称雄武林数十年的宫家,凡被选为宫家之主的人,其身份除了必须是上一代宫主的嫡亲血脉之外,还必须是……女子。
宫家的历任宫主皆是未婚女子,若一朝嫁为人妻,则要让出宫主之位,但婚后若生了女儿,所生的女儿经过宫家长老们的评断后,便可成为新一代的宫主。而在宫主年幼之时,其母便可代替其主持宫主职责,直到其长大成人后再亲自接位。如此周而复返,代代不息。据说,产生这个制度的原因是因为女子没有野心。
哈,好一个女子无野心!
二十五年前,原任宫家牡丹宫主之位的女子宫昭容,以少年之资总理武林是非,行事非常公允不偏不颇,深受武林中人的信任和爱戴,也因此她下嫁黑山大当家龙飞之后,虽已不再是宫家的牡丹宫主,但找她裁决是非对错的武林人依然络绎不绝。但由于她终究不再是宫主了,对她的裁决不服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因此她也开始心生埋怨,开始萌生了重新担任宫主之位的念头,一心一意要生出一个女儿来。但无奈天意弄人,在宫宫昭容连生两名儿子后,顿时性情大变,不顾丈夫及幼小娇儿的苦苦阻拦,决绝地离开黑山重返宫家。
一年后,宫昭容终于生下一女,并在宫家长老为其女纹上代表宫主的牡丹文绣后,宫昭容终于再度开始了往日的荣耀生活。
龙飞深爱妻子,遂带着两个儿子来宫家寻妻。一番争吵后,宫昭容竟将利刃送进了丈夫的胸膛,并将年仅五岁的长子刺成重伤!龙飞在身亡之前,拼命将妻子以及妻子和他人所生的女儿带出宫家,几日后黑山弟子在某座山上找到了龙飞和宫昭仪的尸首,而新任的宫家牡丹宫主却至此下落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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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松声阵阵,艳阳高照,和风徐徐地吹拂。但屋内却是一片冰寒。
她不要听,她什么也不要听。她是阿单,是从小在叫化子窝里长大的没爹没娘的孤儿阿单,是被黑衣捡回栖风谷的阿单,是十多年来和黑衣相依为命的阿单,是心无杂念、只想偶尔尝一尝大英雄滋味的阿单,是那个贪吃贪睡、贪玩爱哭的阿单,是那个总是惹黑衣叹息不已的阿单!
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什么也不是!
“牡丹,我们寻了你许……”
“住口!住口!”她用力地捂住自己的双耳,她不要听!不要听!
“牡丹……这……黑衣少侠……”
黑衣亦无语,只是轻轻地伸出手来握住她冰凉的双手,静静地望着她。
“我说了!我不要听,我不要……黑衣?”澄清的杏眸中映入他沉静的面庞,惶恐不安的心静了些许,“黑衣,你明白的,对不对?我才不是那个什么牡丹!我是阿单,你捡回栖风谷的阿单!是不是?你告诉他们,我不是什么牡丹金丹银丹铜丹!”她不要离开黑衣!不要啊!
“就算你是牡丹,那又怎样?”他谁也不看,只静静地望着她,轻轻拉开她捂住双耳的手,一字一字地慢慢说给她听:“在我的眼中,我只知道你是阿单一一这就够了,不是吗?”他的眼眸依然冷清,从唇中吐出的话语也依旧冷淡,可他知道,阿单能听出他的安抚。因为,她是阿单,是他的阿单。
淡淡的懊恼,淡淡的叹息,淡淡的纵容,淡淡的欣喜,淡淡的开心,淡淡的什么也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他只淡淡地认定了这份情一一友情……亲情……男女之情……
是的,那份当初他与阿单十年相处下来所拥有了的友情、亲情,而今他明白了,那其中也有着陌生情愫的存在一一在他以身为阿单挡掌的那一瞬间,他猛然领惜到,他们之间除了友情和亲情外,他对阿单还有另一份他从未想过的情一一男女之间的那份情。
男女之情啊,他本以为可以如师父一般性情淡泊、不涉儿女私情的;他本以为会如师父一般舍弃了七情六欲的,却因生命中意外地有了这孩子的加入,在朝夕相处了几千个日日夜夜之后,所有的“本以为”竟悄悄地消失,再也不见踪影。
总是不明白,生性淡泊的他为何会因一点点的小事而开心;总是不明白,生平最喜独处的他为何会容忍一个叽叽喳喳的爱哭鬼无时无刻地粘在自己身前身后;总是不明白,从来无牵无挂、自由如风的他,也会有为一个非亲非故的孩子牵肠挂肚的这一天!总是不明白的啊……
他忍不住闭上双眸,忍不住无声地叹笑起来。笑虽无声,却是他发自内心的欣喜笑声。笑啊,叫他如何不笑?枉他活了二十五六个春秋,枉他与阿单朝夕相处了十多个春秋,枉他总是偶尔疑惑,自以为他会因阿单无奈,会因阿单懊恼,会因阿单叹息,会因阿单纵容,会因阿单欣喜,会因阿单开心……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以看自己孩子的心情去看阿单,是以一名长辈的心情去待阿单,却不料、却不料一一他对阿单,却一直还有这一份莫名的儿女情思哪!
