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魂这辈子从来没有服过谁,虽然他对这辈子的印象充其量最多也就是十七年,更早以前的没记忆,今天以后的没把握——但面对他家那个凶心疼、吼了没用,只能抱在怀里宠的情人,他是彻彻底底的认输了。
纵使早就知道柳煜歆很多时候都喜欢扮猪吃者虎,但他还是退让的很心甘情愿又无可奈何,毕竟……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用崇拜期待无比的目光盯着瞧,哪可能说出一个「不」字?
就算知道让男性自尊过度膨胀的结果就是撑死、气死、过劳死,也得把难啃的果子给吃下肚。
不过,这次他确信自己脸色没青又双眼……咳,单眼发直的开始怀疑自已是不是该矫正一下柳煜歆的观点,以免他继续以为他是个武功盖世到挖地功夫可以比拟穿山甲的天生钻地好手……
没错,柳家三男,造就柳家丝织、林木、造船等商业势力蓬勃发展的幕后主使者,掌握柳家经济命脉的地下主人,被「袭风」席君逸比喻为白玉小狐狸的柳家三少爷柳煜歆,在看完柳煜扬的家书中所说明的情况后,为了帮助血魄,又应封亦麒要求要能掩人耳目所想出的方法就是——挖地道!
长年经商让他善于挖掘人才,一双天真的、期待的、崇拜的、闪烁着算计的大眼睛先后在端坐于客座喝茶的席君逸和身旁正在不爽地灌茶水的绝魂身上打量一圈以后,计谋就成型了。
绝魂负责挖地道避开众人耳目,席君逸负责用巫之力在分不清东西南北的地底「预估」在哪里最适合接应血魄。
当场绝魂一口茶全喷了出去,脸色又青又紫的气到说不出话来,懊恼的跟柳煜歆互瞪;席君逸则默默放下茶杯,开始思索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愈瞪,柳煜歆的表情愈不安,接着开始面露委屈难过,比手画脚的表示血魄救了他一命,现在却没办法帮忙让他很沮丧,最后撇下嘴角,垂头丧气的挥手告诉绝魂,如果真的不行,实在做不到也不能勉强,所以就算了……
不行?做不到?气煞的绝魂狠狠眯起眼,然后开始磨牙。
绝魂知道柳煜歆为什么会提出这种想法,因为他不会武,甚至对武学常识一窍不通,但是他对绝魂有信心,深深相信「区区一条地道」绝对难不倒一刀在手的绝魂。
由于不想打击他这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信赖,绝魂在怒火中烧一整晚后,闷不吭声的收拾包袱准备跟席君逸一起出门。
然后,在江湖上项顶有名的龚风跟绝魂,就由席君逸挑了一处「预感」离最近最安全的适当地点,开始了他们生平第一遭客串当地鼠努力挖地洞的浩大工程,中途还得爬出来护送血魄通过武林人士的伏击与包围,再一头钻回那个地鼠洞。
「妈的,这方向真的没错吗?」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道中,传来一声不满的咕嚷。
绝魂嘴里抱怨,手上的动作可不慢,啸龙刀又劈又砍又挖,一条足以让他们爬行而过的通道就这么保持稳定的速度往未知的方向延伸。
可惜他一柄杀人成百上千的绝世神兵现在只能拿来砍地鼠。
「闭嘴可以少吃点土。」被质疑的人很冷淡地给了他一句气煞人的回应。
随手丢开蚯蚓、蛇等各种地底生物,席君逸一边配合嘴里咒骂手上动作却不敢停的绝魂,一边怀疑自己在跟白彦海相处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么蠢?
不知道过了多久,席君逸忽然抓住绝魂。
「等等。」
「到了?」绝魂没好气的抹去额头上的汗。
在这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他对时间的感觉有些模糊了,只能依稀判断自己至少挖了一整晚以上。
「东北边二十步。」席君逸修正了一下前进方向。
绝魂默默地停止往前挖的动作,改正自己的方向,如他所说的挖了二十步远,然后开始住上挖。
一丝火光透入眼中,先是反射性的闭上眼,等稍微习惯后,才注意到火光是透过石砖传来的——血魄放火烧了佛寺!
