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静安侯不敢有任何颠簸,是以车走得极慢,一个时辰后方才到了府前。静安侯一边亲自抱着舞萼走进府里,一边对紧紧跟着的贴身下人飞快吩咐道:“速速去找京城最好的大夫;你赶快去库房拿千年灵芝出来,准备给夫人服用。”看下人要走,叫住他,道:“等等,你等会儿亲自去归林寺一趟,找到住持,就说……”他俯在下人耳边云云几句,下人连连点头,一一应了。
静安侯万事吩咐妥当,想起雷远,便压低声音问下人道:“今早那些人呢?”
下人也用极低的声音回道:“都走了。我亲自送出城。他们用的是凉国的通牒,无人质疑。现在这些人大概已经快到凡邹关了。”
静安侯松了一口气,眼风瞥到身后诚惶诚恐的医生,这才想起他来。下人注意到他的眼神,凑过来低声问道:“侯爷,这人如何处置?”
静安侯眼里杀意一闪。下人跟随他多年,早有默契,对他心意全部了然,低声道:“侯爷放心,一切定会做得干干净净的。”回身笑容可掬带走医生。
一切吩咐妥当,静安侯这才歇了口气,把舞萼抱进房去,轻轻放在床上,坐在床边看侍女们上来给她擦拭脸上身上血迹。他只看了一会儿便觉得心烦,喝道:“都是笨手笨脚的,干不好事!”一把夺了侍女手中的帕子,俯下身去小心翼翼擦着舞萼脸上的血迹,看她紧蹙着眉,苍白的脸,透明的唇, 心里说不出的怜惜。
英夫人也赶了过来,一进门看到满身血迹的舞萼便吓了一跳:“怎么会成了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静安侯停下手里的帕子,道:“是景阳公主。是她把舞萼打成这样。因为我中途赶到,她没有来得及打死舞萼,怕事情败露,是以一直把舞萼藏在归林寺里。”
英夫人大为震惊:“是景阳?那么她说的那个山贼……?”
“都是假的,是无中生有!”静安侯沉声道:“这都是景阳的嫁祸!那个山贼,其实早就死了,死在寒江上了!”
英夫人大急:“若是这样,你可要赶紧上奏皇上,苏家一家老小,都还关在大牢里呢!”
静安侯按住英夫人:“娘,你先别急。公主治罪,这件事非同小可。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可是欺君之罪。我要把一切办的滴水不漏了,才能禀报皇上。眼下最要紧的,是赶紧治好舞萼。”
——至于公主,她敢置舞萼于死地,我绝对不会让她好过!
很快京城里的名医悉数赶到。静安侯也来不及和他们寒暄,径直把他们领到舞萼床前。大夫们个个倒抽一口凉气:“竟然伤成这样!”
静安侯心急如焚,急问道:“还有没有救?”
大夫们在舞萼身上仔细检查片刻后,回道:“侯爷放心,夫人还是有救的。我们先把她断骨接上,再来治她其他的伤处。”
静安侯忙道:“这个自然。”
于是静安侯先点住舞萼身上几处大穴,大夫们接着埋头忙碌起来。
接骨这项手术简直是酷刑,即使全身穴道封死,舞萼还是疼得死去活来,几次从昏迷中疼醒过来,接着又疼得昏死过去。静安侯在一边死死攥住她的手,看她被折磨得不住惨叫,仿佛这些伤痛都是疼在自己身上似得,满头冷汗不住问道:“还有多久?你们到底还要多久?“又按住疼得拼命挣扎的舞萼,颤声道:“你忍一下,很快就好了,就好了。”
“侯爷……”身后有人小声唤道:“侯爷,外面有人求见。”
静安侯血红着眼回过头来喝道:“不长眼睛的奴才,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我不见客!”
下人着实为难:“侯爷,来的是宫里的人,说要……要拿夫人入狱。我们不敢拦。”
静安侯一怔,方才想起自己府第早被皇上派人监视。今早他急急忙忙带舞萼回来,只想着救她的命,却忘了这件事,一时疏忽,肯定被这帮盯梢看到,禀报给了皇上。
——怎么偏偏要在这个时候?
他恨恨得跺了跺脚,站起来,对大夫们道:“夫人先交给你们。我去去就来。”又对坐在一边的英夫人道:“娘,你先替我照顾舞萼,我马上回来。”走出房去。
已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禁军统领韩起看静安侯一脸寒霜走过来,心里先打了个哆嗦,抱拳道:“侯爷见谅。小的是奉皇上口谕,不能违抗。”
静安侯冷峻的目光在韩起脸上慢慢扫过。他冷哼道:“我若是不让你拿人呢?”
韩起知道静安侯武艺超群,自己虽带了这一百多号人来,若是这小侯爷发起怒来,只怕都不是他的对手,心里发怵,小声道:“侯爷,我也是奉旨办事,还请侯爷体谅我们兄弟的难处。”
“我不为难你。”静安侯道:“但我也不会让你逮我的夫人。”他对着韩起举起双手:“你拿我吧!”
