她走来,「他们在说你。」
  「说我什麽?」
  「说你恋爱了。」
  「什麽?我才没有!」柴晶晶娇声抗议,可玉颊却迅速染上蔷薇色泽,辩白之语不攻自破。
  「说谎。」蕴著笑意的男性嗓音忽地在她身後扬起。
  两个女人同时回头,正对魏元朗淡淡微笑的睑庞。他望向叶盼晴,徵求她同意,「对吧?盼晴。」
  「我」深邃的眸烫得她无法直视,羞红了睑,讷讷告退离去。
  魏元朗剑眉一蹙,「我吓著她了吗?」
  「你吓著我了。」柴晶晶瞪著他,「为什麽说我说谎?」
  「难道不是?」他闲闲反驳,「难道你不是正跟钱家声谈恋爱?」
  「我……哪有?」
  他不语,只是淡淡地笑。
  她脸颊发烧,不禁大发娇啧,「元朗,你是什麽意思嘛。」
  「我没什麽意思。只是我这个铁血老板想警告你,别因为恋爱耽误工作了。」
  「我才不会。」她嘟嘴。
  「哦?这麽说你承认自己果真在谈恋爱了?」
  「我——」柴晶晶瞪大眸,没料到自己竟会落入这样的盘问陷阱。她懊恼地睨了魏元朗一眼,「哼,没想到平常看起来那麽正直的男人也会这样耍心机。」
  「我耍心机?」没大没小的评论令魏元朗一愣。
  「要知道什麽就光明正大地问嘛,干嘛这样套人的话?」
  娇气的埋怨惹来魏元朗爽朗笑声,他凝望柴晶晶,唇畔微笑加深,「好,那我就不客气问了,你对钱家声究竟是什麽感觉?」
  ***
  「小钱,你觉得我女儿怎麽样?」柴玉明突如其来问道。
  「什麽?」没头没脑的问题先是令钱家声一阵愕然,接著不觉想起那个不经意的啄吻,以及之後柴晶晶像个稚气少女般的纯真反应。他微微笑,「很不错啊。」
  「哪里不错?」柴玉明追根究柢,「做为男人,你会喜欢她哪一点?」
  「我?柴老,这个……」
  「你说就是了!别婆婆妈妈的。」
  「是。」面对上司不耐烦的逼问,钱家声只得尽力回应,他想了想,「她其实……挺可爱的,很率直,很有正义感,感觉有点像少年……」
  「少年?」柴玉明皱眉,对属下的回答相当不满意。什麽见鬼的少年?那不就等於说他女儿像个男人婆?
  钱家声没注意到老板的反应,一心一意地继续,「她活泼、大方,有点调皮—很会耍赖,也会撒娇,对她的狗很好,对小孩也很好……」
  「喂,等等,你究竟在说什麽?」
  「她有时候苌的会让一个男人发疯……」他想起她搬家时对他的颐指气使。「就算脾气再好,也忍不住想掐死她……」就像那天他不停思索著怎样将她抛出窗外。「除非圣贤,才能忍受她的自以为是……」这麽说来,他应该也跟圣贤差不多了,居然能默默承受她一直以来对他的偏见。
  「天啊,小钱,照你这麽说,晶晶简直一无是处嘛。」柴玉明抚额哀号。
  「什麽?」彷佛这才回神,钱家声眨了眨眼,「我说了什麽吗?」
  「你说,不论一个男人脾气多好,晶晶都有办法将他搞疯。」
  「是吗?我这麽说?」钱家声笑了,迥荡在室内的笑声醇厚爽朗,「不,其实她是一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否则她不会那麽体贴地送他马克杯,「真的很可爱。」
  「可爱?」柴玉明愣愣望著得力助手,简直不明白他两极的评价,「究竟是可爱还是烦人?小钱,你把我都搞胡涂了。」
  她既麻烦又可爱,她是个可爱的小麻烦。
  钱家声在心底微笑回应,可他没有说出口。
  柴玉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他揉揉太阳穴,眉头深锁,像正思考著什麽难解的问题。
  「柴老,有什麽事吗?」
  「小钱,你说——」
  钱家声静静听著。
  「……谭昱会喜欢她吗?」
  谭昱?!