「动手!」席君逸催促,感觉到快来不及了。
「你以为这石板子很凉吗?」没好气的回嘴,绝魂用刀使劲撬开正上方几乎被烧红的炙热石砖,一股热浪迎面扑来。
还没从高温中缓过呼吸,就看见横亘倒塌的梁柱后方墙角处,衣衫已经燃上火苗又昏迷不醒的两个人,赶忙钻出地道跟席君逸一人带着一个的钻回地道。
垫后的席君逸才刚把石砖摆回原位将他们出入过的痕迹粉饰太平,就隐约听见建筑物崩塌的声音。
沉默降临,几秒钟后,绝魂感叹:
「……你那啥鬼劳子巫之力真他妈的有够诡异。」
在这之前,他只是觉得袭风的预感挺准的,所以总是可以避开偷袭与暗算,但经过这次又避过大石头、又分毫不差的认清方向与距离,他开始遗憾过去没有「善用」袭风的这项才能来躲避十大恶人的突袭或提早个几年反过来干掉十大恶人。
「撤。」对于绝魂这种不知道是称赞还是批评的评语完全不予置评,席君逸非常冷静的带着千辛万苦救到的人往回走。
不赶紧让这两人看大夫,只怕摆脱了被烧死的命运也逃不过重伤致死的注定。
跟袭风这种不冷不热的个性相处,真的很闷……绝魂无声叹气,弹开差点掉到脸上的虫子,苦命的当起地底搬运工。
等到成功把人救回柳煜歆在距离千佛山不远处的小镇出资买下的大宅院,绝魂的忍耐力也用完了,只剩下满肚子挖地道产生的怨气与看见柳熠歆竟然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产生的怒火在重重燃烧,差点没张口就能冒烟了。
可是在柳煜歆兴奋崇拜又欢喜的笑容和拥抱中,满腔怒火顿时消得比花生米还小,只能摸摸鼻子认了,闷不吭声的去洗澡。
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席君逸深刻的觉得柳家的男人真的很不简单……天生就是专门驯兽的。
于是乎,就在全武林的人都以为卓洛宇和血魄已经在大火中双双同归于尽、尸骨无存的时候,早该化成灰了两人却已经平安躺在床上被数名大夫妥善照料着,而柳煜歆名为家书的计划说明也送到了柳煜扬的手中。
人救回来了,接下来就是一场瞒天过海的计谋,由柳煜歆一手策划,连白彦海都被瞒在鼓里——用封亦麒的说法就是,他还没看过像白彦海那么反应直接的人,让他知道真相的当天,全武林的人都会知道卓洛宇没死。
他说得如此坦白,席君逸沉默点头。虽然他喜欢的就是白彦海毫无心机的个性,但也知道这种个性在这个计谋中没有任何帮助。
按照计划,封亦麒、韩七,以及他大师兄以「云飞不适合再被其他人注意到,但需要会医术的人帮忙」的理由离开武林人士汇聚的千佛山,隐密的带同样重伤的云飞赶往藏身的大宅院,帮忙救治血魄与卓洛宇。
同时,虽然嘴里说赞成不该让白彦海知道,但深知他爱钻牛角尖又过于善良的个性绝对会心情抑郁,席君逸表面上依旧淡漠,但从他在封亦麒抵达宅院的当天连夜赶去与白彦诲和柳煜扬会合的举动就可以窥见他从不说出口的在意。
而眼见他们人手调度完毕,自认接下来就不关他事的绝魂马上撇清责任就想带柳煜歆回柳家,只是没想到柳煜歆怎么都不肯走,气得他只能再多留几日。
在这种情况下,日子一天天的过去了,卓洛宇醒了,又过了几日,原本应伤重不活的云飞也醒了,血魄却迟迟没恢复意识,只是像沉睡般昏迷着。
「我想,先做好最糟的心理准备好了,如果血魄体内『蛊』的部份逐渐盖过『人』的性情,等他醒来那日,可能就是必须杀了他的时候。」
闻言,封亦麒比了比一能走动就整日守在床边的卓洛宇,和还不能下床但每天一睡醒就问血魄醒来没的云飞,没好气的道:
「有种去跟他们两个说。」
大胡子后的嘴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撇了撇。
「我没种。」
「去!」毫不掩饰的白了他一眼,封亦麒把手往韩七一伸。
「把你手边有关人蛊与九天龙蛊的记载给我看。」
当日在千佛山他们说得不清不楚,后来兵慌马乱的忙救人忙赶路也忘了问明白,现在还不如自己看。
韩七很干脆的把几本书页隐隐泛黄看的出悠久历史的薄薄书册放到封亦麒手上。
「小子,需要帮忙时讲一声。」
「等有问题再说,」封亦麒抓书走人。
因为十大恶人想用他来抑制血魄,他对血魄的情况可以说是非常了解,虽然忽然得知「毒煞」江枫教导他的东西有很大一部份是错误的,让他的思绪一时间转不过来,但在这要紧关头也只能临时抱佛脚,死马当活马医了!
