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瑛醒来时,已是天色微明。床边伏着一人,晨曦投在他的半边脸上,照得眉目清晰,英气逼人。福瑛只觉得仿佛还在梦中,揉了揉眼,方才不可置信的低低唤道:“哥哥?”
福麟身子一震,睁开眼睛,看到福瑛,喜不自抑:“终于醒了!身上疼么?”
“哥哥怎么会在这里?”福瑛疑惑的扶住额头。她记得的最后一幕,是扎提放手的一霎那,夺佚震惊的眼神——“原来是哥哥救了我!”她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可马上兄妹重逢的喜悦便取代了失望,她欣然投入福麟的怀里,抱住他不叠声的唤道:“哥哥,哥哥!”
福麟双手被缚,不能伸手回抱她,只好低头拿下巴在她头上摩挲两下:“福瑛,起来,我们还有要紧事。”
福瑛疑惑的抬起头来,这才发现福麟的异样。她伸手一摸,便摸到他被捆的双手,顿时急了,手忙脚乱想帮他解开绳索。可是手指粗的麻绳结成死结,哪是一时半会儿能解的开的?福瑛急得要哭,无计可施,低头张嘴就朝绳上啃去。
“福瑛,福瑛,”福麟哭笑不得,忙唤住她:“凭你的力气是解不开的。你看看这里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福瑛环顾四周,房里除了一张床,空空如也。“没有,什么都没有!”她摇着福麟的手臂急道:“我们怎么办?”
福麟叹了口气。房外天色已亮,估计不久就会有人来把他带走。他坐在福瑛身边,勉强笑道:“算了。来,让我好好看看,这些日子里,你是胖了还是瘦了?”才看了一眼,便心疼道:“夺佚怎么对你的?你怎么瘦成这样?”
福瑛只觉得难过,趴在福麟肩上便哭了起来,一边哭着,一边把心里所有的不满和委屈一股脑倾倒出来:“……他的手下们欺负我,他都不帮我……他也不和我商量,就决定娶楼兰公主。他还……”本想说最后一晚,话到嘴边她却犹豫了,只哭道:“为了和他在一起,我什么都不在乎,可他却不能用同样的心来对我。他心里除了我,还有太多东西;为了那些东西,他可以轻而易举的放弃我,那我在他心里到底算什么呢?”
福麟现在没有心情听这些小儿女之间的情爱纠葛,一直只想着如何逃生——即使自己逃不出去,也得让福瑛活着出去——他心不在焉应了两声,便问道:“夺佚兵马的藏身之地离这里可远?”
福瑛摇头:“不远。马不停蹄的话,大半日功夫就到了。”
福麟心里一亮——若是夺佚的人来搭救,那便还有逃出去的希望;即使他们不来,还有方清远。她四日后拿下柴许,一定会来攻打王庭——他对福瑛嘱咐道:“哥哥等会儿有事要离开。若是哥哥没有回来,你千万别怕。你听好,你去跟扎提说,你知道夺佚的兵马藏在哪里。他一定会要你告诉他。到时候你就尽量和他纠缠,千万别告诉他,一直拖着,能拖多久就拖多久,直到有人来救你为止。”
福瑛看福麟面色凝重,不禁大急:“你告诉我,你等会儿要去做什么?”
福麟装出一派轻松:“没什么大事,你不用知道。”
“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福麟温和劝道:“不是把你当小孩子。可是我是你哥哥,我要照顾好你,保护好你。”
福瑛顿足嗔道:“总是这样,总是什么都不告诉我,说是要照顾我保护我,却让我全然不知道世事人情。为了迁就我,拖累委屈你自己,你以为我就心安,我就高兴么?”她语气坚定道:“这世上没有谁能永远照顾庇护谁!你不能在我身前挡一辈子!”
福麟讶然看着她,半晌,慢慢皱起眉头:“哪里来的这些想法?看来夺佚果然是没有照顾好你!”
