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探秘 数字之书

  1991年9月新泽西州布里勒比尔。莱格的生活在这一天改变了。在一个摇摇欲坠的酒吧里,一个渔夫坐到莱格的旁边,说他在大西洋海底发现了一个秘密,并答应将寻找秘密的方法告诉莱格。渔夫同意第二天在莱格停船的码头与他碰面。莱格的船名为“探索者”号,莱格经常乘着它出海探寻一切冒险的可能性。但是到了约定的时间,渔夫却没有出现。莱格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注意着避免陷进码头上已经腐烂的木板中。他的大半生是在大西洋上度过的,他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生令世界震惊的变化。这种变化通常出现在暴风雨之前或是有人的船只沉没的时候。然而,今天当那个渔夫将那个写满有关沉船之谜的数字的纸卷递给他时,他就知道有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莱格向远处张望,寻找那个渔夫的身影。但一无所获。咸涩的海风拂过海滨小城布里勒,吹斜了码头边停靠的船只,将一望无垠的大西洋送入莱格的眼底。当晨雾消退后,他再次眺望。这次他终于看到那个渔夫,他正向他走来,手里攥着一张纸条。渔夫看上去满腹惆怅。他和莱格一样都在海上生活,他同样知道生活发生变化的时刻何时到来。
  悄悄接近的秋天将布里勒的繁华吹去,将真实的布里勒赤裸裸地展现在人们面前。这个海滨小城位于新泽西州的中部,是船长和渔夫的聚居地,这里开满了服务邻里的便利店,五年级的小学生就可以修理挖泥船。
  “探索者”号停靠在布里勒的码头边,高大的船身赫然耸立于其他船只之上。但吸引人们目光的并不仅仅是它65英尺的长度,而是它停靠在那里展现出的那种感觉——体现在它饱经风霜的木质船体和布满缺口的推进器上。莱格建造“探索者”的唯一目的就是,将潜水员带至大西洋最危险的沉船遗骸处去探险。
  莱格现年40岁,身材瘦削,皮肤黝黑,他以前是位出色的推销员。他身着一件破旧的T恤衫,脚穿一双便宜凉鞋,手里还拿着一瓶从不离身的金宾酒。没有人会猜到当年他也是个不同寻常的人物。
  二十岁的时候,莱格在沉船潜水员中已经小有名气。当时,深海沉船潜水还只是冒险者的专利。大西洋底躺满了数不清的未被发现的沉船,甚至包括传说中那些有名的船只。而搜寻这些沉船——寻找船上弯曲的金属以及失落的历史——成了莱格最初的梦想。
  大西洋上的沉船潜水员们从来不介意是否能够找到宝藏。这个海域没有装满金币和银币的西班牙沉船,即使有,莱格也不会感兴趣。他居住的地方临近纽约和新泽西航道,这条航道经常有从事商业活动和维系美国生存的货船、远洋班轮、客船以及战舰驶过。潜水员们偶然会在这种沉船中发现极个别的瓷器或珠宝,但像莱格这类的潜水员感兴趣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他们能在破损的沉船船体上看到一个民族希望凝固的时刻、看到船长临终瞬间的闪念、甚至看到遇难儿童曾经怀有的对未来的希望,这些都是他们从图书馆、评论员或历史学家身上所体会不到的。他们与这些埋葬在深海中的尸骨并肩体验着生命的真正意义。
  他们的潜水还是一次次的探险。绝大多数沉船自沉没后就再没有被人勘查过,它们很可能会最终被世人遗忘,在海水的侵蚀下逐渐消亡。外面的世界斗转星移,而大西洋海底却始终荒芜一片,只有沉船不断召唤着潜水员的到来。
  在莱格的时代,潜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1943年雅克。库斯特奥发明了气瓶和呼吸调节器,这套潜水装备使水底呼吸成为可能,但是之后直到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潜水设备都没有太多的发展。多数潜水组织要求业余潜水员最多只能潜到130英尺的深度,但即使是在这种深度下,潜水设备出现的一个微小事故都会导致最熟练的潜水员丧生。为了找寻最具挑战性的沉船,莱格和其他潜水精英通常会潜入200英尺或更深的海底。他们一边祈求神的力量能够让他们“劫后余生”,一面又希望他们的身体能够经受住种种危险的考验。但是那些引起莱格浓厚兴趣的沉船通常都位于无人可及的深度。
  即使莱格的潜水设备和身体素质能够允许他在大西洋深处侥幸存活下来,他还是会遇到其他层出不穷的危险,而每个危险都足以令他致命。当时,潜水对他们来说是一项全新的运动,没有长久累积、代代相传的经验可以帮助潜水员们在危险的时刻保住性命。莱格只能依靠那些口口相传的潜水故事、喝酒时别人偶尔传授的经验,以及杂志和训练班教授的知识来向海底的极限深度挑战。如果莱格自己遇到了极度危险的状况——类似状况经常发生在深海沉船中——那么下次他可能就会向别人传授他的第一手经验。每当他或其他优秀潜水员从探险中生还后,很多杂志都会报道他们的英勇探险事迹。
