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寺——
「哦,他已经获救了是吗?」
放下茶杯,卓夫人着实松了一口气。
「是的。」影守站立在房间的阴影处,淡淡的血腥味从他身上飘出。
现在这种时局,全武林的人都疯狂了。由于影守在回来的途中不愿摘下斗笠让人验明身分,被草木皆兵的一群人围堵了大半天,还在突围的时候受了伤。
不过,他不在意,卓夫人也不在乎。
「不过那个千佛山之约是个麻烦,血魄是存心要拖宇儿下地狱……」卓夫人苦恼地思考这个刚刚才得知的消息,最后若有所指的双眼望向影守那隐藏在阴影中,却仍可看出来与她最爱的儿子完全相同的容貌。
承受她注视的影守沉默不吭声,只是垂下了眼。
「影守,你去把宇儿『换』出来,把血魄给杀了。」卓夫人下了决定。「他可是卓家仅存的继承人了,绝对不能让他有什么损伤。」
意料之中的命令。
「我知道了。」
「那就全交给你了,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吧?」卓夫人露出满意的笑容。
「是。」
「很好,你明天就动身吧。」
满意的起身离开,因为她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卓夫人一直都只跟影守约在浮生寺的偏远厢房见面,有时候他甚至要在这里待针天半个月才能见到她,因为他是见不得光的身分,她则是卓家的当家,总是要尽力避嫌,杜绝任何被猜疑的可能……
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影守的嘴动了动,最后又恢复僵硬的面无表情。
他在瞬间有种冲动想问她,难道,他不算是卓家的血脉吗?
但他马上就自己找到了答案——是的,他早就知道了答案,在她眼中永远都只有卓洛宇,而他……只是影守。
影守的任务就是作为替身与执行见不得光的任务,所以,他必须以卓洛宇的身份杀了血魄,再以卓洛宇的身份死去……
***
云飞坐在这间客栈内已经好几天了,因为这间客栈的大门外,对街不远处就是他所跟踪的那个男人的落脚处――一间毫不起眼的平凡寺庙。
喝着凉茶,他静静的等待着。
那个男人在一天前回到浮生寺,而今天卓家来的人就跟他有所接触了,只是因为卓家的访客搭乘轿子,让他无法窥见那人的样貌。
那个男人只怕连武功都跟卓洛宇不相上下,之前趁夜,他贸然潜入旅店想偷听他跟后来同行几人的对话,才在院子里就差点被发现了,还是他机警的佯装在夜里赶路的旅人仓卒离去,才没被逮到。
后来绕了一圈藉由「千寻蛊」在下一个城镇中继续跟上后,他就只敢远远盯着,唯恐打草惊蛇。
但几日下来,他也有些急了。
客栈是江湖上众多消息的传递站,每天在这儿坐上一整天也不知听了多少风风雨雨,自然也得知了血魄许多消息。
撇去那些一听就知道是八卦流言的传闻,熟知血魄的他当然推敲的出哪些是真正关于血魄的情报,并且为之胆颤心惊。
血魄的计划,所谓的千佛山之约,目的究竟是什么?
「梦长歌」……莫非果真如他所臆测的,只是个莫须有的人物?!