福瑛心里酸楚,眼圈又一红,却低低道:“不,他对我很好。”
福麟看她双颊瘦削苍白,想这才分别数月,从前那个鲜活妍丽的妹妹便俨然变成另外一个人,又是心疼又是气恼,恨道:“到这个时候了,你还帮他说话!”看窗外人影晃动,知是凉国士兵过来提人,只好缓和口气,对福瑛笑道:“哥哥要走了。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低头在她头顶用下巴又蹭了两下,这才站起身来。
士兵们鱼贯走进来,虎视眈眈看着福麟。他正要动身,福瑛一把拉着他的衣袖,泣不成声:“哥哥别走!”他滞住身子,回过头去:“离开这里后,便回江南去吧。替我多陪陪爹娘。”福瑛从他话里听出诀别的意思,更是哭得厉害。福麟看她胸前慢慢洇出血迹,知道她伤口又崩裂开去,忙道:“别哭了,快躺下。”看福瑛只是哭,只好强装出笑意道:“傻姑娘,这么难过干什么?哥哥一定回来带你走。我们一起回江南。”福瑛抽泣道:“别骗我!”福麟笑着哄道:“我何时骗过你?”
旁边的士兵们早就等的不耐烦,上来就推着福麟往外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过后,房里便只剩福瑛一人。一个小侍女掀帘探头进来看了看,看士兵们都离开了,这才捧着一个药碗走进来。福瑛听到外面马声嘶吠,脚步声不绝,一边抹着脸上泪水,一边随口问道:“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小侍女懵懂不知,老老实实答道:“今天大王召集所有将军贵族们来,说要审判行刺先王的元凶。”
“啪”!只听一声脆响,福瑛手上的药碗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小侍女看她眼神发直,吓了一跳,转身就要往外跑,却被福瑛一把拉住:“说,谁是元凶?”
小侍女哆哆嗦嗦道:“听说……听说是四王子幕后指示的行刺!”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扎提把夺佚和哥哥都抓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
——福瑛啊福瑛,要不是因为你,夺佚和哥哥一身武功,怎么会落入扎提手中?你害死他们两个了!!!
福瑛全身仿佛冷得厉害,控制不住的不停颤抖。小侍女趁她失神,挣脱开去拔腿就往外跑,刚跑到门口便听到身后的少女厉声喝道:“站住!”她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停住脚步,回头看去。那虚弱的少女瞪着她,一双眼睛仿佛在燃烧:“你去把扎提叫来,就说我有极重要的事——我能帮他要夺佚的命!”小侍女吓得不迭点头,慌忙跑开了。
果然扎提不久就急匆匆踏进帐来,进门后便喝道:“你让人带的话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福瑛看他眼神里都是怀疑,便道:“只要能救我哥哥,我什么都愿意做。”
“你别想骗我了。”扎提斜睨着她冷笑:“你不是喜欢夺佚么?”
“那是从前。”福瑛神色黯然道:“现在他要娶别人了。”她脸色忽然凶狠起来:“他对我这样绝情绝义,我恨不得他死!”
扎提见她神情激动,便有些相信了,道:“说吧,你准备如何帮我?”
“我要告诉大家,当日我亲见夺佚来找我哥哥。”福瑛道:“行刺的元凶是他,不是我哥哥!”
听到这样不谋而合的想法,扎提自己也吓了一跳:“你别跟我玩什么花样!”
福瑛微微冷笑起来:“我们三个人的命都捏在你手上,我还能玩什么花样?”
扎提满意的点头,对手下们示意:“等会儿我若是传她,你们便带她去王帐。”出门去了王帐。
福麟被押到王帐后门时,夺佚已经被带到。他一看到福麟便急切问道:“福瑛的伤势如何?”
福麟恼他让福瑛心伤,冷冷道:“放心,还死不了。”还觉得不解气,又道:“到现在才关心她,从前你都干什么去了?她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赐!即使你不喜欢她,至少看在她对你的一片情意的份上,也应该把她平平安安送回青州。这样你也不用因为她被抓而愧疚,跑来救她。告诉你,现在就是你把她救出去,我也一点都不感激你!”
