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约楚云(上) 第九章

  转过一圈密密排列的枫树,面前出现一大片空地。
  两个人坐在树桩上下棋,几个人站在一旁。
  站着的几个人都曾见过,方才开口说话的俊雅男子是沈东篱,他身边是丐帮的少帮主莫可问,二人站在一个褐衣男子的身后,而另一边楚风良和楚风奇并排站在一个灰衣男子的身后。
  褐衣人剑眉虎目,气度威严尊贵。灰衣人长眉斜飞,星眸炯炯,本该神采飞扬,却因面沉如水,气质阴沉,抵消了他的俊美,可惜了一幅堪称美男子的好相貌。
  褐衣人站起身来道:“师弟,师傅他老人家可好?”
  看情形这人必是安平王爷无疑,他叫“师弟?”,荆楚云讶然地看了一眼风唯卿。
  风唯卿也是一惊,仔细打量,可不是朝夕相处了几年的师兄吗?师兄下山时他十岁,只知道师兄出身高贵,不想竟是这等身份。
  风唯卿沉默了片刻:“师兄要见我,何须如此费事?”
  安平王爷上前两步:“这里安静,有些话也好说。”
  要动手也方便些,可以避人耳目,输了也没人知道,荆楚云在心中冷笑。
  “师兄请讲。”
  “唐门事后,我要去拜见师傅,师弟可愿随我一同前往?”
  知道自己不够分量,先把雷转篷搬出来,威名远播的“常胜王”也不过尔尔,荆楚云撇嘴。
  风唯卿拉住楚云的手:“我还有事,等忙完了自会带他去拜见师傅,请师兄先代我向师傅师娘问安。”
  安平王爷面色不愉地看了一眼表情冷淡的荆楚云。
  “师傅一向对师弟视如亲子,寄予厚望,你要带此人去见他老人家,就不怕气坏了师傅。”
  风唯卿抬头:“师兄是指他是男子吗?敢问师兄,难道喜欢一个人要先看是男是女再去喜欢?过去看戏文时我就不解,戏中说两个人同窗三载,其中一个都没有爱上另一个,有一天突然得知那人是女扮男装就马上发展成至死不渝的感情,真是可笑。”
  听他如此演绎经典戏文,荆楚云不禁弯起嘴角,这人的歪理啊。
  “这一点请师兄放心,师傅绝非迂腐之人,他为我取名‘唯卿’,是要我喜欢一个人就要一辈子只喜欢他一个,”风唯卿看着了一眼身边的人,微笑:“唯卿足矣。”
  这种话怎能在外面讲?荆楚云瞪他一眼,却也不自禁心头一热。
  就听风唯卿接着道:“至于师兄说的‘寄予厚望’,是师傅希望我做想做的事,他常说若不能和心爱之人相守,便是拥有一切也是空。”
  安平王爷哼了一声:“师弟,我也并非迂腐之人,喜欢一个人没有错,我怕的是你的心被假话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对象。你可知此人的身份?”
  风唯卿看着身边的人,目中闪过心疼和怜爱。
  “他只是一个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罢了,师兄何必苦苦相逼?”
  “孤苦伶仃,缺少关爱的苦命之人,哼!”安平王爷挑眉喝道:“他就是这样蒙骗你的吗?恐怕不止吧,我看应该是居心叵测的魔教余孽!”
  这句话声音并不大,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用了刚猛无比的内力,震得荆楚云耳中嗡嗡作响,胸中气血翻腾,难受得皱起眉头。风唯卿把手掌贴在他背心,一股柔和的内力渗入,霎时烦恶全消。
  “敢问师兄可有凭证?师兄何等身份,这一句话便能害死他,还是不要妄言的好。”
  安平王爷纵横天下,何曾被人如此质疑,不禁大怒,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扔过去。
  “这是黑堡这些日子的调查结果,师弟看看便知。”
  风唯卿一让,那沓纸张掉在地上,被风吹着不住翻动。
  安平王爷冷笑:“时常厮混于歌台妓馆,用肮脏的方式换取情报和武功的人也值得师弟为他如此吗?这些他可曾告诉你?”
