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夜雨,使深秋的明尼苏达大地变得翠绿而充满活力,天空被冲刷成水蓝水蓝的。在圣保罗市东边,郊区逐渐向华盛顿县延伸,新建的街道侵入大片成熟的庄稼地,新修的住宅占领了原先的农田和森林。
在城区与农田的交界处,有一所学校。学校大楼是现代化砖建筑,两翼成U字型伸出,东面和北面是黑色表面的停车场,南面是运动场。学校周围是结满棒子的玉米地,在顽强抵抗着城市的入侵。但其前景很清楚,它们终究抵挡不住城市的进一步发展。
跨过公路,有一小片旧式住宅区。那些房子建于50或60年代,在公路的喧嚣中苦苦挣扎。五年前学校初建时,公路的时速限制就降低了,随后还修起了人行道。尽管如此,有些纳税人还在抱怨,他们无法走路了。农田的拖拉机仍在耕种,但气势越来越弱。几年来,学区一直快速增长。
星期三一早,距正式开学还有六天,一辆鲜亮的宝蓝色豪华轿车开进胡伯特•;H•;哈佛来高中北面的访客停车场。车中出来一个女人和一个男孩,沿人行道向学校大楼走来。尽管已到上午十一点,太阳烤热了水泥地面,但由于看门人已将两扇前大门打开,和风仍从大门吹进。
女人穿着灰色套装,丝质衬衣,软跑鞋,打着法国领结,简朴,但价值不菲;卷屈的金发剪成保守的齐耳长,从脸侧梳向脑后;唯一的首饰是一对微型的纽扣式金耳环。从女性的眼光看来,她显得十分低调。
男孩比她高一个半头,宽肩,窄臀,伟岸挺拔,一幅运动员体型。他穿一件兰色牛仔裤,T恤衫,头发黑亮,有着迷人眼睛的脸面,使他一生都会吸引女性回头。在上两辈的十多岁女孩的眼光中,他是标准的偶像。而他母亲那一辈则会称他为狐狸。今天,当他进门时,正好有两个16岁姑娘从学校大楼出来,其中一个回头紧盯了他一阵,对她朋友说:“哇,他好帅!”
学校办公室在大楼正中间,两边夹着玻璃墙。从前门望出去是访客停车场,和砖砌的花台,花台上开满红色、白色的牵牛花。从办公室背后可以望见大花园。花园由多佛梅尔先生和他的园艺学生经佑。
女人叫莫尼卡•;艾仁斯,男孩是她儿子,肯特•;艾仁斯。
肯特•;艾仁斯将办公室的弹簧门拉开。
“脸上要带笑。”莫尼卡•;艾仁斯越过他进入装有空调的办公室时,愉快地对他说。
“笑什么呢?”男孩随她进入,一边问。
“你知道第一印象有多重要吗?”
“知道,妈妈。”弹簧门在身后关上,他干巴巴地应道。
与整洁的地面相反,办公室里凌乱不堪:到处是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的人们。他们来来往往,整理资料、应答电话、敲打计算机或打字机;两个工人正在油漆墙面;另一个人推着纸箱进来。包装纸箱、装订材料、维修的废料纸屑差不多完全盖满地面,以至绿色的地毯几乎看不见了。
莫尼卡和肯特好不容易越过乱糟糟的地面,走到12英尺长的弯月型柜台前。柜台的作用是阻止来访者进一步前进。一位女秘书从一张编了号码的桌子后站起迎向他们。她有一张胖脸,大奶头,金色短发已开始变白:“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叫莫尼卡, 这是我儿子肯特,我们来报名入学。”
“很抱歉,我们这里一团糟,每次开学前一周总是这样乱。我叫多娜•;梅依•;胡代克。人们叫我多娜";梅依。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她笑向男孩:“你是今年新来的吧?”
