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迁执意送她回家;她甩不掉他。
婚事扔到九霄云外,他不敢再提,她也摆脸色给他看,一路自己走在前头,摇摇摆摆,刻意扭动浑圆的留部给他看,存心让他欲火上升、气血倒流、经脉错乱……是啦!她就是起了恶念,谁叫他想娶狐仙!哼!他敢毁她五百年道行,她绝对要他好看!这家伙看似老江湖,可心思想法却死板板得像一块虫子也蛀不进去的硬木头,气死她了!
“别给钱。”她回头,果然见到裴大善人正在丢铜板给乞丐。
“给了。”裴迁也不能拿回来。
“打从进了城,就见你到处撒钱,你散财童子啊!”她拉了他往前走,压低声音道﹕“他那两根拐杖是唬人的,瘸脚也是假的”
“是吗?”
“你好歹也行走江湖十年了,两只牛眼睛不会判断吗?”
“不会。”
对裴迁而言,他很容易就判断出盗贼匪徒,但对寻常老百姓却是不曾在意,只因为过去他太过专注于自己。
每个人都有他的身世和遭遇,离奇也好,平常也好,还不是得吃饭睡觉过日子?心事重重,照样日出日落;心思净空,也照样日出日落。
他真的想开了。
胡灵灵却让他的回答给气得蹦蹦跳,戳着他的背往前走。“枉费你的眼力还算不错,黑不溜丢的山里也可以跑来跑去……咦?这把伞你背过来干嘛?日头大得很,又不会下雨。”
“天有不测风云,我帮妳带着。”
“你喜欢背就背,伞送你好了。”她气呼呼地往前走。
这是城里最热闹的大街,直直穿城而出,她就要回姑儿山了。
“壮士!”后头传来惊奇的叫声。“你相貌堂堂,天庭饱满,真是难得一见的将相命格……吓!你印堂发黑,恐有祸事,快!快过来!”
又来了!她回过身子,果然见到裴大笨蛋走近算命摊子。
“他有什么祸事?”她抢先挨近摊子,笑味咪地啾着算命先生。
“呵!”算命先生抚着胡子,先将她瞧个够,这才转过脸看裴迁。“这位壮士三日之内必有祸事,小则碰撞瘀血,大则伤重不治,必得求得符咒化解消灾才是。”
天马行空!这样她也会说。她贬眨妩媚的丹凤眼,拿指头戳身边的裴迁。“算命先生,我告诉你喔,我是货真价实的狐狸精,三天之内我就要吃掉这位壮士,你拿符来收我吧。”
“姑娘爱说笑。”算命先生听得笑呵呵的,手里已经拿起朱砂笔画就一道符咒,递给了裴迁。“这是保命符,管它狐狸精还是蛤蟆精,包你百毒不侵,妖魔不入。”
“多少钱?”裴迁问道。
“十文钱就好,另外这位姑娘脸露凶相,也得--”
裴迁才掏钱给算命先生,就被胡灵灵拉走。
“喂,你钱很多哦?明知道他是骗人的,你也让他骗?”
“也许他很灵验。”
“你看看,他这符咒根本没效嘛。”她恼了,拿了符咒就往额头贴,再揭下来贴手、贴肚子,乱贴一通。“想锁我啊?没那么简单!”
“妳又不是狐狸精,他如何镇妳?”裴迁看着她赌气幼稚的动作,不觉露出温和的微笑。
她还想拿符咒去贴他的胸膛,一看到他笑了顿时怔仲。
她是一只有智慧的灵狐啊!她有五百年的道行,怎就跟一个俗世的算命仙斗起气来了?不,与其说是跟算命仙斗气,不如说是跟裴迁斗气。
怪了,裴迁又没做错事,施舍乞丐或算命求符,皆是人之常情,可她就是见不得他被人家骗,她得保护他……等等!保护大个儿?!
