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刀奏鸣曲 第八章

  江夜的话音甫落,电话就挂断了。  
  狄健人大惊,一连追问:“你说什麽?喂?江夜!喂!”  
  该死!
  气愤地收起手机,他向杵在一旁的陶宇桓大吼著:“快!送我回学校!”  
  “怎麽了?健人!发生什麽……”
  陶宇桓的情绪几乎全跟著狄健人走,一颦一笑无不牵动著他。  
  “快点!再晚就出人命了!”
  狄健人整个人都被这突来的消息弄昏头了。  
  邵云居然要自杀?!
  他想都没有想过这一点!因为邵云给人的感觉是那麽的冷静淡泊,似乎什麽事都不会放在心上,什麽事都不过他的眼,不擅开心,不擅生气,总是带著风一般的轻笑……
  怎麽可能会产生自杀这麽激烈的想法?!  
  飞车赶回学校,狄健人就看到严敬辉远远地奔了过来。
  “阿健!你回来了!阿姨没事吧?康人打了电话过来……”  
  “先别管这些!快去找邵云!”
  狄健人打断他道。  
  敬辉点点头说:“嗯,我也听说了,刚刚才遇到司马老师,他也是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  
  突然他瞄见狄健人身後的陶宇桓,脸色立刻阴沈下来,语气也变得尖锐:“阿健!为什麽他会和你……”  
  “不要说废话!快点找人!”
  狄健人大吼一声止住他的质问,便向实验大楼跑去。  
  “阿健等等我!”
  严敬辉急忙也赶上去。  
  一号实验楼……
  二号实验楼……
  三号实验楼……
  没人?!  
  化工大楼……
  理科大楼……
  教学楼……
  解剖楼……
  办公楼……
  不在?!  
  一连找了好几个地方,连太平间都找了,还是没有见到邵云的身影,狄健人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  
  天啊!这要从何找起?!
  A大的校园不是一般的大!邵云可能会去哪里呢?
  理科园这一片区域都快被他翻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人!  
  这时手机又催魂似地响了起来。  
  “狄健人!你在学校吗?”
  又是江夜打来的。  
  “我把该找的都找了,还是没有!他会不会在文科园那一带?”
  焦头烂额的,他都快找疯了。  
  “我拜托人在那边找了,现在我也在研究生教学区这边找,”江夜忽然想起什麽叫了起来,“对了!理科园那里是不是有一座废弃的藏书楼?在树林的另一头!”  
  “好像有……可是,那里禁止进入,说是要整修,一般来说也不会有人到那边去的。”
  因为路太烂。  
  “问题是现在不一般!快去看看!”
  江夜吼道。  
  “我知道了!”
  才收线,一个人影就扑了上来。  
  “阿健!这两天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娇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头金发的无尾熊抱著他。
  是维拉,理所当然还跟著艾里。  
  “维拉!我现在没时间跟你玩,快让开!”
  狄健人无心与他拉扯,只急著脱身。  
  敬辉则一把将他从维拉手中用力拉过来,瞪著那双不亚於他的蓝色大眼睛:“你不要来烦人!我们很忙!”  
  “什麽嘛!”
  维拉不服气地说。
  “有什麽事情,我也可以帮忙!”  
  “维拉!”
  艾里过来拉他,却被他给甩开。  
  “走开啦!不关你的事!”  
  眼看又一场大战即将爆发,狄健人只得喊停:“不要吵!维拉,艾里,你们也来帮忙好了,一起到西区那栋废弃的藏书楼找人!”  
  人命关天耶,你们还有心情吵!  
  “找什麽人?”
  得到狄健人的肯首,维拉兴致勃勃地问,却招来艾里的不满和敬辉怨恨的目光。  
  “找邵云,你们应该见过的,就是寒假时常到医院探望我的那个斯斯文文的男子。”  
  “我记得他!”
  维拉点著头。
  他天才少年要是连这点记忆力都没有那就没得混了。  
  才走出树林,还没走近那座废楼,狄健人就瞧见前边的树下倚著一个人。
  是仇逆天。  
  “你也在?”
  狄健人对这个人可是感冒得很,但一想到也许是江夜叫来找人的,便暂时打消找他算帐的念头。
  “找到邵云没有?”  