“是的,夫人,我们刚从德克萨斯搬来。”
多娜";梅依估量了一下他的身高,说:“我猜你该读高三。”
“是的,夫人。”
多娜";;梅依一时有点失措。她不习惯让一个高三学生尊称她为“夫人”。大多数都叫她多娜";;梅依。有时会叫她:“喂,女士。”也有个别的会突然喊道:“喂,你……秘书。”
“南方人举止真可爱!”她一边取出报名登记表和介绍学校的小册子,一边想。“你想修哪些课?”
“我想修的课程有点多,不知开了没有?”
“那你还没有看过我们的选修课程设置表吧?”
“还没呢,夫人。”
她拿出一本小册子和一张绿色表格放在柜台上,“这是课程设置表和报名登记表。不过我们希望新来的学生都与咨询老师谈话以后再选课。高三年级的咨询老师是波拉茨姬女士。请等一下,我去看她在不在。”
多娜";梅依把脑袋伸进旁边一间办公室,随之出来一位40多岁的女人。女人穿一件兰色齐大腿的针织套衫,下着马裤。
“你好,我叫琼";波拉茨姬。”她伸出手来:“肯特,欢迎你来明尼苏达!你好,艾仁斯女士!能到我办公室谈谈吗?”
他们随琼";;波拉茨姬进入办公室。琼";;波拉茨姬为她办公室的混乱道歉:“每年这个时候我的办公室都这样乱。那些房屋管理员想在暑假班结束后把装修搞好,看来他们从来没法按时完成。但仿佛有魔法,一到开学,又全好了。好,请坐下!”
他们谈得很友好。从谈话中咨询员了解到肯特的平均成绩是3。8,准备以后升大学,主修课程是科学和数学,想尽可能多修高级课程。他母亲已从原来学校办好学籍材料寄了过来,不过还未寄到。琼从计算机里调出课程表,不到半个钟头,就帮肯特选好了课程。
一切顺利。最后莫尼卡问:“肯特想报名参加橄榄球队,我们该找谁?”
琼从计算机屏幕上转过头来,“那可能有点问题,球队两周以前就组建好了。戈尔曼教练可能已经将队员名单确定了。 ”
肯特皱了下眉头,焦急的俯身向前:“我在高一、高二都参加了球队,我想高三也参加。”“我说了,球队从8月中旬就开始练习了。但是……”琼皱眉想了想,把手伸向电话,“请等一下,让我打电话问问,看戈尔曼教练在不在。”趁体育保管室的电话响着,她接着说:“你可能已经知道,这个学校的运动队非常不错。去年全州橄榄球比赛得了亚军,篮球则是州的双A冠军。哦,看来他不在。”她挂上电话,“再等一下,让我去问一下校长伽德纳先生,他喜欢和每个新来的学生见见面。我马上回来,”她转过屋角又回过头来说:“我离开时,你们可以去请多娜";;梅依把课程表用计算机打印出来。计算机在外间。”
他们随琼来到外间办公室,在柜台前站着等计算机打印课程表。
汤姆";;伽德纳坐在桌子上,面向办公室外的走道,耳边夹着电话,正跟书商通话。还有三天就正式开学了,但高一新生的英语书还不见踪影。
当琼出现时,他作手势要她等等,竖起食指继续谈话:“我们的购书代办处在去年一月份就订了书……你能确定吗?什么时间?七月!那么多书怎么会不见了呢?特拉维斯先生,我的问题是下周二,我有五百多个新生入学,而英语是他们的必修课。”停下来,他记下了装货单号码,“在装货码头,包装纸箱有多大?”他搁下铅笔,擦了下额头说:“我明白了。谢谢你!我在这边再检查一下。如果还是找不到,你们还有存货吗……有,那太好了。谢谢!再见!”
汤姆挂上电话,从胸腔里长出一口气,“教科书搞丢了。琼,有什么事吗?”
“外面有个新转来的学生,你要见一见吗?他读高三,想参加校橄榄球队,你能不能帮一下忙?”
