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亚一下子震惊得动弹不得,但很快她就恢复过来,抬起了头。“你太不要脸了,亨特,”她反击道,一面继续挣扎。“你哪个也得不到。”
他把她抓得更紧了。“咱们走着瞧。”
她知道反抗无用就停止了挣扎。她用自己惟一的武器——语言来和他斗争。“你真的相信在你抛弃我这么多年之后,还能够回到我的轨道上逍遥散步吗?你太狂了,狂的让我不敢相信。你过去那样对我,现在我什么也不会给你!”
“你不认为你冲动得有点过头了吗?”
她将所有的愤怒宣泄而出,以此来获得一种满足。“冲动过头?绝对不是。当年是你偷走了我的身子,你这个杂种。而你这样做的惟一目的就是想占有这个牧场。”她把心中压抑多年的痛苦尽情地吐出来。她把她的极端痛苦丝毫不加掩饰地完全暴露在他的面前。“我当时才十八岁,疯狂地爱着你,而你却利用了我,你利用了我!”
“我利用你?胡说八道。只不过你愿给、我愿要罢了。”
他的残酷语言深深刺痛了她,她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去打他。不过她想起了他从前那闪电般的动作。不等她打到他,他就会又快又狠地还击回来。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不能轻易地逃脱责任。你想要什么就拿什么,从来不管别人的死活。”
他的脸上现出严肃的神情。“你从来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
“不知道?”他真的以为她对男人的卑鄙动机那么盲目无知?也许八年前她会这样,可是现在不同了。他的言行已经治好了她的这个毛病。“你还是那老一套,你想要我的土地。好吧,说说你想要的范围。”
“现在没有范围,”他咬牙切齿地说,“将来也不会有。你必须现在在这里面对现实。”
他把她拉得更近一些,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他慢慢地、无情地把她拉过来,搂住,让她完全在自己的掌握中。她仿佛陷人了一个模糊不清的网中,虽然拼命挣扎仍然逃脱不掉。她双手用力推他的胸部,希望把两人的距离拉开一点。可是这一来反而让她忆起了遗忘多年的感情,想起了过去的一切。她拼命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眼泪不起任何作用,对这个男人更是如此。
“你干吗这样?为什么现在要这样?”
“因为这样可以让我得到我最想得到的。”
她静静地笑了一下,不是因为快乐,而是因为痛苦和幻想的破灭。“八年前你对我说这话时,我曾傻乎乎地以为你最想得到的是我,可是现在我懂得了你最想得到的是牧场。”
他毫无表情,问道:“我是这样吗?”
“就是!你不是想利用和我上床的机会吗?因为那样你可以实现你的梦想。可是这个办法行不通,是吗?”
“和你上床?这种说法似乎不太合适。更接近事实的是一些比较粗俗的描述。根据我的记忆,我们两个在一起时从来没有用过床。”
她并不为上床这样的人生乐事感到羞愧。“没有,我们没有上过床,这是因为在你离开前我们没有机会。当然,在父亲威胁说取消我的继承权以前你还没离开。他让我选择:要你还是要牧场。”
“咱们俩都知道你要的是什么。”
她抓住他的衬衫:“你怎么会知道?”她激动地质问他,无法控制满腹的委屈。“你待在这里的时间那么短,根本没有时间理解我。不过,我现在可以向你保证,过去我选择你是个错误,而且感到终生遗憾。我从来没有想到,如果没有牧场我还值多少钱。”因为了解到这一点,她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不过,也正是自尊心让她承受住了这个打击。她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坚强。“你得到了你所能得到的,所以你离开了。”
他咧着嘴冷笑,双手抓住她的手,逼她把他的衬衫松开。“咱们把话说清楚。我没有走掉而是被拖住了。”
“别和我来这一套。我在牧场边的小屋里等了你好几个小时,听到这个你是不是很高兴呀?”她说话时呼吸急促,痛苦的景象又伴随回忆涌现出来。“那天下午天气闷热,可我还是在小屋里等你。我真怕牧场上的哪个工人会因为某种原因留在那里……也许他需要把那些容易离群的马圈起来,或者需要修补栅栏,这样他就得在那里过夜。那就会发现我。可是我仍旧没有离开。我不断地告诉自己你会来的。时间好像永恒不变了,仿佛世界在向前移动而把我抛在了后面。甚至于在日落之后我还在找各种理由为你的失约辩解。”
“闭嘴,莉亚”
但是她不能闭嘴。她的话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回忆仿佛是一个上满了发条的音乐盒。连续不断地发出音乐,直到发条完全松了为止。“那晚皓月当空,我坐在地上望着明月从一扇窗户移到另一扇窗户,慢慢移过整个天空。”
他凝视着她,冷漠而毫无表情。“那天在下雨。”
她从噩梦中惊醒,注视着他的脸。“清早两点下的雨,”她纠正着他。声音木然,毫无生气。“暴风雨从南面而来,天上的星星仿佛被一只愤怒的手一下子全抹掉了。小屋的屋顶像个筛子一样晔哗漏雨,可是我傻极了,仍旧躲在里面。”她低下头,几乎崩溃了。“我在那儿等呀,等呀,等呀。”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在那儿等着?”他逼问着。“莉亚,看着我的眼睛,把你剩下的谎话都说出来。你说的没有一句是实话。”
她低声问:“你又不在那里,你怎么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告诉我!”