  钱家声呛了呛,他扬眸,愕然瞪向上司,「柴老,什麽意思?」
  「我想安排晶晶跟谭昱吃一顿饭。」
  「吃饭?」他心一扯,「意思是……相亲吗?」
  「没错,就是相亲。」柴玉明呵呵地笑,「谭昱至今独身,听说也没有固定女朋友,说不定晶晶能有机会。」
  「柴老,你的意思是要晶晶……」
  「如果谭昱能看上她,一切就好办了。」柴玉明搓搓手,「我能有这麽个在美国商界呼风唤雨的女婿,谁还敢瞧不起我?」
  为了自己的名利富贵,你连女儿都可以当成交易的商品吗?
  钱家声咬牙,看著老板得意洋洋的表情,他得费尽全身力量才能让脸部肌肉保持平静。
  「我在晶华的义大利餐厅订了位子。麻烦你了,小钱,今晚八点准时将我女儿送到。」
  ***
  「我不去!」她激动地说。
  「你必须去。」他平静地说。
  「为什麽?」柴晶晶扭头瞪著他,明眸点燃烈焰,「因为我父亲吩咐你务必把我带去吗?」
  「没错。」他转动方向盘,眼眸依然平视前方。
  「你」柴晶晶气极,愤怒、失望、难堪、伤痛,纷至沓来的滋味绞扭得她胸口透不过气。
  半小时前他打电话说要接她下班,她傻傻地当著众人的面便跳起身来,一鼓作气冲到洗手间。她当时多开心啊,兴致勃勃地描眉、画唇,刷上粉红色的眼影,点上闪亮透明的唇蜜,她甚至还傻傻地问盼晴,今天她一身白色连身裙的穿著会不会太普通了。她那麽开心,一心一意期盼著与他的首次约会,而他,原来是要将她送到另一个男人怀里。
  她真是个傻瓜!她以为经过昨晚那个轻吻之後他们之间的关系会有所不同,可没想到,这原来也只是他这个花花公子的游戏而已。
  跟刘玉婷一样,他不过当她是个游戏的对象。
  她只是个游戏的对象……
  心痛得她无法呼吸。「这是……你的真心话吗?你愿意我去赴约?」
  「……这不是我能作主的事情。」
  「是吗?」她冷笑,语音却发颤,「那麽,这应该是我自己能作主的事情罗。」
  「当然。」他忽地转过头来,瞥了她一眼。那眸光,深沉而复杂。
  她心一跳,莫非——她不敢想,不敢猜,却又忍不住想,忍不住猜。
  也许,他对她终究还是特别的。[如果我选择……去呢?」
  湛眸一暗,「那我会把你送到。」
  「如果我选择不去呢?」
  他转回头,「为了完成上级交代的任务,我还是会把你送到。」
  「你——」这并不是她想听到的回答,事实上,这与她暗自期盼的答案相差实在太远。她蓦地撇过头,不再看他令她气愤的平静表情,紧紧咬著下唇,「……我去。」
  「什麽?」似乎没料到她会这麽说,抚著方向盘的手一颤,车子一阵倾斜。「你是……认真的?」
  「当然。」她倔强地说,「也没什麽不好,对吧?谭昱应该是个不错的男人,能认识他是我三生有幸。」
  「是吗?」
  「难道你不认为?」她反问。
  「我——」钱家声一窒,半晌,忽地甩了甩头,「当然,认识他肯定比认识我这个无赖好多了。」他自嘲地说,微微一笑。
  一路上,他唇角都保持著这样似有若无的笑痕,直到将她送达目的地,看著她下车在门僮的护送下走进饭店,微笑方敛。
  他紧紧握著方向盘,僵著身子坐在原位。直到车後响起了催促的喇叭声,而门僮也靠向车窗问他需不需要泊车服务,他才蓦地回神。
  「先生,需要我帮你停车吗?」门僮再问一次。
  「……好。」
  @fa@
  谭昱确实是个不错的男人。
  深色西装完美地衬托出他宽窄适度的肩及挺拔的身材,品味不俗的领带夹与袖扣更增添了他原就出尘的贵气。
  他五官称不上俊美,可却端正,湛眸透出的英气尤其冷傲逼人。
  一般女人很轻易便会心仪於这样的男人吧,他有钱有势有才气更有霸气,柴晶晶相信,只要他肯稍微施展魅力,愿意拜倒在他西装裤下的美女可以从纽约排到芝加哥。
  所以她不明白他为什麽要答应她父亲这个见鬼的相亲约会,既然答应了,又为何从头到尾只是漠然。
  如果他不愿意,尽可以拒绝啊,她才不相信她父亲有那麽大的面子能请动像他这般大人物!
