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邓布多不肯再看哈利的原因?他是不是以为会从他的眼里看到伏地魔的目光,又或者,他是不是担心,那双清澈的绿眼睛会突然变成血红,瞳孔变得像猫一样细长?哈利记得他在奎洛教授的脑后看到的、伏地魔那蛇一样的脸,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不知道当伏地魔从头颅里迸裂出来的感觉会是怎样的。
他觉得肮脏、被玷污了,他好像携带了致命的病菌,不配与那些清白、干净、身心都没有被伏地魔污染的人们坐同一列离开医院的地铁上……他不只是看到那条蛇,他根本就是那条蛇,他现在明白了。
就在那时,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跳入他的脑海,一段记忆浮现出来,一段让他的内脏像毒蛇一样剧烈翻滚蠕动的记忆:“除了追随者之外他还要做什么?”
“只有通过秘密行动才能得到的东西……比方说,武器。这是上一次他没有的。”
“我就是这个武器。”哈利想,仿佛血管里流的是毒液,他全身冰冷,随着摇晃的列车穿过隧道,急出了一身冷汗。我就是那个伏地魔想用的人,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我走到哪儿都有护卫跟着,他们保护的不是我,而是其他人啊。只可惜这没有用,他们在霍格沃茨不能时时监视我……我确实在昨晚袭击了卫斯理先生,那就是我。伏地魔让我做的,他可能就在我身体里,窥听我的想法,就在现在——“哈利,亲爱的,你没事吧?”卫斯理太太隔着金妮,靠过来悄声对哈利说,这时列车又晃当着穿过隧道。“你看起来不大好,是不是病了?”
他们都看着他,他用力摇了摇头,然后死盯着一张房屋保险的广告看起来。
“哈利,亲爱的,你真的确定你没事吗?”卫斯理太太担忧地说,他们绕着走过桂茂街中间那片没有人修理的草地。“你的脸色太差了……你确定今天早上你睡着了?你得立刻上楼去,在晚饭前睡两个小时,听到了没有?”
他点点头,这是个现成的借口,他不用再和任何人说话了,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因此当她一打开前门,他就匆忙走过傻特伊大腿做的伞架,上楼走进他和罗恩的卧室。
在这里,他开始在屋里来回踱步。走过两张床,和菲尼斯。尼古拉斯的空画框,他的脑子被更多的问题和更恐怖的想法给填满了,沸腾了。
他是如何变成蛇的?也许他也是兽幻者……不,不可能的,那样的话,他早就应该知道的……也许伏地魔是兽幻者……是的,哈利想,这就对了,他当然能变成一条蛇……然后,等他附上我的身体,我们就一起变成蛇了……这还是不能解释我是怎么来的伦敦,然后在五分钟之内又回到床上……不过,除了邓布多,伏地魔得算是世界上最强的巫师,向那样转移人对他来说恐怕只是小事一桩……
就在那时,一阵惊慌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他想,虽然这太不可能——要是伏地魔控制了我,那我现在就正在给他凤凰令总部的清晰图像!我知道谁是凤凰令的成员,也知道瑟瑞斯在哪儿……我还听到了那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来这里第一晚瑟瑞斯告诉我的那些东西……
只有一件事可做:他必须马上离开桂茂街。他可以回霍格沃茨,和其他人一起过圣诞节,在霍格沃茨还剩了很多人可以让他伤害。可要是下次是谢默斯、迪安、或是纳威怎么办?他停止踱步,站在那里看着菲尼斯。尼古拉斯的空画像。他的心里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他没有别的选择:我只能回女贞路,彻底脱离魔法界。
那么,要是他非这么做不可,他想着,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他竭力不去想达斯里一家看到他比预计提前六个月站在门外时的样子,他大步走到皮箱那里,重重关上箱盖,并上了锁,然后习惯地转头找海德薇,但是立刻记起她还在霍格沃茨——嗯,至少不用提着她的笼子了——他拎起皮箱一头,刚拖过屋子一半,一个讽刺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要跑了,是不是啊?”
他转过头,菲尼斯。尼古拉斯出现在他的画像上,正靠着画框,饶有兴致地看着哈利。
“不是逃跑,不是,”哈利简单地说,又把皮箱在地上拖了几尺。
“我以为,”菲尼斯。尼古拉斯说着,抚摸着自己的尖胡子,“桂芬多的人都应该是勇敢的!依我看你倒好像更应该去我自己的学院呢,我们斯雷瑟林的人也很勇敢,是的,但是我们可不傻。比如说吧,只要有机会选择,我们总是先想逃命。”
“我不是在逃我自己的命,”哈利简单地说,把皮箱拖过门前一块相当不平的、被虫蛀坏了的地毯。
“哦,我明白了”,菲尼斯。尼古拉斯说,继续抚摸着胡子,“这不是临阵脱逃——是你讲义气。”
哈利不理他。他的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了,菲尼斯。尼古拉斯懒洋洋地说:“阿伯斯。邓布多让我带个口信给你。”
哈利一下转过身子:“他怎么说?”
“呆着别动。”
“我根本没动!”哈利说,手依然放在门把手上,“现在可以告诉我他说什么了吧?”
