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走后,寒雨挣扎着来到墙角。背靠墙,他努力使自己蜷缩成团。
「唔、痛……」强忍的痛苦呻吟终于流泻而出,好似烧透五脏六腑的炙热让他额头、身上不断冒出热汗。
和之前一样,每当药力化开时,寒雨全身的筋骨便会开始收缩。他甚至可以听见骨头相互挤压时发出的「咯吱」声。为忍痛,寒雨把自己缩得更小。他不断告诉自己,只要忍到天明就行了,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
「寒雨,这滚烫的汤水可抑制身体成长,每月一次即可。但浸泡后,你全身筋骨都会产生变化,剧痛无比,你……真的可以忍受?」
紧咬牙关,寒雨耳畔突然回响起三年前飞雪曾对自己说过的话。那时飞雪眼中闪动的都是深深的担忧和犹豫不决……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一心只想完成少爷的夙愿。只要能看见少爷露出笑容,就算付出性命,他也无怨无悔,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
虽然时光流逝,可寒雨的心依旧一如既往。对他来说,少爷便是他的一切,没有少爷,也就不会有他的存在,因为……他的命是他给的……
想到这,寒雨的思绪回到了四年前,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冬……
当时才十二、三岁的寒雨,不知何故掉进了冰冷的河水中。当他被人救起后,脑中却是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
救他的人以为他是白痴,口中一直嘟囔,「这次亏了……亏了……」
当天下午,寒雨便被他的「救命恩人」带到了秋棠小苑。
鸨父精明的眼不断上下打量沉默不语的寒雨。年幼的他虽然还很青涩,却已隐约可见美丽轮廓,想来不消几年,就会出落得更漂亮。
最后,「救命恩人」拿着一百两纹银,高高兴兴地离开了秋棠小苑。
起初一年里,鸨父对寒雨很和蔼,无论什么都给他最好的。鸨父发现寒雨很聪明,不论琴棋书画或是诗词歌赋,一教就会,还能举一反三。大喜过望的鸨父赶忙请来最好的先生教导他,没有记忆的寒雨宛如一张白纸,用最快速度吸收着一切知识,没过一年,他已成为秋棠小苑最值钱的摇钱树。
一年后,年约十四岁的寒雨出落得楚楚动人。
看着如此美丽的寒雨,迫不及待的鸨父决定一个月后为他举行初夜竞价会。
听到这个消息,寒雨开始反抗,可他的哀求和绝食都打动不了鸨父的铁石心肠。为防止寒雨逃跑,鸨父把他关在房间里,还派人日夜看守。
时间,便在焦虑不安和越来越重的绝望中一天天流逝。
寒雨曾试图逃跑,但才跑到街上,就被抓了回去。回到秋棠小苑后,怒气冲冲的鸨父狠狠赏了他一顿鞭子。从这天起,寒雨便被囚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小屋里,每天除了送餐的仆人外,其他人一概不得靠近。
待在没有光明,没有声音,狭小得连转身都困难的小屋里,寒雨很快就失去了反抗力,被恐惧包围的他只有不断拍打门板,以此确定自己还活在这个世上。
就在他即将疯狂时,门终于打开。
一个月不见阳光,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他双眼发痛,没等他适应,来人便粗鲁地拖着他回到房间,直接把他丢进木桶,替他清洗起污秽的身体来。
知道自己逃不过被人玩弄的悲惨命运,寒雨认命地闭上眼,任旁人随意摆布。
是夜,一场热闹的竞价会在秋棠小苑举行。
站立高台,面无表情的寒雨冷眼望向台下情绪高涨的人们,心底的悲哀让他摒除思绪,什么都不看,什么都不想。
不就是想要他的身体吗?谁想要,就拿去吧,他……不在乎!