  风唯卿耸然色变,伸脚踏住那沓纸,片刻后抬起,风一吹,纸屑碎片飘满了天空,如纷纷扬扬的雪花。
  随风飘飞的残屑,记载着他无法磨灭的痛苦和耻辱,血色从荆楚云脸上一点点褪去,渐渐凝成冰。
  “云,那都是以前的事,不要想——”风唯卿一把抱住他,心疼地喊,
  “放手。”
  他有着自己的骄傲和坚强,宁愿被憎恶鄙夷也不愿接受怜悯,荆楚云摇头,想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别难过,楚云。”
  一滴眼泪自眼角滚落,然后成串,风唯卿顾不上擦,只是紧紧抱着他。
  楚云,你哭不出来,我来替你哭好了。
  荆楚云怔怔地抬手为他抹去,涩涩笑:“傻瓜,我没事,看你,难看死了。”
  风唯卿也破涕为笑。
  沈东篱叹息:“王爷,这件事我们不要插手了,就任其自然好吗?”
  安平王爷拧眉:“东篱,你这话是何用意?”
  沈东篱缓步走到荆楚云面前,向他伸出手。
  他的表情温柔,目光充满怜惜,荆楚云愣愣把手交给他,沈东篱紧紧握住:“王爷你看,他也喜穿白衣,我一见他就觉投缘,好像失散多年的兄弟一样。其实我们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他就是魔教余孽,一切只是猜测。请王爷看在东篱的薄面,放过他吧。总好过因为莫须有的事,让本该亲密无间的师兄弟生了嫌隙。”
  失散多年的兄弟?荆楚云震惊地看着他,这样说出来,就不怕引人怀疑?
  奇怪的是,那些人皱起眉头,看来都在认真考虑,却没有人露出怀疑的神色。是了,他们毕竟有着显而易见的相似,若遮遮掩掩,避之唯恐不及才更会引人怀疑,这样坦然反而打消了可能的猜疑。
  安平王爷沉吟片刻,他为人爽快豁达,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是身份尊贵,地位崇高之人,可谓一人之下,一言九鼎,说话做事从来无需解释,人人都会照做。本以为晓之以理,就能让师弟迷途知返,却没想到他竟然听不进劝告,不知不觉成了僵局。
  暗道:确如东篱所说,除了猜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这个少年的身份,师弟如此相护,也不好对他怎样,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没有别的办法。东篱给我这个台阶,是要我就势收手,再慢慢动之以情吗?
  转头看向一直没开口的灰衣人:“慕诚,你看呢?”
  风唯卿的目光也转向那人,江湖中人只知道黑堡主人,却很少有人知道他的姓名和来历。
  那人冲安平王爷微微颔首,转过头看着风唯卿,双眸如深邃幽晦的寒潭,波涛不兴。被他的目光一扫,风唯卿只觉有一股无形压力扑面而来,身体不自觉的绷紧,蓄势待发。
  荆楚云也是心中一紧,不管是四年前还是这些日子,风对敌时向来意气风发,就连当初面对青城派的二十四人剑阵也是挥洒自如,何曾见过如此郑重的神情?
  沈东篱安抚地紧握了一下荆楚云的手,放开,就像方才伸手相握时一样自然,冲风唯卿微笑道:“这位是黑堡之主,和王爷是义结金兰的兄弟,情同手足,也可算是少侠的兄长,少侠理当去见个礼。”
  黑堡主人不置可否,楚风良却道:“风少侠天纵英才,武功盖世,连王爷都不放在眼里,又哪里看得起黑堡?东篱恁的抬举我们了。”
  沈东篱笑了笑:“两位楚兄是堡主的左右手,名为下属实为兄弟,也是王爷的好友。都是一家人,少侠一同见过吧。”
  楚风良挑眉:“我可不敢当。东篱,你让风少侠向我等行礼,岂不折杀我们?”