“我刚刚已经告诉你了,傻瓜,”菲尼斯。尼古拉斯温和地说,“邓布多说的,‘呆着别动。’”
“为什么?”哈利急切地说,松开手里的皮箱,“为什么他要我呆在这儿?他还说什么啦?”
“一点也没有。”菲尼斯。尼古拉斯说,扬着细细的黑眉毛,似乎认为哈利的举止相当没有礼貌。
哈利的怒火仿佛蛇从高草顶上蹿起。他已经疲惫不堪,完全没有头绪,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里,他经历了恐惧、宽慰、然后又是恐惧,而邓布多依然拒绝跟他说话!
“那么,就是这个了,是不是?”他大声说,“‘呆着别动’!我被摄魂怪袭击了之后他也只说了这一句!哈利,乖乖地等大人把事情解决!不过,我们不会告诉你任何事的,因为你那个小脑袋瓜可应付不来啊!”
“你知道,”菲尼斯。尼古拉斯说,声音比哈利更大,“这就是我痛恨做教师的原因!年轻人总是狂妄地自信他们能把每一件事看穿。你意识到了没有,我的可怜的自大的小公子,霍格沃茨的校长不把他计划里的每一件小细节都告诉你是有原因的?你有没有停下来想过,即使觉得不公正也好,听从邓布多的命令还从来没让你受到伤害过?可是不,才不呢,就像你们所有的年轻人一样,你以为全世界只有你会感觉,会思想,只有你能预见危险,只有你一个人最聪明,能知道黑魔头可能在计划着——”
“那么,他在计划的事情和我有关,是不是?”哈利立刻说。
“我有这样说吗?”菲尼斯。尼古拉斯说,懒懒地检查着自己的真丝手套,“现在,对不起,我有比听一个青春期少年的烦恼更好的事情要做……祝你日安。”
他逛出画框的边缘,消失了。
“好好,你就走吧!”哈利冲着空画框怒吼着,“告诉邓布多,我谢谢他什么都不做!”
空画框里一片安静。哈利一肚子怒火,把皮箱拖回床脚,然后趴在被虫驻坏的床单上,闭着眼睛,觉得全身又重又痛。
他觉得自己好像刚刚赶了很远很远的路……他几乎不能想像,不到二十四小时以前,张楚还走到槲寄生下和他说话……他太累了……他不敢睡着……可他又不知道他这样能坚持多久……邓布多让他呆着别动……那就是说他可以睡觉……但是他怕极了……要是再发生上次的事情怎么办?
他在黑影中下沉。
仿佛是存在他脑子里有一部电影正等着开演。他走在一条空旷的走廊里,向一扇平淡无奇的黑门走去,他经过粗糙的石墙,左手边有一个通道,通向一串向下的石阶。
他走到黑门跟前,但是打不开门……他站在那里看着它,拼命想要进去……里面的东西是他全心全意要得到的……一个他梦想不到的宝贝……要是他的伤疤能不疼一会儿就好了,让他能更清楚地思考对策……
“哈利,”罗恩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妈妈说晚饭已经好了,但要是你想继续睡一会儿,她就给你留些饭菜。”
哈利睁开眼睛,但是罗恩已经离开了房间。
“他不想和我独处,”哈利想,“听到穆迪的话之后他肯定不想。”
他不想下楼吃饭,他不想逼他们见他。他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又睡着了。等他再醒来已经是很久以后,凌晨两三点钟的样子,他的肚子里饿得难受。罗恩在旁边的床上打鼾,他张开眼睛环视屋子,发现菲尼斯。尼古拉斯的影子又在他的画像里出现了。哈利想到那可能是邓布多派他来监视他的,怕他万一再袭击别人。
那种肮脏的感觉又在他身体里滋长,他几乎有点希望自己没有听邓布多的话…
…如果从此他在桂茂街的生活都是这样,也许回女贞路也不会坏到哪去。
***第二天上午,所有人都开始布置圣诞装饰,哈利记不得瑟瑞斯以前有没有过更高兴的时候,他居然在唱圣诞歌曲,显然很高兴在圣诞节时有人陪伴。哈利能听到他的声音传到楼上,在那里,他一个人坐在冰冷的客厅里,看着窗外的天空逐渐变白。要下雪了。他感到一种残酷的快感,想着他在给其他人时间,让他们继续讨论他,因为他们一定会想讨论他的。快午饭时,当他听到卫斯理太太在楼下柔声召唤他的时候,他又上了一层楼,不理会她。
晚上六点钟左右,门铃响了,布莱克夫人又开始尖叫起来。哈利猜测是蒙当格或其他凤凰令里的人来帮忙了,哈利只是把自己更舒服地靠在墙上,他一直藏在暴嘴的屋里,努力忘记自己的饥饿,给那只双翼鹰头马喂着死老鼠。让他稍微惊奇的是,几分钟之后,门上传来重重的敲门声。
“我知道你在里面,”赫敏的声音传来,“请你出来行不行?我要和你谈一谈。”
“你怎么在这儿?”哈利问她,一边打开门,这时暴嘴又开始扒拉着铺在地上的干草,企图找到它刚才可能落下的老鼠肉,“我以为你跟你爸爸妈妈去滑雪了?”
