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子来作媒 第七章

  要凌鹰为了她自断右手?
  仿若有人拿刀在她心上狠狠一戳,让她顿时眼前一黑,几乎无法喘息,湘君不由得哭喊出声。
  “不!不要管我……”
  “闭嘴!”唐光喝叱,猛然捂住湘君的嘴,力道之大让她双唇狠狠撞上牙齿,鲜血流了下来。
  “你——”该死的唐光,竟敢这么对她!
  凌鹰瞧见鲜血流下来,血红的颜色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眼中风暴急增。他发誓,一旦湘君平安获释,就是唐光的死期!
  “你作梦!”黄玄跳了出来。“看我先砍了你的右手!”
  “你不想要这丫头的命了?”唐光手上一使劲,湘君立刻发出一声闷哼,脸色益发惨白,衬得唇角那道血痕益发刺眼。
  “哼!这丫头的命不如你值钱。”
  黄玄边说边持刀砍去,唐光还来不及回手抵挡,黄玄的刀就让凌鹰给打落了。
  “堡主?”黄玄愕然。
  “哈哈哈,舍不得了?”确定手中的人质有用,唐光更为得意了。“还不快点跪在我面前自断右手?”
  凌鹰没有回应他的话,炯炯黑眸凝视湘君痛苦发白的脸,谁也瞧不出他心底究竟作何打算。
  “堡主,”黄玄担心极了。“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可别真的听这个恶徒的话自断右手啊!”
  凌鹰一个冷眼射去,黄玄立刻闭上嘴,但他仍担心的看着堡主。
  “他……说得对,”湘君虚弱的说着,“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你千万别听他……”
  “闭嘴!”
  凌鹰捡起黄玄掉落地上的刀,定在湘君脸上的视线多了些许柔情,与他脸上僵硬阴沉的表情完全不搭。
  “不!不要!你不可以这么做!”
  湘君迎视他的双眸,越瞧心头越慌,不由猛烈摇起头来,一点都不在乎这样的动作让架在脖子上的刀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汩汩鲜血顺着纤颈而下,濡湿了她的衣裳。
  “不会有事的。”瞧着她脖子上的伤痕,凌鹰眼神一暗,唇角却扬起一抹安抚的笑容。
  “不——”湘君依旧猛烈摇头,一心只想阻止凌鹰做傻事,对疼痛毫无所觉。
  “啰唆!”唐光大喝。“还不快点跪下来,自断右手!”
  凌鹰冷冷瞥他一眼,缓缓曲下膝。
  不!不要这么做!别为她这么做!
  不要……
  望着凌鹰屈辱的跪下,湘君只觉胸口一阵剧痛,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却抹不去那令人心疼的一幕。
  突然,她的腹部窜起一股热流,狂乱的在她体内奔走。
  “快点砍下你的右手!”唐光催促。
  凌鹰伸出右手,举高拿刀的左手就待狠狠落下……
  “不!不……”
  一声凄厉的呼喊逸自湘君嘴里,那股乱窜的热流像是突然找到出路,猛然奔向她的双手,她下意识的将手挥向擒住自己的唐光,不顾一切的奔向凌鹰,眼里只有他手中那把森然大刀。
  痛!很痛……
  脖子痛得几乎让她觉得头就要掉下来了,但她仍旧勉强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紧紧握住的大刀,以及凌鹰安然无恙的右手,鲜血自握住刀蜂的双手掌心不断流出,混着她脖子上流下的鲜血,在她眼前交织成一片红色的血海。她毫不觉得痛,心里反倒升起一阵阵喜悦和欣慰。
  他的手没事!他的手没事了!
  真好……
  意识消失前,她在心里喃道。
  “湘君——”狂烈的呼喊自凌鹰嘴里发出,他飞快伸出双手,接住的却是一具软软的身子。
  “湘君!醒醒,快点醒来……”
  鲜血无法停止的在她身上蔓延开来,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感冻结他的四肢百骸,他急切又惊恐的不停拍打她的脸颊,好怕她双眼这一合上就再也不会睁开。
  “湘君,你醒来啊……”
  一声又一声急切的呼唤,仍无法唤醒已然昏睡的湘君,只听得那呼喊越来越狂烈,也越来越凄怆。 
  她竟然为了他的手而不顾自己的生命!
  如果她就这么……死了,那他……
  “湘君,我不准你死,快点醒醒……”
  蓦然,一个咒骂声硬生生插入。
  “可恶,这该死的丫头,竟然坏了我的好事。”唐光恶狠狠的低啐一声。就快要报仇血恨了,没想到这丫头竟使出这一招。
  该死的……丫头?