在他无情的命令之下,她抬起头来,把脸上的一缕淡金色的头发往后捋了一下。尽管他的手稍微温和了一些,然而他的表情仍然……
“我等着是因为我期待你骑马来接我走,这是你答应的。”说这话时她的声音都变了。“拂晓时我意识到你不会来了。我发誓从此再也不相信任何一个男人。我决不让任何一个男人控制我的感情,我决不对他们敞开胸怀,暴露我的弱点,那样只会给我带来痛念所以亨特,老实告诉我,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什么事那么重要才使你不能回来接我?”
“都是因为行政司法长官洛斯。”
她费了很长时间来琢磨他的话,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心里害怕起来。
他大笑,刺耳的声音就像一把锋利的刀片切割着她的神经。“别胡扯啦,莉亚。什么在闷热的小屋里等我啦,什么看月亮啦,都是胡说八道。根本没有过这些事。我知道,你也知道。虽然我很欣赏你说的屋顶漏雨那一节,很哀婉动人。”
“行政司法长官和你有什么关系?”她急切地问。
“我按约定到了小屋,可是你不在。”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那个司法行政长官却在那里,还带了几个人。”
“不,我不信。”
“他们一共六个人,把我拉出来。在你编的伤心故事中你忘了那些打坏了的桌椅和破碎的窗户,以及掉了铰链的门。他们差点把我抓住,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逃掉了。”
“我不知道……” 她尽力回想着。家具和窗都打坏了吗?“屋里的东西是有点乱,不过——”
他不等她说完就说:“你大概是光忙着看天上的星星了吧。”他抓住她银色的辫子,挽在手上,把她拉过来。他的嘴唇几乎贴在她的嘴上,接着说:“也许因为你说的每句话都是谎言,所以没有注意这些。承认吧,你根本没去那个小屋。”
“我在那里!”
“不可能。只有两个人知道我们的约会,你……和我。我没有告诉任何人。但是,既然是那位长官代替你去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你改主意了。你怕我受不了,所以把我们约会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你父亲,请他帮你逃出这个尴尬的局面。”
“不!不是这样的。”
“不是吗?那你告诉我:如果那天下午我们见面了,你会跟我逃走吗?会吗?”他用严厉而蛮横的目光盯着她。“会吗?”
她从来没有对他说过谎话。现在也不打算开始说谎。不管他如何看待此事,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她要告诉他实情。“不,我不会跟你走。”
猛然地,他的手把她抓得更紧了,不过她了解他,他决不会伤害她的身体,所以她毫不畏惧地等待着,等他控制住自己的怒火。“我当时可不这么想。”他把她松开,站得离她远一点。
她的解释不会起什么作用,不过她不得不试试。她第一次主动地伸出手去搭住他的手臂,感觉到那里微微跳动的强劲的肌肉。“我那时不能跟你走是有原因的……”
“够了,莉亚。”他的眼神冷酷无情。“我听够了。旧事不必重提。说老实话,我对你的解释不感兴趣。”
她无法强迫他听。现在不能,也许永远不能。她问:“那么你为什么来呢?为什么来挑起这些我们都不愿意见到的悲伤呢?”