盘腿坐在院子里的老树下,翻阅手中的书册,与脑中的知识相对照。
等到他拾起头时,天已经全黑了,拿着油灯靠着大树帮他照明的,是绝魂。
这家伙在这边待多久了?要拿着油灯维持同样的姿势不动,以免影响到他阅读,手应该已经麻了吧?
火光摇曳的阴影下,绝魂剽悍的脸上有一种难以看清的平静,也许是阴影造成的错觉,总觉得那抹平静中有点伤感。
「真难得你会这么安静啊!」与低下头的绝魂互看了几秒,封亦麒挑眉。
「真难得你会这么没警戒心。」没漏看他眼中的讶异,绝魂没好气的回应。
他都站了快三个时辰了,罗煞竟然没发现?
「……几更了?」
「三更,你坐了一整天了。」所有来问他要不要吃午饭的人差点被他随手挥出的炙焰掌给劈死,所以没人问他对晚饭有没有兴趣。
封亦麒点头,还是坐着没动。
绝魂弯腰把油灯放到地上,靠着树干换了个轻松一点的姿势。
「结果呢,查到什么?」
封亦麒笑了,没有笑意的笑容看起来充满无奈。
「绝魂,你知道什么是药人吗?」
「自幼喂食、浸泡奇珍异草与巫蛊毒药,改变体质,全身皆可入药,不畏毒蛊,体质强悍,复原力高,行房中术可以帮人解毒,习武内力增长快速,缺点是培育过程过于艰难痛苦,如果被培育者无法承受药性相冲很可能在过程中死亡,长期折磨也会让受培育者精神异常,所以培育药人多半会剥夺他们的心智成长,只把他们当成『活药草』养着以备不时之需……你算是个过于剽悍的特例。」
想起罗煞幼时被以薄刃割得体无完肤浸泡在不知名的诡异药汁内每每长达十天半个月的模样,绝魂发现过去的他从不觉得这有什么,现在却想皱眉头。
被批评为特例的封亦麒扯扯唇角,他也觉得自己的韧性够强……
「那蛊人呢?」他接着问。
「把蛊养在身体里,拿肉身当容器喂养毒蛊,长时间以后,不但毒功趋于大成,更可施毒下蛊于无形,全身体液都是剧毒,可以说是近身战的头号大敌……缺点跟药人差不多,但还有一点是一旦体内毒性平衡失常,短时间内会内力全失,严重的甚至可能走火入魔经脉逆流而亡。」
虽然他对这些毒蛊医药没兴趣,但好歹和罗煞,血魄一起生活了近十二年,即使没有刻意留心也可以说得头头是道。
封亦麒眼神奇特的看着他。
「说到这边,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啊?」他不懂。
「我在这本书上看到一个有趣的东西,你听听,」封亦麒就着油灯的光线念了起来,「『人蛊』意即将五岁以下的幼童自幼当成蛊来饲养,婴儿为佳,日喂毒蛊药草,月浸毒液药汁,三百日成幼蛊,历时五年而大成,可针对特殊毒性药性对人蛊的性质做专门培育,相生相克更佳,九年可让人蛊互相残杀吞噬,成者即为蛊中之王。」
看完这一段,他才知道那个大胡子说的血魄不是蛊人而是人蛊代表了什么意思。
知道自己被人当虫子养了十二年,那种感觉真的不太好受。
「你该不会是想说,江枫口中的药人跟蛊人其实都是人蛊,他拿你们当蛊养,还打算在十三岁那年设计你跟血魄互相残杀好练成他心目中的蛊王?」绝魂皱眉,「其他人让他那么做?」
就算本来就打算利用他们分个高下,也不应该会做赔本买卖吧?