浑浑噩噩中,他根本不知道谁获得了最终胜利,只知道没过多久,鸨父就笑呵呵地把自己交到一名男子手中。寒雨反射地抬头看向男子,下一秒,一张艳丽的绝美容颜落入眼中,让他不觉呼吸一窒。
寒雨本以为自己已经够出众了,可眼前这位面带微笑的白衣男子,却让他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美。
与寒雨的美不同,男子除了有张令人屏息的容颜外,浑身上下还散发着清新脱俗的气息。白衣胜雪的他宛如天界下凡的仙人,让寒雨看得目不转睛。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深邃且充满魅惑的眸子,一双让人看一眼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动人眼眸……
望着男子,寒雨不觉痴傻。
「小雨啊,这位是欧阳少爷,他花了三百两纹银买下你的初夜,今晚你可要好好伺候他。」说着,鸨父又丢给寒雨一眼警告,这才笑着退出房间。
「欧阳少爷……」当寒雨知道眼前之人就是今晚的优胜者时,他有些吃惊。在他的想法中,如天人般全身散发出冷冽高贵气息的欧阳少爷,根本不像出入烟花之地的人。
「你就是寒雨?」探究的眼不断在寒雨身上打转,欧阳少爷眼里流动着许多寒雨猜不透的情绪。
「是的,少爷……」寒雨颔首。
「你想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吗?」
「离、离开?」闻言,寒雨一怔。
「是的,离开。」
「您……」不知道这位欧阳少爷在打什么主意,寒雨半晌没说出话来。
「还记得王诚义吗?」
「嗯……」寒雨点头。王诚义曾是寒雨的客人之一,很喜欢寒雨的琴艺,是一位为人豪爽却久病缠身的富家少爷。
「他是我的好友。上个月初他的病突然加重,没等我回来为他医治就病逝了。临终前,他让家人转告我,要我替他好好照顾你。他很欣赏你洁身自好的品性,不希望纯洁善良的你因命运作弄而饱受折磨……」
「原来……」寒雨顿悟。
「如若你愿意和我离开,我明天就去鸨父那里为你赎身。不过,我家不殷实,你跟着我,只能过最清贫的生活。」见寒雨面露喜色,欧阳少爷提醒道。
「欧阳少爷,只要能离开这里,寒雨就算做牛做马,也无法回报您的大恩大德。」寒雨跪倒在地,一脸真诚地说道。
「好,既然你不怕吃苦,那我也会依言带你离开。」
「谢谢您。从今天起,您就是我的少爷。这一生,我都将属于您,少爷……」
「我姓欧阳,名飞雪,希望你牢牢记住这个名字。」收敛笑意,飞雪一脸肃穆地说道。
「是的,少爷。我会将您的名字永远刻画心中,飞雪少爷……」被飞雪搀扶起来的同时,寒雨真切地发誓道。
翌日清晨,飞雪以一百两黄金为寒雨赎了身。
匆匆收拾为数不多的物品后,寒雨跟随飞雪来到他家中。飞雪的家在离县城三十多里的李家村。从马车下来后,飞雪与寒雨一前一后走进大屋。
「少爷,这里……好大……」吃惊地看着老宅柱上精美的雕刻,寒雨无法想像这里就是飞雪口中并不殷实的家。
「这是我家祖宅,看着华美,其实内里很多地方都已中看不中用。」知晓寒雨心思,飞雪淡淡道。
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寒雨聪明地把疑问全都咽回肚中,默不作声地跟在飞雪身后向内宅走去。寒雨懂得把握分寸的聪慧,让飞雪眼里闪过笑意。
不消多时,两人来到后堂。
「娘,儿子回来了。」走到端坐上位的妇人面前,飞雪唇角带笑,恭敬地跪下行礼。
寒雨见状,也赶忙跟着跪下,
「嗯……这一路可都安好?」飞雪的娘亲紫玉一颔首,轻声问道。
「回娘的话,一切都很顺利。」飞雪朗声回道。
「飞凌他好吗?」提及小儿子,紫玉冷淡的声音里突然多出几分温热。
「飞凌在舅舅那里很好。舅舅说,下个月初就可让他回来。」飞雪抬头笑道,只不过和刚才满腔喜悦相比,此刻他的微笑中却多了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苦涩。
听闻小儿子一切安好,紫玉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
「谢谢娘。」站起身,飞雪走到紫玉身边,独留寒雨一人还跪在原地。
「这孩子是……」留意到寒雨,紫玉的声音里多了丝疑惑。
「他是儿子新买的仆役,名叫寒雨。」飞雪低声禀报,随后又抬首看向寒雨,「还不见过夫人。」
恭敬地磕了个头,寒雨怯声道:「拜见夫人。」