  想著,柴晶晶不觉撇撇嘴角,端起服务生刚刚送来的红酒,一饮而尽。赌气似的举动招来谭昱微微讶异的挑眉。
  她不理他,重重搁下玻璃酒杯,「我相信你对我完全没兴趣。」开门见山。
  「的确。」
  「既然如此,何必在这边跟我浪费时间?」
  锐眸似乎掠过笑意,「有两个原因。」
  「什麽原因?」
  「第一,你父亲烦得我实在受不了,我索性答应他以求耳根清静。」他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红酒。
  她咬牙,「那第二呢?」
  「其实我在这儿,是为了等另一个女人。」
  「谁?」
  他没有回答,冷冷扫射她一眼。
  她没有被吓退,直直回视他,「你等的人来了吗?」
  「还没。」
  「她会来吗?」她嘲弄。
  「……会。」黑瞳闪过冷光,[她必须来。」
  骄傲的男人!
  柴晶晶翻翻白眼,决定自己因为赌气来赴这个相亲约会简直是愚蠢至极,她站起身,正准备告退时,明眸忽地映入一对联袂出现的璧人身影。
  是钱家声!还有……荆晓晨——她直直瞪著两人,有片刻时间,只觉脑海血液蓦地被抽空了,什麽也不能想。
  察觉到她的异样,谭昱跟著调转眸光,睑色同样一变。
  他阴冷地注视著缓缓走近他们的两人。「我等的人来了。」
  「什麽?」听闻他冰冽的嗓音,柴晶晶终於回神,她茫然地瞥了谭昱一眼,「你说什麽?」
  「我说,我等的人来了。」说著,他站起身,手臂往後一甩。
  玻璃酒杯在地面敲出清脆声响,宛如某种警钟,敲入四人耳畔。
  「谭昱,我跟你介绍一下。」荆晓晨开口,嗓音虽是一贯清柔,神色却像有些苍白,「这位是钱家声,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突如其来的宣称如落雷,狠狠击中柴晶晶的胸膛,她容色雪白,不敢置信地望入钱家声眼底。
  後者撇过头,像逃避著她控诉的眼神。他直直迎视谭昱,主动伸出手,「谭先生,你好上谭昱没有动弹,冷冷地望著他,丝毫没有与他握手的意思。
  钱家声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接著彷佛极其自然地搁落荆晓晨的肩,将她拥入怀里,「听说你跟我未婚妻是老朋友了,真高兴见到你。」
  谭昱瞪著他不规矩的手,炙猛的眸光像要杀人,「我没听说她订婚了。」
  「我前几天才向晓晨求婚的。」
  求婚?