“当然可以。”尽管他喜欢他的校长工作,却很讨厌每年开学前一周这段时间。他的主要任务就是解决一大堆各种问题:暑假班的老师们留下一个乱摊子,他们将不该移动的东西移了位,有些设备找不到了;学校买的东西堆在不该堆的地方;电工正在安装新的屋顶照明系统,竖起大束固定架,因此家政部的办公室里没有电灯;去年5月就聘好的物理教师前天打电话说不来了,另一个学区给的工资更高,她去了那里;今天,教科书商说他已经将30箱教科书在7月15日交卡车公司运到学区的物资设备仓库,但这头却无法找到。
汤姆将所有这些琐事都放在一边,而将他认为校长工作最重要的内容——接触学生,放在首位。
新生和他的母亲一起在柜台外面等着。他高大、黝黑、帅气,一幅运动员体型,适合打橄榄球。
琼领路进来,为他们介绍:“这是肯特";艾仁斯,他今年转来读高三。肯特,这是我们的校长,伽德纳先生。”
汤姆与男孩握手,感到他的手爪有力,肌肉发达。
“这是肯特的母亲,莫尼卡。”
他们两人象一般陌生人初次见面一样握手。但中途,第六感觉刺激汤姆。
“莫尼卡?”他说,仔细看着她,“莫尼卡";艾仁斯?”
她的眼睛因难以置信而大睁:“你是汤姆?汤姆";伽德纳?”
“哎呀,我的天,真是令人意外!”
“是你呀,汤姆,你是这里的校长?”
她的眼睛盯住旁边办公室门上的铜字。
“是我。我在这里已经干了18年了。先是当教师,然后是校长。”他松开她的手。他们的手握着放在齐腰高的柜台上,有点尴尬。“显然你住在这个学区里。”
“我,……对,我们……”她有点慌乱,脸发红。“我刚搬来这里,我在3M公司当工程师。简直没想到,我的意思是一点不知道你住在附近。我连这个学校的校长名字也是几分钟前波拉茨姬女士告诉我的。”
“那是,事实如此。”他微笑着说,“道路交叉,又相遇了,是吗?”他把手放下,仔细地看她。她仍显得慌乱,不带一点笑容。给人的印象是尽力在掩饰自己逐渐增长的尴尬感觉。
“那么你现在有家啦……?”他将注意力转回孩子。
“只有一个,只有肯特。”
孩子的确是个帅小伙,和汤姆差不多高。
“你认识我妈?”肯特问,他对这个发现惊讶不已。
“很早以前的事,”汤姆回答,“1975年。”
“那以后,我们就再也没见过面了。”莫尼卡迟疑地加上一句。
“好啦,我们之间的事谈够啦,让你在一边久等。你们到我办公室来谈吧,那里没这么乱和嘈杂。”
从他办公室里向外可以看到花坛和球场。他们分坐在桌子两边。快到晌午了,阳光从教学大楼东面楼顶泄下,照在靠南的窗台上。伽德纳一家的照片挂在那里,正对着汤姆的办公桌。
汤姆坐回自己的转椅中,轻松地举起双手,对男孩说:“他们告诉我你想打橄榄球,对吗?”
“是的,先生。”
这孩子很面熟。“你在原来的学校打过吗?”
“是的,先生。我在高一、高二都打。去年起,我是主力队员。”
“你打什么位置?”
“后卫。”
汤姆自己当过教练。 他知道通过那些问题来判定小伙子是个团队型运动员还是自我型球员。
“你们的球队怎么样?”
“很棒!我有许多真正的好伙伴。他们很机灵,懂得打球。我们在一起打球很轻松,因为彼此了解,配合无间。”
汤姆很满意他的回答。“你的教练怎样?”
肯特只简单地回答:“我会想念他的。”这给汤姆的印象更深刻。再一次,他强烈感到他从什么地方对这个孩子有所了解。不仅长相,而且表达问题的方式都很熟悉。
“那么,请谈谈你的目标。”汤姆说,想更深层了解他。
“近期的还是长远的?”
“两方面都谈谈吧!”
“那好。”肯特把双肘放在椅子扶手上,两手相握,清清嗓子,想了想,说:“近期目标,是将体重涨到300磅。”他对汤姆微微一笑,一半羞涩,一半骄傲。“我现在是270磅。”
汤姆说“哇!”愉快地回他一笑。“那么,长远目标呢?”