脑中思绪翻转,他静静的看着在四个人抬乘下离开那户人家的轿子,放下茶杯,起身跟了上去。
好歹血魄丢了不下三十几种杂学给他,所以要混在街上往来人群中跟踪对方,只要目标不是什么顶尖高手,出差池的机率倒也不大。
果不其然,那顶轿子在街上绕了一圈后,进入卓家的后门。
云飞迟疑了一下,若在以往他会多观察数日再行动,但思量起血魄现在的处境,焦虑便胜过谨慎。
现下虽然武林中传闻血魄行踪不明,但难保正道不会在千佛山四周必经之路上埋伏血魄,他必须尽快把这边的事情弄清楚,然后想办法去帮忙才可以……
侧耳倾听围墙内的声响,在确定院子里应该已经没有人后,云飞翻身潜入——
偌大的卓家警戒度反而没有云飞以为的高,甚至以一个大家族来说,护院人数与人气都太过于清冷,想来是因为在家主与继承人都被血魄杀害,并且差点被朝廷安上谋逆罪名的关系……
脑中迅速回想在这几天内已经反覆回忆清楚的卓家地形图,那是血魄之前要他记牢的,原本应该是想对卓家出手,却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没有派上用场……
不过,倒是方便了现在的他。
顺着无人的庭院走了几步,摸清楚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后,往主屋前进,不着痕迹的把地形摸了个透彻。
他并没有轻举妄动,因为自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即使是现在的卓家,想必也依然存有可以致他于死地的好手。
远离了戒备最森严的主屋,来到厨房。
从怀里摸出一个青瓷瓶,云飞犹豫了一下,最后铁了心的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整瓶药粉倒入水缸。
淡青色的粉末很快的就在水中化为无形,云飞的身影也已经远去。
现在他所要做的,就只有找个安全无人的地方潜伏等待,等待他们将水缸的水吃进腹中。
一直不想使用,一直不愿使用,说不出是什么样的坚持,只是不希望伤害到目标以外的人。
不过,若他的主人因为不想弄脏他的手而将他推离,他就必须证明自己并不介意弄脏手。
无论他的身体与心,都只属于那抹艳红的身影。
谨慎小心的攀入柴房,又拿出另一只瓶子,将里头的东西倒在一旁装在箱子内的黑炭上,然后像只大猫一样的蜷伏在梁上,湛蓝的双眼在幽暗的柴房内看起来异样的深邃。
闭上眼,将心跳与呼吸控制在最低起伏,无声无息的融入阴影中,静待时间流逝……
陆续有一两人进来取柴与煤碳后离开,但他们都没有发现他。
入夜后,云飞灵巧的从气窗翻出柴房。
他并没有踏着屋檐在卓家游走,依他的轻功水平,跑那么高是存心让人知道有人夜探卓家。
他只是慢慢的避开人声,往主屋前进。
造景富丽的假山假水给了他很好的隐蔽,巨大的假山后头的空间绝对足够让他躺靠得舒舒服服。
他估算着时辰,在推算得差不多的时候点燃手中那捆线香。
淡淡的香气随风飘散开来,云飞从假山后头闪出,施展轻功往主屋掠进,沿路上碰到的人,不论武功高低,只要一闻到那香味就立即倒地而亡。
这是血魄在两年前研究出来,须要分成两段下毒的噬魂烟,药效极为强悍,但施毒手段却很刁钻,像云飞这次可是花了大半天,先让他们在日常饮用水间喝下催魂粉,再于药效内让他们吸入夺魂烟,才得以成功。
当初的血魄就是不满意这太过麻烦的手续,认为这在实战中没有多大帮助,随手就丢给耐性比他好太多的云飞去玩。
云飞屏息接近主屋,躲在回廊阴影处,看见服侍的婢女捧着吃得差不多的晚餐离去,便上前推开房门。
「怎么了?我不是说过别打扰我吗?」
内厅传来矜持富贵的女音,那是长达数十年处在当家主母的地位才能培养出来的贵气。
云飞沉默,左手已经扣住两瓶药效不同的丹药瓶。
「怎么不说话啊?!」
似乎是不满意他的沉默,内厅的女人语带责备的走了出来……
「你、你是谁?!」
看见云飞的瞬间,女人端庄的面容有着慌张,她退后一步就想跑回内厅关上门,但云飞身影一晃,就已经从她身后逼近。
阴寒的匕首抵住女人纤细的咽喉,云飞贴在女人身后,压低了嗓音。
「安静点,靠近主屋的护院人手都已经死了,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女人的身体僵硬紧绷,但最起码合作的没有任何妄动。
压着女人走到桌边坐下,抬手就点了她的穴。
「我要问你问题就不点你哑穴了,但若你敢呼叫,这瓶毒药会让你在二息内毙命。」将药瓶放在女人可以看见的桌面上,云飞拉了张椅子坐到女人身旁。
直到这时,云飞才有空打量被他挟持的女人。
