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魄(上) 第五章

  他与他,自从武林喋血开始以后,好像还是第一次有机会碰面啊!
  站在花费两天搭建起来的木台之上,血魄想着,脸上的笑容愈来愈扩大。
  这些年来,虽然他总是不停的找卓洛宇麻烦,但两人老是错开碰面的机会,不是卓洛宇来的时候他还没到,就是他杀人的时候卓洛宇来不及赶来——说不出是有意无意的错过,但他肯定这次一定能见面!
  「主人?」云飞的轻唤让他回神,他侧过头,噙着笑看云飞。
  「怎么了?」
  「……您似乎有点发抖……」云飞小声的道,努力控制自己的遣词用字。
  「发抖?」低头,看着握拳的左手隐隐颤抖,血魄轻笑,「不是发抖,是兴奋的颤抖,接下来会是一场有趣的人性考验啊。」
  瞥了眼在这三天内被折磨得只剩下几口气,此时被吊在木台中央的陈小公子,云飞沉默。
  他从不曾反对血魄的任何决定,尽管他不知道折磨一个未满十五岁的孩子对他们的计划有什么帮助。
  「东西都准备好了?」
  「是的,主人。」
  血魄眯起眼,看着台下不远处的秦庄主,眼中一抹深思一闪而过。
  「你会怎么选择呢……」他的声音轻微到连站在他身旁的云飞都没听清楚。
  没过多久,远方一枝响箭冲天。
  「来了,云飞,你带着小龙,去指挥另外一边。」血魄衣袖一挥,命令道。
  「……遵命。」看着趴在血魄右肩,懒洋洋的九天龙蛊在体会到主人的心意后,直接跳到他肩膀上,云飞躬身行礼,「预祝您一切顺利。」
  「好好办你的事,我不用你操心。」血魄头也没回的道。
  云飞什么也没说,直接跳下木台离去。
  血魄发出一声轻哨,埋伏在明处暗处的各处人手开始提高警戒。
  血红色的长发在风中吹扬,初升的阳光照得他不时的眯起赤红的眼瞳,惯穿的宽大衣袖在风中吹飒,长过膝盖的腰带飞舞得仿佛像是凤凰尾翎。
  来的人不少,在看清楚陈小公子的模样后,纷纷愀然变色。
  他们脸上的悲愤让血魄愈笑愈开心,旋即,他注意到众人中唯一还保持冷静,劝阻住就要往前冲的中年男人的男子——卓洛宇!
  胸口一闷,血魄眼中寒光大盛,唇角的笑容却绽放得更加灿烂。
  「久违了,陈家主与各位英雄好汉。」
  「血魄!你狗娘养的立刻给老子把人放了,折磨小孩子算什么男人?让老子来会会你!」周征性子最急,开口就骂。
  「好说好说,若非各位有意相让,我又怎么能悠哉的进陈家掳人呢?也许你们该感谢我没有把陈家女眷一鼓作气的杀光,或带回来让我手下弟兄们爽几把。」含笑的嗓音是说不出的恶毒,「说穿了明明是这小子自找的,别人都乖乖躲在屋子哩,就他跑到后院闲逛,不带走他还真说不过去,我几乎都要以为是几位下的诱饵了。」
  对,几乎,但显然不是。
  听闻到此,不少人气得老脸通红,如果眼神能够杀人,血魄可能已经死了不知道几百次了。
  「血魔尊好大派头,为什么不下来说话?」卓洛宇淡道,浑厚的内力远远传出,硬是来了个下马威——武功差一点的人马上被震得胸口一痛。
  听到他的声音,血魄浑身一震,感觉从骨子里泛起一种颤栗,唇畔的笑容因此收敛几分。
  垂下眼,打量从众人中往前走出的卓洛宇,忽然一愣。
  他脸上……没有伤痕……
  电光火石间,阴暗血腥的回忆不受控制的涌上――
  『事到如今,你还是老实的供出十大恶人的藏身处吧。』
  曾经温柔的面容冷酷无比,熟悉的眼中只剩下轻蔑与冷漠算计,是他变了,还是他没看出这些本来就存在的本质?
  喀!