“我想象妈妈一样,成为工程师。”肯特瞥他母亲一眼。他脸部暴露在太阳光下,吸引着汤姆的眼光。此前他尚未注意到,什么东西在他大脑中激灵了一下,带来一种提醒信息:头顶正中的头发形成小旋,其余黑发剪成短平头。由于发旋,使头顶看起来好象秃了。
这一点跟自己完全一样。
在他继续叙述的时候,汤姆认出的这些特征,好象一只脚踢在肚皮上。
“我想上斯坦幅大学,因为那里的工程专业和橄榄球队都很棒。我想我可能争取到橄榄球奖学金。如果我今年继续打球,他们的招募人员会看上我的。”
男孩直视汤姆,整个脸型与汤姆不可思议地相似,简直令人震惊。
汤姆转望他处,以除去心中的荒诞念头。他俯身向前:“能让我看看你的课程表吗?”
他将注意力集中在兰色的纸面上,希望能在上面发现错误。这孩子选修的课很重:微积分、高级化学、高级物理、社会学、体重训练、高级英语等。
高级英语……由汤姆的妻子克莱尔教。
他低头长久地盯着课表,心里想,那不行,那不行。但当他再次抬起头来,看到的一张脸与他每天早晨在镜子里看到的脸太相似了,长条型,夏天晒成黝黑,棕色眼睛,鹰钩鼻,坚实的下颌,小酒窝。而头顶的发旋是他一生都在讨厌的东西。
他将注意力转向莫尼卡,见她正注视着自己的膝头,嘴巴紧闭。他记起在办公室外面相互介绍时,她表现得多么慌乱。耶稣基督啊,如果那是真的,为什么17年前,她不告诉我呢?
“啊,这个……”汤姆开口,但声音结巴起来,只好清清嗓子。“你的课表很重,而橄榄球又比所有课优先,你敢肯定能应付过来吗?”
“我想没问题。我一直都修这么重的课,也一直打球。”
“你成绩怎样?”
“我的总评成绩是3。8。妈妈已经要求我原来的学校将成绩单寄来,我想还没寄拢。”
一股奇怪的情感风暴卷进汤姆的血流中,他坐在转椅上推前一点,力图使自己不带表情地说:“我很喜欢我看到的和你所讲的。肯特,我想要你与教练戈尔曼谈谈。球队已经训练两个星期了,这事只能由教练来定。”
莫尼卡插话进来,自进入办公室以来,第一次直接迎住汤姆的目光。她已恢复了平静,但仍面无表情,表现出是个很有自制力的女人。
“他准备升大学,只有这一个打算。”她指出:“但如果在高三没机会打球,你知道对他获得奖学金的机会有多大的影响。”
“我知道。我也会和戈尔曼教练讲,请他考虑一下。肯特,你能在今天下午3点钟到球场来一下吗?球队要训练,我会把你介绍给教练。”
肯特看了他妈一眼。她说:“我看没问题。你先把我送回去,再用我的车来学校。”
“那好。”汤姆说。
这时,琼";波拉茨基插话进来,把头从过道伸进来说:“抱歉,汤姆,我忘了告诉肯特,我们有一个新生小组,每周星期四早晨上课以前聚会一次。这是个很好的互相认识的机会,不知你愿不愿意参加?”
“我愿意,谢谢!”