韩起满头冷汗:“这……这小人怎么敢?”
“少废话!我夫人病重在床,我没有多少时间和你纠缠!”静安侯不耐烦喝道:“你现在就拿了我,我和你一起入宫见皇上。”
他这般恼怒,韩起便更是不敢上前。静安侯知道再借他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便对身边从人令道:“我现在入宫去见皇上。若是夫人有什么事,你赶快派人入宫通知我。”也不理韩起,大步流星走出府去。
皇上好像知道他会来,看到他进来脸上没有半点惊奇,只是静静看着静安侯跪倒行礼。静安侯跪在地上,等着皇上开口让他起来,可是等了片刻,也没有听到皇上发言。御书房里一片静悄悄的,好像没有人似得。他心里正疑惑不已,皇上缓缓开口道:“听说你把她找回来了。你可是知道她犯了什么罪的,怎么还敢包庇她?不怕朕也治你的罪么?”
皇上从来没有用这么冷淡的口气跟他说过话。静安侯心里一凉,忙道:“请皇上恕臣贸然。只是景阳公主受袭一事的真相,并不尽然如她所说,这后面另有……”
“大胆!”皇上不等他说完便喝断他:“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静安侯当然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无论是谁,即使是景阳公主,只要犯下欺君之罪,都逃不脱重罚——可是,若是承认此事里舞萼是和雷远有干系,哪怕只是一点,无论真相如何,皇上都绝不会认为她无辜,势必不会轻饶了她。
——所以,为了保住舞萼,就要把她和雷远之间撇得干干净净! ——若是只有犯欺君之罪这一个法子才能救舞萼,那么,我别无选择!
静安侯直起腰来,朗朗道:“臣已有确凿证据在手。景阳公主当日受袭一事全是她一人弄虚作假。真相是,她想杀死我夫人,所以把她约到归林寺内私用杖刑,没想到中途我赶到寺里。她怕我知道,把我夫人私藏在寺里,然后为了推卸责任,编出一个山贼偷袭她的谎言。幸亏归林寺内住持给我送信,我才知道我夫人的去向。皇上,我夫人胸口中杖,现在已命在旦夕。”说到这里,声音微微颤抖:“皇上若不信,请派人到我府上查证。”
皇上看他双目隐有泪光,并不像是惺惺作态,心里踌躇——看来他夫人受伤是真。这可就奇怪了,按景阳所言,他夫人是跟着那山贼走了的。若是有人伤她,只有那山贼。可是那山贼和她勾结私奔,怎么又会突然把她打成重伤?——莫非,莫非真是景阳在背后捣鬼?——想到这里,他沉声道:“朕现在要见景阳。”
太监连忙去长乐宫把景阳公主宣来。景阳公主一进御书房便觉得气氛不对,心里有些慌张,努力装出一幅从容镇定的样子,问发生了何事。
皇上指指静安侯:“他夫人被人杖击成重伤,你可知道此事?”
景阳公主没想到静安侯这么快便找到舞萼,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两步,慌忙道:“不,我不知道。”
“你不肯承认么?”静安侯恨得咬牙切齿,对皇上高声道:“我求皇上见一件物事。皇上看过后就能知道真相。”
皇上点头。静安侯便吩咐人安排。小半个时辰后,太监用绢捧着半截断杖走进御书房,呈在皇上面前。静安侯慢慢解释:“这是在归林寺的大殿里,也就是出事地点,发现的凶器。这是宫里的刑具,若不是宫里的人带出去,怎么会忽然出现在那里,请皇上明察。”
景阳公主看皇上瞪着断杖,脸上阴晴不定,心里慌乱不已,忙道:“皇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东西。是他为了给他夫人脱罪而诬陷我!”
“我诬陷你?”静安侯连声冷笑:“我可没有公主这么大的胆子,敢欺骗皇上!”
“够了!”皇上忍无可忍,喝道:“这半截破棍子能说明什么?”啪的一声把断杖掷到一边。景阳公主看出皇上在维护她,心里便得意起来,挺着胸尖笑道:“是啊,这半截棍子说不定就是侯爷自己在宫里偷偷拿的呢。”
静安侯脸上微微变色,随即强自镇定下来,道:“我求皇上再见一个人。”
景阳公主不想有什么不利她的人出现,忙嚷道:“你以为皇上有闲工夫跟你这么纠缠么?若是一个人不顶用,是不是还要见第二个,第三个?”