笑,叫他如何不笑?
“黑……黑衣?”
他无声地笑了许久许久,而后俯首在阿单的耳边说:“这一辈子,我是绝对不会放开你的,你……知道了吗?”放手?他如何去放手?这一生一世也不能放手的啊。
“真……真的?!”阿单瞪大杏眸,慌乱的心跳因这一句低低的表白而真正安静了下来,冷到几乎发抖的身躯因黑衣的贴近而开始泛起暖意。
“我从来不喜欢别人质疑我说过的话,你知道的。”而这个“别人”,也从来只有她一个啊。
“知道!知道!”阿单用力点头,猛地扑入他为她敞开的怀抱,苍白的脸色顿时泛起兴奋的红色。黑衣还要她,黑衣不会放手她,黑衣同她一起,而且是一生一世!一生一世!
“牡丹!”晴天霹雳的吼声硬生生地蹦出来棒打鸳鸯,“你可是宫家之主啊!你怎能如此……如此……”
与一名男子旁若无人地拥抱在一起,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就算我是那什么牡丹,那又怎样?”阿单有些恼地从黑衣的胸前抬起头来,慌乱的杏眸重新灌注了沉稳的色泽。她还有黑衣,她什么也不用怕的!
“既然是牡丹,便该接下我宫家牡丹宫主的责任!”这孩子的性子沉稳,处世不惊、头脑敏捷,正是宫家之主的最好人选啊!“你在外受了不少的苦楚,我宫家定会好好补偿与你!”
“我才不要。”心安稳了,笑嘻嘻的模样重新出炉,“我才不想什么宫不宫主的!”手,紧紧握住黑衣的大掌,身,紧紧依在黑衣胸前,她甚至调皮地吐吐舌头,朝在场满满一屋子的宫家人做个鬼脸,惹来一屋人的惊呼外加黑衣轻轻敲在她头顶的一记弹指。嘻嘻,什么宫主?她才不屑呢。
“这岂是说要便要、说不要便不要的?”震天怒吼来自那个阿单从第一眼便看不眼顺眼的苍鹰长老,“这是上天给的荣幸,是我宫家厉代祖先给的垂赐!”这岂可儿戏视之?“别忘了,你的左臂上尚有我宫家牡丹宫主的标记!”若不是友梅道长出手,他们哪里会这么轻易地找到宫家之主?天意啊,天意!
“你以为我喜欢呀?”为了那朵可恶的牡丹纹身,小的时候她曾挨了黑衣多少的嘲笑?哼,她不找他们算旧账已经很心怀宽广了,“如果不是因为……我早就毁了它了!”呜,她最怕痛的啦。
“牡丹!”苍鹰听她如此,气得几乎吐出血来。
“三长老,让立松来说。”一旁静默许久的宫立松站出来朝吹胡子瞪眼的宫家长老弯腰行礼。
“立松?好,你说也好。”苍鹰冲阿单点头道,“牡丹,这位便是你的亲生哥哥。”
“哥哥?”阿单怪叫一声,不给面子地哼了声,“我自由自在的,哪里有什么哥哥?”呜,怪不得她看那个又冷又傲的龙齐天很顺眼、很亲切,原来她与他是亲生兄妹呢──啊,是同母异父的啦,“黑衣,你说他会不会认我这个妹子?”那个同母异父的哥哥似乎很讨厌女人呢。
“认又如何,不认又如何?”她一直还是他的阿单就好了啊。
“可是我很喜欢他……啊,当然最喜欢的是你啦!”呜,黑衣冷冷的样子她最怕啦,还是小心一些不吃亏啦,“我不想待在这又冷又吵的屋子里了,咱们走好不好?”