“因为今天这个日子十分重要。就是现在,在这是。你的牧场和你的广告。”
“我决不让你碰我的牧场……也不让你碰我。”她严厉地对他说。“你最好放弃这个打算,离开这里,因为我不会嫁给你。”
他放声大笑,声音刺耳,饱含着嘲弄,“我的宝贝,我可不记得我向你求过婚。”
这样的冷嘲热讽让她的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我以为你就是为了这个来的,你看了广告而且你的意思就是……”
他挑了挑眉毛,“什么?”
她固执地说:“你想和我结婚。你是看了我的广告才来的,不是吗?”
“我来不是为了求婚,这是毫无疑问的。我来这里是因为我知道如果你不是走投无路了,你决不会登这样的广告。不管怎么说,这可是桩好买卖。现在咱们两个讲讲条件吧。莉亚,我要牧场,就是想要得到它。”
他们对视了好长一段时间。没等她反应过来,外面就响起了汽车喇叭声。亨特朝窗外看了一眼,“有人来了。也许是另一个应征者。”
莉亚从他身边溜过,走到窗口一看,认出前面那辆小货车。车中人又在按喇叭,气得她咬牙切齿。“今天大概是该着我倒霉,”她低声说。“真让人不痛快。”她穿过房间走到挂照片的墙边,把亨特放在那里的步枪抓在手里。
“莉亚,发生了什么事?” 亨特一面问一面抓起了自己的帽子。“和你做生意的是哪个公司?”
莉亚专心往枪里装子弹,只看了他一眼,说:“这家伙名叫布尔·琼斯,是P牧场的工头。”
亨特眯起了眼睛,“P牧场?”
“这是个新牧场。在这儿,除了我们之外,它是惟一的牧场。属于一个庞大的集团——莱昂实业公司,而且对我不怎么友好。帮帮忙。别搀和进来好吗?这事跟你没关系。”
亨特本来想跟她争两句,突然改了主意,点点头,跟着她走到前廊。他靠着一根柱子,把帽子压低到眉毛上,把脸躲在帽子的阴影下。
莉亚见此非常满意,于是把注意力转到面前的更紧急的问题上。
布尔·琼斯满不在乎地倚在小货车的车门上——该死的货车正好停在莉亚祖母辛辛苦苦花了三星期才整理好的花坛中间。他叼着一根粗雪茄,龇着牙冲她一笑着说:“下午好,汉普顿小姐。”
她不理他的问候,站在走廊前台阶的最上层,冷冰冰地命令他,“走开,你这个偷东西的混蛋。在我报警之前赶快滚出去。”
“这会儿情绪不好,是吗?” 她不理他。他叹了一口气。“如果你觉得叫警察来会使你感觉好一些的话,你就叫好了。不过你我都知道他不会来的。他对你的电话烦透了。”
她没法跟他争什么,只好拿起步枪,瞄准了他腰带以下的地方。“告诉我你为什么来这里,然后滚出我的地盘,否则我就开枪把你打回老家。”
他似乎一点儿也不害怕,相反,他倒觉得有趣,大笑起来。“你的确是个说话算话的人。”他猛地把头奔向亨特。“这个男人是来求婚的吗?他怎么不说话?”
亨特微微一笑,并没觉得有趣,“朋友,得给点时间。”
莉亚隐藏不住她的惊讶。如果布尔是潜在的求婚者,那么他一定知道她那则征婚广告。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在两个男人再度开口前,她急急忙忙地问:“布尔,你是为我的广告来的吗?”
“可以这么说。我甚至在想要不要向你求婚,不过我想你不会接受。”
“你说得对。”
“至于另一件事……,”他停了一下,吸一口雪茄,慢慢地、长长地把烟喷出来。她知道他是有意的,故意气气她。不幸的是,这个伎俩奏效了。
“有话快说,布尔。”
“哎,哎。别着急嘛。”他耸耸肩,很快地龇着牙笑了笑。”你要我直截了当地说?好吧,我就爽快地说吧。我来是想友好地警告你一下。”
“友好地?”
