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阳回到家,已近午夜。
一进家门,客厅是一片空盪盪,想必父母已经就寝。他想也不想地移动轮椅至房内,但原以為应在房内的小女人,却是不见人影。
轮椅再次转离,来到厨房、起居室、书房,甚至是厕所,但都没有看到他想见的那个人。
强压下心裡的不安,想到今天不欢而散,或许她又跑去租一堆喜剧DVD了。
这一回,他要陪她一起看。
缓缓地来到客厅等她回来,少了黎灿在身旁管东管西,似乎连空气都稀薄很多。他打开电视机,让四周有些声音,试图冲淡些坐立难安的心情。
多少个夜裡,她也品嚐著比现下更苦涩十倍的心痛,看著所谓能使人愉快的喜剧片?印象中,只要他口不择言地骂她一回,她就会捧著这些「疗伤圣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偷偷地看。
若非那夜让他发现她的泪,他还不知道原来外表坚强的她,内心却是如此柔弱易感。
仔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她不是不会伤心,而是為了他,一次又一次的放宽忍耐底限,容忍他的出一百不逊及恶劣脾气。
今天两人谈开的结果,他终於愿意面对自己的真实心情。撇开两人的心结不说,黎灿原本就是很容易令人动心的女子,才貌兼具,大方健谈,若说她是黎风集团的公主,那他必定就是相貌丑恶的鐘楼怪人。
可是最后公主选择了他,而他,也渐渐地钟情於公主。
等她回来,他一定会控制好自己的脾气,给彼此的爱情一个机会。齐奕行说的对,她是难得的,放眼望去再也没有另一个女人,能像她这麼爱他,费尽心思地掳获他的心。
其实自己也早就动心了吧?季凌阳自问,否则他不会曾经失控地差点占有她。和她亲吻的销魂感受,到现在还深深地撼动他,若非自己的固执强硬,他们早该是和乐融融、契合非常的一对。
是的,今晚以后,他要开始不一样的夫妻生活!
十二点过去,一点过去……季凌阳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心裡的不安也慢慢扩大。毅然决然地关上电视,他拿起茶几上的电话,準备打给那个三更半夜还不回家的女人……该死!她的手机号码是几号?
不悦地掛上电话,他才发现自己从不记得她的号码,因為只要他需要她的时候,她一定在身边,不管是在家裡,还是在公司,他根本不必去记忆。
看来,他真的忽略她太多事了,难得她能忍受到今天……她真的忍受得了吗?那為什麼到现在还不回来?
一种莫名的疑惧快速地笼罩住他,使他手脚冰冷,身体僵硬。他急急地推著轮椅进到房间,目光搜寻了圈,她放在化粧台上的保养品,全都不见了。
打开柜子──半面是空的,他突然觉得背脊一寒。
哇!衣柜这麼宽敞,看来我应该多带几件衣服才对。
他想起第一天住进来时,她曾这麼说。事实上,后来她根本忙得没有时间添购新衣,反倒是為了他的方便及舒适,他的衣服还多了不少件。
她的心思,根本只围著他转,為何当时他竟盲目得看不见?
转身来到床头柜旁,他略微吃力地弯下身,打开属於她的抽屉,仍是空的。
我把你的东西换到上层抽屉,以后你比较好拿,下层就给我用好了。
言犹在耳,他却直到现在他才察觉她的用心,因為光是弯身这个动作,就耗费他不少力气。平常他没有感觉,是因為她把他的东西都摆到适当高度,让他很方便的就可以拿到所要的东西。
有些悲哀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不小心瞄到床单,又是一声长长的嘆息。
这张床床垫太软了,对你的脊椎不好,我找个时间把它换了你说好不好?