  莱格向更深的海底挑战。他潜水的深度超过了200英尺,这是业余潜水员从未达到过的深度,很多科学家对他的能力暗暗称奇。当他勘查这个深度的沉船时,他通常都是自船沉没后最先看到沉船、打开事务长保险柜以及看到那些葬身大海的殉难者尸骨的人。然而这也同时意味着,莱格要完全凭借自己的直觉和经验来完成这些潜水探险。他没有以前的潜水员绘制的地图。如果之前曾有人探察过这些沉船,那么他一定会告诉莱格:“不要碰厨房外侧的船梁——我游过去的时候它在晃动,如果你碰它的话,整个艇舱都可能会塌下来把你埋在里面”。莱格必须自己发现这些状况。但是有一种危险,沉船潜水员是肯定可以预期到的,在滑过沉船中扭曲、断裂的通道时,每个艇舱都可能是一个充满淤泥漩涡的陷阱,并且随时有可能坍塌。
  在莱格时代,大西洋海底仍然是一片荒芜,探险者需要有与当年美国西部拓荒者一样坚定的意志。一次海底沉船的危险经历只会使潜水员们变得更加坚强,丝毫不会磨灭他们潜水探险的决心。像莱格一样的早期潜水员在海底潜水时遇险是常有的事。这项运动逐渐将业余爱好者和观光客淘汰出局,经受住考验留下来的是一批非常优秀的潜水员。他们崇尚力量,欲望强烈。即使由于呼吸急促而导致缺氧窒息,他们也要挥动大锤将沉船的舷窗砸个粉碎。水下的规则就是弱肉强食,很多潜水员甚至将其他潜水员找到的沉船遗物强行抢过来,据为己有。无论是在船上还是在水底,互殴似乎都是解决争端的最好方法。在沉船上找到的物品总是被潜水员们视作新生婴儿一样珍贵,他们有时甚至可能会为此兵戎相见。从这种意义上讲,早期的深海沉船潜水员奉行的是海盗的行事作风。
  但莱格与他们不同。在这项运动还处在崇尚力量的时代,莱格用的却是脑子。他查阅大量学术文章、参考资料、小说和设计图,他研究从沉船上得到的所有材料,他对沉船的了解日渐深入,就像数十年前他曾亲身站在码头上与造船工人共同制造了那些古船一样。他可以鉴别出船上的各种零部件,他甚至可以从船体部件的连接方式上感觉出船只所展现出的生命力。这种洞察力常使莱格产生两种幻觉:他似乎可以看到船只诞生时的场景,同时也可以看到船只消亡时的场景。对于普通的潜水员来说,在沉船上看到的弯曲的钢管和断裂的木板都是一堆无用的废品,他们认为有用的东西通常会被掩埋其中。他们会像小狗一样在废品中乱翻,希望找到一星半点的食物。但当莱格看到同样的场景时,他会在脑海中将残破的船体修复,并在脑中重现这艘船当年的壮观形象。他的重大发现之一是从浆轮“冠军号”上寻得一个铜制汽笛。当年这个汽笛曾被高高放置在“冠军号”的桅杆上。汽笛本来是非常显眼的,但在海底它看上去只是一个毫无价值的废旧管子。莱格置身于船骸之中,运用他的洞察力设想出“冠军号”沉没时的情景。他深谙船体解剖学,当他设想船只解体时的情景时,他似乎可以看到汽笛不断向下坠落,直至落在了被发现的地方。当莱格在同一天发现了英国油轮“科英布拉号”的两个船舵后(一次发现一个船舵就已经非常罕见),他的照片就与劳埃德。布瑞奇斯的照片一起悬挂在当时最著名的潜水包租船“海洋捕猎者”的舵手室中,而他时年只有25岁。
  对莱格来说,像铜制汽笛一样得自沉船的物品其价值并不体现在美学或金钱上,而是在于它们的象征意义。很多人感到很奇怪,为什么一个成年人如此珍视这些茶杯茶碟,而且还用华丽的展柜将它们陈列起来。但对像莱格一样的潜水员来说这些看似无关紧要的物品却代表着探险的精髓。因此,在潜水员起居室中陈列的一个电报机要比一件漂亮的装饰品更有意义。它是一个声明,它告诉大家:在我之前从未有人到过这艘沉船,否则这个电报机就不会被遗留在那里了。
  之后,莱格在本能驱动下开始勘查沉船中的“安德亚。多利安”号。这艘意大利豪华客轮在1956年驶离楠塔基特岛时在大雾中与瑞典客轮“斯德哥尔摩”号相撞。1659人在客轮沉没之前获救,但有51人丧生。“多利安”号沉到了250英尺的海底。但“多利安”号并不是莱格的专利。它的沉没地点众所周知,从它沉没之日起就被众多潜水员勘查过。但是“多利安”号一直向优秀的沉船潜水员发出召唤。时隔多年,船上仍然装满了各种当时的物品:印有意大利船标的精瓷餐具、银质器皿、行李箱、知名艺术家制作的陶制品、锡制糕点盘和珠宝。在莱格的年代,甚至是在现在,到“多利安”号探险的潜水员所需担心的唯一问题是,是否有足够的力气把从船上找到的物品带回家去。