  柴晶晶身子一晃。他竟然对荆晓晨求婚了?她一点也不知道……不,她不相信,这不可能,她不相信……
  「我不相信。」清冷的嗓音划破僵凝的空气。
  开口的是谭昱,却道破了柴晶晶的心声。
  所有人同时望向他。
  可他浑然不觉,墨幽的眼底,只有荆晓晨一人。「别以为随便找个人充当你未婚夫就能骗过我,晓晨,我不是那麽容易打发的。」
  「我……没骗你,是真的——」
  他不听,忽地拽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拖离钱家声怀里。
  「放开我!」她尖叫一声,试著挣脱。
  他不肯放,依然牢牢箝制,「我不放。」凝定她的黑眸冷邃,「我来台湾就是为了带你一起去美国。」
  「我不跟你走,我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将会是我的妻子。」
  「我不是!我已经跟家声订婚了!」
  「取消它!」
  「什麽?」
  「我要你们取消婚约。」他霸道地说。
  「那可不成。」钱家声闲闲摇头,他伸出手臂,[麻烦你放开我未婚妻好吗?这样当众拉拉扯扯地实在很难看。」
  谭昱怒瞪他。
  「请你放开,谭先生。」
  回应钱家声的是一记毫不留情的拳头。
  「家声!」
  两个女人同时惊叫,柴晶晶更是迅速飞奔向他,扶住他摇晃的身子。
  「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展袖抹去唇边血痕,依然挂著满不在乎的笑。
  柴晶晶看了,心一痛,蓦地旋过身,向谭昱逼近,「你放开她!」
  「没你的事。」凌锐的眸光射向她。
  「你不该动手打人。」她瞪视他,「快放开荆秘书,不然我要你好看!」
  「是吗?」对她的威胁谭昱只是冷冷一哂,「我倒很好奇你怎麽让我好看。」
  「我——」柴晶晶一窒。
  谭昱不再理她,冷然的眼神在重新落向荆晓晨时,忽然变得狂野,「我纵容你太久了,晓晨。我看著你爱上那个白痴,看著你结婚又离婚,跟你的上司纠缠不清,现在又跑出这个什麽未婚夫,我忍太久了,荆晓晨,这一回我绝不放手,绝不!」
  坚定的宣称令荆晓晨容色发白,「不,你要的不是我,是翔鹰……」
  「翔鹰跟你,我都要定了!」他咬牙道,忽地手臂用力一扯,试图将她拉离现场,「跟我走。」
  荆晓晨拚命挣扎,「谭昱,你不要太过分……」
  「你放开她!」柴晶晶顾不得了,虽然明知自己绝不是这个高大男人的对手,也无法视而不见,她紧紧拽住他的手臂,试图解救荆晓晨。
  「滚远一点!笨女人!」谭昱怒斥她。
  她不听,依然执著。
  「我要你滚远一点,少管闲事!」
  「我不走,你放开她!快点!」
  在三个人拔河角力间,谭昱忽地失去了耐性,左臂使劲一甩,将柴晶晶狠狠推离,她重心立即不稳,往後倒落,荆晓晨锐喊一声,连忙展臂试图拉住她。
  结果,是两个女人同时往地上摔落。
  「小心!」
  见情况危险,钱家声立即冲过来,可匆忙之间他只来得及拉住其中一个女人。「你没事吧?晶晶,没事吧?」健壮的手臂紧紧将她护在怀里,急促的语气掩不住焦急。
  「我没……没事。」她颤颤对他微笑,馀悸犹存,「荆……荆秘书怎样?」
  「啊。」钱家声这才想起荆晓晨,他连忙转头,「晓晨?」
  「我没事。」荆晓晨颤声回应,苍白的容颜淡淡绝望。
  因为她正依偎在一个她极力想逃开的男人怀里,因为救了她的正是她最害怕面对的男人。
  谭昱冷冷地笑了,「晓晨,这就是你所谓的未婚夫吗?在你有危险的时候,他挂念的却是别的女人。你确定你要将终身托付给这样的男人吗?」
  「我——」她无言。
  钱家声顿时满腔歉意,他深吸一口气,低头给了柴晶晶一记安抚的眼神後,放开了她。
  「谭先生,晓晨要选择什麽样的男人不干你的事。」
  谭昱瞪著他,「你究竟是谁?」
  「钱家声,柴玉明的特别助理。」
  「原来是柴玉明的手下。」他冷冷撇唇,「知不知道连你老板看到我也得礼让三分?」
  「知道。」钱家声静定回应,并没有因此退缩,「可你一来不是我老板,二来也算不上我们的客户,我用不著对你太客气。」
  「哼。」
  「请你放开晓晨。」
  「我会放了她,但你记住,她永远不会成为你的人。她是我的!」激烈的宣称掷落後,谭昱低头,深深长长地看了荆晓晨一眼後,才转身大踏步离去。