  仇逆天没有看他,只注视著前边的废楼,似答非答地道:“我在想,那个高度会不会死人。”  
  说什麽?
  狄健人正想再问清楚些,忽听敬辉一声惊呼。  
  “阿、阿健!邵云老师……!”  
  顺著敬辉所指的方向仰头一看,狄健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邵云站在六楼的楼顶边上,一袭灰白的长风衣在风中飘舞著,仿佛一张宽大的羽翼,却也更似垂死的蝴蝶。
  “他想干嘛?!”
  不会是真的要自杀吧?  
  仇逆天似乎看穿了狄健人的心思道:“极有可能。”  
  “那你怎麽不阻止?!”
  狄健人气急地吼向他。
  这小子是冬瓜做的吗?!明明看到有人要自杀居然还在树下悠哉悠哉地欣赏!  
  “阻止过了,他不听。”
  仇逆天睇了他一眼,不痛不痒。
  “所以我才在这里研究那样的高度会不会死人,不死的话又会断多少根骨头。早知应该先问问他缺不缺钙。”  
  “你……”
  狄健人气到无言以对,想到邵云还在上面,赶忙又朝楼上冲去。
  他妈的!这些人真靠不住!  
  “邵云!”
  一口气冲上楼顶,狄健人对著那抹虚幻的背影叫道。  
  邵云缓缓地回过头,带著他一贯的淡淡的笑,温和而又轻柔,然而刊载狄健人眼中却格外惊心。  
  那是什麽样的笑……?
  淡得犹如一抹烟,什麽都不在乎,什麽都不放在心上,什麽都不去想……也就是什麽都不需要了……  
  “邵云!快过来!那边太危险了!”
  狄健人快步走向他,想要把他拉过来,却因他的一个手势硬生生地停住了脚步。  
  “别过来了,狄健人。”
  邵云说著,表情丝毫未变,一如他往常的淡漠,连声音也平静地毫无起伏。
  “你回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你在说什麽?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狄健人急得跺脚。
  为什麽他还能那麽平静?一点不像要寻死的样子,可他却站在动一动就有生命之忧的地方!  
  “什麽也没有发生……我很高兴认识你,还有严敬辉,江夜……我的朋友不多,如果你们能当我是朋友的话,我真的很高兴……”  
  邵云微笑著,吐出的话仿佛遗言一般,忽然无神的眼中闪过一抹凄厉之色,在狄健人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纵身往楼下一跳!  
  “邵云!”
  好在狄健人的行动总是比脑子快上一步,他一个箭步上去抓住邵云的手,却因下坠的速度与重力使得脚下一绊,竟也跟著飞了出去。  
  就在两人即将坠楼的那一刻,狄健人的另一只手侥幸地抓住了楼顶的边缘。
  此刻,两人呈悬垂状态挂在六楼边上,仅靠狄健人的一只手维持,看得人惊心动魄。  
  一连串险象环生,邵云也给吓住了。
  “狄健人!快放手!否则你也会掉下去的!”  
  “开……开什麽玩笑!”
  狄健人死命地抓住楼的边缘,邵云的重量加上自己的,他感觉身体好像被撕裂了一般,两只手都痛得不行,尤其抓住楼边的那只手,手指正一点一点地向下滑,指甲也慢慢泌出了血丝,可他不得不坚持住。这种时候要来个闪失,两个人就全完了!  
  “阿健!”
  跑上楼的敬辉吓得心脏漏跳了几拍,慌地飞奔上来拽住狄健人的手要往回拉,然而因他这一动作反使得两人又下滑了几厘米。  
  “敬辉别拉我!太危险了!”
  狄健人忙叫。  
  “不要啊!阿健你会掉下去的!”
  敬辉害怕地哭叫起来。  
  “不行!快退开!不然你也会被拉下来的!”
  狄健人不顾手指的疼痛,拼命抓住坚硬如铁的水泥边缘。更叫他心惊的是,邵云正在下面企图挣开他的手。  
  “狄健人!别管我!放开我,你可以爬上去的!”
  邵云没想到会把狄健人给拉下水,准确说,他没想到狄健人舍己救人的精神会这麽踊跃。  
  “你给我闭嘴!少说那种无聊话!”