「只怕我们把十大恶人想太简单了,明着共同收徒,暗地里只怕少不了勾心斗角,我跟血魄应该也是江枫心机险恶的一环,不过他的诡计也是他犯下的最大错误,人盅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不能有心,但我跟血魄在其他九人的锻链下个性鲜明又思考独立,加上原本应该让我们互相残杀的那年,不只我误打误撞救了血魄,血魄还孵化了九天龙蛊……我只能说期望与现实总是背道而驰的啊!」
绝魂听着封亦麒嘲讽至极的说法,没多说什么,因为他也觉得真的是讽刺悲惨到可笑的地步。
虽然说十大恶人确实有可能暗中勾心斗角又较劲,但他不愿去思考背后可能隐藏的真意。
「所以……你的结论是血魄跟你都是人蛊,那为什么你活蹦乱跳的,血魄却挂在床上装死?」
「因为十大恶人的私心与九天龙蛊,十大恶人的私心就别提了,你也知道他们为了压制血魄使了多少手段!害他原本应该可以拥有跟我一样的优势,最后却变成这种七零八落的体质,但那些不重要,你看这个,」封亦麒又抓起一本书翻到他要的那一页,「九天龙蛊,头似龙,生育四爪,尾如蛇,长满鳞片……九天龙蛊性好毒,会认主,吸食其主血液,代以毒降……」
「停,别念那些给我听了,重点是什么?」
绝魂很干脆的承认自己在毒蛊医药这方面的程度不佳,也对这些半点兴趣也没有。
封亦麒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重点就是接下来,书上说到九天龙蛊的毒性太强,承受九天龙蛊『反噬』毒液的人,四个有三个到最后走火入鹰、精神异常,发狂致死……」
「那另外那个呢?」
「就是血魄,目前昏迷不醒。」封亦麟把手上的书扔回地上。
「……而且他也已经有精神异常的征兆了。」想起那个忘了很多事情却开心地笑着的血魄,绝魂的声音很闷,「办法呢?找到什么没有?」
封亦麒没答腔,抄起一把碎石丢出去,拍去手上的细沙,耸肩。
「只有一个办法可能有用,我自己想的。」
「靠,你自己想的有个什么鬼用?」绝魂很不满的道。
还以为他想说有什么好办法啊!结果竟然是自己想的馊主意?
「你找死啊?血魄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不就是因为他体内的毒蛊作用吗?既然如此,就把那些东西全部清干净就好啦!」他的主意可以说是古往今来最干脆的点子。
「我知道你可以克血魄的毒蛊,但是这之中不包含九天龙蛊吧?」
他可没忘记当年的罗煞第一次有明显的「中毒」征兆就是九天龙蛊下的狠手,虽然次数多了以后罗煞也习惯了,但这已经显示九天龙蛊的毒性远远超过他们所熟知的任何一种蛊。
「我可能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吗?反正袭风把九天龙蛊的尸体也带出来了,把它炼成毒汁,我先喝下去让血液中产生足以克制这种毒性的药性,再开始救血魄。」封亦麒很平静的道。
这时候就要庆幸席君逸的巫之力有多好用,当初非常顺手的冒险把死透的九天龙蛊带回来,现在「遗骨」刚好对他们有用。
「啥?你疯了啊?要产生药性至少需要七天,万一失败是绝对没救的,九天龙蛊的毒可没解药!」绝魂再也无法悠哉的靠着树干了,恼怒的对着封亦麟咆哮。
「不会失败啦!我已经习惯九天龙蛊喷的毒雾了,多少也有点帮助吧?再加上师父总说我放血伤身,什么奇珍异草煎的补药给我吃多了,失败的可能很低。」
垂眼看着自己双臂内侧无数道伤疤,用指尖在肌肤上移动,感觉那种凹凸触感。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刀伤,有些已经淡到看不出来了,有些才刚掉痂,这些疤痕都是他自己放血时留下来的。
原本厌恶身为药人的体质,抗拒永不停歇的喝药,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会为了救谁而自残的心甘情愿。他最爱的师父总会不舍的轻抚这些伤疤,夜里最贴近彼此的时候则是怜惜的亲吻……虽然理智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呆,心里却因为被救的人活下来而满足。
注意到他轻抚疤痕的动作,绝魂抿唇。
那些伤痕中,也有为了帮助柳煜歆而留下的吧?
那时的他只想到罗煞是药人可以帮忙,现在才知道每一碗药汁背后,隐藏了多少重量。
「你需要我做什么?」没有再大小声,他冷静的问。
封亦麒还挺诧异绝魂没有继续跟他吵的打算,他很庆幸自己隐藏了另一个更要命的步骤。
「明天我会要韩七去帮我找师父过来,算算武林那边解毒应该也差不多了,你就来帮我吧,从明天开始赌他一把。」
尽人事,听天命……他当初既然决定不让血魄死,就不会这么快放弃!