  荆晓晨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良久,才转过一张哀伤的容颜,她望向柴晶晶,「对不起,这只是一场戏而已,家声跟我其实没有任何关系。」
  「我……明白。」柴晶晶点头。
  在他挺身护住她的那一刻她就明白了,那时候,他一心一意挂念的人是她,不是别人。
  是她……
  想著,她浅浅笑了。
  ***
  「你刚刚的样子挺酷的。」踏著夜色回到家门後,她转身靠著门扉,对他笑道。
  「你也不错。」他回她微笑。
  她凝望他,许久,「谢谢你救了我。」
  「不客气。」凝定她的星眸湛深幽邃,「只要你以後做事别这麽鲁莽就好了,明知自己力有未达的事就别插手。」
  「那我……怎麽能不管嘛。」她微微嘟嘴,「总不能让我眼睁睁地看著荆秘书被欺负吧?」
  俏皮撒娇的神态令他微微失神,「你啊。」他摇摇头,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我真拿你没办法。」
  她吐吐舌,一笑。半晌,忽地开口问道:「家声,我一直在想,你之所以坚持要我去赴约是因为答应了荆秘书演那场戏吧。」
  「……嗯。」
  她睨他,「讨厌!为什麽不早一点告诉我?」害她在心底生了那麽久的闷气。
  「因为我想……」他似乎有些不自在,有意无意躲著她的视线上看看你的反应。」
  「什麽意思?」她蹙眉。
  「因为我想……看看你会不会拒绝,为了……为了——」他有点口吃。
  「为了什麽?」
  他没回答,剑眉一耸,两束眸光彷佛责怪地射向她。
  她心一跳,莫名其妙,「怎麽……怎麽了嘛?你干嘛这样看我?我做错了什麽吗?」
  「……没事,你没做错什麽。」他忽地闷闷别过头,一面伸手探入裤袋取出钥匙,「你别理我。」
  她望著他转动钥匙开门的背影,蓦地不舍两人就这麽分手。
  「到我家来吧,你嘴唇不是受伤了吗?我帮你上点药。」她找著藉口。
  「算了,也没什麽,我自己弄……」
  「我帮你!」她打断他的话,不由分说地拉住他的手,「要你过来就过来,别跟我争论!」
  盛气凌人的命令惹来他一阵轻笑,扯到了伤口,又是微微发疼。
  见他又是笑又忍不住皱眉的神态,柴晶晶心一牵,胸口顿时漫开某种连她自己也捉摸不清的柔情。
  她禁不住扬手,柔柔抚过他擦破的唇角,「很痛吧?」
  「……还好。」他微微喘息。
  「是吗?」她双眼蒙胧地胁著他。
  「晶晶——」他忽地叹息,展臂拉过她的身子,双唇一俯,缓缓印上她。
  他不敢用力,只是轻轻碰触著她,她也不敢用力,怕不小心弄疼了他受伤的嘴角。
  於是这个吻,很轻,很柔,像漫天飘下的白羽,悄然无声地坠落。
  坠落,落上她的心,以及他的心。
  温柔地坠落……
  直到一个哽咽的嗓音打碎这施了魔法的一刻——
  「爹地,你终於回来了!」
  ***
  「小哲,你什麽时候来的?」
  「好久了。」
  「好久?」钱家声神智一凛,从儿子问著泪光的眼察觉到事情不对,他连忙蹲下身,「怎麽啦?发生什麽事了吗?妈妈呢?」
  小哲摇头,只是不停流泪。
  「我在这儿。」沙哑的嗓音忽地扬起,跟著,程馨窈窕的身子在钱家声家门口出现,「小哲坚持来找你,他有你的钥匙,所以我们就直接开门进来了。」
  「怎麽回事?学姊。」
  程馨默然,好一会儿才低声说道:「我老板突然决定明天回美国,我带著小哲来跟家声道别的。」
  「爹地。」小哲仰头,梗著嗓音唤道,「爹地,小哲不想走,我想留下来。」
  钱家声没说话,黑眸逐渐沉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
  「爹地,小哲不走好不好?」小男孩伸手拉扯著父亲的西装裤,「小哲要留下来跟爹地在一起。」
  「……」
  「爹地!」
  「不行,小哲,你必须跟妈妈一起回去。」他终於开口了,嗓音乾涩,像有意压抑著什麽。
  「不!我不要,我要跟爹地在一起!人家好不容易见到爹地,我不要走,我不走!」
  小哲哭喊著,字字句句,满怀不舍。
  他真的爱极了爹地,他好想跟爹地在一起,他还没跟爹地玩够呢,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跟爹地说,为什麽他不肯让他留下来呢?为什麽他一定要把他赶走?