  狄健人急得火气一上,便大骂开来。
  “有什麽事不能够好好商量?干嘛学八卦剧上寻死觅活的?是男人就有种一点!”  
  气死他了!
  他这麽拼老命地救他,如果他还敢死他就给他好看!  
  邵云闻言浮起一个凄楚的笑容。
  “可是……我已经太疲倦了……什麽也不想去想了……”  
  他断断续续地说著,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你……有人爱,有人宠……有美好的人生,有美好的过去与将来……而我……已经什麽都没有,什麽都放弃了……所以……”  
  他忽然用力一扯。狄健人没来得及抓牢,竟让他直直往楼下坠去。  
  “邵云!”
  狄健人一紧张,竟也忘了危险,松开另一只手就要向邵云抓去。  
  “阿健不要!”
  敬辉发出一声恐惧的哭喊,冲上来也要抓住他,却被人一把扯住领子往後一丢,一只手臂及时地伸出来牢牢地抓住了狄健人的手腕。  
  发生时间总共不超过三秒锺,却骇倒了不少人。  
  碰!  
  楼下一声闷响,跟著一声疯狂的咆哮划破长空。  
  “不─────!”  
  是高彬。  
  邵云直挺挺地躺在地面上,紧闭著双眼,鲜红的血液宛如魔鬼般迅速从头部蔓延开来,染湿了那身灰白色的风衣,犹如溺毙在血池中的白粉蝶。  
  “为什麽?!”
  亲眼目睹邵云坠楼的高彬顿失了以往的沈稳与漠不关心,整个人陷入歇斯底里状态。他狂乱地要冲上去抱起邵云,却被身後赶来的江夜拦住。  
  “别动他!先叫救护车!”
  说著急急忙忙打120。  
  而高彬则发了狂似的挣扎著,那悲痛欲绝的样子绝对令人无法想象他就那个处惊不变游遍花丛片叶不沾的学生会长“玉面修罗”。
  一声声的嘶喊,犹如负伤的野兽,痛彻心肺,动地惊天。  
  “为什麽?!为什麽要死?为什麽你不相信?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啊!为什麽你就是不肯相信?!”
  他红著眼吼向血泊中的邵云,世界在刹那间全都暗了下来。  
  ***
  楼顶上,抓住狄健人的正是陶宇桓。他把因忽来的情况而呆成木头人的狄健人拉上来後便狠狠地压入怀中,紧紧贴著他的脸。  
  一点点!只差一点点!他就失去他了!
  比之狄健人的生硬,陶宇桓全身都在颤抖,连手指也不例外,心脏更是剧烈地撞击著,似乎要蹦出胸腔去。恐惧与心慌生生擒住了他所有的意识,尽管狄健人已经平安无事地处在他的怀中,尽管如此用尽全力的拥抱,尽管如此努力地汲取著他每一寸泉水般甘甜的气息,他仍没有一丝真实感!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就像上次在医院眼睁睁地看著小虎皮猫无助地躺在手术台上,小小的手术刀在他手里竟怎麽拿都拿不稳……那种仿佛被挤压被逼迫被撕裂的绝望与惶恐几乎要在那一分锺杀了他!  
  那是砒霜!那是剧毒!那是刀刃!那是魔鬼!
  他再也不要尝到那样的心痛!  
  为什麽小虎皮猫非要那麽该死的好心?他以为他真的有九条命可以玩吗?做什麽事之前,为什麽就不能好好地想想自己?!  
  这躯体的触感,这泉水般的气息,这柔软的发丝……一切一切都是那麽的虚渺,令他每每以为下一刻就会消融似的心惊肉跳。
  他抓不住,抓不牢,为此受尽煎熬之苦!  
  狄健人像是没感觉到似的发著呆,似乎还没意识到自己刚刚脱离险境,只愣愣地望著邵云坠楼的方向,无法相信刚才竟有一个人从他手中落了下去。回想著邵云挣脱他的那一刻,原先交叠紧握的手,有一只错开了,然後滑落,下坠……  
  并且,他看到了邵云那淡如云烟的笑,仿佛来自天堂的锺声……
  虚无飘渺……  
  邵云死了?!