  莫可问斥道:“风良,你少说两句吧,东篱一心调解,你偏唯恐天下不乱,东篱脾气好,我可看不过去。”
  楚风良斜了他一眼不再开口。
  风唯卿不卑不亢地见礼:“不知堡主有何见教?”
  黑堡主人回了一礼。
  “少侠客气了,黑堡向来不插手江湖中事,是王爷痛惜师弟,怕少侠误入歧途才托黑堡调查,我们自当尽力。这少年身份引人怀疑,一旦传开,以江湖中人宁枉勿纵的作风,日后二位恐有麻烦。王爷也正是忧心这一点,不愿少侠无谓地和武林结怨。不如这样,请这位小兄弟交代一下出身来历,若查证属实,由黑堡和安平王府共同出面澄清,各门各派都会相信,也可免去诸多争端。”
  他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既为安平王爷辩解,又似处处为二人考虑,让人无从辩驳。
  荆楚云淡淡道:“我是孤儿,四处流浪,既不知出身也不知来历,不知黑堡如何查证?”
  楚风良傲然道:“只要你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黑堡就能查。”
  一指地上的被风唯卿内力震碎的纸屑:“那里记载的都是这几年的事,因时间紧迫未能再追查下去,你要证明自己和魔教无关,只要说说什么人养大了你,谁教你用毒和易容的本领,住过什么地方,接触过什么人,记得多少就说多少,我们一查便知真假。”
  风唯卿怒道:“你们都能查,何必还来问他?若有证据,请拿出来,没有的话,就不要在这里饶舌。”
  楚风良不看他,只逼问荆楚云:“还有你的武功是何人所授?莫要说是偷了点苍秘籍而来,据我所知,那本秘籍记载的是点苍绝学,一共只有五招,颇为繁复,点苍剑法讲究气剑合一,使用时要有内力辅助,没有武功根基的人根本无法学。”
  荆楚云冷冷看着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怀疑我,想方设法罗织罪名。可是我倒怀疑这位黑堡的主人才是魔教中人。”
  “胡说!”楚风良厉声道:“不要信口开河!”
  沈东篱微笑不语,黑堡主人挑了挑眉毛。
  荆楚云学着方才楚风良的口吻道:“江湖传闻黑堡主人武功奇高,却不知来历,连名字也鲜为人知,甚为可疑。堡主,你若要证明自己和魔教无关,只要说说在何处生长,谁教你武功,何人可以作证?记得多少就说多少,我一听便知真假。还有,若是偷了别人的秘籍也要说说是怎么练的?最好也说一下成立黑堡的目的,我怀疑你想对武林各派不利。”
  这番话一出口,风唯卿纵声大笑。
  楚风良涨红了脸,眼中怒气勃然,待要发作,看了看不动声色的黑堡主人,勉强压下怒气。
  如此狡猾,怪不得能骗得师弟神魂颠倒,黑白不分,安平王爷皱起眉,。
  莫可问对荆楚云没有什么偏见,不禁暗自佩服这这少年的大胆机灵,忍俊不禁地看了一眼楚风良,他一贯仗着口齿伶俐,最爱损人,这回可吃瘪了。
  沈东篱朗声笑道:“王爷,这少年不仅聪明,还有趣得紧,我越来越喜欢了。东篱想把他留在身边,请王爷恩准。”
  风唯卿从他拉楚云的手就看这个人不顺眼,一听此话,忍无可忍,刚要开口,荆楚云悄悄在他手臂一掐,风唯卿一愣,已经到喉咙的话就被咽了下去。
  却见安平王爷莫名地勃然大怒,一把扯住沈东篱的手臂道:“你说的什么话?东篱,我虽然纵容你,你也不要太过分,别忘了凤儿她——”
  沈东篱眸光一冷,拂开他的手,躬身施礼:“是东篱忘形了,仗着王爷纵容信口开河,请王爷降罪。”
  莫可问忍不住辩解:“王爷,东篱是想找个机会让你们师兄弟一叙,王爷怎么不体谅他的苦心?”