琼离开后,汤姆站了起来,其他二人也随之站起来。“好,肯特……”他把手伸过桌面,与肯特握手。在如此接近范围,欣赏着他漂亮的黝黑面孔,直接与之接触,汤姆的怀疑显得更难以置信。“欢迎你来HHH中学。如果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请告诉我,我在任何时候都会为学生服务的。即使你需要与我谈话…… 我也很乐意。”
汤姆绕过桌子与莫尼卡握手:“莫尼卡,很高兴又见到你。”他想从她眼中得到什么暗示,但她什么表示也没有,只将眼光定在他左肩后面的什么地方,冷淡地保持着距离,回答:“我也是。”
“对你也一样,如果他在这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请给我打电话。波拉茨基女士和我都会尽力帮你。”
“谢谢你。”
他们在门口分手了。
他望着他们穿过杂乱的外间办公室。有人已经将大厅的门打开,以便排除强烈的油漆味。收音机正在播放罗德";斯特华特的歌。复印机里向外蹦出一张一张黄色的纸,并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秘书正在桌子上忙着打字。有三位教师正一边清理邮箱一边闲谈。每个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没有人怀疑他们的领路人正在经受生活转折的冲击。他望着莫尼卡和她的儿子走出办公室,穿过大厅,走出敞开的大门,进入八月的阳光下。他们在人行道上边走边交谈,然后走下阶梯,继续走向那辆新的宝蓝色豪华轿车。男孩坐到方向盘后面,发动引擎,在他倒车、转弯时,太阳光从车身干净、晶莹的油漆上反射过来,最后,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此后,汤姆才动起来。
“我想呆会儿,别打扰我。”他告诉多娜";梅依,关上门。这门除了他与学生谈话时,通常都开着。他瘫坐在转椅上,正对着没有窗子的门,头仰靠椅背,感到自己身心被什么束紧了,仿佛一根大树倒在胸膛上。他的肚子在抖动,恐惧的打击正在向他逼近。他闭上眼睛,试图抵制恐惧的袭击,但毫无作用。
拉开门,睁开眼,他感到一阵晕眩。
他走向窗台,站在倾斜的阳光下,一手捂住嘴,一手扶肋骨。在外面的花台上,阳光一条条地照在修剪整齐的花草上,在修整过的树上留下斑点,使式样古旧的野餐木桌改变了颜色。远处,网球场的铁丝网在阳光下投下网影,
汤姆对这些景色视而不见。他看到的是肯特";艾仁斯的漂亮面孔,和他母亲先是紧张、羞愧,后来又毫无表情,尽力回避与他的眼神接触的面容。
我的老天爷,难道这孩子是他的?
时间很合拍。
那是1975年7月的第三个星期,是他即将与克莱尔结婚的日子。此时她已怀上罗比。他眼光散乱,似无所见,深感后悔。18年前的一次对婚姻的背叛,尽管只是婚前犯下的过失,却使得他与克莱尔多年建立起来忠贞的婚姻关系褪色不少。
他把手放下,深感羞愧,似乎喉头有一粘块贴着,就象一块硬糖,每次吞咽,都搁搁绊绊的。或许这孩子没有17岁,只有16岁,或18岁。总之,不是所有高2年级学生都是17岁。
但是以普通常识看起来,肯特";艾仁斯的身高和体形发育远不止16岁。他显然每天都要刮脸,肩部和胸膛都已经是成人的样子了。更进一步,他的体形与自己惊人地相似,也打消了他的怀疑。
他站起来,站在全家福照片面前,抚摩像框。照片上是:克莱尔、切尔茜、罗比。
他们中没有一个人知道他获得学士学位庆祝聚会的事。
啊,上帝,千万别让这个孩子是我的儿子。
突然,他转过身,拉开门。“多娜";梅依,你将肯特";艾仁斯的报名卡归档了吗?”