  他突地跳起来,要跑过去看,却被陶宇桓粗暴地一把拉回再次箍进怀中。  
  “你、你干什麽?”
  狄健人这才注意到陶宇桓,忙要伸手推拒,却无济於事,陶宇桓的力量之大好似要勒死他似的,不但腰和背痛得要死,连呼吸都差点喘不上来。
  他什麽时候出现的?他竟一点都没有发觉!  
  陶宇桓不说话,只死死地将脸埋进他的颈窝。  
  “你干嘛……”
  不想与他这麽紧密地贴合,狄健人急著要摆脱著暧昧的姿势,不想却被搂得更紧。突然他上身一震,惊讶地瞪大了眼。  
  这男人……居然哭了?
  颈边很明显地觉察都一片湿漉,热热的,来自紧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脸上……  
  而严敬辉被陶宇桓推开後,向後踉跄了几步,被一只大手扶住,回头一看。
  “司马老师?”  
  司马鸿飞的脸苍白得可怕,连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他紧紧地盯著前方,看也不看严敬辉,却一步也不再向前。  
  严敬辉又扭头过去,正好看到狄健人正被陶宇桓抱在怀中,气得要跑过去,手腕却一紧。  
  司马鸿飞缓缓跪倒在地,面对著邵云坠楼的方向,一手支地,一手却紧箍著敬辉的手腕不放,仿佛将他当成海里的一棵救命稻草,一放手便会溺毙。  
  “你抓我做什麽?放手呀!我要到阿健那边去!”
  敬辉又急又气地挣扎,却怎麽也挣不脱,还差一点跟著跌了下去。气愤至极,又看到那边的两人还抱在一块,更是掀起百丈妒火。  
  “阿健!”
  好过分!
  那个臭男人凭什麽抱著他的阿健!
  放手!放手啦!  
  却说亚历山大兄弟,他们早在上楼的时候就被这一场景惊呆了。艾里率先恢复过来,立刻感觉到身旁维拉的反应有些奇怪。只见他呆呆地望著方才有人坠楼的地方,神情恍惚,嘴里含糊不清地喃喃著:“卡恩……卡恩……”  
  “维拉?!”
  艾里见他直直往前迈进,忙拉住他,巡视著他变色的脸庞。
  “你怎麽了?”  
  “卡恩……是卡恩……”
  维拉的目光好似穿透了艾里,飘忽离散,嘴唇打著颤抖,白皙的脸上全然没了最初的神采奕奕。  
  艾里一惊,忙摇著他。
  “维拉!清醒点!那不是卡恩!卡恩已经……”
  他突然住了口,懊恼非常。  
  维拉却像被刺激到了哪根神经似地大喊起来,并朝那个方向跑过去:“卡恩!不要!卡恩被人丢下去了!卡恩──”  
  艾里慌忙拦住他,企图制止住他激烈的行动,口中也不断地喊著:“不是的!那不是卡恩!卡恩没有被人丢下楼!”  
  维拉一句也听不进去地凄厉地哭叫著:“卡恩!不要杀卡恩!卡恩!”  
  “维拉!你听我说!维拉!”
  艾里极力吼向他。
  “卡恩没有死!他回家乡去了!他没有被人丢下去!”  
  “我不听!我不听!你们统统都是骗人的!卡恩被人杀害了!他被从楼上抛下去!我亲眼看到的!”
  维拉抱住头疯狂地哭喊著,忽然眼前一黑,向前栽了下去。  
  “维拉!”  
  一时之间,不论是楼上还是楼下,都混乱一片。等每个人反应过来,已经到了医院里。同时入院的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血流不止生死未卜的邵云,高彬情难自禁,悲痛欲裂,几次都要演上一场殉情记,若不是江夜守著他,恐怕早也撞墙去了;另一个则是莫名昏倒的维拉,艾里守在他的床边,紧紧握著他的手,脸色与床上的那个无异。  
  邵云被推进手术室已经有好几个小时了,却一点消息也没有。高彬像死了一样颓然坐在地上,而司马鸿飞,他一直定定地站著,动也不动,仿佛一尊雕塑。
  狄健人心烦气燥,却也无处发泄,只得不停地来回踱步。  
  “阿健……”
  敬辉来到他的身边,担忧地看著他,并用余光警惕陶宇桓的靠近。  
  狄健人抬起头,瞥见敬辉的气色不是很好,遂道:“你先回去吧,别累著。”  
  从中午开始找人到现在,已经是晚上,别说休息,连滴水都未进,他不由得为忽略了敬辉的倦色而感到内疚。  
  敬辉摇头,狄健人不走,他也绝不会离去。
  见状狄健人只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那你替我去看看维拉好吗?”  