  但“多利安”号上的物品并非莱格满心追寻的唯一目的。“多利安”号对他的真正意义在于对它的探险价值。“多利安”号侧躺在海底,这使探索工作变得异常危险而不可预测。潜水员必须考虑船体沉没的方向。在这种情况下,沉船的舱门正对地面,而天花板则位于右手侧。同时它沉没在很深的海域,最浅的部位距离海面180英尺,而最深的部位已经达到250英尺深。潜水员由于在“多利安”号上迷失方向、缺氧窒息或昏迷不醒而葬身海底的事件常有发生。沉船位于黑暗危险的深海,几十年过去了整个甲板从未被勘查过。而勘查“多利安”号的甲板正是莱格的目的。
  莱格多次穿越了危险的船体。他家中的壁炉架已经变成了“多利安”号的微型博物馆。很快,他将注意力放到了船钟上。船钟是一艘船的标志,也是船的声音。对一名潜水员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船钟更有价值。很多著名的潜水员终其一生也没有找到一个船钟。莱格下定决心要找到“多利安”号的船钟。大家都认为他精神有些不正常,因为30年中数不清的潜水员曾寻找过“多利安”号的船钟,却都一无所获。因此所有人都认为“多利安”号的船钟根本不在船沉没的地方。
  莱格开始着手寻找工作。他仔细研究了甲板布置图、照片和船员日记。之后他做了其他潜水员都不曾做过的工作:制定了一个计划。执行这个计划需要花费几天甚至一个星期的时间。但是没有任何一个船长愿意将船租一个星期给潜水员,而且将这些时间都用来勘查“多利安”号。于是莱格决定用他以前做推销员时存下的一笔可观积蓄购买一艘船。他买船的目的只有一个:打捞“多利安”号的船钟。
  这艘船就是最初的“探索者”号,一艘在新泽西州制造的近海航船。1985年,莱格招募了5名顶级潜水员,这些潜水员同他一样对勘查“多利安”号抱有高度的热情。他做了如下安排:他承担将潜水员们运送至“多利安”号沉没地点的全部费用,但此行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找“多利安”号的船钟。
  最初几日,潜水员们都严格按照莱格的计划进行寻找,但一无所获。船钟根本不在那里。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最执着的潜水员也可能会放弃。要知道在大西洋上65英尺长的船中呆一天就足以使人的肠胃翻江倒海,何况莱格和他的队友们已经在仅有35英尺长的“探索者”号上呆了整整四天。但是当你已经将整个局面理出了一个头绪后,你是不会轻易放弃的。莱格放弃了在船头的寻找工作,将重点放到了船尾。这对他们来说是个创举,之前从没有人勘查过船尾。他们将“多利安”号视作一个完整、有生命的有机体,而不是一堆破裂的、20英尺长的废木头和废钢铁。莱格和他的同伴们开始在看似不可能的地方重新进行搜索。
  在第15天,他们终于交了好运——找到了“多利安”号的船钟。他们给船钟绑上吊索,将钟上的销子敲平,然后装在起重包中吊出水面。看到船钟的瞬间,莱格和他的同伴发出了欢呼。根据之前达成的协议,船钟的一半归莱格所有,另一半归其余五人所有。他们所有人之中活到最后的人将获得整个船钟的所有权。莱格将150磅重的船钟放在他妻子客货两用车的后部,让她拉回家。但到家后她却发现船钟不见了。她打电话给莱格:“我不知道船钟到底到哪儿去了!”莱格几乎吓出了心脏病。他立刻打电话找到公路巡逻队,问他们:“是否有人在什么地方发现一个大钟?”事实上,确实有人发现了船钟,并报告了警察局:“我发现的这个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看上去似乎是一个大钟,上面写着‘安德亚。多利安’。”听到这个消息,莱格激动得差点晕过去。他取回了船钟并为它上了10万美元的保险。莱格的确不凡。
  不久,莱格的脑海中又萌生了新的想法。何不将“探索者”号作为潜水员专用的包租船?这样他就可以赚足够的钱来一一实现他的兴趣爱好。“我希望将这项运动变成我终身从事的事业,”他这样告诉朋友。每年他都要到“多利安”号去五六趟,然后利用闲暇时间勘查那些数十年前沉于海底的著名船只,包括“卡罗来那号”、“太克斯号”、“诺尼斯号”以及“泛宾夕法尼亚号”。他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宾夕法尼亚,他独自住在布里勒,他与其他女人约会,却一直过着单身汉的生活。但他的妻子一直希望有一天他能够回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她教育孩子们要崇拜他们的父亲,这样就有希望让莱格回到他们身边。莱格又委托造船厂造了第二艘“探索者”号,这艘船要比第一艘长将近一倍,上面配齐了所有的装备,可以将潜水员运送到那些需要开拓精神的著名沉船附近。