  凌鹰木然抬起头,漆黑的双眸先是有些怔忡的看着唐光,茫然的眨了眨后,像是乍然忆起什么,瞬间布满血红的仇恨,狰狞的瞪向唐光。
  “该死,该死的人是你!”
  一声狂喝,凌鹰左手一挥,那落在地上沾满湘君鲜血的大刀立刻凌空飞起,笔直的冲向唐光。
  “啊!”唐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便眼睁睁的看着那把大刀没入自己的胸口,连痛的感觉都没有,就魂归离恨天了。
  “湘君,你等着,我一定会救活你的!”
  凌鹰瞧也不瞧唐光的死相一眼,低下头,温柔且坚定的抚着湘君苍白的脸蛋,而后一把抱起她。
  她不会死的!他绝不让她就这么死去!绝不!
  “我一定会救活你的,没有我的允许,就算阎罗王也不准带你走……”
  W  W  W
  看来鹰风堡真的要多个村姑堡主夫人了!
  黄玄照例守在门外,好让房里的堡主试着以内功和黑天珠治疗失血过多的湘君,思及方才那一幕,仍让他大为震撼。
  没想到这个村姑竟然如此勇敢,不顾自己脖子上那把大刀,就这么冲向堡主,只为了不让堡主自残右手?
  “她不怕死吗?”黄玄忍不住咋舌。
  一把大刀耶!就这么架在她的脖子上,她却只看见堡主手上那把大刀。
  “看来她一定是喜欢上堡主了,”黄玄肯定的点点头。“否则哪会不顾自己的生死呢?”
  说来堡主也实在很令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头痛,动不动就惹来一堆女子的青睐,现下堡里还有个席姑娘在等他回去呢…… 
  “不过,”黄玄沉吟了下。“如果这会儿是席姑娘被挟持,只怕会哭着叫救命,再不然就是吓到晕倒,怎么也不可能像村姑……呃……”考虑到她可能将成为堡主夫人,他还是趁早改口得好。“像柳姑娘一样,奋不顾身的冲向前,只为了不让堡主自残右手吧?”
  黄玄独自碎碎念个不停。
  倒也不是说席姑娘胆小,只不过柳姑娘的表现实在是太让人感动了,这般奋不顾身的举动,就连他也不一定做得到啊。
  正胡乱想着,房门突然打了开来。
  “黄玄。”凌鹰虚弱的唤着。“找人准备一套新衣裳来给湘君换上,她的衣服全沾上血了。”
  “是。”黄玄领命。
  “等等!”凌鹰唤住他。“到附近的鹰风堡商行找几个护卫,用过晚膳后,我们立刻出发回鹰风堡。”
  “今晚?”黄玄讶异的反问。“为什么这么赶?”
  “黑天珠在我们手上的消息应该已经传了出去,再不快点离开,只怕会有更多人来抢。”凌鹰回头望了眼床上昏睡的湘君。“湘君身子太虚,禁不起再一次出状况,我们早点回鹰风堡比较安全,湘君也才能好好休养。”
  靠着黑天珠神奇的治病能力,凌鹰总算将湘君自鬼门关前抢救回来,但失血过多的她目前仍虚弱,再加上她不懂内功心法却胡乱运用内功,导致内功到处乱窜。凌鹰花了好一番工夫才勉强将她体内的内功安定下来,但经过这一番折腾,湘君也撑不住了,早就昏睡过去。
  “这倒也是,我马上去办。”黄玄离开。
  一阵冷风袭过,凌鹰生怕湘君冷着了,立刻退回房里,将门紧紧关上。 
  没人注意到冷风拂过的树梢上静静立了个身影。
  那身影定定的,望着凌鹰合上的房门,良久,才自树梢上失去踪影。 
  *  *  *
  湘君再次醒来时,耳里听见的是马车辘辘声,而阵阵不舒服的抖动也证实她正在马车上,但触目所及却是一片漆黑,她不禁有些慌张。
  “这……这是哪儿?”
  她不安的动动身子,立刻有人用双手抱住她,吓得她失声尖叫。
  “凌鹰……救……”
  “嘘,没事了。”一只大手掀开马车帘子,让月光略微透进来,紧接着凌鹰那张放大的脸孔出现她眼前。“我在这儿呢。”
  “凌鹰!”湘君扑向他。“我还以为……还以为……”她到了坏人手里,或是到了阴曹地府,再也见不到他了。
  凌鹰拍着她的背。“我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湘君安心的偎在他怀里,突然想到一件事,立刻推开他。
  “你的手……”她紧张的巡视他的身子,两只小手也不住的在他身上摸索。“你的手没事吧?”