「不过,在那之前我还得确定一件事。」
***
翌日清晨,先处理好九天龙蛊的「遗骸」丢到炉子上去煎煮,利用这个时间差,封亦麒走进血魄的房间,不意外地看见坐在床边的背影。
看着卓洛宇默默守在床边,一天比一天消瘦的模样,封亦麒走到他身边。
「你不恨他?」不管是不是误会,血魄毕竟夺走了他亲朋好友的性命。
卓洛宇背脊一颤,沉默半晌,才露出苦笑。
「……说不怨,是骗人的,不过事到如今,恨谁只不过是个想让自己好过点的借口……」
前几天,他从云飞口中得知所有真相。
面对应该是杀母仇人的云飞平静地说出,「你可以杀了我……你父母设计我主,所以他们被杀;我杀害你母亲,因而被你所杀……是很公平的事情。」他只能回到房间,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人,沉默。
其实走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把责任归咎到谁身上,因为理智清楚知道,多杀一个,少杀一个,死去的人也回不来了。
身为人子,他不能说他的父母该背负多少责任,但事情确实因此而起,而他,满口承诺却连最简单的守护都做不到……凤儿纤细激烈的个性他也不是第一天知道了,发生了那些事情,又怎么能要求凤儿否认亲眼所见与亲身承受的「事实」,去相信那些他最不敢相信的「誓言」……
想太多,看清太多,不想恨,无法怨,最后只能默默承受……
封亦麒冰封的面容稍微松动,他又继续问:
「如果血魄醒来……」你想怎么做?」
「他还醒得来吗?」他不懂盅也不懂毒,只知道随着时间流过,希望愈来愈渺茫。
「不一定啊,我只是想知道你要离开还是要跟他在一起……」虽然是爱,但爱不能代表一切,一天到晚面对杀父仇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还能继续深爱对方……他必须先确定这些,才能做出决定。
他是想救血魄,但还没盲目到自以为是的剥夺血魄好不容易得到的宁静终局。
听出他话语中的暗藏玄机,卓洛宇抬头,迫切的看着封亦麒。
「你有办法?」
「你先回答我。」封亦麒不肯松口,毕竟卓洛宇的答案将决定他的作法。
卓洛宇噎了噎,低头看着仍然昏睡的血魄,忍不住伸手帮他把脸颊边的红发顺了顺。
大火中最后的印象,是他流泪微笑的模样……那还是他第一次看见他哭泣的样子……
「……我想陪他回西域……因为他一直想知道在远离中土的国度,是不是会有不畏惧他、与他拥有相同发色瞳眸的族人……我会陪他回去。」
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一切从头来过,对他们彼此来说,或许会比较幸福。
「即使他可能什么也记不得了?」封亦麒近乎咄咄逼人的问道。
「记不得才好,他已经背负太多了……」
「就算他可能活不了多少年?」
「我已经决定会跟他一起死了……不是吗?」
听见他这么说,封亦麒无声的笑了,背对他的卓洛宇没看见他的笑,只听见他继续道:
「真是的,结果还是换我玩命了吗?」
没头没尾的话语让卓洛宇狐疑的皱起眉,转头瞪他。
「如果你打算离开,我会亲手杀了血魄,让他在无憾的时候死去,但如果你愿意给他更多幸福,我当然要救醒他。」封亦麒毫不在乎的瞪回去,态度理直气壮到让卓洛宇不知道该不该掐死他。
「所以他有办法醒来而不变成那个什么人蛊?」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要让他在这些日子里都一直煎熬说等凤儿醒来又必须亲手再杀他一次!