黑衣点头,握着阿单的小手,转身便往厅外走。
“慢!”宫立松一个箭步拦住两人。
“让开。”黑衣淡淡地皱起眉。
“牡丹身有奇恙,你是明白的。”宮立松直视黑衣,轻声道:“留下她,宫家可以治好她。”这是事实,他与黑衣都明白的事实。
黑衣闻言,果然停住了脚步。
“黑衣,你听他胡说!”阿单杏眸一眯,用力地瞪向宫立松,“我身体好得很,哪里有什么奇恙不奇恙的?你让开,我不想同你说话。”她讨厌这个人,很讨厌很讨厌!
“妹子。”宫立松忍耐地朝她一笑,“你的命重要,你不要逞强。”
“谁是你……黑衣,你捂我嘴做什么?”好生气哦,黑衣为什么又不走了,难道他更改主意了?!霎时,她的心又立刻慌乱起来,“黑衣,带我走,我求你带我走!”
“你保证可以治好她?”黑衣不理会阿单的挣扎,只静静地望向宫立松。
“如果我可以保证呢?”略显阴沉的眼冷冷地扫过那娇小的身影,眼中的含义无人可知。
“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若不是阿单体内的内息已不容再这样拖下去,他绝对不会同这人做交易。这个宮立松绝对不是如他表面那样的斯文,他有野心,而且是极大的野心!
“如果我要你自废内力呢?”宫立松忽地一笑,笑得极冷,“你为了黑山出手,便是我宫家的敌人。若想不被武林朋友追杀,便自废了内力。”这个少言冷淡的黑衣男子若不乘机除去,难保以后不会是宫家之敌,会是他──称雄武林的最大对手!“你也可以在她伤好后带她离开,胆前提必须是你要自废了内力。”
宫立松忽地拍拍手,便见原本空旷的厅子中除了宮家的人,瞬间又出现了许多武林人物,“当着武林好友的面,只要你肯自废内力,我保证牡丹会健康一如常人!”
黑衣不屑地哼一声,再也不看他,只将捂在阿单唇前的手移开。
“黑衣,你听他胡说!我们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臭哄哄的地方!”阿单一字不漏地听完黑衣与宫立松的交谈,一张脸霎时苍白没了血色。她才不要什么健康不健康的!她只要和黑衣一起便心满意足!
“可我想要你伴我一生一世。”黑衣却突然轻轻地笑了起来。他自幼便身陷武学,其实只是兴趣所在。一身内力?有没有内力对他来说其实毫无差别。何况,先前同那友梅双掌对击时,他虽将友悔的心脉重伤,使那阴险的道人再也无法害人,但同时也中了友梅使尽全力的一掌,内息早已散了八九分。现在虽然看来神情气色一切如常,但却是他努力地支撑着最后一分内力的结果!
就算他从未涉足过这勾心斗角的馄沌江湖,今日情形他又如何不明白?他与阿单根本无法从这间屋子中平安地全身而退!
闭眸,他缓缓催动体内所剩不多的内息,然后将内息悉数聚集于左手,猛地大喝一声,左掌全力向窗外一推,只听一声巨响,正对窗棂的一棵参天大树顿时拦腰截断!巨响惊天动地,那大树用两名壮汉尚且抱不来,今日却被黑衣一击而倒,在场众人何等心惊自是不言自明,但黑衣辛苦五年重新练就的一身绝顶内息也自此烟消云散。
“黑衣!”阿单却看也不看窗外,只觉心神被这一声惊天巨响炸得粉碎,“黑衣!”
“我……没事的,你不要……担、担心。”黑衣身子摇摇欲坠,却勉强朝她一笑,而后喉口一甜,鲜血顿时冲出唇来!以往总是冷色的薄唇顿时染上刺目的艳红!