  但很快莱格的生意就遭到了挫折。原因并不在于没有顾客,而在于莱格不能服从顾客。这是租船生意的大忌。在潜水旅程中,船长的主要工作就是陪顾客聊天。这些整日为生计奔波的顾客只能在傍晚或周末才能有时间出海潜水,他们需要的只是能够在大海中得到放松。但莱格认为他的生意应当与充满危险的深海沉船探险联系在一起,就像对“多利安”号和“乔阿帕”号的勘查活动一样。然而他的顾客仅仅希望到一些没有危险的、近海沉船去,比如“斯托尔特。达加利”号、“莫哈克”号以及“托尔顿”号等。对莱格来说,这些人不是真正的潜水员,他们只能被称作游客。看着他们蹬着崭新的橙绿色蛙鞋——天哪,橙绿色——听着他们肤浅的计划——为龙虾拍照或触摸“真正”沉船的船舷——他无法掩饰对他们的蔑视。他从事这个事业是为了探险,但现在他不得不靠那些毫无探险精神的顾客维持生计。
  莱格开始酗酒。他所热爱的金宾酒并不比他更喜欢那些顾客。不久后,莱格对待顾客的态度越来越粗暴。他经常傲气凌人地站在舵手室外,对顾客大加评论,往往弄得顾客目瞪口呆、不知所措。他大声喊道:“你这根本不是潜水!”“瞧瞧你们这些门外汉吧!还是带着你们的绿蛙鞋到加勒比海去吧!”“那些家伙把垃圾设备卖给你们这些白痴,真是一群骗子!”每次航行结束之际,他都会酩酊大醉,然后嚷道:“你们这些畜生快从我的船上滚下去!”朋友们和船员都恳求莱格:“比尔,看在上帝的面上,不要用这种方式和顾客说话,他们是付了钱的,我们在做生意!”但莱格毫不在意。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潜水事业。
  莱格酗酒越来越厉害。一次出海时,他单方面决定去勘查一个更具挑战性的沉船,那里一直是他梦想前往探险的地方。但是勘探这个150英尺深海底的沉船显然超出了船上顾客的能力。租船的顾客怒火中烧,“你他妈到底在干什么,比尔?我们只想找一个100英尺深的沉船,我们到不了这么深的地方。”“你们真应该好好学学什么是真正的减压潜水,”莱格咆哮着冲回舵手室。就是这样,莱格只想到他想去的地方,他不是出租车司机,他不会出卖自己,他也决不会背叛潜水精神。但是随着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的到来,莱格酗酒的习惯使他的潜水技术严重退步。他身体衰弱,高耸的肩胛骨、焦黄的皮肤、稀少的头发都是他放纵的结果。他的泳姿依然很漂亮,但是有经验的潜水员注意到他对“多利安”号的热情开始消退,他的探险地点不再常是那些其他人不去的地方了。“啊,我正在恢复状态呢!”他对几个亲近的朋友说道。朋友们都认为他的意思是“我准备不再酗酒了”。1990年,莱格最后一次到“多利安”号去探险——如果你不完全调动身上所有的机能,你是无法应付这样的挑战的,最好的证明就是“多利安”号上新近多出的几具尸体。莱格的顾客越来越少。每天他都会告诉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个顾客,他要一直遵从旧式的行事方式,遵从潜水运动兴盛时期的行事方式。
  这就是1991年夏末莱格的生活和生意的状况。由于季节的变化,布里勒的生意开始冷清,小镇的生活逐渐恢复到正常的节奏。莱格将八月份的大部分时间都用来清洗“探索者”号并为以后的生计做打算。太阳西沉,他绕过码头,穿过坑洼、泥泞的停车场,走进一家酒吧,这间酒吧似乎是上帝专门为他开的。“海港酒吧”每天都开到很晚。那里可以随时买到金宾酒。莱格此时又感到口干舌燥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开始叫它“恐怖酒吧”,但每个人都能告诉你这样叫它的原因。酒吧内被香烟的烟雾所笼罩,即使是瘾君子们也会感到窒息。厕所的气味毫无保留地涌入这个格子一样小的空间里。无论你碰到哪里,都是黏糊糊的。喝醉了的渔夫在布满油渍的墙面上涂上相好女人的名字。一次,酒吧老板想用水洗掉陈年积累下来的烟油。但一群人突然冒了出来,显然受人指使。他们拧开高压水管,结果将酒吧的墙壁冲出一个窟窿。
  “恐怖酒吧”的顾客并没有多少,但都是住在当地的老主顾。摩托车手、渔夫、街头无赖、船舶技师,还有深海沉船潜水员都是“恐怖酒吧”雷打不动的常客。这些男人——没有人敢把女士带到这种地方来——对弹子机和桌球不感兴趣,也从不介意老板把其他人吃剩下的花生再卖给自己。客人们用塑料杯大口喝啤酒,然后再把烟头丢到杯子里熄灭。打架是常事。但莱格从未被赶出过酒吧。一次,布里勒有传言说莱格由于做出下流举动而被酒吧服务员扔出“恐怖酒吧”。但没有人相信这个说法。并不是因为大家不相信莱格会做出什么下流举动,而是因为在这种地方任何人做出下流举动都是毫不奇怪的。