「我是不知道别人行不行啦,但江枫那老头就是专门把我培养来克制血魄体内的所有蛊毒,总得赌一次吧?」
几乎是得到肯定的答覆,卓洛宇就已经站起身,抓住封亦麒。
「救他,可以的话……拜托救他……」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是用什么口气了。
「很好,能让你用恳求的啊……我稍微觉得挨那刀挨得心甘情愿一点了。」封亦麒咕哝。
「唉?」
***
自从那夜以后,封亦麒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几乎没吃三餐,只要靠近紧闭的门扉,就可以听见极力压抑的微弱痛苦呻吟和乒乓、捣毁房内摆设的声音。
现在,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封亦麒要赶在柳煜扬来以前先一步开始服用毒药——因为他不希望柳煜扬知道他这种模样。
他们听得忧心忡忡,只有绝魂还能习以为常的按时拿了放满药碗的拖盘进去。
「你们什么都不用想,这是那小子自己决定的路。」面对他们眼中的不忍,绝魂直接用这句话把他们赶走。
这天,韩七的大师兄正在教云飞怎么处理要煎煮给封亦麒喝的药草,就看见柳煜扬与韩七牵马走来。
「柳公子。」
「别来无恙,一切都还好吗?」柳煜扬温和的打招呼,眼底有抹很淡的牵挂,「我那徒儿可好?」
见到绝魂带着柳煜歆从屋内走出来却没看到封亦麒,柳煜扬就大概可以料到他可能又逞强了。
「呃,事实上我们正在等你呢。」大胡子抓抓头,把柳煜扬引入主屋,与众人纷纷入座,才开口概略把事情解释一遍。
认真看来,封亦麒所主张能救血魄的方法,其实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因为十大恶人的私心,想用罗煞牵制血魄,所以只要封亦麒的血搭配特殊药方,就完全能够克死「毒煞」江枫施展在血魄身上所有种类的毒蛊,再经历七天服用九天龙蛊剧毒的煎熬,剩下唯一有困难的只有制作最后那帖药方的药引——药人的心头肉一钱。
对封亦麒来说,他完全信任的人只有柳熠扬,所以必须在柳煜扬到来以后,他才愿意自残那一刀。
听完说明后,柳煜扬的神色平和到看不出情绪,只有柳煜隐歆约注意到——
他脾气好到几乎可以说是没脾气的二哥似乎……动气了。
先行告退,柳熠扬依照他们的指点找到封亦麒的房间,推开房门,扑鼻的是充斥药味与其他异味的窒闷空气。
阴暗的房间中,不用花多少时间就看见坐在地上靠着床,闭目养神的徒弟。
那已经不是原本爱干净的封亦麟会有的模样了,凌乱的衣衫与长发,憔悴的脸色,还有被咬得血迹斑斑的嘴唇……柳煜扬无声叹息。
「麒儿。」没有关门,动手推开窗户,他在诧异睁眼的封亦麒面前蹲了下来,「为师教过你,记得保持屋内的干净,对身体好的。」
不舍的替明显瘦了一圈的封亦麒整理好长发,抹去他唇上的血渍。看了眼凌乱脏污的床榻,柳煜扬将他抱离冰冷的地面。
没有责备的口吻表明了支持,让封亦麟放松了心。
「师父……」苍白的脸色让他脸颊上尴尬的红嫣更加显目。
「换间房,师父帮你净个身,该做什么你可以一边说给师父听。」
封亦麒眨眨眼,露出愉快的笑容,靠在他肩侧,满足的闭上眼。
「师父,我好想你……」疲倦与安心让他说了几个字以后就睡着了。
没注意到柳煜扬的脚步顿了顿,以及温柔的轻喃回应。
***
三个多月过后——
他感觉好像只是睡了一觉,很久不曾有过的安心歇息。
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必担心,什么都不需害怕,就只要沉睡,怀抱着温暖的感觉。
如果醒来了,这种感觉就会消失吧?
如果失去那股温暖,他会遗忘所有感情吗?
他好累,也不想放开那份温暖,所以拒绝睁开眼,抗拒去回应。
可是,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某一天,一种无法形容的感觉将他推回现实,他醒了过来。
吃力的睁开睡,久违的光线让他难过的闭眼,仅仅这样细微的动作就惊动了床边的人。
「凤儿。」卓洛宇惊喜地握住他的左手。
血魄愣愣的看着他憔悴的模样,有一时半刻反应不过来,
他最初的反射性思考是要宰了卓洛宇,但那声欣喜关切的呼唤与温柔眷恋的眼又让他以为自己还在假装舞伶雷鸣凤……困惑间,已经被卓洛宇倾身抱住。
有些熟悉却更加陌生的体温,血魄没有反抗,静静将目光投向房内的桌案,看见桌上烛火闪烁的橘红色光芒。
火……大火……
血色的眼瞳睁大,停顿了很久的思绪终于开始运转,也想起了大火燃烧中的佛寺屋梁倾倒的瞬间,那双倒映着自己身影的深遽黑眸。
他与他……不是都应该死了吗?
