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发白,街上还冷清得很,平时热闹的城东市集还只有几个汉子在准备着上工。
缓缓升起的朝阳把严家茶坊的老招牌照得发亮,一个小伙子正打开了门,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一睁眼就看见慕容云飞站在面前,一时张着的嘴也忘了合上,“啊……慕容总管……这么早。”小伙子傻笑着打招呼。
慕容云飞跟他点点头,“乐姨起来了吗?”
“早起来了,您先进来吧,我去请她去。”小伙子好奇的望了眼慕容云飞身后那个怯生生的小女孩。
慕容云飞示意身后的小女孩一块走了进来,小伙子朝外张望了一下,把门又关了起来。
严家茶坊。
位在城东最热闹的市集正中间,不特别宽阔也不特别华丽,只是个普通的小茶坊也没有年轻貌美风采出众的坊主,只有一位年近四十的老板娘,但在她身上的传奇或谣言,却从来不比栖凤楼的楼主唐晓白要来得少。
严家老板娘严思乐今年三十八岁,仍是风韵十足热情大方,茶铺上下到街坊邻居到常客都管她叫乐姨。
她来到城里的时候听说只有二十三,十五年来从来也没人听说过她是不是有过婚配。只知道当时她一个年轻女人家带着一个管家一个保镖进了城,买了楼建了这座茶坊,七个月后她产下一个女婴,那时已让严家茶坊成为城里最受欢迎的茶馆。
没有人知道她的夫婿是谁,也没有人知道她的来历,问她是不是做了寡妇她也笑而不答,看着她爽朗坚定强悍的模样,也没有人会觉得她被欺负了。只是要问孩子姓什么她却从来不说,她不让女儿姓严,却也没有给她姓,十五年来她的孩子只有名。
十五岁的女孩名叫小桑,小桑天真美丽又体贴入微,似乎从来不介意她有没有姓,只跟母亲相依为命过得十分平安和乐。因为她的美丽可人,有许多人接连着上门提亲,严家老板娘却从一而终的拒绝,连见上小桑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没有人知道严家老板娘在想什么,只好猜测她是不想把宝贝女儿嫁出去,但当她连愿意进门入赘也全拒绝掉后,又接着猜测她也许是想把女儿嫁给茶铺里的小伙子们的哪一个。结果如何没有人知道,总之严家一向笑脸迎人的乐姨,只要提到女儿的婚事,笑着的脸蛋也会马上凝结成冰,久了也没有敢再上门碰钉子。
“乐姨。”慕容云飞难得表情温和的望着仍然美艳动人的妇人。
严思乐微笑着迎了上来,好奇的望着慕容云飞带来的小女孩,“早知道你喜欢年纪小点的,我把桑儿许配给你就好,没想到你手脚这么快。”
小女孩红了脸有些不知所措,慕容云飞苦笑着,“乐姨,别开玩笑了,这孩子是给小桑伴读的。”
“伴读?”严思乐大笑了起来,“我家小桑又不是什么千金小姐,要伴读做啥?”
小女孩紧紧绞着双手,听见严思乐的话,马上刷白了脸色,一下子跪倒在地,“夫人!我、我什么可以做!我会缝衣裳也会煮饭扫地,只要让我跟着小姐识字,我什么都可以做!”
“你这孩子是做什么呀。”严思乐愣了下,马上笑着拉起了小女孩。
“我跟慕容总管说笑的,别叫什么夫人,叫我乐姨。”她温柔的摸摸小女孩的脸,想这孩子看来跟她的小桑差不多大,怎么瘦成这样,她东摸摸西拍拍的。
“你有没有吃饭呀?多大年纪了?叫什么名字?”严思乐温柔地开口。
“我叫莫梨,今年十四,早上喝了碗稀饭。”莫梨红着脸蛋,乖乖地回答了严思乐的话。
“稀饭怎么饱呀,你先给我吃饱点,晚些我再看看要拿你这小鬼怎么办。”严思乐摸摸她的头,唤来了人带着莫梨离开。
待人一走,严思乐叹了口气,望着慕容云飞,“他又哪根筋不对?给小桑找伴读?”