“嗯,说实话,我其实不喜欢滑雪的,”赫敏说,“所以,我来这儿过圣诞节了,”她的头发上沾着雪花,脸冻得通红,“不过可别告诉罗恩,我告诉他滑雪好玩,因为他总是嘲笑个不停。我爸爸妈妈有点失望,不过我告诉他们,每个认真准备考试的人都留在霍格沃茨学习。反正他们也想让我学习好,他们会理解的,”她轻快地说,“咱们去你卧室吧,罗恩的妈妈在那儿生了火,而且送上来很多三明治。”
哈利跟着她下到二楼,他走进卧室时,相当惊讶地看到罗恩和金妮正坐在罗恩的床上等着他们。
“我是坐骑士夜车来的,”赫敏轻盈地说着,在哈利有时间说话之前把外套拖下来继续说,“今天一早邓布多就告诉我了,但我总得等学期正式节束才能离开。
安布居因为你们从她眼皮底下逃开了可真是气得不行,其实邓布多已经告诉她了,卫斯理先生进了圣满钩医院,他允许你们去看望他的。“
她坐到金妮旁边,两个女孩和罗恩都抬着头看哈利。
“你感觉怎样?”赫敏问。
“好得很,”哈利僵硬地说。
“噢,哈利,别撒谎了,”她不耐烦地说,“罗恩和金妮说,你从医院回来就一直躲着所有人。”
“他们这么说的,是吗?”哈利说,愤怒地瞪着罗恩和金妮,罗恩低头看自己的脚,但是金妮毫无惧色。
“嗯,就是这样!”她说,“而且你谁也不看!”
“是你们谁也不看我!”哈利生气地说。
“也许你们都轮流看对方,结果总是错过了,”赫敏提醒说,嘴角有些笑意。
“一点也不好笑。”哈利厉声说,转身要走。
“噢,别再以为是大家误解了你吧,”赫敏尖锐地说,“听着,其他人已经告诉我你们昨晚用顺风耳听到的东西——”
“是吗?”哈利咆哮说,把手深深地插在口袋里,看着外面大雪纷纷飘落,“你们都在谈论我,是不是?哼,我已经习惯了。”
“哈利,我们想和你谈,”金妮说,“可你从回来就一直躲着我们——”
“我不想和人谈话,”哈利说,觉得自己越来越烦燥。
“嗯,这就是你笨的地方,”金妮生气地说,“你知道除了我,你不认识其他被伏地魔控制过的人,而我可以告诉你那感觉是怎么样的。”
哈利一动不动地站着,忍受着这些话的冲击,然后他转过身来。
“我忘了。”他说。
“你很幸运。”金妮淡淡地说。
“对不起,”哈利说,他是说真心话,“那么……那么,你觉得我是被附身了吗?”
“嗯,你记不记得你做过的每一件事?”金妮问,“你的记忆里有长时间的空白,在那期间,你都不知道自己做过了什么吗?”
哈利努力思索着。
“没有。”他说。
“那么,‘那个人’没有控制你。”金妮简单地说,“当他控制我的时候,我几小时几小时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我会在一个地方,而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到那里的。”
哈利几乎不敢相信她,可是,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轻快起来。
“可是,我梦到你爸爸和蛇——”
“哈利,你以前就做过这样的梦,”赫敏说,“去年你就能感应到伏地魔要做什么。”
“这次不一样,”哈利摇着头说,“我在那条蛇里,那就好像,我就是那条蛇一样……万一伏地魔用什么办法把我送到伦敦——”
“有一天,”赫敏说,听起来被彻底激怒了,“你会读到《霍格沃茨校史》这本书,那时你恐怕就会记起,你不能在霍格沃茨里做瞬息移动。哈利,就连伏地魔也不能让你从宿舍里飞出去的。”
“你从没离开你的床,夥计,”罗恩说,“我们把你叫醒之前,你在那里翻来覆去至少有一分多钟了。”
哈利又开始在屋子里踱步起来,思考着,他们说的这些话不光让他感到安慰,也相当有理……没有细想,他从床上放着的盘子里拿起一个三明治,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
看来,我并不是他的武器,哈利想。他的心充满了快乐和释然,膨胀起来。他们听到瑟瑞斯经过他们的门外,朝暴嘴屋子走时放声高歌“上帝降平安给快乐的双翼鹰头马”的时候,他几乎想要和他一起唱了。(“上帝降平安给快乐的人”是一首著名的圣诞歌,在这里,当然要改做瑟瑞斯最喜欢的“双翼鹰头马”了。——译注)
***他怎么会起念头要去女贞路过圣诞节呢?瑟瑞斯已经因为这房子又挤满了人,尤其是哈利也回来过节,他的快乐感染了每一个人。他不再是夏天的那个阴沉的房主人了,现在他似乎下决心要让每一个人至少——如果不是更多的话——比在霍格沃茨过圣诞节更快乐。在圣诞节前的几天里他不知疲倦地忙个不停,在他们的帮助下清理、装饰了房子,等圣诞前夜他们上床睡觉的时候,整栋房子已经焕然一新。
原本失去光泽、挂满蜘蛛网的水晶吊灯现在已经挂满了冬青叶子做成的花环和金银色的彩带,魔法雪花堆在露出纤维的地毯上闪闪发光,一棵巨大的圣诞树——蒙当格弄来的,上面装饰了真正的仙女——挡住了布莱克家族的族谱挂毯,就连墙上挂着的那些精灵的头上,现在也给戴上了圣诞老人的帽子和白胡子。