「真是个令人怜惜的孩子,抬头让我瞧瞧。」
「是,夫人。」寒雨依言抬头。
只见座上的紫玉是一极美妇人,飞雪的容貌大半像她。从岁数算,眼前的紫玉少说已过四旬,可她的样貌怎么看都不过三旬,风姿绰约,仪态万千,和飞雪一起宛如两仙下凡,把寒雨惊得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看清寒雨的相貌,紫玉脸上浅笑顿时隐去,「飞雪,他可是你去秋棠小苑赎回来的?」
见娘亲已经识破寒雨的身份,飞雪没有否认,「是。」
「畜生!」随着一声厉喝,飞雪脸上顿时多了五道掌印。
「娘,请您息怒。」垂下眼,飞雪冷静如昔,仿佛紫玉这一巴掌并非打在他脸上。
「孽障,你竟然、竟然……」
「娘,儿子知错。」不等紫玉回应,飞雪又瞥了眼跪在地上,一脸不知所措的寒雨,「寒雨,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恭敬地叩了个头,寒雨匆匆退出后堂。
离开时,寒雨隐隐听到飞雪和紫玉的争执,以及紫玉激动的怒吼。不知怎么的,他有些为飞雪担心。
看来,自己这种卑贱的身份还是为少爷带来了麻烦……
傍晚时分,一脸疲惫的飞雪出现在寒雨面前。
「少爷。」见到飞雪,寒雨赶忙迎上。
「收拾一下,我们等下就回县城。」没有多作解释,飞雪对寒雨简洁说道。
「离、离开?」寒雨一愣。
飞雪点头。
「对不起,少爷,都是寒雨连累了您……」想起夫人的不快,寒雨霎时红了眼。
「和你无关,快去收拾吧。」
「可是,少爷……」
「我一向住在县城,此次带你归来,只是想让娘亲大人知道一下罢了。」飞雪耐着性子道。
没想到事实竟是如此,寒雨又是一呆。但这次他很快回过神,从旁边的椅子上取来自己的小包裹,他回到飞雪面前,「少爷,我好了……」
「走吧。」
「是。」
赶在城门关闭前一刻,飞雪驾着马车回到城内。最后,马车停在一幢外表陈旧的老屋前,步下马车,打开门锁,两人相偕走入房内。
看着眼前的一切,寒雨脸上流露出甜美笑容。
「少爷,我们以后就住这里?」看着满室草药,寒雨这才明白飞雪原是名大夫。
「嗯。我生性喜静,所以这里只有你我居住,娘亲则和飞凌住在祖屋。」
「飞、飞凌?」
「飞凌是我弟弟,比我小五岁。应该……和你一般大小吧。他的样貌更像先祖,而我则像娘亲更多些。」说着,飞雪步入房内,「以后你就住在右厢房。时辰已晚,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少爷,寒雨不累,让寒雨服侍您先歇息。」摇摇头,寒雨执意不肯。
「不必,你下去吧。」
「那……寒雨先下去了。」见飞雪坚持,寒雨只得退下。
西厢房很干净,想来飞雪事先已做打理。思及少爷的细心,寒雨心里流过暖意。
忆起早先自己步下马车时,飞雪搀着自己的温暖大手,寒雨心头满是难以言喻的甜蜜,从没有一个人能像飞雪这样让他感到温暖和幸福。
这一刻,寒雨觉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之后的日子里,寒雨从飞雪身上感受到了更多的关怀和怜惜。尤其前几天自己因风寒发烧时,飞雪更是衣不解带地守在他身边照顾,对他嘘寒问暖。
飞雪的温柔让寒雨心中充满感动,他在心底暗暗告诉自己,他的命是飞雪给的,这一生他都只属于飞雪,从此以后,他都将为他的少爷而活……
只可惜好景不长,寒雨才在飞雪这里住了三月,噩梦般的未来便毁了他们的快乐和欢笑……
今天是飞雪回去探望娘亲的日子。
和之前每次一样,寒雨恭敬地把飞雪送至大门口。
望着远去的马车,寒雨脸上露出不舍。他一点也不想和少爷分离,但想到夫人看向自己的厌恶眼神,寒雨只能把已到唇边的话语又吞回肚中。
寒雨告诉自己,他要做一个听话、会察言观色的好下人,这样一来,就算少爷不开口,他也能清楚地知道少爷想什么,然后可以先为少爷做好,让少爷觉得买他回来不是件错事。
想到这,寒雨倚门痴痴笑了起来。
飞雪离家的三天里,寒雨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直到每个角落都一尘不染后,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手。
算算时间,今天也该是少爷回来的日子了。早早准备好一切后,寒雨急忙来到门口等候飞雪的身影。
可让寒雨失望的是,直到深夜飞雪也未出现。