  「我不要走!爹地,我要留下来跟你在一起!」
  「不行,小哲,你必须走。」钱家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接著站起身,直视一脸哀伤的程馨,「你带他走吧。」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啦,」小男孩尖声抗议。
  「小哲……」
  「我不要!爹地,不要赶我走,不要……」
  「别闹了!」震天怒吼忽地响起,吓怔了小哲,他停止哭泣,愣愣望著神情严厉的父亲。
  「听话,小哲,跟妈妈回去,难道你舍得丢下妈妈一个人在美国吗?」
  「我舍不得。可是……」他扁著小嘴,想说些什麽,却又不敢,只能眨巴著一双泪莹莹的眼,可怜兮兮的模样教旁观的柴晶晶著实心疼。
  可钱家声却像没看到似的,一迳直挺挺地站著,神情冷肃。
  「走吧,程馨,快把他带走。」
  「嗯。我走了。」程馨点头,牵起儿子的手,「走了,小哲,跟爹地说再见。」
  「我不要——」
  「乖,跟爹地说再见。」
  「我不要——」小哲拚命摇头,只是不停地哭。
  程馨深吸一口气,忽地狠下心来,用力拖走儿子,「走吧,快点!」
  「我不!我不,」小哲锐声喊道,在母亲的强迫带离下,不停回头望著他父亲,「爹地,爹地,我要留下来,爹地,求你,让我留下来,求求你……」他哭喊著,一遍又一遍地呐喊,一次又一次地回头。
  每一回,都割得柴晶晶胸口发疼。终於,她再也受不了了,转身望向钱家声,「你说句话啊,家声,至少……说声再见——」
  可他什麽也没说,只是默默转身踏进大门,看也不看正哭著喊他的儿子一眼。
  他怎能如此冷血?
  柴晶晶不敢相信地瞪著他漠然的背影,不敢相信他竟能对自己儿子一声声心碎的哭喊置若罔闻。
  他怎能这样?他不知道一个孩子对他的父亲有多麽敬仰与孺慕吗?他不知道即便那孩子有了母亲全部的爱也仍然需要父亲的关怀吗?
  他是这样做一个父亲的吗?
  一念及此,柴晶晶忽地愤怒了,漫天怒火席卷了她,烧灼著她的理智。她冲进屋,冲向那个无动於衷的男人。
  「你真该死!钱家声,对自己儿子都能这麽狠心,你简直是世上最残酷的父亲!」
  她高声痛骂。
  而他听了,没说什麽,肩膀却轻轻颤动了,喉间跟著滚逸沉哑乾涩的笑声。
  「你笑什麽?」她怒瞪他的背影,「你怎麽还笑得出来!」
  「你……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我不晓得自己的狠心,不明白自己的残酷吗?你以为我不知道这麽做会重重伤了小哲吗?」他哑声问道,一面缓缓转过身。
  她蓦地倒抽一口气。
  那张静静转过来的脸庞,原来划满了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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