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大早静安侯便醒了过来。舞萼还在身边熟睡。他轻手轻脚出了门,洗漱完毕,便直奔凉国使者下榻馆舍而去。
冬日清晨,空气冷洌。京城被一层淡淡薄雾笼罩,格外静谧。静安侯到了馆舍门口,只见雪地上布满乱七八糟的蹄印和人的脚印,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忙推开虚掩的门,院内一片狼藉,已是人去楼空。
“他们就这样走了?”皇上龙颜大怒:“就是寻常人去做客,走前也要和主人打个招呼。他们这算什么?当我朝是菜园子,随意来去?”
静安侯劝道:“可能因为凉国公主在我面前贸然发誓,而他们并不想真心结盟,所以只好一走了之。”
皇上愕然:“凉国公主?”
静安侯把昨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皇上,又道:“我还怀疑那个病人,正是已传葬身寒江的雷远。”
皇上大惊:“你认出他来了?”
“他容貌有很大改变,我并不能确定。请皇上准我追击凉国使者,一探究竟。“皇上皱紧眉头:“这可难办。凉国使者本来就是不辞而别,你又这样风风火火追过去。若他们误会你的来意,说不定会引起一场争端。况且你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认定那人就是雷远,若是认错了人,岂不是给他们借口?”
“可是……”静安侯仍要坚持,皇上摆手打断他:“别再说了。雷远算什么,值得你这样耽心竭虑?过两日就是新年,你把这些事情都放下,和家人好好过个年吧。别忘了让你的新夫人进宫来给太后磕头拜年。”
皇上既然心意已决,自己再多说也是无用。静安侯满怀心事出宫上了轿,总是觉得心有不甘。走到半路,他探头出来对从人道:“找几个人,跟上凉国使者,设法打探他们中那个病人的消息。若是那人是个汉人,即刻禀报与我。记住,这事要做的悄悄的,别让任何人知道。”从人领命而去。
元月初一,外命妇入宫向太后和皇后朝贺新年,英夫人在入宫之列。本来舞萼不够资格,但太后特意要英夫人带舞萼入宫,静安侯也不好阻挡。他担心舞萼会去找景阳公主寻仇,只好在入宫前反复嘱咐英夫人:“舞萼年轻,不懂宫内规矩,娘千万让她紧跟着你,别让她在宫里乱走。”
英夫人不知道他心里的隐忧,打趣道:“行了,娘知道你紧张你媳妇。你放心,她跟着我,不会少一根头发。”
静安侯心里却不得半点轻松,找了无人的时候,对舞萼道:“无论你做什么事,先想想你娘。”
舞萼知道他言下所指——上次婚宴上行刺公主,她后来细想,对自己的莽撞才觉得后怕。若不是静安侯拦住她,她一家只怕都已经满门抄斩——她咬着下唇不说话。静安侯便有些着急,低声下气道:“她不管给你什么难堪,你先都忍着,回来后找我怎么出气都行。无论如何,你千万别冲动。”
他大概从来没有这样求过人。舞萼有些惊讶,抬头看他。他也意识到了,神情里不由有些讪讪,低低道:“我都是为了你好。你听我的,好么?”舞萼不知该做何回答,看他眼神恳切,只好点了点头。
于是舞萼便把随身匕首除在家里,和英夫人一起入宫。贺仪完毕,英夫人带了舞萼去慈宁宫拜见太后。景阳公主也在,看到舞萼扶着英夫人一起进来,脸色便一沉,哼道:“她也配来这里?”
舞萼佯装没有听见,向太后跪拜行礼。太后给两人赐座,对英夫人笑道:“你这新媳妇还真难见到。哀家说了多少次要她入宫,到现在才来。是不是静渊舍不得让她出门?”
英夫人瞥见景阳公主面色阴沉,忙道:“那倒不是。因为舞萼身子赢弱多病,所以一直在家里静养。”
太后打趣道:“也许不是病,而是有孕了吧?”英夫人满脸遗憾道:“我也倒是希望,可惜不是。”
太后笑道:“舞萼,你回去告诉静渊,就说太后和英夫人都着急抱孙子呢。今年喜庆,你们得赶紧。” 舞萼脸上早已一片绯红,迫于礼节,只好答道:“希望托太后鸿福。”
景阳公主早在一边听不下去,站起来气哼哼道:“大过年的,说什么不好,谈这些做什么?真是白白扫人的兴!”恶狠狠剜了舞萼一眼,出了慈宁宫。
景阳公主不在,主客气氛反而更轻松些。英夫人又坐了一会儿,方才带着舞萼出了宫。
静安侯早在宫门口侯着,看娘和舞萼携手谈笑风生出来,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迎上前去:“太后说了什么娘这么高兴?”
英夫人笑道:“太后说你既然娶了亲,就要早日带好消息给她。”
静安侯知道母亲话里之意,偷眼看舞萼,见她俏脸晕红,不由心神一荡,一直到回到府里,还是不时恍惚,目光不由自主只在舞萼身上打转。可惜的是,他这份旖旎心思总是被一茬接着一茬上府里拜年的人打扰。好不容易等到客人渐少,他便迫不及待去舞萼房里找她。他满怀一腔热情而来,她却十分冷淡,不是垂头读书,就是佯作困倦,看向他的眼神总是十分疏离。他的满腔热情便一扫而空,满心说不出的气馁和心灰意冷。
他自觉这一生一帆风顺,一切皆在自己掌握之中,唯有在她身上,他却受了极大的挫败,即使费尽全身力气,即使把自己全身心都捧在她面前,她总是这样不屑一顾。自己人生也有许多无奈,最大的无奈便是无法走入她的心里——他每每这么一想,心里就觉得说不出的绝望。
这种绝望笼罩着他,让整个新年都过的无比索然惨淡。一晃眼便到了元月十五。英夫人看他神情郁郁,便道:“今日是灯节,我们别都坐在家里,咱们一起去看灯!”