“我来救她不是为了愧疚!”夺佚反驳道:“我喜欢她!我对她的情感,不比你少半点!”
福麟嗤了一声,满脸不信:“既然喜欢她,为什么还让她落到这种险境?”
夺佚无言以对,沉默半晌,才道:“我说了你也许不信,我可以为她而死!”
福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不由一怔。夺佚看他仍是满脸不可置信,苦笑起来:“我不知道她对你说了什么。我的确辜负了她伤害了她,她恨我,是我应得。为了补偿,我愿意舍弃一切,包括生命,只要她原谅我!”
福麟从未听过这样灼烈的表白,心头大震:“真的?你真的可以为了她舍弃生命?”
夺佚眼神坚定地看着他:“我已经决定了,等会儿会审时我会承认是我指使行刺。但我会否认你是刺客。这样你就不会被就地处决。不过扎提也不会放过你。等会审完毕,你得赶紧找机会逃出去救福瑛。”
福麟惊跳起来:“蠢货!扎提本来就是要对付你,你一个人都扛下来,岂不正是顺了他的心意?”
“要救福瑛,你我总得要有一个人活着!”夺佚道:“扎提想杀的是我!而你,还有希望逃出去!”
福麟热血沸腾,几次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这时贵族将军们已经纷纷到齐。只听帐里一片嗡嗡声慢慢静下,扎提的声音透过帐帘传来:“带上夺佚和范福麟。”
这已是最后的时刻。福麟看夺佚已经大步走向王帐,飞快走上前去和他并肩,压低声音道:“等会儿见机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自己逼上绝路。”
夺佚一怔,还未来得及说话,福麟已经抢在他前面走进帐去。
帐里贵族将军们环坐,拱卫着扎提在王座上得意冷笑。他指着进来的两人向周围示意:“看看,这就是杀死父王的凶手!”
四周一片窃窃私语。一位老人朗朗道:“那个汉人倒也罢了,大王口口声声说四王子是凶手,请问哪里来的证据?”
这人是朝中的元老,一向不服扎提。扎提忌惮他的声望,一直不敢对他下手。现在听他这样挑衅,也只能笑道:“莫急!”对福麟道:“你告诉大家,你行刺先王是何人指示?”
福麟看看夺佚,默不作声。扎提见他冷然看着自己,顿时急了,喝道:“你忘了昨日说过什么么?”
福麟又看了看夺佚,仍旧不语。扎提勃然变色,从旁边从人手中抢过一条铁鞭,劈头盖脸向福麟挥去:“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福麟还没有来得及躲闪,夺佚已经拦身在前。“啪”的一声,右臂上顿时皮开肉绽。他毫不理会,只是高声道:“不用再问了,是我……”话音未落,福麟一把把他推到一边:“我不说指示我的元凶是谁,是因为我不敢说!因为,那个人,就是大王你!”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就连扎提也从王座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这就是我要的!黑白混淆,真假难辨,人心动荡,动乱即生;只要乱,便有机会!
福麟慢慢道:“不错!当日是大王你来找我,说你想要凉王的位子,可是你父王却要把王位传给四王子。你心里不服,要抢在他还未宣布继承人之前杀了他……”
“胡说!胡说!”扎提额角上青筋迸出,异常癫狂:“你竟敢血口喷人!来人!来人!”指示手下去擒住福麟和夺佚:“杀了,统统给我杀了!”
武士们纷纷围上,将夺佚和福麟按在地上,就要往外拖去。将军贵族里有人跳出来拦住:“且慢!杀死先王的元凶是谁,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大王杀了他们,岂不是让大王你蒙上永远不得昭雪的冤名?”
扎提面颊上的肌肉抽搐不已,紧咬牙关沉默良久,方才沉声道:“先放开他们。我还有证人。”对帐外道:“把范福瑛带上来。”
范福麟和夺佚都是心里一颤,互相对望一眼,彼此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恐惧。还未等福麟开口,夺佚便已经高声道:“不用传她。是我,是我找的刺客!”