一幕幕回忆在思绪间闪过脑海,血魄蹙眉,抬起左手,看不见手上原本该有的伤,只有淡淡的伤疤。
「我睡多久了?」
开口说话才发现嗓子没有预料中干涩,在卓洛宇松开手臂改扶他坐起后,血魄眼中的困惑更甚。
身上的伤几乎都没感觉了……依照他的伤口复原速度推断,如果那样的伤势好得差不多了,他至少也睡了半年?
「快四个月了,我找煜扬进来替你诊断一下。」
几个月的时间,足够卓洛宇和柳煜扬熟稔,其中卓洛宇比柳煜扬稍长几岁,因而直呼其名,柳煜扬则不改一惯作风的称呼声卓兄,至于天生爽朗的韩七,更是早以兄弟相称。
怎么可能才四个月?他的伤不应该好那么快……发生了什么事情?
「等等……」血魄反手拉住他,「云飞在这里吗?」
卓洛宇一愣,旋即会意。
「我先让他进来看你,因为他的伤势甚重,需要疗养,所以每到午后就会被韩七遣去午歇。」
血魄点头,看着卓洛宇离开的背影,眼中复杂光芒闪烁。
血魄的心计比常人深,换言之就是他思考周到、思虑深远,说难听点就是他想很多,总是喜欢把所有事情分析清楚。
知道自己没死成,忆起自己欠卓洛宇太多,还有现在未明的局势,不免又开始想弄清楚自身处境与环境,好做出下一个计划。
其中,最不可能欺瞒他任何事情的,或许只有云飞了。
卓洛宇离去没多久,房门口就传来他很熟悉的敲门节奏。
「主人。」
推开门,云飞走了进来,看见昏迷数个月的血魄终于醒了,忍不住哽咽的在床前跪下。
血魄用左手提起他的下巴,观察他的脸色与眼中神情,半晌,满意的露出笑容:
「给我杯水,坐下说话。」
「是,主人。」云飞连忙到了杯热茶侍奉血魄饮用,而后拿张椅子坐在床边,「主人,你要我说什么?」
「全部。」
「好的,火烧千佛寺的时候我没瞧见但听说是袭风与绝魂一路挖地道把您跟卓洛宇救出来的,所以武林中都以为你们已经死了。出计划的是柳三公子,现在袭风已经离开去陪白彦海在武林中善后,柳三公子则在等您两个月以后被绝魂带走,前些日子韩七的大师兄也说有事要先离开……」云飞边说边忍不住按照他当随侍的习惯,动手帮血魄将血红色的长发整理整齐,绑成一条最不碍事的长辫。
挖地道……血魄无奈闭眼片刻,他早料到这群家伙就算想插手做些什么,也一定是夸张到没有实力做不得的法子……但是挖地道?
示意云飞继续说下去,血魄渐渐的再也无法保持无动于衷的平静表情。
听云飞说卓洛宇从清醒后就拖着伤重的身躯在床边守着他,更在他服用药方后却昏迷数日毫无转机时毫不犹豫说大不了再一起死;罗煞自愿饮下九天龙蛊的剧毒,亲手剜下心头肉当药引炼制丹药救他……每一件都让他知道,这条命能捡回来是费了多少人的心血。
连他自己都不想要的破命,在这些人的努力下从阎罗王手中抢回来了。
发现血魄看着自己的眼神很奇特,云飞关心的看着他。
「主人?您不舒服吗?我去找人帮您看看……」
「不用。」左手拉开云飞的衣襟,本应平坦光滑的胸膛烙印着怵目惊心的丑陋伤痕,虽然表面上看来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凹凸不平的伤疤,但这种伤到肺腑的重伤,后遗症会跟随云飞一辈子。
云飞看着他,眼神困惑而关心,指尖下感觉到的心跳没有任何变化。
「你继续说。」血魄发现云飞胸口的疤痕怎么看怎么碍眼,收回手让他自己把衣衫整理好。
「在主人你昏迷的时间,韩七他们师兄弟两人有帮卓洛宇作调养,不过因为当初他为了千佛山之约,服用了伤经脉的丹药增加内力,所以功力大打折扣……」
偷看了没什么表情的血魄一眼,云飞不敢迟疑却胆颤心惊的说出接下来的话:
「至于主人您……因为您服用过量的毒药伤身,加上体内毒蛊都被清除的关系,您的内功等于全废……」
他直接省略过程只留结果,不敢跟血魄说把它体内毒蛊清除干净的过程有多可怕,所有照顾血魄的人在那半个月都把解毒丹当糖吃,当水喝,绝魂就是因为担心身体最为孱弱的柳熠歆被波及可就直接没救了,才毅然决定把人带走。
原来是因为体内那些小家伙不是被赶跑就是被杀光了,他的伤才会愈合的那么顺利吗?