  愤怒之中,藉着丹田内最后一股气,将右手手腕扯到脱臼,迅速从镣铐脱出,扬手就在那张曾令他感到幸福的俊挺脸颊上留下四道血痕。
  这是全身无力的他唯一能做出的抵抗,只可惜,自从跟他在一起后,为了怕伤到他,他把指甲中的毒粉弄干净了。
  不然的话,光这一下,就足以杀了他……如果知道能杀了他,他还会挥出右手吗——内心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然后逐渐沉到心底深处。
  冷冷的抹去脸颊流下的鲜血,他用力握住他脱臼的手腕,剧痛让他本来就苍白的脸色褪到毫无血色,一颗颗冷汗从额角滑下。
  『就这样把手弄脱臼吗?』
  喀!喀!
  又是两声,右手手肘与肩膀关节被残忍的卸下,虽然痛,但习惯了十大恶人的手段,这种痛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但有另一种痛,却是十大恶人从来没有施予过的——痛到几乎无法承受。
  逐渐模糊的目光中,他解下了他左手手腕上,约莫一指粗的薄刃,那是他送给他防身的东西……
  冷光一闪,从左肩开始,横跨过被鞭打得伤痕累累的身躯,斜划至下身最脆弱的地方。
  他迟钝的触觉中,只感觉到先是一凉,然后是痛到连叫都叫不出来的剧痛。
  有某种热流流淌而下,他分不出是大量出血还是失禁。
  来不及昏迷,右手手肘再次传来椎心剧痛。
  精心找人打造的软铁薄刃从手肘软骨处刺入,在内部转绕一圈再挑出,从内部被往外切裂的肌肉与肌肤,露出混杂鲜血的经脉。
  不是切断,而是刻意用薄刃刃身将经脉挑出,让他亲身体验到什么叫做抽筋扒骨之痛。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痛叫出声,只知道那四道血痕在最后昏过去前,是眼中唯一的景色。
  『洛宇……为什么?』
  痛,很痛,但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如此对待。
  『因为,你是血魄。』
  因为他是血魄,所以没资格爱人,也没资格被爱……尽管,他曾经日夜思考着要为了他与十大恶人反目,暗中杀掉可能会危害他性命的十大恶人。
  是这样的,对吧?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喃喃自语,问着没有人会回答的问题,凄绝的笑容秀丽而纯真,血魄扬起手,手中的火摺子带着火光,落到木台下方的基架上——
  淋过油的基架顿时窜起冲天火光。
  看着卓洛宇震惊而不敢置信的愤怒眼神,他扬声大笑。
  「现在是考验人性的时间!木台下方有个铁箱,里面有剧毒,只要吊着这小鬼的重量一消失,铁箱的盖子就会打开,毒粉会随着这浓烟飘散开来,也许你们的位置反而安全,但毒粉说不定会随风飘进城里;一个最简单的选择,你们要选择城里的陈家人和无辜百姓还有你们自己,还是陈家血脉中唯一的男丁?」
  选择吧,一如当初选择毁去他以救天下苍生那样……
  牺牲一人而救其他人,或救一人而放弃其他人?!
  看着血魄脸上凄艳美丽却显得异常狰狞的笑容,一时之间,他们陷入了两难。
  火光愈来愈大,来救人的众人气愤的咒骂,终于忍不住跟眼前的邪道份子交上了手。
  映着火光,血魄白皙的面容带着一种莫名的笑容,随手挥开几枚暗器,冷眼看着双方厮杀。
  暗处埋伏的手下把握时机射冷箭,早有预谋的布局逐渐让前来救援的人分不了心,各自投入自己的战局。
  陈小公子的父亲,陈家现任家主,也不过是个武功中等的普通好手,纵使心急如焚,也无法往木台前进一步。
  眼看火愈烧愈大,原本一直强忍着不出声的少年忍不住哭叫:
  「爹!救我!好烫……」
  听见爱子呼救,陈家主一时分神,差点被一刀毙命,幸亏一旁的卓洛宇和周征及时抢救。
  「你下来!」恼怒的低吼,卓洛宇纵身就要上木台,却在途中就被另一人拦下,「武林的事情扯上还没成年的孩子,你到底在想什么?!陈家根本不算武林中人!」
  他在问他吗?血魄挑眉。问他到底在想什么?