年约四十岁左右,保养得极好,气质端庄,眼角眉梢带着上位者的傲气,冷静而闪烁的眼神则显示她心计不浅……
「卓夫人?」应该没有找错人,虽然他从没见过卓家的当家主母,不过按照血魄曾经提及的相貌与左手手腕上质地罕见的黑玉镯子,云飞心里估计是十拿九稳。
「……阁下是谁?」
在被云飞打量的同时,她也在评估情况,大约是看出了云飞并不打算立刻杀她,卓夫人冷静的问道。
「『血魔尊』血魄的侍从,云飞。」
此时的云飞一头金发仍掩盖在黑色的染料下,那双蓝色的眼瞳则在烛火闪烁下汤漾出中原人不可能具备的美丽色泽。
「……你们杀了我夫婿幺子,又抓了我长子……现在终于轮到我了吗?」怨怼与恨意让她秀丽的相貌透出一股阴狠与绝望,其中还有一抹什么都不在乎了的自嘲。
在知道儿子已经获救后,自己的安全倒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当初你们设计陷害我主的时候,就应该有此觉悟了吧?」云飞冷漠的回应。
听见他这么说,卓夫人愣了愣,接着露出一抹悲伤的笑容,笑得苍凉。
「呵呵……也对,这是我们自己选择的……那么,你深夜造访的目的是?如果只是想取我的性命,就别说什么废话了。」
「真相,我要知道那个跟卓洛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是谁,还有当初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他最重要的主人总是用嘲笑一切的表情放弃所有……却又执著的抗衡着什么。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为什么我要替我杀夫杀子的仇人解答呢?」
并不讶异卓夫人几乎是嘲笑他会问出这种问题的讽刺,云飞静静的说道:
「因为如果你不说,我会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把我主人身上的伤痕全部加诸到你身上,然后把这卓家用蛊毒化为死宅,最后去找到那个跟卓洛宇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将他凌迟到只剩首级,然后把他的项上人头带给我主,最后杀了卓洛宇。」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中带着森冷的无情,像在念稿子一样一口气吧所有计划说完。
卓夫人脸上的嘲讽僵住了,她恼怒的看着云飞。
「你不敢,你甚至可以说没杀过人!」
她看过武林中太多形形色色的人物,对于眼前的云飞,她可以肯定他不是没杀过人,就是极少杀人——这样的人,是没胆子做到像他言词中所描述的那种残酷杀戮的。
「……我才毒杀了主屋附近所有的护院吗?!」云飞沉声道,右手下意识的握紧匕首,「会不习惯杀人,那是因为我的主人总是没有给我机会啊……」
冷酷无情又邪佞,足智多谋又疯狂,这样的血魄可以牺牲全武林的人,包括他自己,却不给任何机会让他的双手同样沾满鲜血。
他是被血魄强迫杀过几个人,但每次他都无法抑制的吐得很惨,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血魄开始不给他任何动手的机会,就把周遭的所有敌人击毙。
嘴里说着他没用,却不曾因此惩罚或丢弃他的血魄,其实默默的包容了他的软弱。
「如果我一心想追随的主人已经堕入修罗道,那为什么我还要冷静清醒呢?」
在他刚被血魄救到的时候,血魄偶尔还是会笑的,清丽脱俗,仿佛冬日初雪般洁净无瑕的笑容,搭配着那身血红,总带有异样的违和却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可是渐渐的,那种笑容消失了,到最后只剩下嘲讽的笑,与残酷的笑。
也许血魄已经疯了,也许跟随血魄的他也早就疯了,也许这世上所有人都必须疯狂后才能活下去……不过,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为了我的主人,你要不要拿我刚刚所说的所有人的性命来赌赌看……我敢不敢做呢?」
云飞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是他猜,也许跟血魄平常脸上的笑容差不多吧?
因为,面前的女人冷静的面孔龟裂,露出了那种他常常在血魄的敌人脸上见过的表情。
「你懂的吧?卓夫人……那种为了某种目的或某个人,可以不择手段的牺牲其他人的想法……就像当初的你为了儿子,可以下命折磨我主致死一样……」
所以,请不要怀疑我敢不敢做,好吗?