她善事做得太过头了吧?她该博爱,不该独厚裴迁一人。
“这符妳带着,保妳平安。”裴迁帮她拿下符纸,折好放在她手心。
在折纸之际,男人的粗指用力抿平折痕,她突然想到他按在她背上的大掌,透着热气,传送暖流,而此刻她手心里又有了他的温热……这人太一厢情愿了!她握起拳头,捏皱了符纸。
视线所及,街底挂着一串刺目俗艳的红灯能,大白天的,尚未点灯营业,但已有几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走了出来。
她升起了劣性,这又是试探人心的大好机会。
好啊,想娶就让他娶,他倒是要看看他敢不敢娶!
“不管我是怎样的女人,你都娶吗?”她转为娇笑,贬呀眨地看他。
裴迁不枓她会主动提及婚事,大脸微红,随即道:“是的。”
“若我真是个风骚的狐狸精,你也娶吗?”
“是的。”他没有犹豫。
“我回到家了。”她指向前头的红灯笼,也顺便施咒布下一个大结界,完全罩住那座灯红酒绿的楼房。
她提起裙子,轻快跑向挂着“群芳院”招牌的大门口。
“大财、小勇,我回来了。”她娇滴滴唤着守门的两个壮汉。
“阿胡姑娘!”大财和小勇惊喜不已,往门里头大呼小叫:“阿胡姑娘回来了!嬷嬷快出来哟,阿胡姑娘回来了!”
胡灵灵跨过门坎,回头看了一眼裴迁,他果然脸色铁青。
“哎哟,咱们的大花魁回来了。”前面迎来一位胖嘟嘟的妇人,一头珠翠,穿着好像染遍所有颜料的花花衣裳,一见面就拉起她的手。“阿胡啊!妳出去玩这么久,教嬷嬷好生想妳,让我瞧瞧。啊,妳瘦了。”
“姐妹们都好吗?”她摆起大花魁的派头。
“大家都很好。”胖嬷嬷拿起绣花丝巾,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道:“唉,妳不在的这段日子,生意清淡了许多,客人听说阿胡不在,转头就走。阿胡,妳再不回来,咱群芳院就关门了,呜!嬷嬷好苦命哪!”
“嬷嬷别哭,我这不就回来了,以后再帮妳赚大钱啦。”
“阿胡!阿胡!”十几个姐妹们蜂拥而出,顿时花枝招展、粉香扑鼻,环佩叮当,好不热闹!大家簇拥着她,七嘴八舌问道:“阿胡妳去哪儿玩?有没有带名产回来?这回又迷倒几个男人了?”
“这里就有一个。”她指了指后头,“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妳们帮我服侍这位大爷吧。”
“哇!好雄壮威武的大爷,真有男人气概。”众姐妹们拥了过去,兴奋地打量这位挺拔的冷面贵客。“大英雄这边坐,谁先打一壶酒来。
”
胡灵灵忍住笑,不去看裴迁的窘境,给他一早享艳福也好。
蓦地,手腕一疼,那熟悉不过的温热大掌牢牢地握住了她。
“你干嘛呀?”她狞不及防,又着了他的道。
“妳要多少赎身银子?”他右手还抓着她,左手已经从怀里拿出一张银票,啪地放在桌上,厉声道:“五百两够不够?”
“五百两怎么够。”胖嬷嬷从鼻子哼了一声。“我将阿胡拉拔长大,教她唱歌跳舞,这心血就不止五百两了。”
“合起来二千两够了吧?”裴迁又陆续拍下三张银票。
“不够!”胖嬷嬷眼睛盯紧银票,仍不住地摇头。“阿胡是群芳院的摇钱树,只要她一站出去,银子就滚滚进来。”╭小※*说%之●家~独$家^制¥作#╯“全部给妳!”裴迁索性掏出怀里所有的银票。
“喂!”这下子换胡灵灵瞪眼了。“你白白拿银子给人家做什么?”
“我不能让妳待在这个地方。”他改为揽住她的腰。“走!”