圣诞节的早上,哈利醒来时发现床脚边堆了一大堆礼物,而罗恩已经把他自己的礼物——更大的一堆——拆了快一半了。
“今年可真不少呢,”他在堆积如山的包装纸后面冲哈利说,“谢谢你给我的扫帚罗盘,它太有用了,比赫敏的可好多了——她给我了一个作业计划本——”
哈利看了他的礼物,找到一个有赫敏笔迹的。她给他的也是一样,那是一个看起来像日记本的本子,只不过他每翻一页,它就会大声说“今日事今日毕”之类的话。
瑟瑞斯和卢平送给哈利一套好书,名叫《防御魔法实用及其反黑魔法之用途》,书里的每一个逆反咒和诅咒都有画得很好的、会移动的彩色示意图。哈利迫不及待地翻阅了第一卷,他知道这套书对他计划DA课程会极有帮助。海格送给他一只毛绒绒的棕色钱包,上面的尖牙想来是防小偷的,可惜就连哈利想往里头放钱时,那尖牙也想把他的手指咬掉。唐克斯的礼物是一个小小的、功能完全的霹雳扫帚模型,哈利看着它在房间里飞,希望自己的那只还在身边。罗恩给了他一大盒十全滋味豆子糖;卫斯理先生和太太给他的是和往年一样的手织毛衣,和几块碎肉馅饼;多比给他了一幅真正恐怖的画,哈利怀疑是出自他自己的手笔,他试着把画倒过来看它是不是能好看一点,就在这时,一声“砰”的巨响,弗雷德和乔治瞬息移动到了他的床脚。
“圣诞快乐,”乔治说,“先别急着下楼。”
“为什么?”罗恩说。
“妈妈正哭呢,”弗雷德沉重地说,“帕西把他的圣诞毛衣又退回来了。”
“也没带个字条什么的,”乔治接着说,“也没问问爸爸怎么样了,也不去看看他什么的。”
“我们也试着劝她,”弗雷德说,绕过床去看哈利手里的画,“我们告诉她帕西不过是一大滩老鼠屎罢了。”
“结果一点用也没有,”乔治说,抓起一块哈利的巧克力蛙吃了起来,“所以就换了卢平做。最好等他逗她高兴之后咱们再下去吃早饭,我想。”
“这鬼东西到底是什么啊?”弗雷德问,斜着眼看多比的画,“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眼框给打黑了的长臂猴子。”
“是哈利啊!”乔治说,指着画背面,“这里是这么说的。”
“还真像呢,”弗雷德说,咧开嘴笑了。哈利把作业计划本冲他砸去,结果打中了对面的墙,然后掉到地上,在那里它高兴地说:“只要你知道在i上加点,t上加横,就什么都能做!”
他们起来穿好衣服,现在可以听到房子里其他人互相说“圣诞快乐”的声音,下楼的路上他们看到了赫敏。
“哈利,谢谢你送我的书,”她高兴地说,“我早就想要那本《数字学理论》的新书了!还有罗恩,你送的那瓶香水可真不同寻常。”
“没问题,”罗恩说,“那个是给谁的?”他接着说,示意她手里抱着的包装精致的包裹。
“克瑞彻。”赫敏愉快地说。
“你最好不是送给他衣服!”罗恩警告她,“你知道瑟瑞斯说的:克瑞彻已经知道太多了,我们不能放他走!”
“这不是衣服,”赫敏说,“不过要是依我,我肯定会给他点别的什么穿的,他那块破布太脏了。不是衣服,这是一条拼花棉被,我觉得这能让他的卧室里敞亮一点。”
“他有卧室?”哈利压低声音说,因为他们正经过瑟瑞斯母亲的肖像。
“嗯,瑟瑞斯说那不能算是卧室,只是个小间,”赫敏说,“事实上,他睡在连着厨房的小屋里,锅炉底下。”
他们走进地下室时,里面只有卫斯理太太一个人,她站在炉前,对他们说“圣诞快乐”的时候,声音好像患了重感冒似的,他们都不敢看她。
“那么,这就是克瑞彻的卧室喽?”罗恩说着,走到食品室对面墙角里的一扇肮脏破烂的门前,哈利还从未见过那扇门打开过。
“是的,”赫敏说,现在声音里多了一点不安,“呃……我想我们应该敲门。”
罗恩用指头扣了扣门,但是没有人应。
“他肯定是在楼上转悠呢,”他说,然后不假思索地拉开了门,“啊!”
哈利往里瞅着,小屋几乎被一个巨大的老式锅炉给占满了,但是在脚边,管道下面,克瑞彻为自己造了个窝。各种各样的破布和发臭的旧毯子堆在地板上,中间的一个小凹显然是克瑞彻每晚蜷缩着睡觉的地方。布堆里零零碎碎地撒着一些陈面包皮和生了酶的奶酪,里头的角落里有一些闪亮的小东西和硬币,哈利估计,那些都是克瑞彻像个偷盗的喜鹊似的,偷偷在瑟瑞斯清理垃圾时攒下来的。而且,他也居然弄回了瑟瑞斯在夏天时扔掉的几幅银框相片,相片的玻璃虽然碎了,但是里面黑白照片里的小人仍傲然地向上瞪着他,包括——他觉得胃里一阵摇晃——那个在邓布多的记忆盆里看到的,深皮肤、垂眼皮的女人:贝拉楚克斯。雷斯坚。看起来,她的相片是克瑞彻最喜欢的,他把它放在所有相片的最前面,破碎的玻璃也笨拙地被魔法胶布贴起来了。
“我想就把礼物留在这里吧,”赫敏小心地把包裹放在破布和毯子中间那个凹里,然后轻轻关上门,“之后他会看到的,那就可以了。”
“这让我想起来了,”他们关上柜门时,瑟瑞斯正从食品室里抱了一只大火鸡出来,他说,“最近有谁看到克瑞彻了吗?”
