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依然那么深沉,带着点点幽静,但更多的却是扰乱人心的孤寂。
望着这样的夜,寒雨不禁叹息。
离紫言进宫已过去整整十天,这些天里,他日夜期盼飞雪能再次出现眼前,可每天的日落月升带给他的都只是失望与心痛。
就像现在,凝视高挂天际的明月,寒雨心中却满是痛楚和寂寥。
为什么?为什么您还未回来?少爷,难道说……您真的不要我了?就像紫言大人说得那样,您真的、真的……恨我……所以连我的面也已不想再见?少爷,您可知道,寒雨好想你,想得……心都痛了……
想到此,寒雨不禁用手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
心,扑通扑通地跳着,每一下都诉说着他对飞雪的情意,这份爱恋,这份心情,从他第一次见到飞雪时就已存在,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越变越深,直至难以自拔……
「雨妃娘娘.时辰已不早,可否传膳?」
随着小太监又细又尖的声音在房内响起,被打断冥想的寒雨站起身,「不必了,传命下去,准备热水,我要沐浴。」
「是。」
片刻后,小太监前来复命,说是热水已经准备好,请他前往沐浴。
遣退一干宫人后,寒雨拖着疲惫的身躯独自来到池边。
进宫后,寒雨便养成了无事经常沐浴的习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身体曾被飞雪以外的人抚摸、亲吻,他就觉得自己好脏。如果可以的话,他只想被少爷爱抚,被少爷怜爱——除了少爷,他谁都不要。
浸泡在炙热的池水中,寒雨纷乱的心逐渐沉淀下来。
坐在水中,寒雨无意识地用手抚过肌肤,虽然他人坐在这里,可心早已飞出千里之外。
自从自己伤势痊愈后,夜逸风几乎夜夜留宿朝夕殿,爱欲狂欢接连不断。
父亲……好陌生的字眼……
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寒雨感慨不已。
父亲这个词,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人生最重要的亲人;可对于寒雨来说,父亲却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有记忆的人生才短短几年,而这些年中,陪伴在他身边,让他欢笑、让他流泪的就只有飞雪……
父亲或许给了他生命,让他来到人世间,让他看见、听见、感受到眼前的这一切。但除此之外,他对父亲这个词没有任何感觉。
也许在紫言大人以及其他一些人眼里,他和夜逸风欢爱是很下贱,很无耻的事情,可他却不在乎。在他眼里,夜逸风与一般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差别就是自己身上流着他的血,自己是他生命的延续……仅仅……如此而已……
说起弑父,寒雨心里并非没有挣扎,再怎么说,夜逸风也是给了他生命的人。可只要他一想到飞雪对他的期盼以及当年飞雪脸上闪现的决然,他心中就不再迟疑。寒雨明白,要是自己因为下不了手而失败的话,飞雪定会亲自出马。
想到飞雪的身体会被夜逸风掠夺,他就嫉妒得发狂。这种事,只要他活着,就绝不允许发生!
池中的热水因寒雨的重捶水花四溅,坚毅之色浮现在他脸上。
为了少爷,他什么都愿意去做,就算刀山火海也愿去闯。这一切,都只是为了他的飞雪……他的少爷……
现在的他,并不是什么夜雨辰。夜国皇子夜雨辰早在当年的战役中死于冰河,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寒雨,是那个秋棠小苑出身,只为飞雪一人而活的寒雨……
他就是寒雨,寒雨就是他……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释然的笑绽放唇角,果然,他身上流动着夜王的血。为了爱,他可以冷酷无情到什么也不顾……
突然,一股腥甜从喉头涌起,遏止不住地,一口鲜血从寒雨嘴里喷出!
鲜红的血,瞬间染红了身体四周的池水,并迅速融于池水,消散无形。寒雨被池水熏红的脸色,也在霎时转为惨白。
伸出颤抖的手,寒雨一脸平静地抹去黏染唇边的嫣红。
紫言当日留下的香油已近见底,寒雨心中明了,他的时日已经不多。
滚烫的池水忽然不再温暖,寒雨用双手抱住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
如果说,他真的命不久矣,那么他临终前的唯一愿望就是再见一次飞雪,要是能再看见飞雪的微笑,再次得到飞雪的亲吻……那他就算死,也死而无憾。
飞雪……雪……求求你,在我离开前,让我再见你一面……或许这个愿望在如今已是遥不可及,可我仍然奢望,仍然乞求……
我的雪……我最爱的人……请你……回到我的身边……哪怕只是瞬间……我也心满意足……
***
整整月余,飞雪不辞辛劳,踏遍雪山各个山头。终于在某一天,他于雪山侧峰峰顶的悬崖边找到了传说中的圣果。
看着手中晶莹剔透的两枚朱果,飞雪不禁感慨,要不是他无意在古书上窥得圣果的模样,又有谁会知道,这种看似普通的红果就是百年难遇圣果?