“你这个笨蛋!”她感觉他收在腰肢上的强壮臂力,那紧密的一簸,彷佛将她身体挤出一些什么热热的东西,直往她眼眶冲上去。
“散!”她高喊一声,瞬间化开所有被她蒙昧的眼耳,再伸手抢回胖嬷嬷喜孜孜拿起的一迭银票。“统统还我。”
“妳是谁?”胖嬷嬷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
“不是要走吗?快走!”她急道。
裴迁紧抱她,转身便走,留下一屋子的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大伙儿聚在这边做什么。╭小※*说%之●家~独$家^制¥作#╯“撞邪了。”胖嬷嬷擦擦冷汗,双手合十。“该去拜猪八戒了。”
一直跑出城外五里,他才放下她,停在一裸大树会下歇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裴迁有满腹疑问。
“没事。”她将紧捏在手里的银票抵上他的胸膛。“收好。”
“他们不要赎身钱了?”他抓住银票,脸色紧绷,带着怒意迭声疾问:“妳还是要回去?既然有机会出来,为什么要回去?妳在想什么?”她慌忙转过身,心脏猛跳,有生以来头一回有了畏惧感。
这不再是板着脸孔的正义大侠,也不是懒得理睬她的淡漠神色,他焦急,他紧张,他在意,他为她动怒,他为她发狂。
她好慌!她一再试探他,却试探到了自己。
他怎肯掏钱赎她呀!向来只有她助人,让善男信女感激涕零,奉上更多的香火钱。她是神仙,她才不屑低劣的人对她好。
冷静!没错,她是五百年道行的狐仙,她怎会被这个只有二十八年臭皮囊的男人给唬住了?她的试探还没结束呢。
她丹凤眼一挑,波光流转,娇媚如花,背一挺,两颗丰满的浑圆便挤到他的胸口,玉指伸出,轻轻柔柔地滑过他脸上短硬的髭须。
“我喜欢待妓院,我想过更好的日子,不行吗?”
“妳有一身功夫,无须卖笑为生。”他脸色还是很臭。
“卖笑总比打打杀杀来得轻松。”她挽起袖子,拿他粗糙的手掌抚过她的手臂,一双媚眼依然直直地瞅他。“人家很爱惜身体发肤的。瞧,你摸起来是不是很细嫩?我可不想被刀子划出难看的疤痕。”
“我可以供给妳生活所需。”他缩回了手。
“呵呵!你被我这只狐狸精迷惑了。”她转为拿指头撇他的脸孔,踞起脚尖在他耳边吹气。“我最爱勾引男人了,只要你们一上勾,就算是金山银山也双手奉上,为我倾家荡产的不知有多少呢。”
“我没被妳迷惑。”他声音压抑着。
“还说没被我迷惑?”她继续发嗲,在他身上摸来摸去,这壮实的肌肉真温暖,不摸白不摸。“不然你怎么口口声声说要娶我?我不是良家妇女耶,以后可是会红杏出墙……喂!你又捏我?!”
爬在他身上的两条玉臂被扯了下来,紧紧地握牢在他的掌心里。
“妳在胡言乱语。”裴渥直视那对闪避的瞳眸,将她扯到近前。“妳说妳家在姑儿山,为什么又变成群芳院?刚才那些人好像不认得妳,妳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蒙我?”
吓!傻大个儿什么时候变聪明了?胡灵灵赶快反驳道:“我哪有玩什么把戏,我是看你笨到掏出所有家当赎我,我为你感到不值!”
“值得的!”他喊回去。
“啍,哪里值得了?你什么都没有了,大侠变成穷叫化喽。”
“我还有妳。”
怪了,她体内怎又被挤出一股热流?热气窜腾,呛得她眼睛好酸。
世人有她,皆为有求于她,将她当成仙子供奉起来;她高高在上,却也高处不胜寒,她从来不知道,原来她是孤独的。
爹娘不要她,小弟太小,心智未开,也不懂得关照她这个大姊;五百年来,她独来独往,点化这个,开示那个,东奔西跑,只为修成一尊无情无欲的神仙,然后继续独来独往,点化这个,开示那个……她庇荫了众生,谁又来庇荫她?