“从我们刚到的那晚上之后,我就没见过他了,”哈利说,“那时候你让他离开厨房。”
“是啊,”瑟瑞斯说着皱起眉头,“你知道,我想那也是我最后一次看到他…
…他肯定是躲在楼上什么地方吧。“
“他不会是离开了这里吧?”哈利说,“我是说,你说”出去“,也许他以为你要他离开这所房子呢?”
“不,不会的,要是没有人给他们衣服,家佣精灵是不能离开的,他们是被家族房屋封住的。”瑟瑞斯说。
“要是他们真想离开就能离开的,”哈利辩驳说,“多比就是,两年前他离开马尔夫家来警告我,在那之后他一直惩罚自己,但是他的确离开过。”
有那么一会,瑟瑞斯看起来有点惊慌,然后他说,“我过会儿就去找他,我估计会看到他在楼上抱着我母亲的旧灯笼裤或是别的什么哭得一塌糊涂。当然了,他也有可能是爬进晾衣厨里死掉了……不过我可不能把事情想得那么好。”
弗雷德,乔治和罗恩都笑了,但是,赫敏一脸责备。
吃完了圣诞午餐,卫斯理一家人,哈利和赫敏都准备在疯眼和卢平的护卫下,再次去医院看望卫斯理先生。蒙当格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到圣诞布丁和蛋糕,他“借”来了一辆汽车给他们用,因为圣诞节期间不通地铁。哈利很怀疑这车可能是不经过车主同意拿来的,它也被施了和卫家原来那辆老福特车一样的扩张咒语:虽然从外面看起来比例正常,可是它里面装了十个人,再加上司机蒙当格也仍然坐得舒舒服服。卫斯理太太在上车前犹豫了一下——哈利知道她不赞成蒙当格的主意,正在与她对非魔法赶路的不情愿做着思想斗争——但是,最后,外面的寒冷,还有孩子们的哀求毕竟胜利了,她坐进后座,在弗莱德和比尔之间优雅地坐了下来。
路上的车辆很少,他们很快就到了圣满钩医院。一小撮巫师们在本来空无人迹的小街上悄然走着去医院。哈利和其他人下了汽车,蒙当格把车开到拐角,在那里等他们。他们悠闲地走到那个穿绿尼龙裙的假人那里,然后,一个接一个穿过了玻璃窗。
接待处看起来也充满了节日的喜庆气氛:用来照明的水晶灯变成了红色和金色,成了巨大的圣诞彩球了,冬青树枝挂满了所有的门口,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闪亮的白色圣诞树,盖满了魔法雪花和冰柱,每棵树顶都放了一个耀眼的金色星星。这一次比上次来人少了很多,不过走到接待处中间时,哈利被一个女巫挤到一边,她的左鼻孔里正塞了一个小桔子。
“家庭纠纷,是不是?”桌子后面的金发女巫嘲笑着说,“今天我已经是第三次见到了,四楼魔咒损伤部。”
他们到的时候,看到卫斯理先生正靠在床上,腿上的盘子里放着吃了一半的火鸡,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亚瑟,一切都好吗?”卫斯理太太在大家都上前打了招呼、交给他礼物之后说。
“很好,很好。”卫斯理先生有些过於热情地回答,“你们-呃-还没见过斯密斯维克疗伤术士吧?”
“还没有,”卫斯理太太怀疑地问,“为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卫斯理先生欢快地说着,开始拆他的礼物,“嗯,大家都好吗?你们圣诞节都得到什么了?噢,哈利——这真是太好啦!”他刚刚打开哈利的礼物:保险丝和螺丝刀。
卫斯理夫人似乎不完全满意卫斯理先生的回答,当她丈夫靠过去跟哈利握手时,她偷偷看了看他睡衣下面的绷带。
“亚瑟,”她说,口气里的严厉如同捕鼠夹一下扣住老鼠,“你换过绷带了,亚瑟,为什么你提前一天换绷带了?他们告诉我到明天也不用换绷带的。”
“什么?”卫斯理先生说,一脸惊慌地把被单拉上胸口,“不,不——没什么的——是——”
在卫斯理夫人的锐利凝视下,他似乎有些泄气。
“嗯——先别生气,茉莉,是奥古斯塔斯。派伊有个主意……他是见习疗伤术士,你知道的,很好的小伙子,也对……嗯……辅助治疗很感兴趣。我是说,有一些麻瓜用的古老的治疗方法……嗯,叫做缝针,茉莉,它在治疗——麻瓜的伤口上——很有效果……”
卫斯理夫人发出一个介于尖叫和咆哮的中间的恶声。卢平连忙从床边走开,去看那个狼人,那个狼人因为没有人来看他,正有些羡慕地看着围着卫斯理先生的一大夥人。比尔也嘟囔着说要出去喝杯茶,弗雷德和乔治笑嘻嘻地,跳起来跟上他一起去。
“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卫斯理太太说,越说声音越大,显然没有注意到跟她一起来的人正在慌张地跑着躲开她,“你让他们在你身上乱试麻瓜东西了?”