因为,只要是为了血魄的希望,他连命都可以不要,更何况区区的杀人呢……
血魄不是常跟他说吗——血腥味这种东西啊,习惯了就好了。
看着卓夫人纤瘦的身躯因为恐惧与怒气而打颤,云飞湛蓝的眼瞳坚持不退让的直视卓夫人的双眼,在沉默中表达自己的绝决。直到卓夫人终于态度转弱,屈败的移开目光,他才隐隐松了一口气,注意到自己的右手因为把匕首握得太紧,指关节已经泛起青白。
果然,他还是太软弱了……自嘲的略勾唇角,端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示意卓夫人开口别浪费时间。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把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我们有的是时间……」
卓夫人似乎有些迟疑的沉默着,云飞也不催他,只是一面提防她的动作,一边回想起血魄曾经说过的话。
「在要杀人前别表现出任何怯懦!去练习面无表情,你少在攸关生死的时候给我露出那种不忍心或不安的表情出来,我不需要软弱的侍从!」
忘记不知道第几次因为不敢直视血魄杀人的场景而退却时,被狠狠的斥责过,但挡在身前的,是替自己挡下一刀的主子。
——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学会如何挂上面具。也学会了别在生死关头分心。
定了定神,修长的手指轻敲那瓶装有剧毒的药瓶,云飞认真的注视她的表情,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情绪的变化。
这是他从血魄与那些邪道各帮各派的帮主门主应对时的态度学来的,冷静到冷漠而自信的口吻,以及若有所指又莫测高深的口气,总是能让对方讲出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因为他们自己心里有鬼。
卓夫人面色复杂的看着他,眼中是复杂的感情在翻腾,最后她垂下眼,看着桌上的烛火,沉默半晌才开口:
「我的家族在武林中不算有名,但是在权贵间倒是略有名声……」
专门生双生子的一族,她们一族的女人很容易产下双生子。
权贵最喜欢玩的一套就是帮继承人训练一个绝对不会背叛的心腹,必要时甚至可以当作替身,而又有什么样的替身比一母所生的双生子更天衣无缝呢——就是在这样的思考中,她们一族在历史中历经改朝换代的风雨飘摇将血脉流传了下来。
一个孩子当做继承人扶养长大,另一个则送回族里从小接受特殊教导,那样的孩子没有名字,统称「影守」,直到继承人成年接掌家族事务时才会被告知这件事情。
卓家上任家主就是看中了这一族的能力,所以千方百计的接触示好,最后凭借着五大世家的头衔,让儿子以迎娶了这一族的闺女。
云飞表面上不动声色,内心却大为惊讶。
双生子?!
虽然他知道世上之大,千奇百怪的事物无奇不有,也知道某些地方视双生子为不祥,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有这样诡异的一族,竟然理所当然的把双生子的其中之一当成替身……
卓夫人看着红蜡烛顶端跳动的烛火,好像在橘红色的火亮中看见儿子年幼时笑着跑向她的模样。
「他是我的骄傲,从小就优秀不凡,所有人都已经可以预料到他将一生顺遂,享有极大名声与荣华富贵……」
一个母亲所期盼的,除这样还有什么呢?
生在武林世家,就必须有在刀剑中拼生死的觉悟,她明白,却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出事——所以她跟夫婿商谈,在长子八岁拜师学艺离家后,将在族里接受教育的「影守」送到另一个地方去接受武学训练,将「影守」彻底培育成一个只会服从命令,既可当作替身,又可作为隐藏在暗处的黑手的存在。
「按照我们的计划,影守会是我们送给洛宇二十岁的成年礼。」
如果一切都能按照计划来,也许后来就不会变成这样了吧?!