“有我可以做什么?”她硬生生撇掉刚才的感觉,转过了脸。“啍,还不是你们男人贪恋美色,想摸我摸个痛快罢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想跟妳一起过日子。”
“我说过了,我们没有感情。”
“在一起久了,就会有感情。”裴迁注视她,神情沉稳,语声出奇地平静。“普天之下,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们都是成亲之后才有了夫妻情义,我们有缘相见,已属难得。”
“既然是媒妁之言,那你去娶怜香啊,还是其它比我好上千倍万倍的姑娘也行。”她越说越恼,气到两眼昏花,眼前都看不清楚了。“你这块死木头!算我给你占便宜,白让你摸了,你不必口口声声说要负责!”
“我不只是负责,我是……”
爱上她了。裴迁凝望这张丽颜,心里有了笃定的答案。
他被她迷惑了又如何?他栽下去了;她的艳丽和奔放吸引了他,她就像是黑夜里的熊熊大火,进放光芒,灼热了他沉寂清冷的心。
死亡十年的心活了过来,他重新以年少的热情看待世间万物。
她那双灵动的丹凤眼,勾了他的魂、摄了他的魄;他是血性男儿,他再也无法抵抗她似假若真的诱惑。
然而。在她明艳动人的外表下,他却隐约感觉着她刻意的疏离。眼前的她,明明眸中带泪,有若两汪弥漫轻烟的深湛湖水,在那极深之处,有着难以说出的话语--她还在坚持什么?只因为她的出身吗?
每个人都有他的过往,他也曾经是强盗;至于她过去做过什么,他压根儿不在意,因为从此刻起,她将永永远远属于他。
“以后,妳只能有我。”
“耶?!”怎么突然冒出这么霸道的一句话?她立即道:“你刚才话还没讲完,怎地转个大弯了?你说你不只是负责,那··…唔!
”
哇咧!她说不出话来了。他!他!他!他竟然拿他的嘴堵她的嘴不给她说话?!这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绝学?!
她的眼睛瞪得老大,他在亲她?!天哪!她五百年的道行啊。
她下意识就想推开他,可他抱她好紧,他的热气瞬间暖和了她的身子,他的粗髭摩掌着她的柔肤,搔痒得她全身起了鸡皮疙瘩;他以舌启开她的唇瓣,急切地搜寻进来,纠缠住她的丁香小舌,在舌尖轻触之间,一道奇异的颤栗撞进她的体内,冲破了她紧紧防卫五百年的心门。
她身躯摊软,眼皮合起,始终在眼眶里滚动的热水掉了下来,滑过她的脸庞,滚进了深深交缠的唇舌之间。
又咸又苦!她首次尝到自己泪水的味道;她不喜欢,更不想咽下肚,正欲挣离他的拥吻,他却更深入地舔舐,柔柔地吻走她的苦涩,取而代之的是他源源不绝的男性阳刚气味,有若一颗正在燃烧的日头,将她烧得浑身滚烫,也跟着融入了他这团烈阳里。
迷迷糊糊中,她记起了自己是一个修道的狐仙。
虽说修行要戒欲,不过呢,她既为人问祺除苦难,就得知道人问事;她没当过人,也不知男女情事,即便她以各种方式点化痴情男女,但她还是不能理解为何世人总是为情所困;她若不亲自经历,讲再多的道理也只是隔靴搔痒罢了。
好吧,就试这一次,仅仅一次就好喔,她不是放纵,也不是破戒,她是亲身体验,感受凡人手氏挡不住爱欲的原因。
这个理由很好。她继续沉溺在他的亲吻里。的确,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管是男是女,只要缠绵在一起,就是难分难舍,身体烧着火,心中也烧着火,恨不得立刻将两个结合成一个……她的息气转为紧促,天哪!她的心跳怎能如此快速,咚咚咚地在胸腔剧烈弹跳,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察觉她的喘息,狂热转为轻柔,以绵绵不绝的细吻洒遍她的脸颊。
“裴迁……”她不自觉地、喃喃地唤他。
“灵灵。”他也唤她的名,轻抚她酣红的脸蛋,嗓音低沉而醇厚。“妳骗我,妳从来没有碰过男人。”
“我哪骗你了?”她双眼迷蒙,嗲嗓甜腻得几乎要滴出蜜来……”“以前我都帮我家小弟洗澡……”
“灵灵啊……”他嘴角微微上扬,深黑的瞳眸里又燃起火花。
那簇火也延烧到她的水眸里,她口干舌燥,又喘不过气了;双手扯住了他的衣襟,仰起头,唇瓣微启,痴痴地凝望他,渴望着从他那儿汲取更多饱足的气息。