慕容云飞无奈的苦笑着,“……实是侯爷要我送来的。”
严思乐愣了一下,“……书吟回来了?”
“昨天回来的,在栖凤楼闹的满城风雨,乐姨没听说吗?”
“没有,我昨天出城办货了,今早才回来的……”严思乐叹了口气,坐了下来,“是吗……他的生辰要到了吗……”
这是他不晓得第几次听见有人提起温书吟的生辰。他忍不住开口,“乐姨,那是真的吗?”
“啊?什么?”严思乐像是突然回神似的。
“那个……太子的传说。”慕容云飞迟疑了一下。
在很久之前,他就听说过有关一个赌约的故事。
传说当今圣上因为其母为外族人,所以并不是先皇预定传位的太子,但因为当时还是侯爷的温清玉与他感情甚笃,因此力保他登上太子之位。但没想到多年不孕的皇后却在先皇过逝前产下独子。因此先皇留下了遗诏要废太子,改立皇后之子为太子,但这份遗诏引来了杀机,于是温清玉将遗诏连同当时刚出生的小太子一起藏了起来。
皇上并不想与温家反目,于是定下了二十五年之约,若是二十五年后那位拥有先皇血脉的遗子若是能活着上朝见他,就留他一条生路让他跨进皇族宗庙。
温清玉将孩子藏在哪里没有人晓得,但同一夜,他的妻子难产而死,留下了一个遗腹子,他却在妻子刚死,连孩子都没抱到手就连夜进宫。
因此所有人都怀疑那个孩子其实正是被他藏起的太子,而皇郊陵墓里埋得才是他随着妻子一同死去的孩子。
事实是什么没有人知道,大家知道的是不管如何,皇上当年册封温清玉的独子为定国侯,而往后的二十五年,温家这位小侯爷的头只有越来越值钱。赏金是谁出的没有人知道,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只要杀了他,往后的荣华富贵不用说,说不定还能入朝为官。
冲着这一点,愿意试试下手的人如果过江之鲫,也因此温书吟足足过了二十五年被暗杀的日子。
慕容云飞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正十七岁,刚和颜磊离开观天门走入温家主事。他不晓得能不能相信这个传言,毕竟相爷从来没说,师兄也吩咐过不许多口,所以他一直把这个故事放在心底,但时间越近他越感觉到这个故事的真实性有多高。
严思乐愣了一会儿,才开口笑着,“你在说什么呀,堂堂相爷府总管,连乡野传闻也在听信,说出去不给人笑掉大牙了。”
严思乐不擅说谎,偏开的眼神让慕容云飞注意到了,也不想多追究,他只是笑笑,“乐姨说的是。”
慕容云飞从怀里掏出个信封,没特意提起只将它平放在桌上显眼的地方,“那这个孩子我就留下了,下周我再过来。”
严思乐当然有看到,轻叹了口气,“你等下。”
她转身入内,再出来时取出个包袱塞到他手上,神情有些别扭,“这个带回去。”
慕容云飞笑着,“我知道了。”
“还有空的话去看看桑儿吧,她念着你呢。”严思乐默默地收起那个信封。
“那我去看看桑儿就回去,乐姨有事知道怎么找我。”慕容云飞回答着,听严思乐答应似的应了声才离开。
但走进内室的时候,却遍寻不着他要找的小姑娘,他想了想走进厨房里,看见她正努力想把装着几十个包子的笼子给提起来,而本来坐在一旁吃饭的莫梨丢下了筷子想帮她提起来,只是两个一样瘦小的姑娘哪提得起十几斤的东西。
“桑儿,你们在干什么。”慕容云飞失笑地帮她提起那笼包子。
“慕容大哥。”小桑露出惊喜的笑容,脸上红扑扑地十分可爱。
“谁叫你来提这么重的东西?”慕容云飞唤来了人提走那笼包子。
“我只是想帮忙,外头排队的人好多,我怕他们饿着。”小桑睁着明亮的双眸望着慕容云飞。
“饿不着他们的,你得先喂饱你这个小女伴才行。”慕容云飞笑着望了默默站在一旁的莫梨。
“女伴?”小桑眨眨眼,望向莫梨的眼神带着好奇。
“您就是小姐吗?”莫梨显得有些吃惊,她以为她是要来服侍娇贵的千金小姐,见小桑穿著十分朴素以为她是同样来工作的女孩。
“莫梨不懂事,请小姐原谅。”莫梨赶忙一下子就跪了下来。
“啊!你快起来。”小桑从来没有被人跪过,吓了一跳也跪了下来想扶起莫梨。
见小桑也跪了下来莫梨反而不知所措。慕容云飞苦笑了下,一手一个把二个女孩拉了起来。
“好了,你们就做个朋友吧。”慕容云飞好笑的摇摇头。
“桑儿,莫梨没读过书,你要多教她一点,知道吗?”慕容云飞望着小桑,见她点头再望向莫梨。“莫梨,你要好好服侍小姐,跟着小姐你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知道吗?”