“快!快扶住少侠!”宫立松也惊叫一声,双手飞快地伸过来。心神俱惊的阿单不疑其他,马上侧身让宫立松帮她共同搀扶住几乎倒地的黑衣。但等她猛地明白过来、黑衣早已被宫立松一掌点住心口大穴,并向前一推,而后立刻有两名大汉上前来将黑衣狠狠地挟持住!
事情发生不过一瞬间,等到厅内众人从那棵大树上回过神来,黑衣早已被拖离阿单一丈距离。
“放了他!”阿单想也不想地飞身就扑向黑衣,却被宫立松牢牢抓住,她的双拳不由得握得死紧,指甲几乎刺进掌心,双目尽眦。以往清澄的杏睁几乎燃起滔天的怒火,他们怎么这般卑鄙?!
“他重伤了友梅道长,又将你诱拐十多年,这样的恶徒咱们宫家岂可轻易放掉?”宫立松冷冷一哼,“只废了他一身內力已算是法外开恩了。妹子,你不要再为他求情,免得在场的武林朋友耻笑!”
“你怎不说那友梅十年前如何恶毒?黑衣又哪里诱拐了我?”阿单恨恨地握紧双拳,“哼,讲得那般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因为黑衣的武功修为远远超过尔等?!哼。什么‘武林朋友’,说穿了也不过是一帮醉心于功名利禄的无耻小人而已!”宫家?黑衣说得对,这武林哪里来的公家!
“牡丹?”宫立松一下子沉下脸来,“你莫要胡言乱语!不要仗着你是宫家之主便女如此不懂事理!”
“我说了,他不是什么恶徒!”矮小的身躯猛地一扑,终于甩开宫立松扑到黑衣身前,“你们给我让开!”那原本挟制黑衣的两名壮汉竟慑于她的怒火,想也不想地松开了黑衣。
阿单顿时转身紧紧护住身后的人,一张小脸恼怒非常,“谁稀罕什么宫家的主不主的?我从来不想与你们这些小人攀亲!我只要他,我这辈子只要黑衣!”什么血脉,什么爹娘弟兄,什么宫家之主,她一点儿也不屑!她只要黑衣!
“牡丹!”在场的宫家之人闻言,不由得惊呼一声。
“我不是什么牡丹!就算真有过牡丹的存在,那个可怜的牡丹也早在十七年前已被尔等这些卑鄙恶人害死了!”她再恨恨地一哼,挽起左臂的衣袖露出那朵天下无双的牡丹纹身来,“如果你们真像你们所说的那样敬重这朵‘牡丹’,那么就将他给我放了!”牡丹,牡丹!说得好听,什么宫家之主?其实还不是他们这些卑劣小人争名夺利的工具?!牡丹,牡丹,从来不是她的,她也从不屑、更不耻成为牡丹!
“牡丹……”宫立松皱眉,“只要你肯回宫家主事,我们可以不取他的性命。”但要放却是万万不能的。
“你们处心积虑要的不就是‘牡丹’吗?好,我可以答应你们!”阿单仰首,“只要你们肯放了黑衣,我保证‘牡丹’会跟尔等回去!”她只想做阿单,做那个贪吃贪睡贪玩爱哭怕痛的阿单!
“妹子你不要再执迷不悟。”宫立松的眉皱得更紧,“放他是绝对不可能的。但只要你肯回去,我可以在长老们面前为他做个担保,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言下之意,其实是要囚禁黑衣一生一世了。
“休想!“阿单怒吼一声,“马上给我放了黑衣!”
“来人,将牡丹宫主送人后宫休息。”宫立松冷冷地吩咐一声。
“我不要休息!”阿单用力甩开上前拉她的家奴,紧紧护住黑衣,“宫立松!如果你真的敬奉牡丹是你宮家之主,便听我一句!马上放了黑衣!”
“你回宫家,我可以放了他。”宫立松不动声色,“不然,我可以……你明白的。”
“好!牡丹跟你们回宫家!”阿单一咬牙,双手颤颤地攥紧了黑衣的衣襟,“但我有个条件,回宫家之前,牡丹要和黑衣最后一叙!”她要救她的黑衣!她的一一黑衣!