四目深深相对,他以掌扶住她的头,缓缓俯下他的脸。
寒风劲扫而过,穿越两人即将碰触的唇瓣,刮痛了她烫热的脸颊。
她猛然醒觉。她在做什么呀!她太懂得世间情爱的迷障了,她明白道理的;若爱一个人,就会想将他据为己有,也会让自己沉迷于情天欲海,这就是贪、啧、痴;而贪嗔痴苦,爱别离更苦,只要生而为人皆苦呀。
她哪天也可以开坛讲经了。
只有这个大笨蛋才会娶她这个骚贷!他的眼神太深入、太郑重、太过专注,这是他自作多情,她不能害他。
同样地,她入世大深,几乎生出凡人的情感,这绝对有害她的修行。
她不能害人害己,她已经学到这门功课,够了,可以下课了。
“忘记!南怃阿利耶多修,忘记……忘了我……”
她顿住,他已因她的咒语而陷入迷茫,她最后一次凝望他,有了片刻的犹豫,她要他忘记她吗?
她可以彻底抹掉他脑海里有关她的记忆,可是,她舍不得;她曾经活生生地走进他的生命,她不想让自己消失在他的记忆里。
她好自私!就像她希望江汉城的百姓记得有她这么一位玉姑仙子,她可以记不住裴迁或前来析求的善男信女,但她就是要裴迁记得她。
主意既定,她转为宁定,继续施法。
“忘记你在群芳院到目前为止所经历的一切吧,忘了忘了,有些事忘记比较好。裴迁,我要你忘记,你所要记得的,就是忘记这件事。”
趁他还在恍神,她倚到树干边,装作无聊地看着天边幽暗的云朵。
天气越来越冷,大概快下雪了,还真有那么一点点寒意呢。
裴迁贬动眼皮,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他赶忙稳住脚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放眼四望,感到十分困惑。
“哟,你贵人多忘事。”胡灵灵笑道:“你忘了呀,你刚才在大街上突然头昏,嫌城里人多气闷,我一路扶你出城,你这才精神些。”
裴迁还是困惑不已。他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是他晕倒了吗?
也许在山里受寒了。他深深吸一口气,想要藉呼吸吐纳驱除体内寒气,不料这一吸尽是满怀馨香,就连嘴里舌尖也是馥郁甜美的香气。
那是她的香气。她明明站在下风处,他怎会闻到她的香气?
他百思不解,又抿了抿唇,那香气却已周流全身,熨烫着他每一个毛孔,甚至牵引着他强烈的男人反应。
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喂,干嘛这样瞅着人家看?不怕长针眼哦?”她嗲声道。
“抱歉。”他赶忙移回视线,又望了回去。“妳在发热?”
她的脸颊出奇地红,有如染上两朵红霞,两片唇瓣也显得特别红艳润泽,星眸微醺,娇躯半倚着树干,好似体力不胜负荷似地。
“是呀,被一只大毒虫叮了,可能发烧了。她笑着摸摸额头。
“我这里有药,我帮妳解毒。”
“不必了。”她敏捷地跳开。“呵!我武功高强,自己可以逼出毒气,以后就百毒不优喽。”
“可是……”他担心她,但又不敢过度亲近她。
他恢复成原来的大木头裴迁了。胡灵灵拍拍两颊,拍去那格外潮红的颜色,也拍掉只有她明白的尴尬,再朝他挥挥手。
“裴迁,好啦,我这次真的要回家了,你别跟来。”
“妳要回家了?”他只能覆述这句话。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她豪爽地打个揖,正打算以侠女的姿势飞奔而去,突然想到一件事,再跑回他面前。“对了,这还你。”
他伸出手掌,接下她丢下来的小纸片,正是他折给她的保命符咒。
“要贴身带好喔,可不能丢掉,是保你平安的。”她叮咛着。
“胡姑娘……”
“后会有期!不再见面也没关系啦,祝你儿孙满堂,长命百岁。”
她话刚落下,随即转过身,没命地往前跑。
终于甩掉裴迁了!她临去秋波,为他暗施平安符防止邪魔。
算他走运!不是人人都能碰得到她这个喜欢做善事的狐仙的。
啍,说忘就忘,说什么天不老、情难绝,久了就有感情!只要略施法术,一切就记不得了承诺也成空,凡人的感情真是不堪一击啊。
跑呀跑,就让强风吹干她眼里的湿润吧,她才不流泪,神仙无情无欲、无血无泪。再跑快一点,再快!再快!她的成仙之路就不远了。
唉!为什么回家的路一波三折呢?