莫梨非常用力的点头,仿佛不这样点头就不能显示她的决心:“我会好好服侍小姐,请总管放心。”
慕容云飞满意的点点头,这女孩看起来乖巧温顺,应该可以好好陪着小桑。
“我才不是什么小姐呢。”小桑皱着眉头嘟起小嘴,显然不太认同。
慕容云飞宠溺的摸摸她的头,“你已经十五岁了,该乖乖做小姐了。”
小桑侧头望着莫梨有点害羞的笑了起来,“我才不要做小姐,不过我们可以做朋友。”
莫梨看起来还是有点不知所措,但小桑甜甜的笑容很能安抚人,莫梨只轻点点头,“如果小姐愿意的话,我可以做小姐的朋友。”
望着二个女孩欢欢喜喜的做了朋友,慕容云飞心底叹了口气,小桑从来没有同年龄的女孩做朋友,严思乐把她护的太好,而她的身份又太过特殊,不藏起来也不成,要不是温书吟的突然奇想,小桑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有个女孩陪伴。
想起温书吟,慕容云飞撇撇嘴角,就算再过二十年他也无法摸透温书吟在想什么。
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慕容云飞温和地开口,“桑儿,我要先走了,下回有空再来看你,有事你知道怎么找我。”
“慕容大哥不是才来而已。”小桑神情有些落寞。
慕容云飞摸摸她的头,“乖,不是带了莫梨来陪你了,你要多教她一些知道吗?”
见小桑点头应允,慕容云飞才笑着离开。
***
窗外有人,而且是高手。
温书吟只是闭着眼睛,动都没动一下。
难得窗外的高手并不是针对他来的,只是那一瞬间射过来的杀气还是让他戒备了下,幸好他虽然躺在唐晓白的床上,但唐晓白不在床上。
如果在的话,他想那人大概会冲进来。
现今并不是树敌的好时机,更何况凭着那股杀气,窗外那个并不太好应付。
唐晓白放下手上的绣环,几不可闻的轻叹了口气,把绣环往桌上一抛,她其实并不爱绣花,有时候她只是机械式的去做些女孩儿家该做的事。她起身并不是绣花绣累了,只是她注意到窗外的人待了太久,虽然那人在她窗外徘徊已不是一、二天的事,她也由着他去,但现在不同了,她床上有人,所以她得要小心那人冲进来。
幸好自己不在床上。
她想着,缓慢而轻巧地关上了窗,让窗外的人知道她是特意关上这扇窗。
她静静的站在合上的窗前,直到外头没了声息,她才松了口气。
“你窗外的客人真不少。”
唐晓白回头,温书吟躺在床上支起身子,笑吟吟地望着她。
“是呀,侯爷不也是从窗外来的。”唐晓白淡淡一笑。
温书吟起身伸了个懒腰。唐晓白走到门外去吩咐了声,马上有人端来几式精致的小菜。
温书吟也不客气的坐上去就吃,“怎么在栖凤楼吃饭没酒喝的?”
只见唐晓白从柜里取出只精致的酒坛。
酒坛拆封的时候,那香醇的味道立即环绕了整间房。温书吟不像慕容云飞,他并不特别嗜酒,但闻到那种香味,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唐晓白没有特别解释,只亲手为温书吟倒了酒。
那酒入喉的感觉是无法形容的甘醇,回绕在口中的感觉令人无法克制的想要再喝一口。
“我不记得唐家有卖这种酒。”温书吟一饮而尽,等着唐晓白为他倒第二杯。
“因为没有卖。”
温书吟伸手拿过那只酒坛,上好的厚烧白磁上一个龙飞凤舞的白字,“这是你的酒?”