结果她不只换了床垫,也换了床单,甚至现在连他排斥她的心,也一併换了。可很讽刺的是,她却来不及知道。
终於,他极不情愿地面对这个事实──她离开了,什麼也不留。
失望的眼眸瞄到桌子上搁著一只大型信封袋,那应是她留下来的。他兴起一丝希望,急忙滑过去,抽出裡头的文件。
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他的心,凉了。
那是一张股权让渡书,还有一份离婚协议书。
把玩著手中的勇气项鍊,黎灿很遗憾竟是以这种方式将它收回来。
在决定用手中股权帮助季凌阳时,她早已有了离开他的觉悟。因此那段冷战时期,她一天一点地收拾自己的东西搬回黎家,那个毫不关心她的男人,当然完全没发现房裡东西少了,最后果真也没让她失望,用残酷的言语断了她对爱情的妄想。
离别之日,也就是股东会那天,她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行李。收拾东西时,竟不小心让她看到落在柜子与抽屉夹缝间的一条项鍊,她探手进去拿出一看,心中的悲哀更加深一层。
那是她送他的勇气项鍊,被毫不在意地丢弃一旁,银製项鍊甚至都发黑了。
若说她还怀有一点点他会记起她的希望,在那当下也完全绝望。
叩、叩。
敲门声传来,她放下项鍊,连忙眨去眼中水光,强挤出一抹笑容。
「进来。」家人很体贴地没有逼问她回来的事,所以她也不能让他们担心。
进门的是黎蓝,回国后便担任以前黎灿职位的他,有著与年轻俊秀外表不相称的沉稳。
有时候黎灿都会认為是父母弄错了,黎蓝其实应该是哥哥才对。
「什麼事?」她歪头覷著默不吭声的他。
黎蓝深深地打量她好一会儿,才来到她面前,揉揉她的头。「妳这样很丑。」「你竟敢说我这个宇宙超级霹靂无敌大美女丑?」她鼓起腮帮子敲了他一记。「你越来越没眼光了。」不予置评地瞄著她,他突然天外飞来一笔的问道:「妳知不知道当初爸爸為什麼要将我取名為黎蓝?」「為什麼?」她好奇地靠过去,「你去问过老爸?」「对,我去问他為什麼给我取了个像女生的名字。」小时候因為这个名字,外表秀气的他常被当成女生;长大以后因為这个名字,跟不少没长眼睛的男人干了不少架。
「老爸说,当初将妳取名黎灿,就是希望妳能活得灿烂,所以生下我之后,理所当然应该叫『黎烂』。不过他被老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教训一顿之后,只好退而求其次地叫我『黎蓝』。」「我还不知道有这典故?」幸好她比较早出生,她开始同情起弟弟了。
「所以很显然的,老爸比较疼妳,连我都是妳的附属品。所以妳应该要好好达成爸爸的期望。」他意有所指。
「有啊!人家我从小功课好、品性好,还长成一个大美女,这样还不够吗?」其实她也觉得老爸挺偏心的,对弟弟要求特高,对她则是一味宠溺。
黎蓝看著她抬得高高的下巴,微微摇头。「爸爸是希望妳笑得灿烂,而不是笑得勉强,妳懂吗?」因这一句话,黎灿强撑已久的笑容垮下了,鼻头也酸涩起来。「有这麼明显吗?」「非常明显。」他轻点她的眼皮,还红著呢。
她屏著气,压下快要溃堤的悲哀情感,苦笑道:「黎蓝,我是不是变笨了?居然连一个男人都搞不定?」「是那个男人不懂得珍惜。」他深深一喟。「不过对我们黎家两个男人而言,妳回来反而好,免得我们一天到晚担心妳在季家被欺负了。」她闷著声。「我真的很笨啊!人家电视或小说裡的女主角,都还能骗到男主角的种,留个孩子做纪念,但我这次真是笨到底了,什麼都没得到。」是啊,他嫌弃她,根本从不碰她,怎麼会有孩子?
「那更好,我介绍其他的好男人给妳,一定比季凌阳强很多倍。」「如果其他的男人也不要我呢?」闻言,黎蓝几乎有些恨起季凌阳了,居然让一向乐观的姊姊失去自信。
「妳什麼时候这麼妄自菲薄了?刚刚才说自己大美女呢!」他不想再看她偽装笑脸,乾脆直接戳破她的面具。「这回妳没有理由突然搬回来,爸爸不问妳是体贴妳的难过,但看到妳逞强,他心裡更不好受。如果妳还因此自怨自艾,妳就对不起爸,也对不起我。」他将她的头搂近,靠在自己肩上。「我这个宇宙超级霹靂无敌大帅哥的肩膀,可以借妳一下。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家人的支持,令她含在眼眶的泪水终於溃堤,沾湿了他的肩。「你知道吗,因為那条路是我自己选的,我一直告诉自己,无论遇到什麼情形我都要笑著面对,一直撑著笑容的结果,就是连哭都没有声音……我想我已经不懂如何大声的哭了。」「我可以容许妳使用高分贝音量。」安慰似地拍拍她的背,「哭吧。」这句话像是啟动什麼开关,黎灿无声地闷在弟弟的肩头,让泪水尽情地流。就像她说的一般,她哭得好隐晦,好压抑。
脑海中飘过一幕幕和季凌阳相处的画面,有他生气的,无奈的,甚至没好气微笑的,这些从今以后都将深埋在心裡。一想到这裡,无声的流泪转為低低的啜泣,最后闪过记忆的,是自己抖著手,签下离婚协议书的画面。
「呜哇……我再也不要那麼笨了……呜……」所有的委屈哭喊而出,这一刻,她终於记起怎麼大声哭泣。
又是新的一天开始。季凌阳皱著眉,睁开酸涩的眼。抬起头,揉揉痠痛的颈脖,挥挥麻木的手,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麼时候趴在梳妆台上睡著了。
「黎灿,推我到浴室……」沙哑的声音到一半戛然而止,他懊恼地揉揉太阳穴,平抚一阵阵的头痛。
那女人早离他而去了,他还想叫谁呢?