  瞧着她满脸真切的焦急紧张,凌鹰只觉得胸口满满的感动与温暖。
  呵,这小丫头啊,当真在意他至此,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她却只惦记着他的手……
  “我没事,”凌鹰露出个大大的笑容,挥了挥自己的右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
  湘君仍不放心的握住他的手,确定没事后才安下心。“太好了,你的手没事。”
  “有事的是你。”凌鹰狠狠抱住她。“你把我吓死了,你知道吗?”
  一想起她任凭大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长长血痕,鲜血如飞瀑般喷溅,她却毫不在乎,不顾危险的扑向他,他就觉得浑身发冷,几欲窒息。
  “我?”湘君愣愣的低喃。
  “你怎么可以不管脖子上那把刀,就这么不顾一切的冲过来?”暗哑的嗓音中满是恐惧。“你可知道当时我心里的感觉?”
  他以为她拿当场死亡。
  他以为她会就这么死在自己怀里!
  手里、眼里都是她温热的鲜血,他却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已经因为过度恐惧而冰冻,他无法动弹。
  害怕她会就此死去的恐惧如此强烈,直到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早已对这小丫头产生浓浓的感情。所以不想看见她生病,不想看见她不快乐,希望她就这么快快乐乐的过日子,但是她竟然……
  竟然在他面前上演一朐鲜血淋漓的戏。
  “我……”
  她只是不愿看他为了她失去尊严的跪在地上,甚且得自断右手……
  她认识的凌鹰应该是带点霸气,浑身散发着慑人的气势,不该为了她而任人摆布,更不该为了她向人屈膝下跪!
  在那当下,她心里眼里都只有他,只想阻止他不要砍自己的手,完完全全忘了自己脖子上还架着一把刀,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前去。
  “以后绝对绝对不准你再这么做了。”凌鹰粗着嗓子命令。
  这次若非有黑天珠,他只怕会真的失去她了。
  “听到没有?”凌鹰又将她往自己怀里挤,像是想将她塞进体内。“不准你再这么做了!”
  “但是……”湘君迟疑的声音闷闷的响起。她不后悔这么做啊!
  经过这一回,她发现在她心中,凌鹰是非常非常重要的,重要到连自己的生命都可以舍去。
  “我……”湘君想为自己辩解的嘴张到一半就停住了,讶然的看着凌鹰的胸。
  他……他竟然在发抖……
  是为了……她吗? 
  为了她的安危,这么一个无畏无惧,连自己的手都可以砍下来的男子竟然在发抖?
  纵使她曾不明白他对自己是否有情,可此刻她完全了解了。若非有爱,他不会为了一个女人而向仇敌下跪,更别提自断右手;若非有爱,他不会为了她的安危害怕到发抖。
  如此清楚明白的表示,就算没有明说,她又如何能不明白?
  湘君发现喉头塞满酸酸热热的感动,叫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紧紧的回抱住他,纵使紧得快要无法呼吸,也不愿意放手。
  “答应我!”凌鹰粗哑的嗓子再次要求。
  “我……”湘君哽咽了,只能在他的怀里拼命点头。
  “对了!”凌鹰突然想到一件事,将湘君自怀里轻轻推开,跟着拿出一个东西。“来,这给你。”
  “这是什么?”湘君接过一看,是条项链。桃红与粉蓝的绣线相互交缠成一条项圈,而项圈的坠子是颗黑不溜丢,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珠子。
  不过,这珠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正思索着,凌鹰回答了她的疑问。
  “是黑天珠。”凌鹰接过项链,小心翼翼的套进湘君的脖子。“这几次都是黑天珠救了你,所以我便将黑天珠做成项链,让你随身携带,以免再出问题。”
  “这……嘿嘿……”湘君尴尬的笑笑,心下不免嘀咕。瞧他说的,好像她很喜欢惹祸似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可以让黑天珠离身,知道吗?”凌鹰可不管她心里想什么,最重要的是她的安全。
  “知道了。”湘君将黑天珠收进衣服里,突然想到。“可是这是你师父的遗物,让我配戴着好吗?”
  “当然好。”凌鹰点了下她的小鼻子。“不给你戴,要给谁戴?”