“我是个友善的人。”他向前走了一步。“你只要给我一半机会,就会发现我是个多么友善的人。”
她不知道是她把子弹拉栓上膛的声音,还是亨特突然由懒洋洋的姿势一下直立起来的缘故,不管是哪个原因,反正布尔僵立不动了。她看了亨特一眼,才知道是什么使得这个工头没有再往前走。
她一直觉得亨特的眼睛有摄魂夺魄的力量,一旦他那严厉而冷漠的黑眼珠盯住她,马上就闪出烈火和激情。现在她第一次看到他眼中放射出的凶狠威胁的目光,也是第一次明白这种目光有多大的威慑力。
他盯着布尔,温和地对他说:“如果你还有话要说,我建议你快点。”
布尔·琼斯愤怒地看了亨特一眼,不过莉亚知道他是服从了。“莱昂实业公司似乎不愿意在这块土地的问题上和你们再拖延时间了。”他把眼光转向莉亚。“我想你应该知道他们已经决定抬出大人物了。”
“你可要吓死我了。” 她讽刺地说。
他把叼着的雪茄扔在地上。未熄灭的雪茄烟刚好掉在一堆压坏了的粉红色秋海棠中,冒起一缕缕的烟。“你当然会被吓死的。我听说要和你打交道的大人物很厉害。你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
他的话真把她吓坏了,但她决不屈服。她绝对不能在这个杂种面前显出害怕的样子。
她沉着地说:“这种话你已经说了一年,而我还是处理得好好的。”
“以前对你还算客气的。”
她一下火了起来,真想干脆开枪把他干掉。“说弄脏我们的水井、拆毁我们的栅栏、惊吓我们的的牲口还算客气的?
他耸耸肩说:“那不过是开个小玩笑。不过现在可要动真的了,你可别说我没有警告过你。”
说完这话,他又践踏着尚未被压坏的花坛爬上了小货车,启动发动机,机器一阵轰鸣,加大油门疾驰而去,车后扬起了尘土和压碎的草。他们看着货车在土路上消失,谁也没有说话。一分钟以后,只剩下远处缓慢扬起的灰尘。望着远处,莉亚皱着眉头,若有所思。
亨特把她手中的枪拿过来,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你有些情况没告诉我吧?”他低声挖苦地说。
她扬起了下巴,“也许有些细节我们没有讨论,不过这都是些和你无关的事。”
“我不这么想。我建议咱们回屋里讨论那些细节。”
她反驳说:“不行。”她今天先是见了泰特斯,然后是布尔,现在是亨特。今天她实在不愿再谈了。“你知道咱们已经把所有的都谈过了。你想要牧场,我不想给。即使你对我的广告有兴趣——想和我结婚——我也不会给你那个职位。你认为我会答应你吗?”
他扬起了眉毛,“职位?我还以为你想要的是一个丈夫呢。”
“不错,我是想要一个丈夫,但是既然你不感兴趣……”她尽力不让她的声音透露出她的沮丧,“你已经得到你想得到的快乐,为什么还不走?”
他摇摇头。“我们两个还没谈完呢。除非把话说完,否则我是不会走的。如果你认为这就是在应征那个……职位,那么你可以考虑把我作为应征者。”
她坚持说:“不行,你不够条件。我认为我们的谈结束了。”
“我够条件。各个方面都够条件。”
她不想再继续这种斗嘴的游戏,可是除了拿起枪对准他,逼他走之外.她找不到其他有效可行的办法,考虑到上一次她拿枪对着他时的结果,她只好说:“好,你不是说你合乎条件吗?证明给我看吧。”
“挑战吗?莉亚,这可不是个好办法,因为一旦我能证明我完全合乎条件,你我就不需要再讨论了。”他歪看头,皱起眉想了一下。“你看这样行不行……第一条:你要求这个男人年龄在二十五至四十五岁之间,而我这一点没问题。”
“亨特,你应当仔细看看那个广告,那上面印着一位性情温和、举止文雅的男子’,你可是既不温和也不文雅。”
他凝视着她,目光阴沉而无情,“这个条件你倒是记很清楚。”
他虽然对她有诱惑力,但她却不肯改变要求。“我没有忘记。广告上还说这位应征者必须和招募者做终身伴侣。”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你该不是要告诉我你终于打算安定下来了吧?”