静安侯沉声道:“皇上,我别无所求,只想让皇上知道真相,还我夫人一个清白。”
皇上阴沉着脸沉思片刻,道:“朕再信你一次。”
静安侯马上吩咐人快马赶去归林寺。一个时辰后,太监带着气喘吁吁的归林寺住持走进御书房。
皇上开门见山道:“把你那日所见一一说出来。
归林寺住持偷瞥静安侯一眼,看他面色从容冷峻,眼神深不见底,心里一抖,道:“回皇上,那日一早景阳公主忽然来到本寺,强让老衲把所有香客赶出门去,又让她的随从在山下驻守各条道路,除了静安侯爷府上的车轿,不让其他任何人上山。公主还令我和寺里其他和尚都呆在禅房里不许出去。老衲心里奇怪,但不敢违逆,只好照做。”
皇上扫了景阳公主一眼。景阳公主脸色微微发白,嚷道:“你胡说!我根本没见过你。”
归林寺住持不理她,继续道:“到了午后,我正在禅房念经,忽然听到大殿方向传来女子的凄厉惨叫。我以为是公主,所以偷偷跑去大殿察看,没想到却看到公主正让手下杖打静安侯夫人。静安侯夫人那时看起来已受重伤,连声呼救,着实凄惨。而公主却还要人再打,要把她活活打死,结果把一根木杖生生打断。”他看到丢在一边的半截断杖,叫道:“就是这根。”
静安侯全身颤抖,握紧拳头。皇上眼底已生浓重怒气,指着景阳公主说不出话来。景阳公主跳起来嚷道:“皇上别信这个和尚的话。他是和人串通好了一起来诬陷我。”
归林寺住持跪在地上连连磕头:“皇上,出家人不打诳语。当时我在旁边看静安侯夫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正要冲出去相救,忽然公主的下人进来道侯爷来了。公主顿时慌了神,一眼看到我,便令我把静安侯夫人带入后院禅房,还威胁我若是透露半个字出去,就要把归林寺烧个干净。我便把静安侯夫人救回后房,等再回到大殿,没想到正好看到公主竟然让自己手下全部自刎。她本来还想杀我……”
“别说了,朕听够了!”皇上勃然大怒,指着景阳怒喝:“你跟我跪下!”
景阳公主知道此时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罪名,涕泪交流跪在皇上脚边,抱住他的腿不住磕头:“皇上,皇上,求你别听这和尚一派胡言!我什么都没做,真的什么都没有做!”
皇上一脚狠狠把她踹开:“滚开!你真是让朕心寒!到底是谁教得你心肠这般狠毒?”对太监摆手道:“把她拖出去! 朕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她!”
太监上来如狼似虎的拖着景阳公主出御书房。披头散发的景阳公主被人挟住四肢往外抬去,经过静安侯的时候,血红着眼睛瞪视着他,嘶声尖叫道:“范静渊你好!你竟然为了她,要置我于死地!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你!总有一日,那对狗男女会像今天你对我一样对你,你会有报应!”
她凄厉的呼声渐渐消失在御书房外,只剩一片死寂。良久,皇上怅然开口道:“朕没想到……”并不说完,只是长长叹了口气,怔怔片刻,缓缓道:“传朕的旨意,苏哲一家,即刻释放。苏哲官复原职。”
静安侯心里一喜,忙跪下磕头谢恩:“谢皇上!”
皇上颓然倒在椅上,满脸都是疲惫:“朕累得很,你们都退下吧。”
静安侯和住持磕跪谢安,这才退出御书房。走到无人的地方,静安侯对住持抱拳道:“今日多谢住持。住持今日这番话,真是救了很多人的命。”
住持满脸苦笑:“侯爷的人正把刀架在我寺几百个和尚的脖子上,我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不听侯爷的吩咐?”
静安侯不以为然的一笑:“真是对不住。我也是迫不得已,让您和寺内诸位僧人受了惊吓。我马上把人退走,改日还会奉上黄金千两,以做答谢。”
两人这时已到了宫门口。静安侯的下人早等在门口。静安侯看到府里来人,心里一慌,忙问道:“夫人出什么事了么?”
下人笑道:“侯爷别担心。夫人的接骨手术已经完了,大夫们说一切顺利得很。老夫人怕您记挂,所以派小的先给侯爷通报一声,让您安心。”
静安侯大舒一口气。住持双手合十道:“真是菩萨保佑。夫人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静安侯淡淡一笑:“贵寺菩萨果然灵验。我等夫人病好了,定亲自上贵寺给菩萨烧香磕头。“送住持上了回归林寺的轿子,目送轿子慢慢走远,便朝从人摆摆手。
从人静悄悄凑到跟前,听静安侯不带一点声调起伏淡淡道:“杀了这和尚,绝不能留他的活口!”
“那么归林寺里的其他和尚呢?”
“归林寺是黑风寨的秘密匪窝,当然不能留!”静安侯冷冷道:“寺内僧人全部格杀勿论,就连整个庙宇,也给我一把火烧掉。”他沉声吩咐道:“整件事要做得干净漂亮,别让外人看出破绽。”吩咐完一切,跳上轿子,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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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君庭I 第三十章 欺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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