舞萼自然雀跃不已。静安侯见她喜欢,也一口答应。于是一家三口由仆人们簇拥着上街看灯。
街市上果然热闹。无论大街小巷,都是火做游龙,蜿蜒不绝。舞萼眼花缭乱,看的浑然忘我,等回过神来时,身边已只剩静安侯一人。
“娘呢?”她问。
“娘累了,已经回去了。”
舞萼知道英夫人是故意给两人独自相处机会,便道:“我也累了,想回家。”静安侯静静看她,道:“你可是真地想回家?这么热闹的时候可不多。”舞萼看看远处连绵的灯海,万般犹豫。静安侯便笑道:“走吧。知春桥那边灯景最好看,我们去那里。”一把牵住她的手就往前走。
他的手宽大温暖,扣住她纤细的手指。她下意识挣了挣,他便回过头来,凝视着他。头顶璀璨灯火照得他面目清晰如画,而眼神格外幽深。她便一时怔住了,任凭他的手握得更紧。
两人手牵手在四处灯楼下观看,渐渐有说有笑起来。兴致正好的时候,头顶忽然轰轰作响。他俩齐齐抬头看去,只见深墨色的天空,一线火色冲天而起,随即便是各色烟花竞相飞上,把整个天空照得仿佛蓬莱楼阁般剔透。舞萼忍不住拍手叫好。
静渊含笑问她:“高兴么?”
“高兴。”舞萼眉飞色舞的点头。静渊看她笑颜如花,忍不住把她拉近。她看他眸里柔情深沉,不自觉地别过脸去。眼神一转之间,忽见灯火阑珊处,一双熟悉的眸子深深凝视着她,目光里,全是排山倒海的伤痛。她如五雷轰顶,立时怔住。静安侯却在她这一怔之间低下头来,吻在她的颊上。
“别……”她挣扎着离开他的怀抱,再循着看去,满眼只有璀璨灯火,再不见那双眸子。
——方才那夺人魂魄的一霎那,难道只是自己的幻觉?
静渊看她忽然脸色惨白,全身颤抖,关切问道:“怎么了?”她却只是失魂落魄的望着灯火深处,一脸泫然欲泣神色:“我要回家。”
他忽然兴致全无,绷紧脸道:“那就回家!”
回到府里,舞萼便匆匆回了房,二话不说把静安侯关在门外。他郁烦难当,恨不得大吼几声才能得以发泄心中苦闷。这时,从人来报:“跟着凉国使者的人回来了。”
来人禀报道:“等小的追上凉国人,他们的那个病人已经不见了。”
静安侯大惊:“他去了哪里?”
“凉国人也不知道。听说那人从昏迷中醒来后,一直吵着要走。凉国人不放。结果他有天晚上找个机会偷偷跑了。”
静安侯心里不祥之感越来越强:“你可查清楚那人是谁了么?”
“凉国人自己也不知道他是谁。小得更加不知。不过听说,那人是个汉人,在寒江上被凉国人搭救。”
“寒江!”静安侯惊叫出口:“是他,果然是他!”
——倘若当时知道是他,自己早就一掌把他打死在病床上,怎么还会耗尽全身内力救他的性命?真是天意弄人,竟然是自己救了最恨的劲敌!
——难道真的是命中注定,他不会如此轻易死于非命,而她最终还是会和他在一起?
——难道自己所做一切,都是惘然?
静安侯全身都在微微颤抖,双手紧握,好像要抓紧那些就要失去的东西。他腾得一下站起来,大步流星朝舞萼房里走去。
刚走到门口,便有侍女上前急道:“侯爷快来,夫人她一回来就要酒喝。我们拦不住,她就喝了很多酒。”
——你是为谁借酒消愁?
他气冲冲的一脚把门踢开,甜醇的酒香扑面而来。接着她便双颊绯红,醉眼惺忪的扑入他怀里。
“你醉了。”他拿住她的双臂,沉着的把她推开。她却不依不饶的又靠上来,举起双臂,环绕在他的颈后。她和他离得如此近,可以闻到她嘴唇里些微甜香的酒气。他的心里忽然怒气全消,柔软到无力。
她抬头问他:“你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每日每夜都在等你。”眼神幽怨,泪光闪闪。
——你眼里,看得到底是谁?你心里,想得到底又是谁?
他忽然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怒气,把她狠狠推开:“你真是醉得厉害!”她猝不及防,一个踉跄,往后不受控制的倒去。他心里一紧,下意识伸出手臂,轻轻一拽,又把她捞回怀里。 她柔软芳香的身躯温顺的伏在他的怀中,光洁的额头下,漆黑修长的睫毛不住颤动。他再也受不了这种诱惑,朝着她俯下脸去,吻住她的唇。她是如此温馨纤细,那般美好,让人不由心甘情愿沉溺与中,不愿自拔。心里所有的情绪——热烈而无助的思念,疯狂而绝望的挚爱——就在这一刹那如崩析堤坝后面的洪水,汹涌奔腾而出——即使你心里想的是别人,你还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谁也夺不去!
他一把横抱起她,朝着帷幕低垂的床榻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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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君庭I 第二十六章 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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