“我答应你。”宫立松思量一会儿,点头,“有话你尽管说。”
“我不要在这里!”阿单恨恨地摇头,“给我一间屋子,我要和他私下谈!”
“可以。”宫立松大方地应允,点头示意手下带他们去后堂。
“将黑衣的穴道解开。”阿单却不动,只冷冷地望向宫立松,眼中的厌恶毫不遮掩。
“不行!”
“为什么不行?”阿单挑衅仰着头,鄙夷地扫过在场的众人,“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内力,现在手无缚鸡之力,你们还怕什么?”哼,重情重义?!重信重义?!
“好!我便给他解穴!”宫立松上前啪啪几指,解开黑衣心口的大穴,“牡丹,你要记得你所说过的话。今日与他会面后,你便跟我回宫家,从此再也不许和他来往!”她总算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子、是这宫家明正言顺的牡丹宫主,他若想一手掌握宫家以及武林,他必须紧紧控制住她,必须!
“‘牡丹’一定会和你们回宫家,‘牡丹’也绝对不再和他有见面之机!我阿单说话算话!”
片刻之后,黑衣与她被带到一间无人的小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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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陋的小小石室,除了他与她的细细呼吸之声,再无任何的声响。
两两相望,却是相对无语。苍白的脸庞,却是相同的苍白。
“黑衣,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而后,她扑入黑衣怀中。
“我不稀罕。”自废内力后便一直面无表情的黑衣冷冷地推开她,站不稳的身躯拒绝她的搀扶,只骄傲地负手而立。她就这么轻易地放弃!她竟然就这样放弃!
“可我稀罕!”阿单重新扑回他怀中,仰头望着他,“我不要和你分开!死也不要!”
“出了这间屋子,我和你不是就要分开了吗?”他看也不看她一眼,一颗心让她给伤透了。枉他不惜舍去一身的内力,枉他用自己的性命作赌一一她竟然这么轻易地放弃,这么轻易地放弃!
“笨!”阿单狠狠揍他几拳,“如果我不骗他们,他们肯解开你的穴道?他们会放我们独处?”
黑衣的心中微微一动。
“你快一点儿好不好?”阿单忍不住吸吸鼻子,想要哭,“咱们时间不多,我的勇气也只有一点点呢!”
“阿单。”黑衣低下头,叹惜地一笑,“你是说那个法子?”他误解了阿单哪!
“就是呀!”阿单再狠狠地捶他一记,“你到底要不要你五年前留在我体肉的内息嘛。”呜,她真的很怕痛的!呜,这个可恶的黑衣!呜,可恶的“散淤”法子!
“阿单,我不要。”他却想也不想地拒绝。
“为什么?难道你要我真的被他们带回那什么宫家?难道你愿意被他们囚禁?”阿单闻言脸色立刻惨白,双手颤得厉害,“黑衣,不可以,不可以!”
“可和你的性命比起来,就算被囚禁一辈子又算什么呢?”重新纳回储存在阿单体内五年的内息,自然是他与阿单离开此地的、惟一的也是最好的法子,但……阿单的性命呢?当初“散淤”之时,阿单一条性命几乎就此失去,如果他再度……他不可以冒险的,绝对不可以!
“好,你不要是不是,是不是?”阿单猛地倒退三步,咬紧牙关、狠狠地瞪向眼前之人,“反正到头来也是一个死字!你若死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好,死就是了,死就是了!”囚禁?那些卑劣的小人怎会只是仅仅将他囚禁而已?!他难道真的不明白?说是只要弛自废了内息便一切作罢,可现在呢?他还要信他们?!她好不甘心!
“黑衣,你难道真的要我一头撞死在你眼前才开心?”他该明白的,她从来也是说到做到的人!头一低,她猛地往身侧的石墙撞去!
“阿单!”黑衣心神俱裂,飞身扑过去将阿单截进怀中。阿单本就真心去撞,猛力之下连着他一直冲到墙前。他原本已失了内息,先前又被友梅击伤,早巳无力支撑两人的重量,瞬间便同阿单一起摔倒在地!
“阿单!”
“黑衣!”