  这天傍晚,莱格坐在酒吧的老地方要了一杯金宾。喝完后又叫了一杯。半个小时后,一个身穿肮脏衬衫的38岁渔船主慢慢走进酒吧来支付他的燃油账单。大家都认识他,他叫斯基茨。他在海边工作了很多年了,他的船通常就停在“探索者”号旁边。他的生意很小——他每次带四五个渔夫出海——但经营得很好。在渔船租赁业中,生意运转良好意味着两件事:一是他知道哪个海域鱼群多,二是他知道怎样保守秘密。
  当然,能找到鱼是很关键的。如果渔船主不把租船的渔夫带到有鱼的海域,那么他们是不会轻易下船回家的。像斯基茨这样的渔船主不得不装腔作势地抽抽鼻子、看看天空,然后说道:“先生们,今天我闻到了金枪鱼的味道。”然后,他就会按照舵手室底部抽屉中破旧笔记本上的记录将渔夫们带到捕鱼地点去。有时,这个地点可能就在岸边,有时,则需要到远离海岸的海峡中去。但他们捕鱼的海域周围通常都会有沉船。
  对渔夫们来说,沉船就是生活的保障。海底埋葬了人类灵魂的大量钢铁和木头成为海洋生物迅速生长的沃土。沉船是食物链快速形成的地方。微小的海洋生物将身体附着在固体之上,它们会引来食肉动物。而这些食肉动物则又会引来它们上一级的食肉动物。以此类推,船骸周围很快就会形成一个完整的生态系统。远海鱼类——例如在水面巡游的金枪鱼、鳕鱼和绿鳕鱼等——被吸引过来,被养得肥大丰满。而渔船主也会经常满载而归,衣食无忧。
  保守秘密是绝对必要的。每个渔船主都有一个笔记本,记录着大家都知道的沉船,他们会定期到这些沉船周围打鱼。但真正重要的是那些秘密的沉船,正是这些秘密沉船造就了成功的渔船主。每个像斯基茨一样成功的渔船主在他的事业生涯中都会积累一本记有数个沉船地点的笔记,这些沉船的地点只有他自己或少数几个人知道。这些沉船可能是他在出海时通过船底探测器偶然发现的;可能是与他交好的退休渔夫告诉他的;也可能是他与互相信任的船主交换得来的。无论如何,他知道的沉船越多,他挣到的钱就越多;他知道的秘密沉船越多,来租用渔船的顾客就会越多。
  渔船主严守捕鱼地点的秘密。他们禁止顾客将航海设备带到船上,甚至不允许他们进入舵手室,唯恐他们窥探到与捕鱼地点有关的任何资料。如果在捕鱼时正好有其他船只经过,渔船主就会赶紧起锚驶离这个海域,直到路过的船只离开。如果在他出海的时候有船只尾随,那么他就会在海面上迂回前进,决不捕鱼,直到跟踪船只离开为止。他必须时刻保持敏锐的头脑,否则他的生计就可能受到威胁。他们至今仍在谈论蒙托克的“海盗舰队”号船主。当时这个人带着两兄弟出海捕鱼,他睡着后,两兄弟潜入舵手室,将他的数字之书偷偷抄录下来。一年后,曾经帮助这个渔船主发家致富的黄金海域变成了众多渔船的聚集地。
  最近几年来,斯基茨一直在一个百年难遇的地点捕鱼。这个地方位于布里勒海岸60英里处。他是在一个雾天偶然发现的。当时他正在钓金枪鱼。他在船后拖着一根尼龙绳,模仿鱿鱼或其他诱饵来引诱金枪鱼。由于船一直在移动,因此他必须时刻注意是否有其他船只在附近,以免发生碰撞。由于海上的雾很大,他通过船上的雷达进行监测。斯基茨一直注意着雷达。不久他在屏幕上发现了另一条船的踪迹。但这条船在屏幕上显示的绿点始终不动,这说明船是停泊在那里的。而对斯基茨来说,这只意味着一件事情——雷达探测到的渔船正在一艘沉船附近捕鱼。
  斯基茨艰难地将船驶回港口,然后开始追踪那艘渔船的位置。在那艘船发现之前,斯基茨已经得到了它所处位置经纬度的确切数字。这是他一个朋友的渔船。他的朋友用无线电与斯基茨联系:“斯基茨,千万不要将这个地点告诉任何人。永远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这个地点不同寻常。”
  几天以后,斯基茨重新来到这个海域。这个地方简直妙不可言——渔夫只需撒下他的鱼钩,一群群肥大的金枪鱼、鲈鱼和鳕鱼就会争抢着上钩。最让人兴奋的是,这个地方只有斯基茨和他的朋友知道,这就意味着,他可以随时来捕鱼,而不必担心其他的渔船主会将鱼群捕捞一空。
  但每当斯基茨来这里的时候,总有古怪的事情发生。即使他在享受沉船的慷慨赠与时,他也忍不住想知道海底这艘神秘沉船的真面目。它体积很大——他可以从渔船底部探测器上粗大的绿点判断出来。它沉得很深——深度至少在190英尺以上。它由钢铁材质制成,他之所以敢肯定这一点,是因为有时他的鱼线上会粘有锈迹斑斑的铁片。除此之外,他一无所知。他非常好奇。这里的某种东西引发了他内心的冲动。他一生都在海上生活,他完全可以感觉出什么事情重要,什么事情无关紧要。对斯基茨来说,他感到这个地方非常重要。
  年复一年,每当莱格看到斯基茨在停车场停车,或清洗渔船或付燃油帐单时,他总要问一句:“唉,斯基茨,有没有发现没有潜水员去过的沉船?”而年复一年,斯基茨都给出同一个答案:“不好意思,比尔,没发现。”而今天,斯基茨注视着莱格,给出了一个与以往不同的答案。
  “比利,我一直在这个地方捕鱼。说来也许你不信,到处都是金枪鱼、鳕鱼。到处都是大鱼。”
  莱格举着波旁酒,瞟了他一眼,“那又怎样?”