  见东篱如和风般温暖的笑容变成淡漠,安平王爷就已后悔,有心出言抚慰,被莫可问这一指责,反而说不出口,哼了一声,转过身去。
  荆楚云冷笑:“安平王爷身份何等尊贵,雷大侠对你也是寄予厚望,怎么可以和身份可疑之人结义?我劝王爷莫要被假话蒙蔽,成了他人利用的对象?”
  这几句正是方才安平王爷劝风唯卿的话,此话一出,安平王爷脸上乍青乍白,厉声道:“好利的嘴,好刁钻的少年,师弟若再护着他,莫怪师兄不讲情面。”
  荆楚云刚要开口,就听温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要意气用事,脱身要紧。”
  荆楚云用眼角余光看了看沈东篱,见他负手而立,神情已恢复如常,莫可问正低低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似是温言劝慰。
  风唯卿笑道:“师兄莫气,师傅教我们做人要讲道理,做事要公平。我觉得楚云说的有道理,难道只许别人怀疑他,就不许他怀疑别人吗?何况他只是怀疑,可没找上门去,更没拦住人家不让走。”
  这两句话连讥带讽,安平王爷一时竟无言反驳,想发作,又被他那句“师傅教我们……”给压住,转头看向黑堡之主:“事关我的师弟,安平王府理当避嫌,慕诚,这件事全权交给你了。”
  黑堡主人点头,沉声道:“就算他不是魔教余孽,偷学别派武功也是武林大忌,按照武林规矩原该废去武功,再断手断脚,风少侠既然是王爷的师弟,又一心护他,我网开一面,废去他的武功,你们就可以走了。”
  风唯卿嗤笑:“什么武林大忌,就是因为遮遮掩掩、各自藏私,那些人的武功才越来越差。何况,你有什么资格要求废去他的武功,哼,自己身份就很可疑还有什么立场说别人?”
  楚风良怒道:“你说话——”
  黑堡主人摆了摆手:“我的身份王爷很清楚,轻雷,你来告诉贵师弟,但请风少侠不要外传。”
  安平王爷点头:“慕诚是当年武林盟主苏常青的长子,多年前魔教为了一件宝物害死苏家满门,苏盟主侥幸不死,经过几年卧薪尝胆终于习得一身绝技,隐姓埋名打入魔教内部才能一举摧毁魔教,成为武林传奇,武林中人至今敬仰称颂。慕诚隐瞒身份是不想借助父亲的威望。师弟,现在你知道了,他才是最有资格过问魔教之事的人。”
  苏常青的儿子,荆楚云心头大震,风唯卿伸臂揽住他。
  “原来如此,是我失礼了,请师兄和堡主见谅。可是那件事已经过去十几年,魔教早已覆灭,如今黑堡如此势大,何必以莫须有的罪名为难一个武功低微的少年?堡主的要求恕风某无法做到。”
  楚风良道:“堡主要废去他的武功是因为他犯了武林大忌,可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这一点上堡主已经宽宏大量了。何况他武功低微,就算没有了也——”
  “住口。”风唯卿握紧拳头,大声道:“不管什么理由,我都不会答应。不错,他的武功比起诸位的确不算什么,可能你们随便一个人数招内就能杀了他,可是——”伸手抚了抚楚云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放柔:“他没有武林盟主的父亲,也没有武功天下第一的师父,为了练这些在你们眼里不入流的武功,他付出的要艰辛是你们难以想象的。”
  荆楚云眼眶一热,撇开头,心中酸涩难当,却有什么东西固执地从那片伤痕累累的荒漠中破土而出,这一刻他知道,什么仇恨、苦难、委屈、痛苦……都不算什么了。
  风唯卿抬起头,目光凛然扫过众人,声音也严厉起来:“凭什么你们一句话就要废掉?师兄,你说我再护着他就莫怪你不讲情面,那么我也要说,这样尊贵的师兄我高攀不起,安平王府不必避嫌,一起来就是。”
  最后一句话,是公然向黑堡和安平王府挑战了。
  安平王爷脸色由红到青到黑,变了几变,头发都竖起来,咬着牙道:“很好,你为了他连师门也不认了。”
  风唯卿一口气堵在心里,拗脾气上来,一句也不让:“我怎会不认师门?哼,我不认的是事理不明、妄自尊大的师兄。”
  安平王爷大吼一声,一掌拍过来,风唯卿刚要去接,突然一道白影挡在前面,截住了安平王的手臂。
  “东篱,你做什么?”安平王急速收招,赶忙扶住他:“你——没事吧?”声音不由惶急起来,他知道方才盛怒之下,这一掌有多重?