「呵呵……寒雨,看来你注定属于我……」望着手中果子,飞雪开怀而笑。
小心翼翼地收好圣果,飞雪遏抑不住激动情绪,脚履轻盈地踏上了下山之路。
三个时辰后,飞雪顺利回到山脚下。这些日子以来,他都借宿在一户李姓猎户家。
「欧阳大夫,您找到药材了?」见飞雪兴高采烈的模样,李大叔一猜就着。
「是的,李大叔。这些日子多亏您照顾。」说着,飞雪开始整理行囊。
「您打算回皇城?」看着满怀喜悦的飞雪,李大叔脸上浮现担忧。
「我要赶回皇城给病人治病。大叔您是不是有消息要我捎带?」想起李大叔的儿子在夜摩城做工,飞雪好心问道。
可让飞雪意外的是,李大叔摇摇头,「欧阳大夫,如果只是一般病人的话,我劝您还是不要去夜摩城了。」说着,大叔一声长叹。
「出什么事了?」听闻此言,飞雪握着行李的手一紧,心跳也莫名开始加快。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徘徊不去,搅得他心口一阵难受。
「唉……听说夜王陛下突染重症,卧床不起已有多日,偏偏前些天夜摩城又发生了乱民暴动,整个皇城沦为一片火海。我儿子好不容易才从那里逃了出来……欧阳大夫,我看您还是不要踏这浑水,早早离开为上。」
老人的苦苦规劝飞雪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当他听见皇城沦陷这几个字时,整个人就已呆若木鸡,半晌说不出话来。
想起寒雨目前的处境,飞雪顿时心乱如麻。
一刻也等不下去,飞雪转身走出茅屋,快步冲到爱马旁,飞身跃上,收紧缰绳,掉头就往夜摩城的方向奔去。
寒雨……你一定不能有事……你一定要平安地活着!我很快就能回到你身边……等我,寒雨……一定要等我!
***
飞雪,我的少爷……你到底在什么地方?真的好想好想再见你一面,我的少爷……
半昏迷中,飞雪的笑脸一直浮现在寒雨眼前,他好想伸手触摸,可现在的他却连抬手的力气也没有。无力的他只能任人抬着他踏上逃亡之途……
***
「他们逃了?」站在空无一人的皇宫大殿上,紫言对默语的禀报一点也不感意外。
「是,夜逸风带着寒雨向位于西方的西陵城逃去。」面无表情的默语垂着眼,恭敬地回答道。
最终他还是没能舍得离开紫言,而此时紫言也急需默语的从旁协助。两人难得达成了一致,并默契地谁也不提当日之事。
「西陵城?我记得那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城池,易守难攻……看来我们还有场硬仗要打。」虽然这么说,可紫言的笑容里却不见一丝为难。
「你有对策?」对紫言甚是了解的默语,一看就知他已胸有成竹。
「呵呵……这是自然。不过现在身中奇毒的夜逸风命不久矣,不足为惧。待我们牢牢掌控夜摩城后,再集中精力对付他。默语,派王榆前去围城,只要不让夜逸风溜走就成。」
「是!」
「对了,夜映辰呢?」紫言话锋一转,继又问道。
「已于三日前擒获,现正囚于大牢内。」
「很好,很好……」听到这样的回答,紫言脸上笑意更深,「给我好好看住,可别让他逃了。」
「是。」应声后,默语转身欲退下。
就在默语转身的刹那,他面前的飞龙雕门突然被人猛力推开。下一秒,浑身散发怒意的飞雪出现在两人面前。
多日的风尘仆仆,日夜兼程,使得飞雪看上去很是狼狈,他的衣服沾满灰尘,有的地方甚至还被勾破,好几个大洞大剌剌地出现在衣摆上。
「飞雪,你终于回来了。」带着笑,紫言迎上前。
默语同时斥退被巨响引来的一干士兵。
「寒雨呢?」飞雪赶来皇宫就是为了救出寒雨,不想却慢了一步,从目前的形势来看,只怕紫言已经控制了皇宫,而寒雨……
想到寒雨兴许已经遭遇不测,飞雪的心紧了又紧。
听到寒雨的名字,紫言手一顿,脸色随之沉下。「不要在我面前提那贱人!」