“还没有,正在我这儿。”她从桌子上找出来,递给他。他拿回自己办公室,跌坐回椅子上,仔细阅读卡上的每项内容。
肯特,17岁,生日是1976年3月22日。正好是汤姆不负责任,背叛他还未完全准备好的婚姻行动後9个月。
家长姓名:莫尼卡";J";艾仁斯;父亲一栏空白。
他搜索关于那晚已经模糊的记忆,但时间过去太久,当时他喝多了,而她只是一个送外卖的姑娘,为他们的聚会送比萨饼来。采取了避孕措施吗?他一点也不知道她是否采取了。而他自己呢?恐怕也没有。因为那时克莱尔已怀孕,无需避孕。那之前,克莱尔通常是吃避孕药丸。但在一次周末去科罗拉多滑雪时,忘记带了。象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以为不会有事,但就是怀上了。
是不负责任吗?的确。但那一晚,整个聚会都是不负责任的。喝了太多的酒精,兄弟伙的色情表演,他自己与一个相交不深的女孩随意的性行为。
坐在办公室,手拿肯特";艾仁斯的报名卡片,汤姆叹息不已。在转椅上前后摇动。可能这孩子长的与他相象,但不是他的。在这种环境中,他自己就能轻易看出他们之间的相似处,那么其他任何人也当然能看出。包括办公室工作人员、切尔茜、罗比、克莱尔。
想到自己的妻子,不由使他相当恐慌。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将卡片留在桌上。本能驱使他要设法防止她因为嫉妒而出事。
“我两点半回来。”他告诉多娜•;梅依,离开办公室。
就象主办公室一样,通往教室的走廊也是一团糟。到处堆满学习材料,盖着防雨布,散发着油漆味。某些教室传来收音机响声,声音开得很低。教师们穿着工作服,布置自己的教室。视听主任推着堆满磁带的小车,吃力地向汤姆走来。堆满东西的走廊让他颟顸难行。
“嗨,汤姆。”他打招呼。
“嗨,丹尼士。”
“我想跟你谈谈有关新摄影教室的问题,我这期要上这个课,需要和学校文印室一起安排暗室的使用时间表。”
“等会在办公室找我,我们一起安排。”虽然他…… 不过,现在任何事情都赶不上他与克莱尔的关系重要。
走近她的教室,他感到好似接近一个危险的火炬。似乎18年前的不忠显示在自己的脸上,她会看着他说:“你怎么这样干?同时搞两个女人?”
象他的办公室一样,她的教室也朝向南面,门边的名字牌写着:伽德纳夫人。
尽管学校没有规定学生必须使用教师的姓,她却喜欢学生用她的姓。
汤姆在敞开的门道里停下来,看到他的妻子正俯身向一个纸箱,手里包着大抱小册子,背向着他。她穿着兰斜纹布裤子,红色橄榄球靴几乎打到膝盖。当她将手中沉重的资料往桌子上放时,太阳光一条条地照射到她的金发和肩膀上。她把头发掠向脑后,两手交叉到腋下,向后转身。这样观察她,她一点也不知道。在工作上,她干得比其他教师更卖力。结婚18年,有两个孩子了,但她身材仍然苗条,形体漂亮。汤姆突然产生一股恐惧感,担心会失去她。
“克莱尔?”他喊,她转过身来,听到他的声音,笑了。她面部因打高尔夫球而晒成古铜色。一对弯曲的金耳环,衬托出她金色皮肤更显富态。
“哦,嗨,你怎么样?”
“还是乱七八糟的。”
“你找到那些新英语书了吗?”
“还没有,我正在找。”
“他们会说送到什么地方了,总是这样。”
对教科书的牵挂冲淡了汤姆进屋的重要性,使汤姆在她面前一时无话可说。
“克莱尔,我在想……”
她脸上布上疑云:“汤姆,出了什么事?”
他把她抱入怀中。
“到底什么事,汤姆?”
“星期六我们一起去外面,就我们两人,在什么地方过夜。我们可以叫爸爸来照顾两个孩子。”
“你有什么事不对劲!”