“那不是我的第一选择,不是。不过我也考虑过了,如果合适,我也愿意。现在谈谈第二个条件,我记得你是说要有丰富的牧场管理经验。”他把两臂交叉在胸前。“这方面我是否合乎条件,难道还需要争论吗?”
她摇摇头,不管怎么说,这方面没有争论的余地。“我承认你在这方面的能力。”
他咧着嘴笑了。“在我们谈话结束以前你还有许许多多的事要承认。第三个条件,应征者必须有全面扎实的经商技能——最好能取悦头脑顽固的银行家。”他把帽子在前额上往下压了压。“这一点上你泄露了天机。”
“是吗?”他的态度让她有点着慌。他的行为好像是在和她做游戏,在这场游戏中她已经输了,自己却不知道。她只能猜是……怎么?她和他的游戏还没开始怎么会输了呢?
他的笑容变成了玩弄取乐的样子。“你遇到了资金上的麻烦,如果没有男人支持你,银行就不借给你钱。我说的不错吧?”
“不错,” 她咬着牙不得不承认。“不过你不是那个合格的人。谈话结束。”
“离结束还早见。世界上没有一个银行不支持我。”
这句话让她停了一下。“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把她挤到背靠走廊的栏杆上。“我们最后一次相会以来已经过去了八年。八年间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我已经不是你眼里的那个牧场穷雇工。莉亚,你需要我。不久——很快——我就可以向你证明这一点。”
她激动地拒绝着,“我不需要你!我永远也不需要你!”
“你绝对需要我。”他的声音放低了,口气温和而爱怜,然而他的话却斩钉截铁。“因为如果没有我你就得不到银行的帮助。我敢保证这一点,明天你就会知道。”
她喘了一口气。“你能证明吗?”
“我会给你所需要的一切证明。放心好了。”他低下头,他的嘴离她的嘴很近。“我似乎总算够条件了吧。”
她瞪着眼睛,从他和栏杆之间钻了出来。“我不同意。你已经承认你不是个温文尔雅的人,而这又是应征的条件之-……”她耸耸肩,“我恐怕不得不把你排除了。”
‘可是我恐怕不得不坚持下去。生意场上,所有的谈判都得有相互的妥协。你必须在‘温文尔雅’方面向我妥协。”
“那么你在哪方面向我妥协呢?”
“如果在这方面你不要求我……我也就没有什么可让步的了。”’他坐在栏杆上瞧着她。“告诉我,莉亚,为什么你没有把牧场卖掉?”
她不耐烦地移动一下。“我想你能猜得出来。汉普顿·霍特牧场在我们家族手中已经有——”
“好多代了。是的,你父亲把这一点说得很清楚。基于这一点,他不会让他的牧场或他的女儿落人一个被抛弃的、血统不明的、身无分文的杂种手里。”
她凝视着他,真的吓坏了。“他对你这样说?”
“他是这样说的。不过问题不在这里。莉亚,你别无选择。根据我所得到的信息,很快你就会没有第三条路可走——要么出售牧场,要么破产。如果你把牧场卖掉,至少可以得到一大笔钱,过上舒服日子。”
她扬起下巴。“还有另一个办法。”
他歪着嘴说:“那个广告?”
“不要这样看我!我不像你想的那样蠢。如果我能嫁一个生意人兼牧场主,那么我就会从银行得到贷款,生活上宽松富裕。”
他平静下来,“他们保证借给你钱?”
她摇摇头,“没有书面的保证,如果你指的是这个的话。不过康拉德·迈克斯是负责贷款的高级官员,也是我们的老朋友。虽然过去没给我们什么帮助,但他认为只要想些办法,我们的经济情况还是可以改善的。他是有点……老套。让我找个合适的丈夫是他的主意。到目前为止,他还未能让借款委员会批准给我贷款、不过他认为只要我结了婚,贷款就可以到手。”
她从来没见过亨特发这么大的火。“你是说,就是因为这个康拉德指示你在报上登广告征婚,你就轻率地采纳了他的建议吗?”