移动到浴室裡随便盥洗一阵,坐在轮椅上无法凑近镜子,连鬍子刮乾净了没有都不能确定。他摸著自己的下巴,感受那若有似无的刺碴,忽然想起每天早上那双帮他刮鬍子的温柔小手。
望向镜子裡表情冷漠的男人,左脸上还好几道疤,他唇角讽然地微抬。
「你他妈的这麼丑,為什麼会有人那麼爱你呢?」烦躁地丢开刮鬍刀,来到柜子前想换上上班穿的西装,穿上衣还算容易,但光是让轮椅上的自己好好地穿上裤子,他就花了二十分鐘。
「黎灿,我的领带……」伸长的手,突然停在半空中。
可恶!可恶的女人!人都离开了,还阴魂不散地在他意识中停留。当然,他真正气的是自己的没用,连穿一条裤子都这麼吃力,连一个女人都留不住!
一种悔恨交加的情绪陡然升起,他恼火地随便拉下一条领带,也不管顏色搭不搭配,随便繫上就出了房门,準备上班。
来到客厅,季父季母早已坐在沙发上等待,表情一逕的沉重,或许他们已经知道发生什麼事了。
因此,季凌阳也不拐弯抹角地直问了。「爸、妈,你们昨晚有看到黎灿吗?」「你自己把她赶走了,还来问我们?」季父只能嘆息。
「我没有赶她。」是谁造了这种谣?她吗?
「小灿昨天提著行李跟我们道别,她没有说一句你的不是,你不必那种表情。」季母也惋惜失去一个好媳妇。「只是看她眼睛都哭肿了,还在我们面前强顏欢笑,想也知道一定是你又做了什麼让她难过,这跟直接赶她走有什麼两样呢?」她哭了?季凌阳双眉紧拢,眼中阴霾更深。
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哭也是应该的,只是他没料到都到了这个地步,她仍是保全了他的顏面,隻字不提他过分的所作所為。
好傻的女人,连他都替她觉得心痛了。
「唉,或许这样的结果也好。你始终无法接受小灿,至少人走了,也不用再受你的气,而你也不会再被逼著接受这段婚姻。」季氏夫妇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著,当初擅作主张帮儿子允了这桩婚事,是不是错了?
「不……」不是这样的!他很想大声地这麼驳斥,但到目前為止他的表现,不就如父母所说的那般,像个极不情愿的丈夫?
如果现在他承认自己对黎灿动了心,又有谁会相信他?
「算了。爸、妈,我先去上班子。」不愿再看父母后悔自责的表情,也受不了空气裡的凝滞,他推著轮椅出门。
来到轿车旁,老王已在那等待许久。
协助他在后座坐好后,老王忽然道:「老闆,今天你要到医院做復健,下午三点我会到公司门口接你。」「你怎麼知道?」原想闭目养神的季凌阳,突然眼睛一亮。「是太太交代你的吗?」「太太昨天把你的復健时间表交给我,要我以后按时提醒你,就不用再问她了。」老王并不知道小俩口发生的事,老老实实地叙述情况。
所以她不是仍关心他,而是把这件事交给老王,她以后再也不管了。
季凌阳再次闭上双眼,遮下眸中的遗憾。「我知道了,开车吧。」奕阳科技的执行长办公室,陷入一股低气压。
一切的起因都是坐在裡头那个阴阳怪气的男人。他不会歇靳底里对著下属大吼大叫,也不会对下属的工作吹毛求疵,他只是一直沉著脸,犀利冷凝的目光刺得每个人胆战心惊,对於他交代的事不敢出一点错。
最倒楣的算是刘菁菁了,助理黎灿莫名其妙地好一阵子下来上班,使得她的工作量一下子加重不少,现在还要在上司阴沉的脸色下苟活,她只能在心裡大喊钱真难赚啊!