“不是乱试啊,茉莉亲爱的,”卫斯理先生哀求说,“只是——只是奥古斯塔斯。派伊和我想试验一下的东西——只不过,很不幸的是——嗯,这一种咬伤——缝针没能像我们预想得那么有效——”
“什么意思?”
“嗯……嗯,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知道——缝针是什么东西?”
“听来好像是你想把皮肤缝在一起,”卫斯理夫人说着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笑,“可是,亚瑟,就算是你,也不能蠢到——”
“我也想喝点茶,”哈利说着一下子跳起。
赫敏,罗恩和金妮几乎是跑着跟他一起出门,当他们把门关上时,听到卫斯理太太的尖叫:“你说什么?你说就是那个意思是什么意思?”
“爸爸的老毛病,”金妮摇摇头说,他们正沿着走廊走,“缝针,真可笑。”
“嗯,你知道,对不是魔法造成的伤口,缝针是很有效的,”赫敏客观地说,“我想也许是那条蛇的毒液里有东西溶解了缝线或是什么的,不知道休息室在哪儿?”
“五楼。”哈利说,他还记得问询处那个女巫桌旁的楼层指南。
他们沿着走廊,穿过一道门,找到了一个摇摇欲坠的楼梯,旁边的墙上挂着更多脸色凶恶的疗伤术士肖像。他们沿着楼梯往上走的时候,有几个疗伤术士叫住他们,给他们诊断着古怪的病症,向他们建议可怕的治疗方法。这次罗恩可真生气了,因为有一个中世纪巫师叫住罗恩,说他明显已经到了死斑谷病晚期。
“死斑谷病又是什么鬼东西?”罗恩愤怒地说着,那个疗伤术士追着他跑过六幅肖像,一边把肖像里的人推开。
“那是最恐怖最痛苦的皮肤病啊,小少爷,那会让你比现在长更多痘疮,更难看——”
“你小心点,敢说别人难看!”罗恩说,耳朵红了起来。
“——唯一的治法就是拿一只蟾蜍的肝脏,紧紧缠在你的脖子上,在月圆的晚上,脱光了站在放满鳗鱼眼睛的桶里——”
“我没得死斑谷病!”
“可是,小少爷,你脸上那些不能见人的污点——”
“那是雀斑啊!”罗恩大发雷霆地说,“现在给我滚远远的,回你的自己画框里去!”
他转头看向其他人,他们都努力装出正经的样子。
“到几楼了?”
“我想是五楼。”赫敏说。
“不是啦,四楼,”哈利说,“还有一层……”
但当他走上楼梯口的时候却一下停住了,他紧盯着通向走廊、上面挂着“魔咒损伤”牌子的大门。门上的小窗户里,有一个人正把鼻子紧压在玻璃看他们。他有着金色的卷发,明亮的蓝色眼睛,脸上带着空洞的笑容,露出一口灿烂的洁白牙齿。
“哎呀!”罗恩也瞪着那个男人说。
“噢,我的天哪!”赫敏突然屏住气说,“吉尔德罗伊。洛哈特教授!”
他们以前的黑魔法防御课老师推开门冲他们走来,他穿着一件浅紫色晨褛。
“噢,大家好啊!”他说,“你们是来找我签名的是不是?”
“他可真没怎么变啊,是不是?”哈利对金妮小声嘟囔,金妮一下笑了。
“呃——教授,你好吗?”罗恩说,听起来有些愧疚,因为是罗恩的断魔杖失灵,才导致洛哈特教授的记忆被全部抹掉,然后不得不给送到医院来的。不过,毕竟洛哈特曾经想永久抹掉哈利和罗恩的记忆,哈利对他就是有同情也量度有限。
“我可好得很呢,谢谢你!”洛哈特兴高采烈地说,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相当破烂的孔雀羽毛笔,“现在,你们想要多少签名啊?你们知道,我已经能写连笔字啦!”
“呃——我们现在还不想要,谢谢,”罗恩说,冲哈利扬了扬眉毛。哈利问:“教授,你怎么在走廊里乱走呢?你不应该呆在病房里的吗?”
洛哈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紧紧地盯了哈利好一会儿,然后才说,“我们以前认识吗?”
“呃……是呀,我们认识,”哈利说,“你以前曾经在霍格沃茨教过书的,不记得吗?”
“教书?”洛哈特重复说,脸上掠过一丝不安,“我?教过书?”
然后笑容又突然回到了他的脸上,速度惊人地快。
“是我教会了你们所有的知识,我猜,是不是?嗯,那么就给你们几个签名吧?
给你们一打吧,这样连你的小朋友们也都有了,谁也不用争!“
但就在那时,一个脑袋从走廊远处的门后面伸了出来,一个声音喊道:“吉尔德罗伊,你这个坏孩子,你又跑哪儿去啦?”