暗夜里,前头那座城冒出一股黑浊的妖气,转为狐身的她冷眼瞧着。
进去收妖肯定得花费一番工夫和力气;但她没考虑太久,为了尽早填满她的功德簿,玉姑仙子胡灵灵降妖伏魔去也。
大红狐跃上城墙,奔行如电,循着妖气来到一座大宅。
r小姐!不能出去啊!”仆妇惊叫道:“快帮我拉住小姐!”
“小姐,妳不能只穿这样出去,啊!”
啪啪两声,仆妇和丫实双双倒地,一道黑影窜出房门,跃进花园。
“妳这只癞蛤蟆,想去哪里呀?”大红狐懒洋洋地等着她。
“吓!”被蛤蟆精附身的小姐吓了一跳,警觉地望向黑暗中的声音。“妳是谁?快出来!”
“妳穿这样不冷哦?”大红狐摇动着卷翘的尾毛,神态优雅地踩着蹄子出场。“好好一个知书达礼的大户人家千金,竟然被妳弄成这个骚样,妳羞也不羞啊?”
那位小姐姣好的面容带着青气,长发飞扬,只穿着一件薄薄的中衣,衣襟让夜风给吹得敞开,露出里头的红色肚兜和雪白酥胸。
“呵,原来是狐狸精。”小姐露出冷笑,温柔的嗓音说着蛤蟆精的话。妳们还不是成日买弄风骚勾引男人,也有空来说我?”
“我是为了济世度人,有时不得已如此,而妳,是在害人。”
“好个济世度人!”小姐哈哈大笑,指着自己道:“我也是帮她,她想男人想疯了,早也求,晚也求,就想去见那个穷书生,我成全成全她,功德一桩,又有何妨?”
大红狐盯住小姐忽青忽黑的脸色,怒道:“妳吞噬她的血气,也吸了不少那书生的精气,妳为了增长功力害死人命,有违天道!”
“我有我的方法。我若像你们这样慢慢修,要修到什么时候?”
“别啰嗦!妳赶快给我从她身体里面出来,否则将妳打出原形!”
“妳打呀。”小姐娇媚地抚摸自己的脸颊,有恃无恐地道:“妳不敢伤我,妳伤的是这位千金大小姐。”
“啍!小看老娘的本事!”
大红狐立即跃上前去,咬住小姐的裙子,同时施咒压制蛤蟆精。
她认定了蛤蟆精舍不得离开小姐的身体,因为一离开,牠就只是一只咽咽叫的小癞蛤蟆,只要裴迁给牠一个大脚印,就将牠踩扁了……怎想到他了?她一个分神,竟让蛤蟆精撕破裙子跑掉。
“站住!”大红尾巴甩出,卷住了小姐的长发,往后拉去。
蛤蟆精拿手扭过头发,被卷缠的部分齐齐断裂,可怜小姐的乌黑秀发变得参差杂乱,大红尾巴一松,无根的断发散飞了开来。
“嘿嘿!有本事来追我啊!”蛤蟆精张狂大笑。
“现!现原形!”大红狐一跳,撞上小姐的身子。
“死狐狸!”蛤蟆精仗着人形的优势,紧抓身形较小的大红狐,长长的指甲刺进了狐身。“妳念咒,我也会念咒,妳这只骚狐妖……”
碰!大红狐瞬间转化为人形,变成了两个姑娘纠缠在一起。
“吓!妳长这么高?!”小姐大吃一惊,她身形吃亏,十指更加用力地刺进红衣姑娘的腰身,倾全身妖力欲置对方于死地。
“现!现!出来!”胡灵灵也使尽浑身解数,剑指猛戳小姐额头,不断地施咒逼出蛤蟆精。
“小姐!小姐!”院子那边传来吵嘈的人声。“花园有声音,快!快去找小姐!”