  空等在这里对人的神经著实是一种折磨。  
  可看到敬辉露出不情愿的表情,他只能叹了口气道:“好吧,那我自己去,你要不要一起来?”  
  敬辉听了又忙不迭地点头,好像一只傻兮兮的小狗。见此狄健人浮起一个会心的微笑,心下也松弛了不少。
  来到维拉的病房,只见艾里失神地坐在床边,注视著床上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孔,狄健人走到他身边都没有发觉。  
  “艾里……”
  狄健人轻唤著他。  
  机械地回头,艾里却不发一言。  
  “为什麽维拉会变成这个样子?”
  狄健人怎麽也想不通,当时他才转头一看,就瞧见维拉也倒在地上,害他还以为是心脏病发作。
  一下子有两个人被送进医院,想保持冷静实在是很难。  
  艾里将空洞的目光调回到睡得宛如天使一般的维拉身上,半晌才幽幽地道:“卡恩……是以前我们家的一个保镖,也就是当年救了维拉的那个男子。维拉非常地崇拜他,把他当英雄一样地看待,而卡恩也一直都忠心耿耿地保护著我们。小时侯,因为不懂事,我们常会做一些很危险的实验,研制出来的东西足以威胁到不少特殊组织……就是黑道上的人。12岁那年,我和维拉因为好玩,培养出一种奇特的病菌,用作武器的话,其伤害程度不可想象。由於太危险,我们把所有的资料都销毁了,可是却还是有人得知了这个消息。他们绑架了维拉,逼他把病菌做出来。当时的情况很突然,卡恩单枪匹马闯入组织内部後才报的警,可是却暴露了目标,那些人……当著维拉的面,把他从摩天大楼顶上抛了下去……当场粉身碎骨……”  
  狄健人听得目瞪口呆。
  停了几分锺,艾里又慢慢地说:“那一次维拉被救回来後就生了一场大病,因为高烧的缘故,他对於那次事件完全没有记忆了,家里的人就瞒著他说卡恩辞职回乡下去了,还是哄了好久才使得他不至於吵著要去找卡恩,却没想到……”  
  狄健人沈默了。
  也就是,维拉是因为看到邵云坠楼才唤醒了那段可怕的记忆。  
  “……抱歉!”
  好久,他才吐出这句话。是他让维拉跟著去找邵云的,否则也不会看到这样一幕,怎麽说他都该负点责任。  
  “与你无关。”
  艾里难得地没有跟他计较,只是心痛地注视著维拉。
  “我只担心维拉。”  
  “他不会有事的。”
  狄健人看著床上静静躺著的维拉,想到他先前还活蹦乱跳的,下一刻竟憔悴成这个样子,心下就愧疚无比。  
  “敬辉,你待在这里,我去手术室那边看邵云,如果维拉醒了就过来告诉我。”
  他把敬辉叫到一边道。  
  敬辉立刻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阿健留我才留!”  
  “听话!”
  狄健人板起脸。
  “要不你就回去!”  
  见惹恼了狄健人,敬辉才不得不咬咬嘴唇,委委屈屈地点头。  
  走出病房,在拐弯角远远就看到一个徘徊的身影,狄健人不觉停下了脚步。  
  陶宇桓似乎在沈思著什麽,一看到他来便赶忙快步走了上去,张口想要说什麽,却欲言又止,只神色复杂地看著他。  
  狄健人想到之前自己竟毫无反抗地任他搂在怀中,立刻脸色一红,低下头欲从他身边越过,却被一只大手拉住了,有力而温热的手掌传递而来的气息令他不由得心下一悸。  
  “干、干嘛?”