  “比尔,离海岸大概60英里的地方,是你感兴趣的那种深度,可能有200英尺深。那底下有东西,很大的东西,你应该去看看。我想真的有个庞然大物在那底下。”
  即使好几杯金宾酒下肚,莱格仍然可以辨清什么话是码头边上闲时的吹嘘,什么话是出自真心。他一直认为斯基茨是个优秀的渔船主,是个真正了解大海的海上人。他对斯基茨的话毫不怀疑。当然,莱格不能也不会要求斯基茨把数字告诉他。渔船主们有他们自己的尊严,向他们询问数字是对他们职业领域最严重的侵犯。
  斯基茨有了一个提议。“比利,我一直在找一个有黑鲸出没的近海沉船,我知道你经常到那里去潜水。把那个地方的数字告诉我,我就告诉你我这个地方的数字。但是你必须保守秘密,决不能告诉任何人。”
  莱格点了点头。
  两人同意第二天在莱格的船上交换彼此的数字。当天晚上,对这次碰面的期待使莱格根本无法入睡。第二天,他提前一个小时到达码头,在腐烂的木板上来回踱步。他的身体由于内心的冲动而不断悸动。这次会面不仅仅是有关海底的这个庞然大物,而且意味着莱格一直期待的机会来了。
  斯基茨终于来了。莱格将他邀至“探索者”号的舵手室中。两人身处的这个狭小房间中挂满了各种航海器具,还放着半瓶金宾酒,以及一条莱格从小用到现在的皱皱巴巴的牛仔睡袋。他们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
  “比尔,我要提醒你,”斯基茨道,“这是个危险的地方。这部分海域非常危险。这是个低压区,挨着一个断层,大陆架上会产生一股强烈的水流,使海水不断地在运动。”
  “哈,别担心,斯基茨。”
  “我是说真的,比尔,这真是个危险的地方。你必须找些最棒的潜水员。你可能会觉得海上一丝风也没有,海面很平静,但船还是会漂动,以至少三节的速度漂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说明海底的水流汹涌澎湃,非常危险。而且船沉得很深,我想至少有200英尺深。我对潜水一无所知,但我想你最好让你的伙计们小心。”
  “好的,斯基茨,我知道,我知道。别担心,咱们交换一下数字吧。”
  两个人谁都没能找出一张干净的纸来。莱格从他的口袋里拽出两张“恐怖酒吧”的餐巾纸。他把他的数字写给斯基茨——南部海岸的一个黑鲸聚居地,那里有一堆岩石便于捕鱼。然后,斯基茨在莱格留下的一道花生油渍上写下了他的数字。渔船主们自己是不会去探险沉船的。但莱格会将在海底勘察到的情况告诉斯基茨。莱格是斯基茨知道的唯一一个有能力潜入200英尺深海底的潜水员。而且莱格看上去是个正派人,他不会把数字泄漏或者出卖给其他的渔船主。
  斯基茨将餐巾纸递了过去。
  “保守秘密,”他再次提醒莱格,“看在上帝的份上,一定要小心啊。”
  斯基茨离开舵手室,爬下陡峭的白色木梯,回到了码头上,而后登上了自己的渔船。斯基茨走后,莱格呆呆地站了好一阵,一只手拿着钢笔,另一只手紧紧攥着那张餐巾纸。他到“恐怖酒吧”要了一杯金宾,然后在另一张餐巾纸上将斯基茨的数字转换成代码。莱格在“探索者”号上放着一本数字书,但那些数字是众所周知的——如果想要的话就去偷吧,狗娘养的。他把重要的东西放在钱包里。你可以杀了莱格偷走他的钱包,但是没有代码,这些数字毫无意义,而莱格是死也不会把代码告诉别人的。他把这张新的餐巾纸叠起来放到钱包里,这样就安全了。之后,他给约翰。查特顿打了电话。
  如果说莱格曾在什么人身上看到过自己的影子,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约翰。查特顿。这是个高大英俊的40岁商业潜水员,操着一口浓重的长岛口音,这个时代最重要的沉船潜水他全都参与过。白天,查特顿在曼哈顿周围戴着铜制安全帽,拿着手电筒在水底从事建筑工作。周末,他就策划在东部海岸进行一些有创意的、大胆的沉船探险活动。当莱格看着查特顿的眼睛时,他仿佛看到当年自己身上的光辉在他眼中闪烁。
  1987年他们在“探索者”号上相识。那天查特顿对要探险的地点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他参加潜水只是为了一睹莱格的风采,莱格一直是这行的一个神话。不久,有人租“探索者”号到“德克萨斯指挥塔”探险,查特顿随船前往。“德克萨斯指挥塔”是位于海岸线外60英里处的一个废旧的空军雷达站。在1961年的一次风暴中,指挥塔倒塌了,工作人员全部遇难。它的底部在200英尺的海底折成九十度,除了最熟练的潜水员外,任何人要潜到那里都有高度的危险性。但塔的顶部位于水下85英尺,对此行所有的潜水员来说都是一个安全、合适的深度。