  沈东篱摇了摇头,闭目调息,却有一缕细细的血丝从嘴角渗出,莫可问急冲上前,却被安平王爷一掌推开。伸掌抵在沈东篱后心,浑厚的内力输入。
  片刻之后,沈东篱张开眼:“我没事,王爷,你若是伤了风少侠,日后雷大侠怪罪,总是不好,反正以黑堡和安平王府的势力,总能找到他们,还是先禀明令师再作主张为好。”
  安平王爷虽然身份尊贵,可是素来对师傅敬若神明,听沈东篱如此一说,暗骂自己莽撞。
  “好,都听你的。东篱,对不起,你一直为我着想,我却老是伤你。”
  沈东篱微笑:“王爷对东篱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东篱自当为王爷着想。”
  听他如此一说,安平王爷心里什么火都消了,佯怒斥道:“以后做事要有分寸,量力而行,方才要不是我收招快,你非受重伤不可。”
  沈东篱连声称是,安平王爷这才笑了,转头道:“慕诚,正如东篱所说,我们毕竟没有确凿的证据,今日就算了吧,日后黑堡查的实证,我禀明了师傅再做定夺。”
  苏幕诚微微颔首,暗笑他被人牢牢控制住还不自知。
  “好,不过风少侠方才一招胜了风奇,现在也接我一招如何?此招过后,今日之事就此作罢。”
  风唯卿将楚云往后一推,送到十步开外,道:“出招。”
  苏幕诚飞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双掌向前平推,姿势看起来和楚风奇那招一模一样,却听不到任何掌风,似乎声音都凝结了。突然地上的红叶卷着些许砂石翻飞而起,随着他的双掌漫卷而至,耀眼的红,在阳光下闪动金光,如一团烈火燃过来,看似慢悠悠的,却瞬间就到了眼前。
  不能从声音上分辨哪里掌力最强,哪里最弱,旋转的红叶遮住了他的身形,也探不到后招的虚实变幻,风唯卿暗自佩服。
  须知用兵器也好,空手也好,一套武功使得呼呼作响,凛凛生威并不是很难。这样既有千钧之力又没有半点声音,其武功必然已经超脱一般功夫的框框,能够随心所欲。天地万物,任何东西都能为其所用。
  风唯卿不敢怠慢,运全力摆掌相迎。双掌在空中一击,“砰”的一声,如几层乌云里的惊雷,既闷又响。漫天的红叶中,两条身影骤然向后掠开,落地之后各自退了几步才站稳。再看飘在空中的红叶,已成了红色的碎屑,飘飘洒洒落在众人身上,如天降红雨。
  风唯卿调整了一下呼吸:“堡主,王爷,我们可以走了吗?”