  他想尽量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心却通通通跳了起来,那股奇妙的感觉再度爬上来了,使得他又是心慌又是害怕。  
  陶宇桓深深地凝望著他,深邃幽黑的眼眸盈满无限的柔情,宛如月下的海洋,映照著他,令他无处遁形。  
  该死!
  狄健人不禁骂著,为这越来越奇怪的感觉而懊恼,同时脸上仿佛烧著一般火辣辣一片。
  太奇怪了!以前从不会有这种感觉的,看到陶宇桓他除了生气还是生气,现在……现在怎麽……?  
  从什麽时候开始的?
  他努力地回想,脑海中出现的却是那个雨夜伫立在夜色之中寂寥落寞的身影和那被水淋透了的面孔,雨珠仿佛眼泪般地滑落……
  那双眼……企求著望著他的眼……  
  狄健人打了个冷战,意识到他的手还握在陶宇桓手里,慌忙挣扎起来。
  “你……你是要去看维拉吗?15号房间就是!”
  他避开那灼热的目光道,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陶宇桓握住他往自己的方向稍微一收,狄健人脚下不稳,差点扑倒在他的身上。
  “我是在等你。”
  他低低地道,声音仿佛从地底传出,深沈而低哑。  
  “有什麽事?”
  狄健人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冷漠的面孔,一边不忘挣脱他湿面般紧粘著的手。  
  “我们找个地方谈谈好吗?”
  陶宇桓恳切地说,为小虎皮猫又重新戴上面具而黯然,但他还是努力地怀著一线希望。  
  他跟他有什麽好谈的!
  狄健人本想拒绝,可一抬头触到那似乎忍受了无限哀伤的眼神,拒绝的话又堵在喉咙里出不来了。  
  话说回来,他们两人好像真的没有哪一次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过话,每次不是爆出战火,就是以冰点收场。  
  思忖良久,狄健人终於还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也好,听听他究竟想说什麽。  
  见狄健人点头,陶宇桓仿佛松了口气般荡开一丝温暖的微笑,看得狄健人又再心惊起来。他不是担心陶宇桓笑里藏刀,而是……而是因为自己那无来由的悸动而感到心慌!  
  忍住欲临阵脱逃的念头,狄健人与陶宇桓来到病房外的鲤鱼池边。最初谁也没有开口,气氛怪异得紧。  
  如此持续了几分锺後,狄健人受不住地道:“有话快说!”
  否则他就闪人了,演哑剧可不在他擅长的范围之内。  
  陶宇桓看著他,目光比方才更温柔了。
  “答应我一件事好吗?”  
  狄健人眉头一紧。
  他要说的就是这个?凭什麽他要答应他一件事?他现在又不是他的佣工!  
  没等他回绝,下一句话却令他当场愕住了。  
  “答应我,爱你自己多一点!”  
  ……他刚刚说什麽?
  狄健人很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什麽叫爱自己多一点?
  他又不是自恋狂,为什麽要爱自己多一点?!
  “什麽意思?”
  他不懂。
  “我希望你在做什麽事之前能够多为自己著想一些,救人也好,帮忙也好,凡事想想你自己,好好地爱惜你自己,保护你自己,珍重你自己,千万不要再去做那些危险的事情了!”
  陶宇桓到现在仍为下午的事後怕不已,想起来就心惊胆跳。
  他不在乎为爱吃苦,也不敢奢望小虎皮猫会来个超级大转变喜欢上自己,只求他能够好好地爱护他自己!
  狄健人哑然,空瞪著眼,不敢相信这番话是从那个在他认识当中从头恶劣到尾的大魔头陶宇桓嘴里说出来的。除了爸爸,从没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而且那也是好久以前的事了,自他独当一面後,爸爸就放心地任由他想干什麽干什麽,却没有想到……现在居然还会有人对他说这种话!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真的是陶宇桓吗?莫非有人假冒?
  实在是难以置信,他真的很想撕下那张脸皮看看底下是不是还是原来的那个人。脸虽然还是那张英俊得令人可恨的脸,可是无论是眼神、表情,还是动作、语言……全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说是世界末日即将来临都没有这麽夸张!