  「因为……我是血魄啊!」笑吟吟的回答,眼底却没了温度,「而且,是不是武林中人都是你们正道在说,我偏要说他们算武林中人,不然怎么请得到诸位英雄好汉来助阵呢?」
  卓洛宇气得脸色铁青,却迟迟无法摆脱三人拼死夹攻。
  「爹……咳咳……好烫……」
  转头看着被浓烟呛得直咳嗽的少年,血魄愉快的笑了。
  「要怪,就怪你干嘛要是你爹的儿子了,谁叫你爹认识这么多武林人士呢!」
  每个人杀人的理由,根本不算是理由。硬要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也不过是想减轻杀人带来的心理负担。
  ……要怪,就怪这身血腥的颜色,就怪自己身为十大恶人之徒吧……这曾经是他在无数次自问中找到的答案。
  所以,他就该恨娘生下他,该恨十大恶人教导他这身武功吗?
  可是,娘爱他,他也不是自愿要当十大恶人的徒弟的啊!为什么错的都是他呢?
  『好痛……别碰我!滚开!』
  『你给我闭嘴!你以为我想浪费血救你啊?』
  『痛……我宁可死,为什么不一掌杀了我?!』
  『妈的,杀神杀佛也要让你活下去,再痛也给我忍着!』
  杀神杀佛,宁可杀尽一切也要活下来……
  如果说谁都没错,公理正义没错,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那就一定是时代错了,是整个舞林都疯了吧!
  「我不恨你,也不恨你爹,可是你们都得死,很多时候,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火焰的灼热已经开始连他都感觉难受了,所以,他该准备离开这木台,下去好好杀上一场!
  微笑,正准备纵身而下,一道人影从另一侧踏着火光跃上木台,持刀将他逼下木台。
  「全部都住手!」
  暴然大喝让纠缠的场面有片刻凝滞,然后,他们都注意到那抹血红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木台。
  取而代之的,是手持兵刃的秦庄主。
  内讧?卓洛宇蹙眉,诧异的同时不忘小心注意是否又是诡计。
  「秦庄主,你想背叛我吗?」血魄看着自己被划伤的右肩,嘴角噙着不明笑意,问道。
  「……盟主,我不能认同你的作法。」男人在火光中昂然而立,脸色甚是坚决。
  「为什么?正道杀你兄弟,屠杀你家眷,活活烧死你老母妻儿,现在把那小子活活烧死再毒死那些他们处心积虑想保护的人,不正是一个完美的报复吗?」为什么,不要呢?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只有这样,心痛才会少一点……这个男人得到的答案,跟他不一样吗?
  「这不是我要的……他跟我儿子差不多大……」秦庄主苦涩惨笑,挥刀欲断吊着少年的细链。
  「你这一挥,城里的人就死定了。」血魄恼怒的道。
  「秦某虽然不算是堂堂大侠,但一生中也没杀过一个无辜百姓!」秦庄主毅然道,右手狠狠斩断细链,左手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将链子在手上缠牢,接着抛开兵器,抓着少年的衣领用力甩出。
  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赶在第一时间接到陈小公子并将他牢牢护好的正道愕然,邪道则纷纷出口叫骂,但也有不少人保持沉默。
  「你们这些正道给我听着!我秦家庄是杀了青城派掌门的独子,但那是因为他调戏我十四弟的未婚妻!我们也赔了两个兄弟进去。我们是不敢说自己有多正直,不能跟你们这些掌门大侠比侠义,但家乡在我们十四个兄弟的努力下,可从没不长眼的骚扰乡亲父老……你青城派了不起,邀了这么多好手来报仇,杀我兄弟十一人,偿命不说,为何杀我妻儿老母?!我母亲卧病在床,妻子温良谦恭,儿子刚满十五,弟妹还怀着身孕……全部都被困在宅子里活活烧死、浓烟呛死!我收尸的时候根本分不清楚谁是谁,他们紧紧抱在一起我分不开,只能全部合葬在一块儿……」