她争辩着,“我没有轻率。这个建议很实际。康拉德不过是建议我找个合乎条件的丈夫,越快越好。一旦我能做到这个,他就能让贷款的一揽子交易通过。”
“是他建议的吗?是他以他的银行家身份建议的吗?”亨特毫不掩饰他的轻蔑。“你就没有想到他在实践他的谎言时会有困难吗?贷款理事会中可能会有人不同意他的意见,现在这种人比从前更多。如果不通过,你怎么办?你既破了产,又已经嫁给了一个牛仔,他发现情况不妙时就会席卷你的一切一走了之。”
她反击道:“你应该知道,你过去就是这方面的能手。”
‘莉亚,别插嘴,” 他温和地警告她,“我在告诉你——如果你和下一个应征者结婚你就会牺牲一切,同时会有无穷的麻烦。”
“你错了,”她满怀信心地说。“我相信康拉德。他会使借款得到批准。”
她看得出亨特并不赞同,只不过是保留自己的看法暂时没有反驳。他问道:“关于广告呢?”
“登广告是我的主意。我需要尽快取得结果。”她故意模仿亨特的姿势把两臂交叉在胸前。“而且我已经得到了结果。”
不知道为什么,他大笑起来。“如果你找找到了一个温文尔雅的丈夫,我不会喜欢的。”
“他用不着你喜欢,”她辩解道。“我需要的是康拉德的意见。”
“我不怀疑你的银行家朋友首先要弄清你的未来丈夫必须会乎条件——既是合格的商人又是会格的牧场主。”他的话明显地表示不同意。“但是关于既是丈夫又是情人这一方面呢?谁能保证他在这方面合乎条件呢?”亨特的声音低下来了,粗哑又富有诱惑力。“一个‘温文尔雅’的人永远也满足不了你床上的需要。”
她暗恨自己脸上的红晕。“这不是我考虑的范畴。”
“不错。大概会这样。”他嘲笑着,“这就是你对婚姻的态度吗?和一个不懂如何让妻子快活的丈夫在一起过着枯燥无味的两人生活吗?”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景象,他们两个人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下紧紧地拥抱在一起,衣服凌乱地扔在周围,赤裸裸的身体卧在没膝深的草中。她尽力不去想这些充满诱惑的回忆。她不能回想那个时期的美妙时光,她不能力稍纵即逝的东西而在感情上冒险……也不能忍受这样的痛苦。如果她要留住牧场就不能考虑爱情的问题。
“爱情并不重要。”她冷冰冰地说。“康拉德答应我只要我嫁给一个他认为可靠的商人兼牧场主,我就可以得到贷款。这就是我的计划。谈话到此为止。为了留住我的牧场,即使嫁给一个合乎条件的过路人也在所不惜。不管你说什么或做什么都不能改变我的决心。”
“我已经对你的广告做出反应了。本人就是第一个合格的过路人。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你最好知道你面对的是个什么人。”
“不必,现在让我告诉你你面对的是谁吧。”她反击道。她几乎已经陷入山穷水尽的地步。“我所说的莱昂实业公司正想吞并我的牧场,而且会不择手段地来夺取。你见到的那个布尔·琼斯用高价收买了牧场几乎所有的工人,让他们离开我的牧场。我骂他拆毁牧场栏杆、毁我的花坛、污染我们的水井都是真事,不是瞎说的。我嫁的男人必须与这些做斗争。”她把两手放在臀部,说道,“亨特,怎么样?你现在知道了所有的事实,也许你会决定不和我的生活沾边了。一定要明确,一旦做出决定,就永远不要改变。”
他眯起了眼睛。突然间在她还没反应过来时就抓住她的两肘把她拉了过来。她撞在他的身上,大口地喘着气。“别威胁我,莉亚,你并不希望这样的结果,”他简单地警告她。“坦白地告诉我,你真的遭到骚扰了吗,还是你的幻觉?”
这一次她根本不挣扎了。她知道用武力反抗是毫无用处的。“不是幻觉!你今天已经看到了。你还可以问问我的工头帕特里克,他会告诉你的。他是少有的几个没有逃走的人之一。”
他的眼睛射出凶光,强压着胸中的怒火,紧皱眉头。他没有松开她,把那张名片又放回口袋中。“你是认真的吗?”
“绝对认真。”她点点头。
“你在结婚问题上也是认真的吗,甚至失去牧场也在所不惜?”