再这样下去,不胃溃疡也要内出血了。终於她鼓起勇气,敲了门来到顶头上司面前。
「什麼事?」季凌阳冰冷的脸色,活像手拿生死簿的判官一样。
刘菁菁捏了把冷汗。「执行长,请问黎灿什麼时候会復职?」「怎麼,她的工作妳做不来吗?」他一直认為祕书是把一些琐事交代给黎灿,所以现在人不来,刘菁菁的工作只是回到原来的情况。
「不是。」她硬著头皮回答,「因為黎助理的能力好,很多部门的文件都会先送到她那裡,拜託她检查整理一下,再呈给执行长。执行长不觉得她来了以后,各部门的文件都没出过错,而且数字及格式什麼的都清楚很多吗?」经她这麼一说,季凌阳才发觉自从黎灿来了以后,他看文件的速度变快了;而她一不在,他桌面上的文件堆积如山不说,渴了连一杯水都没得喝。
原来又是她做了这麼多……「其实黎助理除了我交代给她的事,还会主动支援其他的工作,所以她一不在,各部门的人都急著找她,我代表大家来请问……」「她不会再来了。」季凌阳略嫌突兀地插了话。「妳就当成她已经离职好了。」「為什麼?」听到人不来了,刘菁菁直觉就是黎灿可能冒犯了上司,连忙為她说情,「请问她是做错什麼事吗?执行长,你一定要原谅她,因為她能力真的很好,做事细心负责,连执行长你每天吃的餐点她都精心计算热量,还不让其他人泡咖啡影响你,其实我们都觉得你对她太严厉了……」「停!」他这才发现原来平时自己仰赖的祕书,是如此聒噪。「不是我不原谅她,是她不原谅我。」「啊?」刘菁菁傻住,完全听不懂他的意思。
「我知道大家都在猜黎灿的身分。」此时,他有种豁出去的想法。「其实她是我老婆,妳回想看看平时我是怎麼对她的,就知道為什麼她不原谅我了。」刘菁菁被这个消息狠狠地震慑住,起码呆了有三十秒才回过神来。不过这一次,她看上司的目光不再敬畏,而是带著些微的谴责。
「我明白了。」再怎麼替黎灿抱屈,她也不会笨到和上司槓上,於是决定撤退,去外头散播这个八卦。「我先离开了,执行长。」直到祕书离去,季凌阳才淡淡地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承认他是故意的,让大家都知道黎灿属於他,虽然公开的时间晚了,但至少眾人的耳语会不断地提醒他黎灿是他老婆,让他忘了她亲笔签名的离婚协议书。
以前威胁她要隐瞒到底的事,现在他希望大家都知道,这其中有多少赌气的成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叩叩!敲门声响,还来不及应门,齐奕行已自动进入。
「我进来了。」他丢了个便当给好友,然后大摇大摆地在他对面坐下。
「嗯?」季凌阳狐疑地皱眉,用下巴示意著桌上便当。
「黎灿没来,一定没人给你準备便当吧?」看他多好心,还特地替他带来补给品。
下意识地摸摸肚子,季凌阳才发觉自己真是饿了。以前三餐有黎灿张罗,他只要负责吃就好,什麼时候饿过肚子?。
打开好友贡献的便当,闻到那油腻的气味,他忍住皱眉的冲动,再把便当盖回去。「我等会儿吃。」「别装了,我知道绝对没有黎灿準备的好吃,不过你多少吃一点。」齐奕行把话题转回刚才听到的大消息。「喂,听说你把你老婆正名了?」「想不到刘祕书散播八卦的效率也不低。」才多久?十分鐘吧?
「那不是重点。」齐奕行单刀直入。「股东会那天你们谈了什麼?我看她很难过的离开,今天又听到刘祕书说黎灿再也不来的消息,难道……」「她走了。」季凌阳粗鲁地爬了下头髮。「然后把股权让给我……」「她真明白你的需要啊!」齐奕行觉得黎灿堪称痴情奇女子了!