一位母亲一样的疗伤术士忙乱地沿着走廊跑过来,她的头上戴了一个有穗子的花环,冲着哈利和其他人亲切地笑着。
“哦,吉尔德罗伊,有人来看你啦!多好啊,而且还是圣诞节!你们知道么,从来也没有人来看他呢,可怜的小羊羔,我都想不出为什么,他是这么讨人喜欢,是不是啊?”
“我正在给他们签名!”洛哈特对疗伤术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他们要很多很多呢,而且非要不可!我只希望我有那么多照片!”
“听听他的话,”那位疗伤术士说着,抓起洛哈特的胳膊,怜爱地冲他微笑着,就好像他是个早熟的两岁小孩,“几年前他可相当出名呢,他这么喜欢签名让我们都很高兴,这是记忆恢复的迹象呢。你们能来这里一下吗?他就住隔离病房,你们知道,他肯定是在我给发送圣诞礼物时溜出来的,平时那里是锁着的……这可不是因为他危险呢!不过,”她把声音压得低低的,“他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危险,天保佑……你们看,他不知道自己是谁,走出去了,就不知道怎么回来啦……你们能来看他可真好。”
“呃,”罗恩说,完全没有效果地指着楼上,“其实,我们只是想——呃——”
但是那位疗伤术士满脸期望地看着他们,於是罗恩的无力喃喃“上楼去喝茶”
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们无可奈何地互相看了一眼,然后跟着洛哈特和他的疗伤术士走进走廊。
“咱们别呆太久,”罗恩轻声说。
疗伤术士用她的魔杖指着隔离病房的门,口里念了一句,“哈罗开门”,门一下打开了,她领着他们进去,手紧紧抓着洛哈特的胳膊,直到把他安置进病床旁边的扶手椅里才松开。
“这个病房里都我们的长期病人,”她低声告诉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你们知道,因为这些人受的魔咒损伤是永久性的。当然了,在密切的药物治疗、魔咒治疗、再加上点运气,我们也能有些进展的。吉尔德罗伊看来已经逐渐恢复了一些,我们在布热德瑞克。波德先生身上的进展更大,他似乎已经恢复了语言能力,只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听懂他讲的语言。嗯,我得去发送圣诞礼物了,你们继续聊吧。”
哈利四下看看,这间病房一看就是病人的永久住家。和卫斯理先生的病房相比,这里多了许多个人物品,比如,洛哈特床头的墙上就帖满了他自己的照片,他们都露着牙冲他们笑着,挥手打着招呼。他已经在很多照片上给自己签写了名字,但是笔迹断断续续,像小孩子的一样。洛哈特一坐进椅子,就抽出了一大叠新照片来,抓过羽毛笔,开始疯狂地在上面签起名来。
“你可以把它们装进信封里,”他对金妮说,把签好的照片一张接一张地扔到她的腿上,“我可没被公众忘记啊,你知道,才不呢,我还是会收到很多崇拜者的来信,格莱蒂斯。格治昂每星期都写信给我。要是我知道为什么就好了,”他停住话,看起来有点疑惑,但是接着就笑起来,又鼓起劲头笔奋疾书起来,“我想只是因为我的英俊长相吧。”
对面床上躺着一个面有菜色、神情忧伤的男巫,他直盯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似乎对周围的事情毫不在意。隔着的病床上躺着一个女巫,她的全身都长着厚厚的毛发,哈利记得二年级时赫敏也有过类似的症状,只不过赫敏的情况,万幸地不是永久的。病房最里面的部分被一幅带花的布帘隔住了,给那里面的两位病人一些隐私。
“艾格尼斯,这是给你的,”疗伤术士对那个满脸长毛的女人高兴地说着,递给她一小摞圣诞礼物,“你看,他们没忘记你,不是吗?还有,你儿子也送猫头鹰来,说他今晚会来看你呢,那可就好了,是不是?”
艾格尼斯发出了几声像狗一样的叫声。
“你看,布热德瑞克,有人给你送来一盆花呐,还有一本可爱的挂历,每个月都画着一只漂亮的双翼鹰头马呢,它们可让这里看起来更愉快了,不是吗?”疗伤术士说着,忙乱地走到那个喃喃自语的男人那里,把一盆相当难看、有着长长的飘摇触须的植物放在床头柜上,然后又用魔杖把挂历钉到墙上,“还有——噢,隆巴顿太太,您这就要走了么?”
哈利的头一下转过去,病房尽头那两张床前面的帘子给拉开了,两个探病的人正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说话:一位看起来让人敬畏的老女巫,穿着长长的绿色裙子,戴了一条被虫驻了的狐狸围脖,一顶尖帽子,上面的装饰毫无疑问是一只填了棉花的秃鹫,还有,跟在她身后、看起来极其伤心的——纳威。
哈利猛地明白了病房尽头那两张床上的病人是谁。他慌忙转回头,焦急地希望想出什么主意来引开其他人的注意力,好让纳威不被注意、不被盘问地离开,但是一听到“隆巴顿”的名字,罗恩也同时抬起头来,哈利还没有来得及阻止他,他已经叫起来:“纳威!”
纳威吓了一跳,然后畏缩了,好像差点给子弹打中。
“纳威,是我们啊!”罗恩高兴地说着站了起来,“你看到——洛哈特也在这里!你是来看谁的?”