  哽咽的吼声随着浓烟远远飘出,这才是不为人知的真相。
  邪道的咒骂声消失了,正道恻然,只剩下他沉重的喘息。
  火苗已经点燃了他的衣衫,但他仍没有松手下来的打算。
  「我从没加入邪道,只是为了向那些满口侠情正义的正道报仇,报杀母杀妻杀子之仇,报灭门之恨!我这几年是杀了不少正道,但那是因为我分不出来哪个是披着人皮的强盗!可我不曾杀害一个普通百姓,更没有动过谁的家人,因为我还想抬头挺胸的去见我兄弟,我不想让我们的名声蒙羞……」就算见到儿子,他也可以说自己从来没有给儿子当坏榜样,也对得起父母与妻子了。
  火焰灼烧在身上,很痛,可是没有心痛。
  紧紧抓着细链,他将目光放到血魄身上。
  纤瘦体格的年轻人,将一切思绪藏在他无法猜测的彼端,但他仍忍不住想着,或许自己想死的心念早就被猜到了,这复杂诡谲的计谋与刻意找陈家麻烦,都只是在给他做出选择……
  「我的仇早就报了……盟主您已经让我手刃仇人了……原本我确实发誓要将这条命卖给您,但我无法将无辜的人卷进来,不然我跟那些自称正道的人渣有什么两样?」
  对,他绝对不要跟那些正道一样……
  「盟主!我秦浩把这条命还给您了!请恕我出尔反尔背信忘义之罪,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血魄的嘴角动了动,但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而平静的看着他。
  接着,只看见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竹筒,将竹筒内的油泼洒在自己身上——
  漫天大火瞬间吞没一切,凄厉的叫喊声大概会让不少人作很久的恶梦!
  如此错愕的结局让所有人都无法反应,秦庄主死前所说的话对前来救人的正道来说是个耸人听闻的真相,对邪道同伙则是一个震撼。
  熊熊烈火燃烧下,木台逐渐倾倒,最后终于在充分的油渍助燃中,化作一堆灰烬。
  随着高台倒下,似乎有什么东西也跟着在众人心中瓦解掉了……
  血债血还,不死不休――是要将所有人拖下地狱,还是了结自己?
  血魄留下的血字,不只是宣告,也是提问。
  但说道「血魔尊」血魄会花那么大的工夫只为了帮一个属下作出选择与在众人面前说出真相,未免令人难以接受了些……
  待他们回神后,血魄已经杳无踪迹。只留下再也没有心情斗争的正邪两方数十余人。
  事情结束了吗?
  如果可以就这样让一切都结束掉,有多好。几乎江湖中的每个人都感觉累了,之所以还拿着武器,也只是因为一种连自己都无法分辨的坚持。
  ***
  但世事总与愿违,在秦浩死后,武林再次兴起腥风血雨。
  「血魔尊」血魄一反过去按部就班,藏身幕后指挥手下作乱的态度,独自以风声鹤唳的残暴手段扫荡整个中原武林,短短两个月内,七个门派被灭门,三个山庄覆灭,无数人战死。
  同时,就在血魄击杀某镳局,下命成年男丁杀无赦,并且把少年与女人丢给手下去玩弄的时候,盟内第二把交椅,拥有盟内近百人信服声望的雷焰当场抗命,扬言要脱离邪道同盟,还与赶来的正道联手夹杀已经杀红眼的血魄。
  由于血魄自知无法单打这么多敌手,所以他且战且走,一条条人命在追击下累积。
  那是长达五天的杀戮,交战的痕迹拖延了数百哩,横跨两个山头,加上正道援军不断赶到……他们看得出血魄已经逐渐精疲力竭!
  但让他们胆寒的是,即使伤痕累累,即使数次在死亡关头游走,血魄仍在笑。
  他笑得很愉快,尽管身上多了好几道见骨的刀剑伤;他杀人手段仍是狠谲残忍,尽管他身上的血迹已经浸透了衣衫的每一角,长发甚至被干掉的血块弄得零乱不堪……最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在短短两个月内杀了何止上百人的血魄,眼神却愈来愈澄澈。
  原本杀戮应该会让人狂乱,血魄却在杀戮中平静。
  是什么样的个性,才会不以杀人为意?