四座一片寂静。扎提连声冷笑:“何必这么勉强?听听她说什么,等会儿你再认罪也不迟。”话音刚落,帐外一片脚步声,几个武士押着步履蹒跚的受伤少女走进帐来。她胸口的伤口早就裂开,无人包扎,一片血迹斑斑。
仿佛是伤在自己的胸口上,夺佚痛苦的呻吟一声:“福瑛。”福瑛听到了,身子轻轻一颤,却没有看他,只是朝福麟扑了过去。太过意外,武士们都没有拦住,任凭她伏倒在福麟身上:“哥哥!”
福麟心里正暗暗叹气,手心里忽然一热,多了一样尖利的东西。他正疑惑着,福瑛已经被武士们拖着离开他的身子。扎提沉脸对福瑛喝道:“快说,到底谁是指示行刺的元凶?”
福瑛看了看福麟——那么小的一片药碗的碎片,不知道何时才能割断手指粗的绳索?我一定要拖住扎提——她慢慢挺起胸来:“大王自己难道不知道么,何必问我?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扎提眼里杀气渐起:“别耍花样。快讲!”
福瑛心里一惧,咬住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即使低着头,她也能感觉到夺佚那炙热的眼神。不知为何,她忽然又有了勇气,抬头冷笑:“扎提,你每晚被父亲的冤魂纠缠,找你这个杀人凶手索命,你为何还要问我谁是行刺的元凶?”
四周是诡异的寂静。扎提脸上肌肉抽搐得厉害,慢慢站起身来:“你们兄妹俩,早就串通好了么?”
夺佚心叫不好,正要挡在福瑛身前,只听一声尖叫,只见钢鞭鞭尖扫过身侧,将福瑛卷飞到扎提身边。扎提一把捏住福瑛的衣襟,脸色凶恶的骇人。不少将军贵族们纷纷站起:“大王息怒!”
此时扎提已经失去了理智,哪里听得进劝告?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抵在福瑛胸前,狞笑道:“知道这是什么么?这就是刺穿我父王心脏的匕首。你是不是也想尝尝它刺穿你的心房的滋味?”
夺佚双目呲裂,撕心裂肺喝道:“扎提,你敢!”
“怎么不敢?”扎提嘿嘿冷笑起来:“我连父王都下得了手,又怎么不敢动她?”他冷眼看着夺佚,示威似得慢慢把匕首推进福瑛左胸。
“看着你最心爱的人死去,你心里是什么感觉?”他看着满脸震惊的夺佚低笑:“难过么?无助么?疼么?恨么?”
只听一声怒吼,福麟豁然而起,手中飞出一片细小的白光,钉在扎提的手上。扎提吃痛,不由放开了福瑛。此时福麟已挣脱断裂的绳索,从旁边武士手上夺得弯刀,一把劈断夺佚的绳索。夺佚和福麟二人便如两道闪电,扑向王座上的扎提。扎提大惊,向后一退,还没有来得及跑出两步,已被夺佚擒在手中。福麟的弯刀紧接着逼在颈间。
“救我!”扎提此时再也威风不起来,在夺佚掌中瑟缩。他的跟随者们刚刚站起,便被其他将军贵族们围住:“干什么?刚才没有听到么?他是杀死先王的真凶!”
扎提心里大凉,知道大势已去,忽然对着夺佚冷笑起来:“汉人的杂种!”
夺佚只觉仇恨烧痛了胸膛,一把夺过福麟手里的弯刀,毫不迟疑,狠狠剜过扎提的脖颈。扎提的首级扑的掉在地上,血喷得他和福麟一身斑驳。两人浑身血泊,茫然的蹲下身去,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女。
那么纤弱苍白的女子,流出的鲜血却是如此汹涌鲜红。夺佚跪在她身旁,手足无措的捂着她的伤口。天地之间没了声音,也没了别人,只有他,看着她静然躺在自己面前。唯一能感觉到的,便是指间流淌着的她的温热的鲜血,好像都是从他身体里流出似的,静静的流离,带走他所有的力气和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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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君庭II 第二十章 会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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