  仿佛有什麽在心底蠕动著,狄健人一时间竟害怕起陶宇桓那深情款款的眼神来。
  “什、什麽嘛,这种事用不著你来说!”
  他尴尬地好想脚底抹油。
  “就算不爱自己又不会怎样!”
  “不,有人会伤心。”
  陶宇桓正色道,异常严肃。
  “谁会啊!”
  狄健人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
  “我!”
  陶宇桓不假思索地接上,斩钉截铁。
  这个世界上他只在乎他一个人!他就是他的所有!
  狄健人愕住了,望著那双黑得摄人的眼眸,他企图找出一丝玩笑与嘲弄的意味,却只看到一片似海的深情。又是一惊,他忙闪眼避开,想装做不经意地走到一边,陶宇桓却不容他逃避地挡在他面前,逼他看著自己。
  “那次……和你在一起的人是谁?”
  这个问题一直隐忍在陶宇桓心里很久了,想问又不敢问,可不问又始终有根刺梗在心上,难受地紧。上次仇逆天说的话他还记得一清二楚,一日不弄清他们的关系,他一日睡不安稳,但又怕问了会引起狄健人的反感。
  “什麽人?”
  狄健人被这麽一问,暂时将方才的暧昧情愫抛到了脑後。
  “就是……那天下雨的时候……”
  陶宇桓艰涩地说著,无法不承认他在嫉妒,而且是嫉妒得要命!
  狄健人一听即火冒三丈。
  他知道他问的是谁了。
  “不要给我提仇逆天那个王八蛋!神神经经地说一些怪话,又推我下楼,我都还没能找他算帐呢!”
  此仇不报非君子,他记住了!
  陶宇桓听他如此一说,猜测到他们确实没有什麽不寻常的关系,方才稍稍地放下心来,但醋意依然还在,因为他不喜欢有人与狄健人太过亲近。
  “那就好……”
  “好什麽?!”
  狄健人怒目而视。
  他敢幸灾乐祸?
  “我不是那个意思!”
  陶宇桓慌忙道。
  “那什麽意思?”
  他为什麽一副很放心的样子?
  知道他误会了,陶宇桓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喟叹道:“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能说他是因为嫉妒吗?而且嫉妒的对象还不止一个!
  有和狄健人青梅竹马的严敬辉,能够令狄健人舍命相救的邵云,还有维拉,甚至仇逆天、江夜、高彬,就连没什麽威胁的柯卿远,都能叫他嫉妒地要死。凡是接近小虎皮猫的人,他统统都看不顺眼!
  叹了叹气,他真有一种自作自受的感觉。
  不如趁这时候,把话说清楚一些吧,否则他在小虎皮猫心中永无翻身之日。
  整了整失落的心态,他正视著狄健人,以再认真不过的神情道:“对不起。”
  他道歉,为曾经的恶劣行径。
  狄健人则以为他是为刚才的事道歉,不感兴趣地翻了翻白眼:“算了,反正该道歉的人不是你。”
  而是仇逆天那神经病。
  有机会,他一定要记得撤他後腿!
  陶宇桓却郑重其事地道:“我是为了以前的事道歉,对不起,那时的我真的很过分,但我不希望你把我想成那麽恶劣的人,因此,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好吗?”
  狄健人不是很会拐弯的脑子立时空白一片。
  他、他他他是不是吃错了什麽药?
  他道歉?他居然会为以前的事道歉?!
  见他呆若木鸡,陶宇桓轻轻地牵起他的手,包在自己温暖的大手之中。单是这样单纯的接触,就足以令他心跳不止。
  “可以吗?”
  他渴望地注视著他,目光中的乞求毫无掩饰地暴露在狄健人面前。
  “不要躲避我,不要讨厌我,让我待在你的身边,如果你不想花力气保护你自己,那麽就把这权利交给我好吗?我不会让你受到一丁点的伤害,不会让你难过,我会一直一直地守护你……”
  他真的无法放心,小虎皮猫虽然外表精明干练,实际上在某些地方却迷糊得令人悬心。想到他就是这麽成长起来的,陶宇桓就不得不又庆幸又担忧。
  “什、什麽?!”