「告诉我,他人呢?」冷着脸,飞雪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那贱人有什么好?值得你一回来就只知道关心他的死活!为什么你就不问问现在战况如何?不问问你的杀父仇人是生还是死?」瞪大美目,紫言看上去很是恼火。
「不许这么说寒雨,他哪里下贱了?!」同样瞪着眼,飞雪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都上了自己父亲的床,还不够贱?」鄙视的笑浮现紫言脸上。
听到这样的话,飞雪勃然变色,「够了!我不允许任何人贬低寒雨,就算是您,我最尊敬的舅舅也不行!整件事中,最无辜的就属寒雨!要不是我们利用他对我的感情,他又怎么会和夜逸风纠缠不清?说来说去,这都是我的错,寒雨他……」
「住口!我不许你再维护那个小贱人!他有什么好?竟令你对他如此迷恋?为了他,你宁可放弃唾手可得的王位以及至高无上的权力?飞雪,就算你真的疯了,我也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皇位和权力吗?」听到这两个字,飞雪不由得全身一抖,苦笑起来。
「千百年来,为了这两样东西丧命的人又何止千万?的确,皇权谁都想拥有,但却不包括我!于我来说,我宁愿选择宁静山野终老,而不是皇宫……
「也许你会笑我痴傻,可我觉得与其整日活在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皇宫里,天天防范周围所有人,到最后甚至连至亲都不再信任……那还不如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和喜欢的人相守到老,那样的生活才是我所期盼,我所渴望……」
飞雪的话被紫言甩在脸上的巴掌打断,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宫殿中,而紫言脸上的神情已不仅仅能用愤怒来形容。
「欧阳飞雪,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从你出生的那刻起,你的生命、你的思想就不再只属于你自己。你是夏国的王,你这一生注定要为皇位奋斗,这是你永远也逃不了的宿命……你也不要妄想逃避!」
「舅舅……我真是夏国的王?你确定是我,而不是飞凌?」相较于紫言的激动,飞雪却异常平静。
但就是飞雪这淡淡的几句话,却让紫言变了色。
「你……」
面对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的紫言,飞雪垂下眼,「半个月前,我在雪山上救了一个人。」
「救人?」飞雪的突然转变话题,让紫言有些反应不过来。
飞雪颔首,「没错。他叫慕容灵汐,是飞凌的三师兄。」
听到这个名字,紫言面色大变。
「慕容灵汐告诉我,飞凌这几年一直在流霞山庄,不仅是飞凌,就连娘亲也……」
「飞雪,你听我说……」没料到自己苦心隐藏的秘密如此简单就被戳破,紫言有些慌了神。
闭眼摇摇头,飞雪叹了口气,「舅舅,为何您与娘亲要一起合谋欺骗我?您可知晓,当我看见那些焦黑的尸首时,我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分成无数块。」
「这些年,我日日夜夜活在自责中……您知道我有多后悔没留在娘亲和弟弟身边,害他们被杀?要不是因为自责,我又怎么会把所有仇恨都转嫁在寒雨身上?害得他……」
想起自己对寒雨做过的种种,内疚、羞愧以及无数后悔纷纷涌上心头,让飞雪的眼一阵湿润。
吸了口气,飞雪惨然一笑,「结果呢?这一切却只是一个骗局!你们骗我……我最敬爱的舅舅和娘亲竟然联合起来设计我……」
原本该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最后却一起欺骗自己四年之久,这让飞雪情何以堪!