她最重要宝贝的儿子,就不会遇到那邪恶杀戮的魔星。
可偏偏那一年,一改往年半年住家中学着掌管家业,半年跟着师父学武历练的惯例,卓洛宇接了他师父的一个考验外出,几乎一整年都在武林中奔波,直到终于获得他师父的认可出师了,已经年过二十二岁。
接获父母的家书,卓洛宇很配合的动身准备回家,却因为心血来潮的想帮父亲准备生日礼物,而在北方的小镇多滞留了几日,因此碰上了一个流浪杂艺团的舞伶。
就这么一个阴错阳差,等到卓洛宇带着杂艺团回到卓家时,已经被雷鸣凤迷得神魂颠倒,无法自拔了。
不但毫无节制的开了家中的宝库随便雷鸣凤挑选,还整天就绕着他过日子,甚至为此反驳双亲的叮咛规劝,大剌剌的与雷鸣凤双出双入,任凭一个外人出入卓家所有库房账房,最后竟然在某一天,带着雷鸣凤住到卓家为在山腰处那户有暖泉的别院去了。
不是没有试过用各种威胁利诱的手法好让那身分低下的舞伶知难而退,只是少年外貌的雷鸣凤拥有无比的心计,根本不吃他们这一套,反而前脚刚把面前的人气得七窍生烟,后脚就想办法让卓洛宇知晓他们的行为,为此卓家父子大吵了好几次,那是她第一次看到孝顺的儿子对着双亲与宗族长辈对峙。
最后,卓洛宇气煞的带着雷鸣凤与几个从小就亲近的家仆从家里搬出去,另外找了一处住所,严格下令不准让任何人对雷鸣凤嚼舌根,他们夫妻原本计划要将「影守」移交给卓洛宇的事情也因此而搁置了。
能当上大家族的家主,卓老爷的心眼也不少,马上差人去调查雷鸣凤的来历,结果发现雷鸣凤仿佛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来历成谜,出生成谜,让他们洒下大笔资金却查不到一点可用的迹象,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苦心栽培的爱子离他们愈来愈远。
最后,还是卓洛宇的贴身小仆传了消息回来——
那雷鸣凤其实拥有一头血红长发与鲜红双眼,而他亲眼目睹卓洛宇在亲吻雷鸣凤后嘴唇有些泛黑,身体状况也逐渐出现异状。
说到这儿,卓夫人撇出一抹冷情的笑,挑衅的看着云飞。
「你说,我该袖手旁观的让他杀了我儿子吗?」
云飞默默无语,他清楚知道血魄的体质是剧毒,而随着九天龙蛊的成长,毒性也愈发强烈,在跟随血魄的这些年中,一开始他每天几乎要吃上一瓶解毒丹……到最后身体已经习惯了各种毒素,一般的毒药对他丝毫产生不了什么作用。
也许眼前的女人只是想保护自己的儿子,但这江湖早已没了是非对错,无论对方该不该死,他们都只为了重要的人而无法宽恕对方。但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在意的只有血魄。
看见云飞丝毫没有动摇的模样,卓夫人也放弃继续挑衅,继续说了下去。
「是我吩咐那小仆注意血魄有什么弱点的,原本我只是想要影守假扮宇儿赶走他……」
最初的心愿,只是希望儿子能够省悟,希望能排除针对儿子的危险,希望能保护自己最重要的孩子。
可是,就在卓洛宇私自退了他们夫妻为他订下的亲事,又扬言若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他只好离开时,身为一个女性、身为一个母亲的心,让她疯狂了。
那个夺走自己爱子的人,那个令她最骄傲的孩子舍弃她的人……那个会危害到这世上她最爱的人的性命的对象……
她要那个名为雷鸣凤的少年生不如死!
她要影守将她憎恨的对象折磨致死,而影守很忠实的执刑了她的命令。
「究竟是爱让人失控,还是恨让人发狂呢?」
究竟是身为一个母亲的爱让她决心做出那等丑事,还是身为一个女人的恨让她宁可毁去另一个生命……不管知不知道答案都没差了,因为结果已经造成了。
然而,纵使她已经亲手毁去深为卓家主母的自持,让内心的恶鬼化为实体表现出最丑陋的那面,她还是失去了他。
不但失去了最爱的男人,也日夜提心吊胆——她知道,只要血魄没死,总有一天会回来报仇!
对,她早已有觉悟,却还是决心要那么做……
惨然一笑,卓夫人望着云飞。
「真相你知道了……动手吧……拿着我的项上人头回去覆你主人的命令。」
云飞冷冷的看着她,眼底复杂的思绪翻腾,最后,只剩下冰冷。
「我问你,卓洛宇跟影守,你选择哪一个?」
他会为了血魄而斩杀眼前毫无抵抗之力的女人,但在那之前……他还必须想办法替血魄消灭另一个敌人。
「影守」……存在于黑暗中的影子,连生父生母都不承认他的存在的替身……他必须在事情已经不可挽回前,解决他!
如果血魄知道他已经能面不改色的与人谈条件甚至威胁利诱了,是会骂他学了这么久才学会,还是会夸奖他呢……
伫立在一片血海中,云飞依然保持着毫无感情的模样,将匕首上的鲜血擦拭干净,入鞘。
映着如红宝石般美丽的鲜红色泽,湛蓝的眼瞳显得空茫无神。
探手推倒桌上的烛火,让一切在鲜血与火光中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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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魄(中)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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