两人同时喊一声,又慌忙查看对方是否受了伤,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阿单。”他忍不住俯首吻上那片委屈的红唇,“我不要你死。”
“我也不要你死。”阿单杏眸含泪,仰头痴痴地凝视着他,“我不要和你分开!你到哪里我也要到哪里。这个世界除了你,我什么也不要。”早在黑衣送她一碗米饭吃的时候,她就决定这辈子都要跟着他了啊。天涯海角,不管他到哪里,她都要跟着他!跟着他啊!
“我的心,你明白吗?”他要的,不仅仅只是她的跟随,不仅仅只是她的依赖──他的心,对她的不仅仅只是亲情友情了,而是也有了儿女之情。她明白吗?
“黑衣。”杏眸中依然水雾迷漫,他的深情她却一点也没错过,阿单开始小声笑起来,“黑衣……”她声音有些哑,“你该谢谢你师父的。”
“师父?”黑衣轻声重复。
“如果不是他老人家在栖风谷藏了那许多的书册……”她笑得好灿烂,惨白的脸色也渐渐红起来,“好多好多的才子佳人哦。”言下之意,他明白吗?
“阿单?!”黑衣狂喜。这辈子从没这么狂喜过!
“你、你……”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是吗?他的双手不由得将怀中的人儿搂得更紧。
“你是个笨人哦。”阿单依然小声地笑着,
“这些年你怎样对我的?”虽常常对着她皱眉,叹息,更少不了斥责和偶尔的吼骂。可他关心她不是吗?可他纵容她的一切不是吗?可他耐心地宠溺着她不是吗?“原本我还不敢肯定你对我的心到底是不是……”是不是男女之情。“可你为我挡掌,你为了我不惜将一身内力废去!”她怎能还不朗白,她如何还能不明白?!
“阿单!”黑衣忍不住闭眸,阿单真的懂得他的心意啊!“那你呢?你呢?”
“送我一碗米饭的是你,肯给我一处栖息之地的是你,待我如同家人的是你,耐心教导我读书识字的是你,对着我笑、对着我说话的是你,宠我的是你,让我依赖的是你,替我挡掌的是你,为了我不惜失去内力的还是你──我如何能对你不生情、不生意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潺潺溪流也终有汇聚成河的一日,看似平常的相处,情意其实早已萌生,只是相处得太久了,没有人注意其中的变化而已,但时机到了,终究有顿然领悟的这一天,终究有的啊。
“阿单一一”黑衣内心激荡,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欢喜,只将早已炽热的薄唇深深地印在怀中人的盈盈笑唇上,“我本以为我生性淡泊,从没这激荡的一刻啊。”他喃喃地轻笑。
“我想和你一生一世。”阿单紧紧环往黑衣的颈项,“所以,黑衣一一拿走你的内息吧!”
“阿单。”黑衣闻言,却又静了下来。
“黑衣,我不要你死,我也不要同你分离。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吗?”
“我要,我怎能不要你?”可他……
“那你还犹豫什么?”他的担心,她也明白的啊,“就算我或许还会痛,可过了今日,便是我们回栖风谷的时候啦!黑衣,我想回栖风谷了,我想回家了。”回家,回属于她和黑衣拥有的家啊,“黑衣,难道你嫌弃我的出身了?”她是那名为母亲的女人争名夺利的工具……说不心伤,是假的,但只要有黑衣,只要她的身边还有黑衣,她什么也不在乎的啊。
“小鬼头!”黑衣闻言,用力地敲了她脑袋一记,“在我眼皮子底下多久了?竟然还要想对我用激将法?”简直欠扁。
“啊。”阿单顿时又扁了红唇,“好讨厌呢,你明知我最怕痛的,干吗还说破我?”呜,说是很英雄,可她还是会胆小的呢!
“我明白的。”黑衣柔柔地一笑,对着她轻轻吻了又吻,她最怕痛,他最明白的,“我会很小心的。”
“呜,你速战速决就好了嘛!”他非要如此提醒她吗?从怀中掏出一块布来,她咬进嘴中。
“我会的。”他小心地拿出她用来阻止声音的布条来,撕开他的上衣襟口,将她的头紧紧地按在自己裸露的肩上,“咬我,痛的时候就狠狠地咬我。”他的阿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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砌情衣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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