  参加此次潜水的一名潜水员非常自负。但由于他本身确实非常优秀,因此当他提出要潜到塔的底部去时,没有人感到有什么不妥。但很快沉船潜水最经典的故事再次上演。这个人执意想把一个铜窗打开,尽管他携带的氧气不足,但他仍然勉力而为,结果淹死在海底。在这个深度的海底,事故的发生往往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尸体留在了危险的海底,必须有人去把尸体打捞上来,这是莱格的工作。通常由他或他的一名助手潜到海里。但那天他们恰好刚刚潜完水,必须等到身体恢复后才能再次回到水里,而这个过程需要好几个小时。
  查特顿主动请缨。但对海底不熟悉的潜水员很容易迷失方向,再也无法返回“探索者”号。考虑到这一点,莱格询问查特顿是否了解这一带受损的地形。“不是很了解,但我还是要去,”查特顿回答道。莱格被他的回答深深感动。
  查特顿潜到“德克萨斯指挥塔”的底部后开始了他的搜索。很快他发现了尸体——“对一个死人来说,这样子算是好看的了,”查特顿暗想。他将尸体上的气瓶绑到一个两百磅的起重包上,然后给起重包充气,之后尸体开始向水面上升。为防万一,他用一卷绳索将尸体与沉船相连,这样如果有什么意外发生,还可以循着绳索找到尸体。
  意外真的发生了。在上升过程中,迅速降低的水压使尸体身上的潜水服中的空气膨胀起来,上演了一出米其林轮胎娃娃的死亡版。尸体浮出水面后,一个大浪将起重包击毁,尸体又再次沉到了海底。这时夜幕已经开始降临,再潜入海底就太危险了。
  查特顿提出第二天早晨再去寻找尸体。这使莱格对他更加另眼相看。当晚“探索者”号停在海上过夜。第二天,大家都用玉米片勉强充当了早餐。查特顿再次找到了尸体。这次,这个可怜的家伙可不怎么好看了。他的眼皮被鱼啃光,牙齿也龇了出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怪物。尸体浮起来后,莱格将他拖出水面。“干得漂亮,”他对查特顿说道,“你是个好潜水员。”自此之后,莱格和查特顿成为了好朋友。
  不久以后,查特顿再次随“探索者”号出海。1987年,他第一次到“多利安”号去潜水。他在沉船的四周游弋,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这个沉船实在太危险了,他发誓再不会到这里来探险。然而就是在这次潜水过程中,莱格在沉船上找到了一个两百磅重的木质告示牌,上面写着“保持推进器的清洁”。这是查特顿所见过的最漂亮的告示牌。他说:“比尔,能来到这里,我的潜水生涯已经到达了顶峰。有一次这样的经验就足够了。”然而,莱格清楚地知道查特顿不会就此罢休。
  果然,查特顿对这艘沉船念念不忘。“多利安”号倾斜着的巨大身影引诱着查特顿去探寻这艘豪华沉船背后所掩藏的秘密。于是,他再一次来到了这里。他惊异于“多利安”号的宏伟,如果以每次潜水25分钟来计算,即使潜水十次也不可能将“多利安”号全部看遍。他还惊异于置身沉船之内的感觉,这个巨大宝库中所陈列的大量微小物品曾经对那些船上的乘客至关重要。很快,“多利安”号就占据了查特顿的全部生活。无论是在打扫树叶时,还是在观看足球比赛时,或是在商店买牛奶时,查特顿都在想每次在“多利安”号上的经历,直到有一天他在沉船上所有支离破碎的经历在他脑海中组成了一个完整的画面。“这就是我潜水的目的,”他对莱格说,“我希望中的潜水运动就是这样的。”
  很快,查特顿就开始勘查“多利安”号上无人到过的地方,并在那里找到了有意义的物品,这些地方连莱格和他的同伴都未曾勘查过。查特顿仍然很欣赏莱格。他敬佩他对沉船的本能预感、对船只最辉煌时刻的构想、对甲板布置图和航行日志的认真研习、对当年沉船海员想法的解读,以及他策划潜水活动的能力,即使只知道很小一部分沉船的信息,他也能够将勘查整艘船的计划制定出来。更令他吃惊的是,无论从“多利安”号哪个角落里找出来的锈迹斑斑、毫不起眼的物品,莱格都可以在认真观察之后准确地判断出它们原来在船上所放置的位置。