“纳威,亲爱的,是你的朋友吧?”纳威的祖母和蔼地说,低头冲他们微笑着。
纳威看来似乎宁愿去世界任何一个角落也不呆在这里。他胖胖的脸庞上涌出酱紫颜色,谁也不看。
“啊,是的,”他的祖母说,仔细地看着哈利,然后伸出了她满是皱纹、鸡爪一样的手来让他握:“是啊是啊,我知道你是谁,当然了。纳威常对我说你的好话。”
“呃——谢谢,”哈利说着和她握手,纳威没有看他,而是盯着自己的脚,脸上的紫红已经越来越深。
“还有你们两个当然就是卫斯理家的孩子了,”隆巴顿太太继续说,像帝王似的把手赐给罗恩和金妮去握,“是的,我认识你们的父母——不很熟,当然了——但他们可是很好人,很好的人……而你一定就是赫敏。格兰杰了?”
隆巴顿太太知道她的名字,似乎让赫敏相当惊讶,但是她也握了手。
“是的,纳威跟我说起过你,你有好几次帮他解围,是不是?他是个好孩子,”
她说,苛刻的目光掠过棱角分明的鼻子,朝下看着纳威,“可是,我恐怕得承认,他没能继承到他父亲的天赋。”她把脸猛地扭向病房尽头的两张床,帽子上填了棉花的秃鹫恐怖地摇晃起来。
“什么?”罗恩说,看起来十分吃惊,(哈利想去踩他的脚,但是这样的事情在不是穿着长袍而是牛仔裤时做就很难不引人注意。)“纳威,那里头是你爸爸吗?”
“这是怎么回事?”隆巴顿太太尖利地说,“纳威,难道你没有把你爸爸妈妈的事讲给你的朋友听吗?”
纳威深深地吸了口气,抬头望着天花板,摇了摇头。哈利不记得还有什么时候对另一个人有现在这么同情过,只是现在他一点也想不出帮纳威开脱的办法。
“可是,这不是让你觉得丢人的事!”隆巴顿太太生气地说,“你应该引以为傲,纳威,骄傲!他们献出了他们的健康和心智不是为了让他们唯一的儿子觉得丢人的,你知道不知道!”
“我没有觉得丢人,”纳威说,声音极低,目光看着别处,就是不肯看哈利和其他人,罗恩现在正垫着脚走过去看那两张病床里的病人。
“哼,你的表达方式确实奇怪!”隆巴顿太太说,“我的儿子和媳妇,”她说着,傲然转向哈利,罗恩,赫敏和金妮,“被‘那个人’的信徒折磨得神经错乱了。”
赫敏和金妮都用手捂住了嘴,罗恩把伸出去看纳威父母的脖子缩了回来,看起来相当窘。
“他们都是傲罗,你们知道,在魔法界相当受人尊敬的人,”隆巴顿夫人继续说:“都有很高的天分,他们两个,我——是的,爱莉斯亲爱的,怎么啦?”
纳威的母亲穿着睡衣,正慢慢沿着病房走过来,她的脸已经不再是哈利在穆迪的原凤凰令成员合影里看到的,那张丰满的、欢乐的脸,她的脸瘦削疲倦,眼睛仿佛括大了,头发也似乎全白了,每一根头发都纤细脆弱,好像枯死了似的。她看来似乎不想说话,又或者她根本不能说话,但是她羞怯地冲纳威招了招手,伸出的手里握着什么东西。
“又有一张?”隆巴顿夫人说,声音里忽然有一点疲惫,“很好,爱丽丝亲爱的,很好——纳威,接过去吧,别管它是什么。”
但是纳威早已经伸出手,他妈妈把一张竹宝牌口香糖的包装纸放在了他手里。
“你真好,亲爱的。”纳威的祖母装出一副愉快的声音说着,拍了拍他母亲的肩膀。
但是纳威悄声说,“谢谢,妈妈。”
他的母亲蹒跚地走开了,哼着歌回到病房尽头。纳威环视着他们,他的脸上充满挑衅,仿佛在看他们谁有胆子笑,但是哈利想不出这一生以来,还遇到过比这更不好笑的事情。
“好吧,我们得走了。”隆巴顿太太叹了口气,戴上了她长长的绿手套,“很高兴认识你们大家。纳威,把糖纸扔到垃圾箱里去吧,她给你的那些糖纸恐怕已经能贴满你的卧室了。”
可当他们离开时,哈利却分明看到纳威把糖纸放进了口袋。
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我一点也不知道。”赫敏说着,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也不知道。”罗恩说,声音有些嘶哑。
“我也不知道。”金妮悄声说。
他们都看着哈利。
“我知道,”哈利闷闷不乐地说,“邓布多告诉我的,但是我向他保证我谁也不能讲……这就是那个贝拉楚克斯。雷斯坚被送进阿兹卡班的原因,她给纳威的父母施迷心咒,直到他们最后神经错乱了。”
“贝拉楚克斯。雷斯坚干的?”赫敏悄声说,吓坏了,“克瑞彻屋里的相片上那个?”
他们很长时间都没有说话,最后是洛哈特的愤怒声音打破了安静:“喂,你们要知道,我的连笔字可不是白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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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波特之凤凰社 第二十三章 隔离病房里的圣诞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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