“是的。”
“如果是这样,那么你只有一个选择。”
她叹了口气,懒得再争了。“我告诉过你,我不出售牧场。”
“你不用出售牧场,可是你得嫁给我。”
如果不是他在抓着她,她早就倒下了。“什么?”她低声问道,掩饰不住她的震惊。
“我跟你说过,嫁给我,我会负责使你得到贷款。”
她注视着他,感到迷惑不解。他这讨厌的决心使她心情不安。“你说……我以为你不想娶我。”
“娶你并不是我的第一选择,他他承认。“不过,我越考虑这个问题就越重视你这个要求。”
她喘着气嚷道,“这是我受到的最大侮辱。”
他冷笑道:“记住,我曾经受到过比这更多的侮辱。”
“我可不接受你的请求,”她很快地从狂怒中恢复过来。“即使你希望我接受我也不干。”
他低下了头,她也不清楚这是偶然的动作还是表示接受挑战.他们两人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意志较量。这可不是势均力敌的对抗。慢慢地,莉亚垂下眼睛。亨特满意地问:“你同意啦?”
“我没说同意。’”她在拖延时间——并不是说这样做对她有什么帮助。她已筋疲力尽,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了。她需要一个人想想,把亨特对他所说的一切爱穿起来,估计前景如何。不过她十分怀疑是否有这人时间。“银行怎么样?你能保证我得到贷款吗?”
他的表情严厉起来。“我是有点影响的人。我已经不是八年前的那个穷牧场雇工了。”
“我从来不那么看你,”她马上说,鄙视那种粗野的比较。“如果我父亲那样看你,他错了。”
他耸耸肩,不理睬她的反驳。“莉亚,你到底怎么打算?”
这一次她真的想挣脱了,虽然没有成功。“你到底急着要什么?”她问。他的动作变得温和了,与其说是抑制不如说是抚慰,和他千脆短促的腔调极不和谐。他是不是幻想以温柔来软化她?如果这样想,他很快就会发现自己错了。
“我不想有任何人打乱我们两人间的交易。你可以有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做出决定。把牧场卖给我或者嫁给我;我不在乎你选择哪一个。因为我了解一切,”他紧逼着她。“我调查了你的经济情况。你濒临破产了,得不到贷款你就得破产,而没有我你就得不到贷款。”
她喘了一口气,“我不信!”
“当银行通知你没有我你就得破产时,你不信也得信。”
她摇摇头,拒绝相信他的话。“你怎么可能做到这一点?”
“你对我所能做到的会大吃一惊。”
“你怎么啦?”她低声问道。“过去你一向是仁慈的。”
他冷漠地注视着她。“现在没有了。这你知道。决定由你来做。为了帮助你做决定……”
她知道他的企图;她看出他的热情和眼睛里的决心。她以极端厌恶的心情抬起头来接受他的吻。她自欺欺人地想,这样做不过是出于好奇。然而这是谎话。她的好奇心在前些时候已经得到了满足。从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吻以及她的反应,她就知道,尽管分别了八年,彼此的热情并没有变。
事实上,她对他的吻的回应不是出于好奇,而是想再尝尝当年和他接吻的美妙滋味,重温他的吻和手带给她的愉。即使这种愉悦不过是昙花一现,因为只有他才能使她心荡神驰。他充分利用他的时间来享受她那火热的、迫不及待的感情。
不过这一切都是幻想。她知道他想得到牧场。为了这个可以不择手段——甚至可以引诱她、娶她。她如果忘记这一点就是个大傻瓜。
他抬起头来,凝视着她。“我们的事情还没谈完,莉亚,”他用粗哑的声音对她说。“咱们之间还有事需要解决,一劳永逸地解决。”
她往后退了一下,“你认为我们两个结婚就能解决了吗?”
“不嫁我就破产。” 他明确地告诉她。
“你没有给我多少选择的余地。”
“我只给你一个选择。我是认真的。”
他放开她,表情又显得冷漠与疏远。刹那间,她恨起他来。恨他使她又想要这种感情,恨他使她极力要忘掉的事又重上心头,更恨自己无法摆脱对他的感情。尽管她希望自己的感情不要那么容易受人控制。
“莉亚,二十四小时。过了这个时间你就完蛋了。” 他不再说什么就离开了她。
在他骑马离开后很久,她还站在前廊,无法移动,无法思考。最后,她用手捂住脸低声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潸潸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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