  查特顿和莱格的人生观是基本相同的。对他们来说,潜水就是探险,就是对未知世界的发掘。在查特顿和莱格的眼中,世界无比广大,很多人类不可能到达的地方有待他们去探索。你必须尝试着去探索。对他们来说,如果不去探索这些未知的地域,那么活着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在得到了斯基茨的秘密之后,莱格叫来查特顿与他在“探索者”号的舵手室中会面。两人爬上楼梯走进舵手室,莱格把门锁上后向查特顿讲述了斯基茨的故事。那个地方的海底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一艘战舰或者战时的商船吗?几乎不可能——根据军方的记载两次世界大战期间那里都很少有军事行动。是“科瓦利斯号”吗,那艘好莱坞为拍摄1930年海难而沉入海底的道具船?可能性也很小:电影商们当时特地选择了一个普通海域来拍摄电影,而且斯基茨也知道那艘道具船沉没的具体地方。那么是地铁车厢吗?没什么可能——新泽西有意将地铁车厢沉入海底来促进海洋生物的生长,但沉没的地点都有准确的记载。
  那么就可能是一些不带任何传奇色彩的船只了。那里可能只是一堆岩石,可能是一艘毫无价值的驳船,最有可能的是一艘淘汰的垃圾船。多年以前,市政府将废旧的纵帆船填满垃圾、砍断桅杆、随意沉没在海中。莱格和查特顿在潜水时遇到过很多这样的垃圾船。
  但这仅仅只是可能,那里确实有一个庞然大物。
  莱格提出了一个计划,他将和查特顿一起组织一次前往那里的勘查活动。每人发动六名顶级潜水员,他们都必须有能力在200英尺深的海下无人区存活下来,这将是一次艰难的旅程。在九月寒冷的海上,单程航行的时间就要六小时。每个潜水员要支付一百美元用于油料和各种开支,而且莱格和查特顿不会对此次行程做出任何许诺。曾有潜水包租船船长声称要将潜水员带至秘密的“处女地”进行勘查,但这通常都是骗局。当你潜到海底后发现只是毫无价值的渔船,上面可能还遗留着其他潜水员落下的撬棍。这时船长只会无辜地看着你说道:“哎呀,小伙子们,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莱格和查特顿可不会这样。他们会将他们的想法据实相告:伙计们,我们可能什么也找不到,但我们必须去试试。
  他们决定在1991年的劳动节启程。莱格和查特顿与他们认识的所有的优秀潜水员取得了联系。但几乎所有的人都拒绝了他们的邀请。甚至有几名他们认为会对神秘事物兴奋不已的潜水员也不打算参加。“我宁愿把钱花在可靠的地方,也不愿意相信天上会掉馅饼。”一个名叫布赖恩。斯凯利的潜水员对查特顿说:“伙计,你知道吗?我只恨自己生得太晚。所有那些真正了不起的沉船都已经被别人发现了。沉船探险的年代已经结束了。”这就是1991年的情景,人们需要的是得到许诺。但莱格和查特顿还在继续联系潜水员。
  在与名单上所有的人都联系过后,他们终于勉强凑齐了12名潜水员。查特顿气愤地说:“难道就没人对新鲜事感兴趣了?比尔,这到底是他妈的怎么了?”莱格看着潜水员名单上的一个个红叉,低声说到:“约翰,这些人都没有沉船探险的精神。”
  1991年9月2日午夜,在布里勒的居民都入睡后,莱格、查特顿和其他12名潜水员开始了此次探险旅程。他们在“探索者”号上装满了气瓶、面镜、调节器、潜水刀、手电,还有一包包其他各种用具。在到达斯基茨提供的地点之前他们要航行六个小时。有的人占了一个铺位蒙头大睡,其他人则围在桌边谈论彼此的生活,自嘲花钱去勘查一堆岩石的愚蠢行为。凌晨一点钟的时候,莱格对着名单检查了一遍船上的成员。“检查所有装置,”他招呼还醒着的人,然后走到楼上的舵手室中。查特顿发出信号,拔掉岸上的电源,开始使用船上的发电机。艇舱里的灯光开始闪烁,整个后甲板沐浴在石英灯明亮的白色灯光中。一名潜水员将电源线和供水器从码头上拔起,然后切断了连在岸上的电话线。莱格发动了船上的双柴油引擎,传出了一阵砰砰砰的声音。
  查特顿将船驶入航道。他冲莱格喊道:“船头偏离航线!船尾不变……不变……好!”而后他将沉重的吊索拖上甲板。现在“探索者”号已经开始正常航行了。莱格检查了船上的无线电设备和探测器。几分钟后,“探索者”经过了海上的铁路吊桥,开始向大西洋挺进。这些人所追寻的很可能只是一艘垃圾船。沉船探险的时代也很可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随着布里勒码头渐渐从视线中消失,查特顿和莱格在地平线处看到了希望,在这一刻,他们感到世界是完美和公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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