温书吟盯着唐晓白的脸,直望进她眼底,“唐白的酒。”
唐晓白本来垂下的羽睫只轻颤了下,微微牵动了嘴角像是在笑,却没有回答温书吟。
温书吟也没有多问,继续喝着珍奇的佳酿和美味的小菜。
酒足饭饱之后,温书吟满足地长吁了口气。“我应该每天来吃饭才对。”
唐晓白眨眨眼,略有心机地笑了笑,“侯爷喜欢的话可以每天来。”
温书吟单手支着下颚好奇地望着她,“你知道我会经过大石山?”
唐晓白摇摇头,温书吟又接着问,“如果昨天你没遇到我,打算怎么解决。”
“我没想那么多。”从唐晓白侧着头思考的模样,温书吟想她是真的没想那么多。
温书吟耸耸肩没有再多问,想自己也休息够了便提剑起身。“要我从大门下去吗?”
唐晓白展开笑容,“劳烦侯爷。”
温书吟顺她的意,从她房门出去,让她陪在身后下楼,果然全场哄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
临出栖凤楼大门,他回头望着一脸娇笑的唐晓白,温柔地开口,“也许晚些,我晚上会再来。”
“晓白等着。”唐晓白媚人的笑容绝对可以诱惑任何男人。但温书吟却觉得她在房里的时候,那种冷冷淡淡的笑容比较美。
也许是因为那比较真。
温书吟笑笑,是真是假又何妨,做戏可以,他可没有时间去谈感情。
于是他没说什么,转身离开栖凤楼。
不太文雅的又在路口伸了个懒腰,他转动了下颈子,等下需要劳动一下。
温书吟慢慢地像逛大街似地缓缓逛到城西广场边,已近傍晚,市集全散了去,空荡荡地只剩一地残阳。
温书吟笑了起来,因为远远地,他就看见抱着剑站在路口等着他的慕容云飞。
“你就不能快一点吗?”慕容云飞一脸不耐烦地瞪着他。
“我又没叫你等我。”温书吟看起来一脸无辜。
“少废话了,我不来你是想搞到什么时辰才回府,花点时间陪陪相爷不好吗?”慕容云飞抱怨地瞪着他。
温书吟耸耸肩,“他有什么好陪的,无聊叫他多娶几房小妾不就好了。”
慕容云飞瞪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虽然自己不明白,但温书吟跟相爷的感情不太好他是知道的,只是一直不知道为什么。
两人站在广场中央闲聊着,不一会儿的时间,四周或明或暗地出现了许多人。
“京里真热闹,都这种时候了,出来打杂卖菜的还真不少。”温书吟笑着,看起来蛮开心。
慕容云飞睨了他一眼,“要不是你这个走霉运的,京里哪来这么多杂碎。”
“兄弟你这是怪我了?”温书吟抬肘压在慕容云飞肩上。
慕容云飞不耐的拨开他的手,“不怪你怪谁,平常这时间我可以陪师兄练功的。”
温书吟笑了出来,“是,算我的错,我先上就是。”
语毕,温书吟向前走了几步,抬首扬声开口。“我温书吟的头在这儿,谁想要的,有种尽管上前来。”
随着慕容云飞一声轻叹,先现身的那几个并不好惹。
夕阳撒了满地艳红,衬着温书吟拔剑时那七色流转的粼粼剑光,让人目眩。
温书吟值钱的不只是他的头,还有那把剑。
慕容云飞拔出他的剑,背对着温书吟。
“踩过我尸体的,就可以拿下温小侯爷的头,想试的就来吧。”
眼前看得见的就有二、三十人,还有藏在暗处等机会的不知有多少人。
周边的气息太多太紊乱,他们二个并没有办法分辨,但他们知道起码自己只要顾着眼前就行了。
因为背后有兄弟会护着。
夕阳隐去最后一丝光芒的时候,温小侯爷的“惊梦”才开始了第一道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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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剑栖凤(上) 第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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