  安平王爷见他连师兄也不叫了,不由怒气又生,看了看东篱,哼了一声,没有发作。
  苏幕诚点头:“少侠请便,他日若有机会再向少侠讨教。”
  风唯卿拉着楚云飞身而起,穿过枫林,身影很快消失。
  莫可问道:“竟然能和堡主战个平手,这少年的武功当真了得,堡主真的还会和他再交手吗?若是的话,我一定要去看。”
  “也许吧。”苏幕诚凝神看着他们的背影。
  沈东篱叹道:“寂寞很可怕,对慕诚而言有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不容易,何况这对黑堡也是个绝好的机会。”
  苏幕诚微微一笑:“东篱最知心就是总能把话说到人的心坎里。你若真的中意那个少年,我答应你不杀他。”
  安平王爷怒道:“你说什么话,东篱是我安平王府的佳婿——”
  苏幕诚摇头:“轻雷,东篱对凤儿只有兄妹之情,他们注定无缘,你就不要再强求了。你若想永远留下他,想点别的办法吧。”
  说着大步向外走去,安平王爷跟了过去,似乎在争辩什么。
  “没想到黑堡之主竟然是落岫山庄的大少爷,”莫可问喃喃道,看了看楚风良:“东篱和堡主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什么机会不机会的,风良,你明白吗?”
  楚风良白了他一眼:“你跟东篱最要好,怎么不去问他?”一拉楚风奇:“我们走。”
  莫可问搔搔头:“小心眼的家伙。东篱,你——”
  却见沈东篱微微眯着眼,深邃的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情绪,似乎穿透这片枫林,看向哪两人消失的方向。
  莫可问心中一动:“怎么了,东篱?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少年?”
  沈东篱潇洒地踱开两步,回头一笑:“喜欢他不行吗?你有意见?”灿烂的笑容让满天的红叶也失了颜色。
  “没有,没有。”莫可问连连摆手,大叫一声:“风良,等等我。”飞身追了过去,想到上次见到这个的笑容后的遭遇,不禁打了个冷战。
  沈东篱笑容不变,弯腰捡起一枚红叶,几不可闻的声音道:“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原来他姓苏——”
  *  *  *
  几日后,风唯卿和荆楚云出了蜀中,这次不再乘马车,风唯卿虽有不满,可是出锦城那日就把财权上交,只剩下提议的份儿,而他的提议往往只能换来一个白眼。
  一出蜀中,终于又见到平直的大道,风唯卿在马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像被抽去了骨头一样趴在马脖子上有气无力地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这句话真对,骑马累死了,楚云,到前面的城镇,我们还是雇一辆马车吧?”
  荆楚云看也不看他,淡淡地说:“你来赶车。”
  风唯卿直起腰,不好意思地搔搔头:“我不会。”
  荆楚云瞪着他:“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来赶。”
  “不是。”风唯卿闷声道。
  从枫林的事后,他们就不敢相信赶车的了。心知一举一动恐怕都逃不过黑堡的眼线,于是接下来的日子,不再使用关家的玉牌,也开始易容,没钱了就停下来,靠风唯卿给人看病赚些路费,有钱了就继续赶路。
  就这样,两个人走走停停,不断变换装束,四处兜圈子,走了将近两个月,快过年时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杭州。
  他们在离西湖不远的小村庄附近盖了一间屋子住下来,暂时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这些日子荆楚云早已没有了报仇的心思,但身世问题还是时时困扰着他。几次犹豫,还是没把沈东篱的事告诉风唯卿。一是因为不能确定他说的是真是假,二是风总归是安平王爷的师弟,若那些是真的,那么他走到这一步必定万份艰难。日后若不再见面,告诉风也无用,而日后若再遇到那日的情形,这人笨起来难免会露出马脚,岂不害了他。
  春天到了,风唯卿开始热情洋溢的筹划出游,荆楚云想着顺便去找母亲查证,二人意见统一,于是拟定好路线,兴致勃勃地出发了。
  (上部完~~~请看下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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