他听出她的嗓音里有担心,肩膀显得稍许僵硬。
“我只是需要这样。”他把她转过来看着她的脸,轻轻握住她的脖子。“我想我们两人在开学前单独在外呆一晚上,一定很消魂。”
“我想我们有过协议,在学校内不干个人私事。”
“是的,但我是校长,只要愿意,我可以打破规定。”他低头吻她,带着比在家里卧室吻她更强烈的感情。他爱这个女人。他有一次曾经想过,不能爱她了。是的,他是被迫与她结婚的。那时他深感不足意。作为一个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年轻人,想要继续进取,创建自己的事业,不愿过早地被妻子和孩子拖累。但她已经怀孕了,他必须作有名誉的事。爱是婚后才逐渐到来的。有了罗比,她精心喂养孩子,一年后,又添了女儿切尔茜。两年后,她重新上班,将职业干得令人称羡。
她聪明,肯干,他们分享了许多共同的背景,双双从事教育工作。他简直不能想象,自己还能和另外的人结婚。他们也是好家长。就在同一所学校内,见证了许多因不良家长而导致的灾难性恶果:离婚、虐待、吸毒、酗酒、遗弃等。他们经常与那些遭遇这类恶果的孩子家长一起开会。由此,汤姆和克莱尔逐渐明白了:应该怎样才能建立巩固的家庭。他们常常一起讨论,将他们相互间的关系保持紧密和爱恋。在孩子们面前,要作出某些决定时,总是步调一致。迄今为止,他们感觉很幸运。他们的教育方法,对孩子付出的爱,效果十分显著,两个孩子出落得很优秀。
爱克莱尔吗?是的,他爱她。多年以来,在同一屋檐下,他们之间的关系已变得非常巩固。他们经营自己的事业,并获得生活的奖赏。
一个蓄着长长金发的姑娘来到门口,看到他们的校长正在吻英语教师,马上站住不动。她笑了,把肩靠在门框上,交叉双臂和双膝,一只脚的脚指头露出穿破的运动鞋。切尔茜看到妈妈把手抱住爸爸的后背,感到一股安全和幸福的暖流流遍全身。虽然他们在家里也公开示爱,但在学校这么作还是第一次。
“我想学校有规定在校内是不可亲热的。”
两个头抬了起来,但汤姆的手仍然扶在克莱尔的背上。
“哦,切尔茜……嗨!”他语无伦次。
切尔茜离开门框,走向他们,一边讥笑他们:“你可能要吃红牌。我已听见过上千起报怨,有些教职工象你们这样,在餐桌旁、储物柜旁、或者楼梯角落里相互拉拉扯扯。”
汤姆清了清喉咙,说:“我来邀请你妈出去度周末。你认为怎样?”
“去哪儿?”
“不知道,也许是有床,有早餐的地方。”
克莱尔大叫起来:“有床有早餐,哦,汤姆,真的吗?”
切尔茜说:“我想你们已经好久没有去过了,爸爸。”
“我想也是。”克莱尔说,奇怪地看着汤姆。
“是呀,我只是想……”汤姆耸耸肩,放开克莱尔,“我不知道你是否总是跟着我,我想再试一次。你知道这个周末以后,我就要忙得昏天黑地。我们俩都会忙得很。”
切尔茜讥笑道:“我想那真是个好主意。”
“我叫你爷爷星期六来和你们过周末。”
“爷爷,哦,算了吧,爸爸。我们已经长大了,会照顾自己的。”
“你知道我是怎么看将孩子单独留在家中的。”
她知道。在晚饭桌上她听了许多这类故事。星期一早上,警察忙着跑学校,大多事故都是因父母外出度周末,留孩子单独在家引起的。何况,爷爷真不错的。
“是呀,我懂。”切尔茜答应了。“那好吧。听着,你要不要爷爷来都没关系。不过你们得注意,我很忙,只是顺便在你们这儿停留一下,想要点钱,买双新网球鞋,我这双已烂了。”
“多少?”克莱尔问,走向桌子去取钱包。
“50块。”切尔茜满怀希望地回答,仰起脸。
“50块!”
“我们所有啦啦队员都穿同一牌子。”
汤姆和克莱尔把自己身上的现钱拿出来凑齐了50元。切尔茜拿到想要的钱走开了。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满脸灿烂地笑向她的爸妈:“你们知道吗,我一走拢这儿,看到你们在亲嘴,就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孩子。我的爸妈使家庭聚在一起,没有什么事能把它拆散。”
她的话象烧红的铁丝戳在汤姆身上。他盯着空空的门道,想:“但愿如此,我家不要出错。”
尽管希望如此,但他知道,麻烦事已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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