「飞雪……」看着这样的飞雪,紫言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舅舅,我根本就不是夏王之子,所以这皇位,我不会要!」
「你、你胡说什么!」闻言,紫言大骇。
「舅舅,到现在您还想欺瞒我?」飞雪的眼里满是苦楚,「虽然我是娘的亲生儿子,但却不是夏王的孩儿——这个事实你们还想瞒我多久?」
「为什么你会知道?你不可能会知道……」紫言彻底慌了阵脚。
「当年您为救我身受剧毒,我也因此高烧七日。」闭闭眼,飞雪道出来龙去脉,「不知您可曾记得,那几日我一直住在您房里。当您和娘再次因我而起争执时,我什么都听见了……」
「原来,娘亲当年因爱慕中原一游侠而与他私奔,却不想那游侠后来遭遇仇人追杀,死于非命,留下身怀六甲的娘。当年夏王欧阳雨轩身受重伤昏倒后为娘所救,为了报答娘亲的救命之恩,夏王娶了娘为后,并把我当作亲生孩儿疼爱……」
「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紫言苦笑,默认了飞雪的叙述。
「舅舅,夏王之位本该属于飞凌,我也无意与他争夺,您更不必为我再和娘亲争执。」
飞雪知道,紫言一直希望自己能成为夏王,但紫玉皇妃却更中意幼子飞凌,因为只有飞凌才是夏王的骨血。所以多年来,紫玉一直对身为长子的他心有芥蒂,很不喜欢……
想到这些,飞雪又是一声长叹,「既然飞凌和娘都还活着,那我当年所立誓言也就无用了……」
说着,飞雪利落地扯下脸上佩戴多年的面具,重新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舅舅,有你陪在娘亲和飞凌身边,我很放心,请恕飞雪无法再侍奉娘亲颐养天年……」说完,飞雪转身朝门口走去。
「你给我站住!」紫言厉声喝道:「欧阳飞雪,难道在你心里就只有那个小贱人吗?」
「我爱寒雨,爱得很深!」没有回头,飞雪停下脚步大方承认,「他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存在!为了他,我可以放弃一切。只要他回到我身边,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飞雪坦然的回答简直让紫言气不打一处来,同时更加深了他的绝望,「你……你……你混帐!」
「对不起,舅舅。我知道我让您失望了,如果您恨我的话,我也无话可说……」
「来人,给我抓住殿下,不许他离开皇宫!」见飞雪坚决要走,紫言一声大喝。
下一秒,原本空荡荡的大殿涌进无数士兵,团团将飞雪包围在中间。
见状,飞雪却是微笑道:「没用的,就算您今日留住我的人,也留不下我的心!」
飞雪艳丽的容颜与紫言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看得众人皆一窒。尤其是他那带着淡笑的眼角,看在众人眼中更是风情无限。
趁着众人被自己的微笑所惑,飞雪一个纵身跃上房檐。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飞雪连连纵身,几个飞跃后,他的身影已飘至远处。
远远地,飞雪听见紫言在身后大喊:「欧阳飞雪……就算你走……你知道寒雨那小贱人的下落吗?你快给我回来……不然的话……我一定不会放过他……我发誓……」
紫言隐隐约约的声音,随着飞雪的快速远离逐渐消散在空气中,紫言威胁的话非但没让飞雪回头,反而使他跑得更快。
舅舅,就算您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找到寒雨……
寒雨……你一定要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去到你身边!所以……等我……
看着飞雪消失于夜空的身影,紫言气得直跺脚。他冲到默语身边,劈头就是一阵乱骂:「为什么不追?为什么眼睁睁看着他离开?」愤怒使得紫言白玉般的脸变得赤红。
「追回有用吗?」默语的眼有些迷离,「就算带回他的人,没有心的话……那又有何意?」
「混蛋!我管他有没有心!我只知道他是夏国的新王,这里没有他不行!所有人都去给我追!务必把殿下带回来!」
「是!」士兵们应声后,齐齐冲了出去。
紫言又回头看向默语,「你马上通知王榆,命他立即攻城。我不管他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一定要攻下西陵城,活捉夜逸风,至于寒雨……」
说到寒雨,紫言脸色一沉,「格杀勿论!绝不能让飞雪见到活着的寒雨!」
「属下……明白。」知道紫言不会听自己的规劝,默语只得低头领命。
站在空无一人的大殿里,紫言脸上充满怨毒,「寒雨……我绝对不会放过你!我绝对不会让你们在一起!绝对不会!哈哈哈……」
紫言的狂笑充斥整个大殿,虽然他脸上在笑,可心里却在悲鸣,在流泪……而他的笑声也越来越孤寂,越来越苍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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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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