  瞧他说得多暧昧,好像他们两个之间已经私订终身了似的。
  湘君白他一眼,低下头去,心头却甜滋滋的。
  想想,打她醒来后,他们就很自然的亲密起来,虽然没有任何承诺,但就是认定了对方;所以,就算此刻她是半偎在他怀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尴尬,好像他们已经这么做好久了。
  “想什么?”凌鹰将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微微磨蹭着。
  “没什么。”湘君轻声应着。
  “那就再睡一下吧,到了我再叫醒你。”
  “好。”湘君闭上眼,在温暖厚实的胸膛中缓缓沉入梦乡。
  *  *  *
  有人跟踪他们!
  空气中异样的气息令凌鹰自浅眠中醒来,他先瞧瞧怀里熟睡的湘君,心翼翼的她在垫子上躺平后,上前掀开帘子,双眸锐利的扫视四周的一景一物。
  天色微明,露气深重,除了马车辘辘的转动声外,就是偶尔响起的一两声虫鸣,与平常宁静的清晨无异。
  但他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空气中那股被人盯梢的气氛越来越浓,隐隐约约还透着一股杀气。
  “停车。” 
  “啊?”正无聊的大打呵欠的黄玄吓了一大跳。“堡……堡主,你什么时候醒来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停车。”
  “是。”黄玄实在好奇,但是看堡主严肃的表情,他知道现在不是发问的时倏,立刻依言停下马车。
  凌鹰跨出马车车厢,立在黄玄身旁一会儿,突然纵身一跳,上了马车车顶,微眯起眼,仔细的梭巡每一棵树。
  清晨沁凉的风吹拂他的衣裳在脚边翻飞,也吹拂着每棵树的树梢迎风摇摆,偶尔几片落叶飘下。
  没有任何蛛丝马迹,是他的错觉吗?
  凌鹰抿抿唇,自马车车顶一跃而下,背脊微凉的针刺感,仍令他深觉遭人跟踪了。
  糟的是,跟踪他们的人明显来意不善,且武功高强,他可以感觉到对方刻意散发出的杀气。 
  他不担心自己,真要打起来,他肯定会与对方打得两败俱伤,但是湘君不懂武,就算她体内有师父的内功也无济于事。
  得快点到鹰风堡,至少可以确保湘君的安全。
  “黄玄,离鹰风堡还有多久路程?”
  “堡主,大约还有两里路,快一点的话,应该在中午前可以到达。”
  “那好。现在就上路吧,尽快赶回堡。”
  “喝!”黄玄立刻拿起马鞭,鞭策马儿上路。
  凌鹰回到马车里,迎上湘君惺忪又满是疑问的双眼。
  “怎么了?”
  “没什么。”凌鹰回以安抚的一笑。“你醒来多久了?”
  “好一会儿了。”湘君揉揉双眼,坐直身子。
  其实吵醒她的不是他,而是少了他温暖的怀抱让她觉得冷,也就睡不着了,况且听他与黄玄的对话似乎在担心什么,她不免也跟着操起心来。
  “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又有人在追我们吗?”
  “没事,你别担心。”凌鹰岔开话题。“再过一会儿就到鹰风堡了,你再睡一下。”
  湘君乖巧的点点头。
  凌鹰重新将她拥在怀里,让她舒服的靠着,而自己始终保持警觉的瞪着半开的帘子。
  黄玄的吆喝声下,马车飞快的朝鹰风堡而去……
  *  *  *
  他发觉了?
  隐身某棵树上的男子森冷的笑笑。
  也该是时候了。
  男子甩动衣袖,脚一跨便欲落地,却突然自马车半开的帘子看见里头的情形,微一愣,收回了脚,又恢复原先的姿态。
  凌鹰抱着一个女子?
  这个女子与凌鹰有什么关系?
  自几里外的客栈,他便跟踪凌鹰一行人,途中他也见过这名女子,也自他们的谈话中得知这女子体内有着凌鹰师父的内功,却不知道凌鹰与这女子有任何特别的关系,如今却见凌鹰抱着她?
  虽只一眼,他却清楚瞧见凌鹰脸上难得一见的温柔,莫非凌鹰喜欢这名女子?
  可能吗?
  沉吟的望着远去的马车片刻,他敛去一身的杀气,飘飘然落了地,悠闲的朝马车同方向走去。
  退去一身骇人杀气的他,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任谁也无法相信他能在瞬间跃上几尺高的树梢。
  日渐升高,这一路上,只见一个书生缓慢的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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