看着桌上早已冰冷的饭菜,寒雨心中难掩的失望逐渐被不安取代。该不是……少爷在半途出了什么岔子,才会这么晚也不见人影吧……
寒雨越想越心惊肉跳,要不是现在已近半夜,城门已闭,只怕他早就冲出去了。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一宿未眠的寒雨脚履匆匆走出家门。才跨出家门,就看见熟悉的马车向他飞驶而来。
「少爷——」看清坐在车上的飞雪,寒雨兴奋地冲上前。
「少、少爷,您终于回来了……夫人和二少爷都好吗?」气喘吁吁地站在马车边,寒雨高兴地问道。
「……」默不作声地冷眼瞥向寒雨,飞雪眼里充斥着深深的哀伤和怨毒。
这样的飞雪不禁让寒雨一阵胆怯,「少、少爷……您、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陪着小心,寒雨轻声问道。
没搭睬寒雨,飞雪跳下车,径自撩开车上的布帘。
寒雨的视线一直停驻在飞雪身上,因此当布帘撩开时,两具棺木赫然跃入他眼帘!
这、这是怎么回事?!
惊讶中,寒雨的双眼瞪得正圆,愣在原地半晌说不出话来。
用指抚过棺木,飞雪眼里布满伤痛。
「少爷……」
「这里太显眼了,我们先回去。」打断寒雨未来得及说出口的安慰,飞雪拉着缰绳,向自家庭院走去。
瞥到飞雪眼下的深色印痕,寒雨好不心痛。不再多问,他紧跟在马车旁,一起回到家中。
一天后,东厢房被布置成满眼惨白的灵堂。
赶走寒雨后,飞雪独自一人坐在娘亲和弟弟的棺木前,暗自神伤。
看着触目惊心的黑色,飞雪红了眼。他的心在绞痛,一下比一下厉害,他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的心正在泊泊流血。
闭上眼,飞雪脑海里满是飞凌纯真的笑容,想起上个月回家时,弟弟对他撒娇的摸样,飞雪的指甲全部深嵌肉里,鲜红的血从指尖沁出,可他却没半点知觉。
「哥,等我们手刃仇人后,就带娘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隐居……你说好不好?好不好嘛……哥……」
想到此处,一滴滴滚烫的热泪纷纷从飞雪眼中涌出,就好像星空中美丽又绚烂的星子滑落天际。
「飞凌,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手刃仇人,然后……带着你和娘亲……找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我会……永远陪在你们身边……」低下头,满心悲痛的飞雪把脸贴在棺木上,不断来回摩挲,更多更急的泪不断滑出眼眶。
飞雪身上散发的悲戚和绝望,以及不断从红唇中吐出的言语……这一切的-切,都让寒雨心痛不已。
因为担心飞雪,寒雨并未听话出去,而是选择偷偷躲在门后,悄悄观察少爷的一举一动,他生怕少爷在伤心之余会失控地伤害自己,要是没人阻止的话……
想到可能出现的后果,寒雨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凝视伤心欲绝的飞雪,他脸上的绝望突然让寒雨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想法。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过去那个温柔体贴的少爷似乎就要消失,从今往后,只怕少爷再也不会露出那种让他眷恋不已的亲切笑容……
次日晌午,怀抱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寒雨轻轻敲响了飞雪的房门。
本以为在灵堂守了一整晚的飞雪此时必定还未起床,可让寒雨颇感意外的是,几乎是立刻的,门里传来了飞雪的声音,「进来……」
收拾起心头的惊讶,寒雨应声推门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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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雪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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