两个扭打的姑娘都不想让人发现,蛤蟆精熟悉地形,立刻放开胡灵灵,咽地一声,奔进了假山重迭的花园里。
“妖怪!别跑!”胡灵灵追上前,灵巧地跃过小桥流水,奔跑之际,腹部微感痛楚,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再不追上蛤蟆精,牠可能会玉石俱焚,毁掉小姐,然后再去找另一个新身体。
院子出现火光,大批家丁往花园跑来,她手一挥,刮起一阵大风,暂时挡住那群人。
“定!定!死蛤蟆还不出来?!”胡灵灵跟着小姐跳上围墙,集中意念,双掌翻出,咒语一句接一句。
蛤蟆精渐渐地力不从心,带着小姐的身体往后退,墙头窄小,屋瓦滑溜,小姐跟跟鎗鎗地几欲跌倒,胡灵灵一惊,不由得暂时止住念咒。
“妳再念啊!”蛤蟆精看出她的犹豫,仰天猖狂大笑。“再念我就跳下去让她死!”
胡灵灵往下一看,自己也差点晕眩了一下,没事干嘛盖这么高的围墙?这家人很怕遭小偷吗?
她是可以一掌打死蛤蟆精,可是小姐也会跟着死;若蛤蟆精跳下去,小姐非死即伤;若她去教小姐,又怕脱身的蛤蟆精愉袭……数个念头迅速转过,月光皎洁,外头地面映出一条高大的黑影,渐行渐近,她瞧着眼熟,再定睛一看,天!有没有这么巧?竟然是裴迁!
这大个儿怎么来了?她无暇细思,一看到裴迁背的那把伞,念头顿起,大叫道:“裴迁,开伞!”
裴迁正被不知所以然的忧心引到此处,突然听到胡灵灵的声音,他想也不想,便从背后抽出那把画荷纸伞,张了开来。
“收!”胡灵灵倾注功力,双掌提起,绵绵不绝地施法擒妖。
咽!一只满身窟窿的黑丑痲蛤蟆从小姐身体里弹了出来,胡灵灵左手一张,便从裴迁手中吸起雨伞,将蛤蟆精摄了进去,随即收伞,丢入她所召唤出来的地府黑洞,送癞蛤蟆到十八层地狱去。
同时,蛤蟆精离身的小姐醒了过来,她略感迷惘,不解地看着对面很忙碌的红衣姑娘,随即发现自己站在墙头上,危危颤颤,无处可依。
“啊!”她惊叫出声,脚步一滑就栽了下去。
“小姐摔下去了!”花园里的家丁也惊叫道。
所有的事情发生在一瞬间,裴迁还来不及理解纸伞为何离手,就看到小姐跌了下来,他疾飞上前,双臂伸出,及时接住了掉下来的小姐。
大个儿又来抢她的功劳了。胡灵灵无力地趴倒墙头,想苦笑,却笑不出来。本来是该她救小姐的,想不到收个小妖费了她这么大的力气,白白又给裴迁积阴德了。
看到裴渥抱着娇柔的小姐,她心底溢出一股莫名的酸味,身子在痛,心也微微抽痛;她明白这是凡人嫉妒的感觉她羡慕那位小姐可以躺在裴迁的怀抱里……呜!她也不用嫉妒到想哭吧,呜呜,好痛!