  狄健人惊得结巴起来,脸也不受控制地起著红云,样子比听到世界末日的消息还要震惊。
  为什麽这话听起来那麽像求婚呢?!
  面对著过於温柔恳切的陶宇桓,他仿佛第一次看到“低声下气”四个字怎麽写。别说上傲气,陶宇桓的脸上连一丝代表性的强硬都没有!
  这样的陶宇桓……就好像……好像腊月八一下子跳到了四月天,叫人无法适应!
  如此一来,他都不知道该用什麽态度对待他了。
  继续给他白眼吗?
  想起上学期所受的奴役固然很气愤,可是他却用这麽怪异(也就是所谓的温柔)的眼光看著他,再想到这段日子以来他也给了他不少难堪,单是让他在楼下淋的那场夜雨,好像也差不多了吧?
  要说过分,其实他也不在陶宇桓之下。
  既然现在人家已经道歉了,那他……
  “算了!过都过去了,随便啦,我又没有弱到手无缚鸡之力,用不著你保护!”
  末了他只得言不由衷地道,不想承认自己太过记仇,也为这不止180度的大转变而无法适应。
  当是扯平就好,谁也不欠谁的,以後各走各的路,各过各的桥!
  “你真的肯原谅我?!”
  陶宇桓不敢过分的高兴,狄健人过於随意的语气令他急於进一步证实,生怕这仅仅只是敷衍。
  “是啦。”
  干嘛露出那麽欣喜若狂的表情?他的原谅那麽重要吗?
  狄健人草草点著头想要尽快离去。
  “没事了吧?我走了!”
  再待下去不晓得他又会说出什麽奇怪的话来,今天一整天他的心脏已经大大超载,再来几下刺激恐怕就要引起心肌梗塞了。
  惟恐来不及地抽身离去,却又被陶宇桓拉住。
  “等一下!”
  “还没说完吗?”
  怎麽这麽鸡婆?
  狄健人不耐烦地回头,望进一双深情的眼眸。
  “我是认真的。”
  他说,悄悄地握紧那只手。
  “什麽?”
  什麽认真?
  “对於我爱你这件事,我是认真的!”
  陶宇桓凝望著他的眼,恨不能将满满的爱意一泻而出。
  狄健人惊得甩开他的手。
  “你不要乱说!”
  光天化日之下说这种话要遭雷劈的!
  “我没有乱说!”
  陶宇桓慌忙道。冲动地捉回他的手,语气急促而且迫切。
  “我是认真的!你相信我!”
  狄健人吓得心脏无力。
  “怎、怎麽可能?!”
  他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要吓死他了。
  “我说希望和你成为爱人关系并不是说笑,而是认真的!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从什麽时候开始的,但当看到你倒在马路旁的那一刻,我就确定我是真的爱上你了!”
  陶宇桓急切地诉说著,只差没掏出心来给他看。
  这只迟钝的小虎皮猫,究竟把他所做的一切当成了什麽,难道就真的看不出他是在爱著他吗?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狄健人很想不相信,当陶宇桓表现出来的样子却由不得他不信。
  但是……不要说突然,这来得也太不符合常理了!猪变成人都没有这麽可怕!
  “你……你说过你不是同性恋!”
  他只能以此作为反驳,尽管证据是如此的不足。
  “不管是不是,总之我就爱上你了!”
  陶宇桓压根不在乎那些,为了小虎皮猫,他甚至可以将过去所信奉所遵从的一切统统推翻!
  “我从没有对哪个人有过这种感觉,除了你!我真的很後悔以前对你做了那麽多过分的事,只要你能够原谅我,不再视我为敌,愿意让我爱你,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健人,答应我好吗?”
  其实就算是被拒绝,他也绝对不会放弃!
  啊~~~~~~~丢死人了!
  他怎麽可以滔滔不绝地说出这麽多肉麻的话?!
  他又不是女人!这种话怎麽能跟男人说!
  狄健人的脸此时红得胜过蒜爆虾,羞耻得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不行!再这样下去他就要吐血块了!
  管他是不是蓄意谋杀,先溜再说!
  “我我我……我不知道!不要问我!”
  大力地挣开那只火热的手,狄健人几乎是落荒而逃,狼狈不堪,差点没连滚带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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