「……还有她签了离婚协议书。」瞧他说得平静,齐奕行当下也无言以对。慢慢的,他收起开玩笑的神情。「你们发生什麼事?」大手抚上自己的额,季凌阳大略地将股东会那天两人的对话重复了一遍。对於这个好友,他从不隐瞒什麼。
「你真是个混帐。」听完,齐奕行下了註解。「你要去找她回来吗?」思索片刻,季凌阳呼出一口闷气。「或许她想通了,会自己回来。」他还没想到要怎麼放下身段,所以仍抱持著侥倖的想法。
「你再这样自欺欺人,小心真的丢了老婆。」与黎灿相处过的齐奕行,知道若非绝望,她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季凌阳还想辩驳什麼,刘菁菁的声音突然从内线电话广播进来。
「执行长!黎助理……啊不,是你太太打电话进来了,她说要交接工作,我骗她我在找资料,让她在线上等,你要不要跟她说话?我怕她快掛断了。」「接进来。」他的语气略显急促,直到电话响起,一声还没结束,他已经迅速地拿起话筒。
「黎灿!」电话那端是一片寂静,不知道是被他吓到,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妳怎麼可以丢著离婚协议书就走了?太不负责任了!妳快点回来,爸妈知道妳离开了,一整天闷闷不乐。还有,我跟妳说,妳再继续消失下去,我以后就不去做復健……」他的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她长长一声嘆气,然后掛断。
季凌阳难以置信地瞪著话筒,那女人居然敢掛他电话?
「那个……我说老兄……」齐奕行真的看不下去了。「今天是你做错事,态度还这麼差,是我也掛你电话啊!」季凌阳悻悻然地放下话筒。「不然我该怎麼说?摇尾乞怜我是做不到的。」「没人叫你这麼没人格,不过你至少要拿出些诚意吧?」於是,晚上他又是一脸阴沉的回到家。早已等在客厅的季氏夫妇,看到是儿子自己一个人回来,皆难掩失望。不过他们也不忍再苛责儿子,只得默默地回房去,省得生气。
心理与身体皆疲惫的季凌阳,也顾不得晚餐没吃这回事了,他进了房间,西装外套随便一扔,便把自己丢在大床上。
这是头一次他这麼生气,气自己為什麼要这麼想念她,气自己為什麼不早一步告诉她他心情的转变,更气自己為什麼会留不住她。
他真的表现得很差劲吗?否则為什麼她连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身下的大床,婚前就是他一个人在睡的,但是今晚却感觉它特别大,蚀骨的寂寞几乎让他发颤。还有那幽暗的光线,像是吞噬掉所有声音,夜晚静得有种沉滞的压迫感。
她弄乱了一切,然后瀟洒地一走了之,却让他再也受不了一个人的空虚。
其实,他不只心动吧?是不是他早已爱上她,才会让她的倩影一再一再地侵占他的脑海,让他一整天做不了事,只会想她,想她,想她!
该死的他,该死的她!一切都不对劲了,他到底该爱她,还是恨她?
大力地摇了摇头,季凌阳愤然起身,想到浴室洗把脸冲去烦躁。挪身到轮椅上时,一个不小心把手没扶好,他整个人翻落地板,疼痛立刻蔓延全身。
明明痛到整个人快蜷缩起来,但他却觉得很爽快,為什不再摔重一点,把他摔昏算了,省得还要面对她离去后的一切。
平躺在地上,他连起身的能力都没有,若是她在,绝不会让他发生这种事。
无助地望著天花板,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很悲哀。
「凌阳?你怎麼了?爸妈进来了。」听到儿子房裡传来巨响,十分担心的季氏夫妇连忙跑来查看。一开门,就见到轮椅歪在一旁,而儿子倒在地上,相当痛苦的样子。
「怎麼会跌倒呢?」夫妇俩来到他身边,想搀扶他起来,却被他阻止。
「不要扶我。」他轻轻拨开父母的手,「我要自己起来。」如果不试著自己来,又有谁会帮他?难道可以奢望她再扶他一把?
拒绝了父母的好意,他一手抓住床沿,另一手扶著轮椅把手,拚命地用力,想把自己放到椅上。然而他错估了轮椅的平衡力,才起身到一半,轮椅翻了,他又摔了个鼻青脸肿。
「凌阳……」季氏夫妇看不下去了,季母甚至低声哭泣起来。看著儿子一次一次尝试,一次一次摔倒,他们何尝不知道他在惩罚自己?
在他摔了第三次后,季父不顾他的阻拦,硬是将他扶上轮椅,用少见的严厉语气喝道:「看看你母亲!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迎上泪眼滂沱的母亲,这一幕几乎掐住季凌阳的脖子令他窒息。一直僵硬的表情忽而变得茫然,像旅人失去目标,他不知道自己还能為这失控的一切做些什麼。
季父再次嘆息,拍拍他的肩。
「去找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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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公开的妻子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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