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睁的眼眸实在令他气馁,他暗自振作,加以附注道:「对!过夜,一起就寝的那一种。」
她捂住嘴,眼睫匪夷所思地扇个不停,他还丧气地发现她微微挪移臀部想保持距离,碍于打了石膏的左腿不良于行,没能成功。
「当然,」他无奈地为这句话解围,「那得等你好了再说了。」
她毫不遮掩地松了口气,看得他微微动了怒,为了转移目标,他搜寻着房内有什么值得为她打点的事,不料她先开了口,为难带怯地,「可不可以麻烦你,请护士小姐进来?」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紧张地往她身上摸索,她忙用手挡。「没、没有,我只是……躺了几天了,感觉不太清爽,想清洁一下……」
他立即会意。「也对,你出事到现在满四天了,还没洗过澡,的确是很不舒服。」
他极其自然地走进浴窒,她不解地等候。一会,他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盆清水和一条新毛巾,谨慎地将之置放在活动餐台上,把毛巾浸湿、扭干。她呆望着他,「章先生,你在干什么?」
「替你擦澡。」动作、回答,一气呵成。
她全身僵硬,千百个拒绝的字汇在喉咙打转,没有一个说得出口——会不会伤了他的心?他们曾经很亲密,他只是在做他该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她得习惯,他是个正人君子,绝不会不礼貌……
当白色罩衫被往上掀翻,即将袒露胸部那一秒,她终于勇敢地表达了意见——用尖叫。
薄荷站在一旁观看了许久,久到手里的养生茶都凉了,被观看的人才放下手里的剪子,擦了擦汗,撑着石膏腿坐上身后的轮椅。
「咦?干嘛跟幽灵一样站着不出声?」她回头发现了呆愣的女人,莫名地问。
「你在修剪蔷薇花苞?」她足不出户一个月了。
「是啊!花苞留中间几个就好,太多开得不够好,一定得剪。」回答得理所当然。
「你叫小贝来替你插花?」地上有零散的土粒、有枝苗翻种过的痕迹。
「这不叫插花,叫移植。我看靠边这一小块地空了点,叫小贝帮我分种了一枝南天竹到这里。真奇怪,我没事搞个花园做什么?」敲敲自己脑袋。「不过长得这么好看,心里也高兴。」
薄荷将茶放进她手里,小心翼翼地问:「你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花?」
「不就是这样?需要很多常识吗?」她喝口茶,皱皱鼻子。
「薄芸,」半矮下腰和她平视,美眸转溜着。「你知道怎么照顾这些花,你却忘了为什么盖这小花园?」
她偏过脸与薄荷相望,静默了一阵,才眯眼问:「别告诉我是为了他?」
「就是!」
「我疯了?」
「你那时疯的不只这件事。」
「……」
「你曾在这里和他吻得忘我,却在医院把他当歹徒看,你是怎么搞的?」
「我不是故意的。你会让个陌生人把你看光吗?」她委屈地辩解。
「他不是陌生人,你以前千方百计要把我和他凑成对,对他推祟极了,他好在哪里你比谁都清楚。对!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你摔成这样我也很难过,但是当所有人都告诉你他是你的情人时,你可不可以表现得积极点,给他一点适当的回应?」咄咄逼人到目射炮火。
「薄荷你不讲理,我怎能对不熟的人做那种事!」
「我的天!」手掌抚向额头,「你应该顺便把我给忘了,我就可以把你丢出大门让他收拾你,吃喝拉撒睡都由他经手,看你躲到哪!」杯子一抢,半杯茶洒在石膏腿上,气呼呼离开后院。
「真狠!幸好老天保佑!」她撇撇嘴嘀咕,重新欣赏几分钟前才移植的南天竹。稍后,耳边自然而然出现了叮咛,「薄芸,不是这样做,分株种一排时要注意距离,预留空间足够枝叶才能长得匀称……」
「这空间不够吗?」她不假思索答,霎时心头一惊,有人耐心地教导过她,她并非原本就懂的。
「可是就是连不起来嘛!」她颓丧地捶一下扶手。
好像作了一场精采的梦,醒来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惆怅和失落感。
那天她在医院失控地尖叫,惹来护士探询后,为了怕影响她的情绪,章志禾再也不频繁出现了。她回家疗养后,听薄荷说,睡梦中他来看望过她,拿了几盆绿油油的香草放在床头便离开了。
章母来过一次,和她进行一场她不理解的对话后也失望地走了。杨仲南更是不可理喻,在她面前大加数落她的罪状,包括在他酒里下药,拿盆花砸破他的头,让他左眼挂黑轮,以及最古怪的一条——让章志禾中箭落马,却又翻脸不认人!
小曼一脸惋惜地说:「喂!你真的甩了人家啦?不必吧!假装啊,假装你会不会啊?跟演戏一样啊!」
只有她的父亲,虎目含泪地对她大加激赏,说这条腿断得好。「我替小叔谢谢你了,你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连加害凶手也不追问了。
「真是奇了,除了爸爸,好像每个人都在怪我,我是倒霉的病人□!」她沮丧极了。
她勾住靠墙而立的拐杖,吃力地站起来,每走一步,片断的只字片语像跳针的唱片,不连贯地在脑海中浮现,近日常如此被困扰着——
「笨女人,这两种叶子差这么多,怎么把它全给剪了!」是单眼皮的家伙在骂她。
「报告拿回去,明年再来吧!」是无情的教授扔了她的报告。
「喂!干嘛又跑到九楼去?你又不是风华厅的!」是水晶酒店的小张。
「你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真正的意愿吗?」是——章志禾!
什么意愿?
她忽然仓皇起来。
到底是什么意愿?
「如果所有的喜欢,会让你不快乐,我就说不!」也是章志禾。
所以他决定放手?她有多久没见到他了?他恨她吗?
胃无端地翻搅起来,她想不起来更多,只是觉得着慌、焦躁、心悸,仿佛有一项非常重要的东西忘了放在哪里——
「薄荷——」她扯着嗓子喊。
「怎么了?」紧张地冲过来。
「带我去找他!」没头没脑的。
「做什么?」难道想起来了?
「他拿了我的东西!」
她的心!
今晚暂停对外开放营业的「天堂」十分热闹,无论是跟着爵士乐自在起舞的、在吧台边高谈阔论的、或是在包厢内醉躺的,全是曜明设计的员工。
为了庆祝公司成立三周年,业绩突破预期,杨仲南把自己的私密地盘出借举行庆祝会,自己担任调酒师,亲自服务公司员工一晚。
当薄荷穿过人群,挤到吧台唤他时,他抓起一堆杯子,故作嗔状责备,「美女,你说七点前会到的,我快忙翻了!快进来帮忙!」
「没办法啊,你不知道搞个膝盖不能弯的人上车有多累人!」她呼出一口气。
「你把脑袋当机的女人给带来了?不是吧?来表演一段石膏舞?」说完仰头哈哈大笑。
「杨仲南,少幸灾乐祸,一切都是你的错!」她板起脸。
「是是是!我的错!人呢?」憋出正经相。
「在走道等着。章志禾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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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来此时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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