痛楚加剧,原来,她受伤了!她无力变回大红狐离开,只得快速布下一个简单的结界,让自己隐匿在黑夜里,不让众人发现她的存在。
裴迁抱住小姐,立刻抬头张望,只见明月高挂,高墙映着树影,哪里还有她的人影!有的是几个纷纷翻身出墙的紧张家丁。
裴迁再低头细看,小姐昏厥了过去,一件红衫从墙头飘落,家丁以为那是小姐的衣服,赶忙捡了起来,披在衣不蔽体的小姐身上。
他认得那是她的衣裳;大红显眼夺目的颜色,在这个凄冷的寒夜里,她给了小姐温暖的遮蔽,但她呢?她冷不冷?
“谢天谢地,谢谢大侠救了小姐。”家丁们看到小姐安然无恙,赶紧道谢,引领裴迁往大门走去。
“小姐不可能爬那么高的。”家丁又七嘴八舌地道:“发疯三个月以来,怎么关就是关不住,实在太邪门了。”
“我刚才看到一只疯狗在咬她,吓死我了,我们府里没养狗啊。”
“不是狗吧?之前请道士看过,说是狐狸精作祟。对了,你看到的狗一定是狐狸精。唉,可怜的小姐……老爷出来了!”
一名中年大爷急奔而至,状极忧心,旁边的家丁已经简单说明经过。
“秋儿!秋儿!”大爷急唤裴迁怀中的姑娘,又拿起她的手试探脉象,立即盼咐道:“快送小姐回房,请大夫来看,务必看好她。”
几个仆妇赶紧将昏迷不醒的小姐抱过来,带进府里照枓。
“感谢英雄搭救小女。”大爷拱手抱揖,声音洪亮,语气诚挚。“敝人是河洛都指挥使周破云,敢问英雄大名?”
裴迁大震!这位器宇轩昂的男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了?
他知道生父的官衔,却不知道他住在这里,还顺路救了自己的妹子。
“贱名不足挂齿。”他稳住心神,亦是抱拳回礼道:“在下只是路过,侥幸救得令媛,请周大人不必多礼。”
“夜这么深了。”周破云看他背着包袱和长剑,又见他形貌英伟,谈吐有礼,顿生爱借之意。“英雄还在外头走动,不妨进府休息一宿。”
“多谢周大人。在下城里有朋友,已过相约时间,唯恐友人久等,请恕在下不叨扰了。”
“那么……”周破云深感惋惜,又要错失一个英雄好汉了,可江湖人士多是自在来去,他也不能强留人家。
“告辞。”裴迁转身,快速离去。
他转过几条巷弄,远离周府,刻意压抑下来的心情又乱了。
他并不担心生了怪病的妹妹,毕竟她有父母照顾;他也不因为撞见生父而心乱,既已打定主意不相认,意外相见不过是个缘分,他对身世已然释怀,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愤慨了。
他心乱的原因是她,胡灵灵。
他担心她,方才只闻其声不见其影,她会到哪里去了呢?
犹如山中的雨夜那晚,他的心陡然落空,好像丢失了一件重要的东西,他得赶快寻她出来才行,否则他就得这样一直寻觅下去了。
他拿出珍藏怀中的符纸,心惊地看着上头出现的血点。
就是这张奇异的符纸。当他触摸时,突然心弦触动,生出强烈的感应,那感应引他进城,来到周府围墙边,让他寻着了她。
同样的感应再度出现,他顺着心中那股不可抗拒的力量而走,约莫两刻锺后,他又回到了周府围墙边,此时四周已恢复安静,空无一人。
他焦急地来回走动,站在听到她声音的墙下,答地一声,脸颊落下雨水,他狐疑地望向西边的明月,抬手抹净,赫然见到手指沾了血。
“裴迁……”微弱的声音在喊他。
“胡姑娘!”他惊喜地抬头,就见到平空出现的她,他又气又急,他刚才找了那么多次,怎会没见到她趴在墙头呢?
“好痛……那只臭蛤蟆。”胡灵灵气虚体弱,仍不忘骂妖怪。
身子一歪,她从墙头翻了下来,稳稳当当跌入了裴迁的臂弯里。
呵呵,就是这种温暖的感觉,大个儿的怀抱是她睡过最舒适的窝巢,不窝白不窝呀。
今晚实在有够累了,她闭上眼,放心地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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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灵正传 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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