  死了这么多人,对这样的血魄而言,或许真的只是个游戏。
  他像个脾气不稳定的孩子,喜怒无常,有时候杀人杀到一半会忽然停手,宁可让自己多出两道伤口,也要刻意放水,饶了对手一命;有时候却忽然发狂,没预警的毒杀被牵连的小村庄整村的人,在被指责时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或许已经不算是人了——或许他从来就只是从血腥中诞生的修罗厉鬼。
  这么多人追杀一人却迟迟无法得手,反而不断有人员折损,真的是让正道感到羞惭。
  但一成不变的追击就在这一天产生变化。
  由于血魄的形踪太诡谲,所以他们打打追追,除非血魄刻意现身,总是会落后个半天一天。
  这一天,正道人士隔个数里就听见有呼救尖叫声,料想血魄又找上无辜村落,急忙赶至。
  只见小村庄里里外外倒了不少人,有的被毒死,有的被空手杀死,到处都是哭天喊地,他们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循着尸体,追寻孩子哭声的来源处,才找到那间小屋的。
  那间小屋离村庄有些距离,是残破的茅草屋,简陋不堪。
  闯进屋内,他们第一个看见的,就是那刺目的血红,滴滴答答的鲜血,不停的滴在地上,回汤成刺耳的清音。
  他们以为又是迟了一步,又有无辜的人枉死在血魄手下,却在血魄稍微退开时,看见一个惊慌失措却神情决然的女人,颤抖的手中,握着一柄匕首,匕首的刀刃全没入血魄腹侧。
  女人身后是一个白发孩子,苍白到可以看见血管的皮肤,与全白的头发……那是白子,被村人视为不祥的白子,通常出生就会被迷信的村民淹死,这孩子却不知道怎么活了下来,此刻正抓着母亲的裙摆,害怕地哭泣。
  血魄没有回头看他们,弥漫血腥味的身上出奇的没有杀意,反而充满压抑。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气氛,让赶至的众人不敢动手,生怕一刺激到他,那对母子的性命就不保了。
  沉默中,只剩下孩子的哭声,血魄就在这时候开口:
  「你不怕吗?为什么挡着我的路,还敢攻击我?」他的声音很柔,少了邪佞与嘲讽,温柔到一点也不像刚被捅了一刀的人,「哪,母亲,都是这样的吗?」
  女人的神经已经紧绷到最极限,她瞪着血魄,虚弱却坚持的将匕首更刺入一分,「我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就算我不伤他,身为异类,他一辈子都会被人歧视。」嘲讽的轻喃令女人红了眼眶,那是身为一个母亲却无力转圜的悲哀。
  「那又如何?他又没有害过任何人,我是他母亲……所以,就算你杀了我,也不许你伤害我儿子!」女人双眼含泪,苍白的唇吐出决绝的话语,那是连男人都无法做到的气魄,女人双眼含泪,苍白的唇吐出坚决的话语。
  血魄沉默的垂下头,看着已经沾到他的血的粗糙双手,那是属于一个独立养活孩子、操持家务的母亲的手。
  左手轻轻按上女人持刀的手,慢慢扳开她僵硬的指关节,然后退开一步,掏出一颗药丸。
  「吃了我就保证不伤害你儿子。」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药,闯进屋的各派好手纷纷惊叫阻止。但毫无迟疑的,女人立刻将药丸吞下。
  她在意的只有血魄的保证,不伤害她重要胜于性命的儿子的保证。
  见状,血魄愉快的笑了,不理会那些正道紧张前进的举动,他又从怀里取出几个瓶子,与身上所有的银两钱票放到一旁摇摇晃晃的桌上,再以不知道是村人还是自己的血在桌上写了一些字。
  「替孩子把头发染黑,换个地方住吧……只要别碰暖泉,定时染发,等他过了三四十岁就安全了。」如果说,白子虚弱的身体能活到那个年纪,有着满头白发也不稀奇了。
  女人愣住了,警戒的眼添上一抹慌乱,她不明白眼前忽然闯进屋内的红发厉鬼为什么会愿意帮助她。但没等她想明白,血魄已经随手替自己点了止血穴道,飘忽的身影迅速窜过她身侧,从窗户跳出,只留下一句近乎叹息的低语——
  「也许我该谢谢你,你让我想起我母亲。」
  惊鸿一瞥间,只看见那属于孩子对母亲的思念……
  跪下身抱紧儿子,屋外的打斗声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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