若有所思的垂眸,血魄没什么大反应。
现在的他并不在乎能不能活下去,也因此不在意一身功力就这样付诸流水。
只是……小龙生来保护他,死了也还是救了他……
冰冰冷冷,会用硬角轻顶自己撒娇,依附在肩膀上忠心耿耿守护的重量,再也不存在了……
「主人……」云飞担心的唤他。
血魄在瞬间收拾好心情,徐徐露出笑容,笑得不怀好意。
「怎么,你该不会以为没了武功就不能杀人了吧?随便找座山待个十来天,我就能弄到足以在武林中横行的毒药。」只要他不曝露这人人喊打的身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云飞慌张的想解释。
「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屋外的人也来一阵子了,你先出去帮我准备些食物。」
少了毒蛊在体内作用,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觉到饥饿。
「呃?」
光看他那脸惊愕就知道他完全没注意到屋外的动静。
「警戒心太差了,云飞。」
「很抱歉。」云飞很是惭愧。
「只是提醒你以后要注意。」血魄轻笑,「我饿了,弄完食物给我你就去休息吧。」
「是,主人。」云飞替他拉妥棉被、整理好长辫,恭敬的退了出去。
云飞离去后,卓洛宇跟柳煜扬走了进来。
「罗煞呢?」血魄眯着眼笑,「真难得他会让你和我共处一间房呢。」
「他还在休息,我没告诉他你醒来了。」柳煜扬温和的道。
要剜下心头肉可以说是拿命在赌,就算只有小小的一钱,也让一向身体健壮的封亦麒在床上奄奄一息了半个多月,更别提他一能下床走动就又开始放血制药了。
柳煜扬在心疼之余也稍微有点动怒了,他气恼徒弟过于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看出他的心疼与担心,封亦麒很识相的每天喝药午歇,努力把消掉的体重与肌肉养回来,自然无法阻止柳煜扬前来「找死」。
血魄耸肩,把左手伸结柳煜扬让他把脉,随后报出一堆药名和数帖药方。
「记起来了吗?袭风跟卓洛宇都可以用,用来修补受损经脉和增加内力的药方,当然,也给我弄几份来吧。」云飞需要。
似笑非笑的说完,他接过卓洛宇手中的药碗。合作的把药汁喝完。
又浓又稠的苦涩药汁他喝得面不改色,喝完后忽然笑脸一收,面无表情的直接倒头准备睡觉。
梆煜扬微怔,将关心的视线投给卓洛宇。
他是听说血魄喜怒无常,但这样毫无预警的情绪转交也太突然了。
盯着血魄难掩僵硬的背影半响,卓洛宇摇摇头,只是默默上前替血魄把有些滑落的被子拉好,比比门口示意柳煜扬出去谈。
房门开了又关,血魄松了口气。
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卓洛宇。
自从想起自己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以后,沉重的心痛与愧疚就让他沉闷到快无法呼吸,所以尽管想对他好,却无法正视他的双眼,又担心自己的态度再伤到他……干脆把人全部赶走算了。
接下来的几天,血魄一直表现得很「正常」——只是睡觉的时间多了点。
不过,只要仔细观察就可以发现,只有云飞能在房内停留超过一刻钟,其他人进房约莫两炷香时间,他就会准备歇息了。
「卓老大,这是怎么着?」韩七坐在院子里,看着不知道第几次从屋内走出来的卓洛宇,茫然的问。
虽然血魄表现上不动声色,但疏远的举动也太明显了吧?
结果柳煜扬若有所思,封亦麒咕哝了一声胆小鬼,云飞闭嘴不谈,卓洛宇毫不在意,只有他愈来愈不安。
就是因为有某种答案呼之欲出,他只好每天从早到晚抓了要处理的草药在看得见血魄房间的走廊上边吹冷风边抓药……还可以看雪花满天飞舞。
真命苦,竟然得顶着风雪有屋进不得,就算他从北方来的比较不怕冷,也不该被这样摧残吧?
「没关系,再等等……」随手挥去肩膀上的雪,卓洛宇平静的道。
他大概也知道血魄在想什么,只是他对凤儿一向很包容,并不介意他需要更多时间去想清楚,倒是另一个问题……
「我又不是混山寨的,叫什么卓老大?」
把他叫得跟山寨大王一样……
「因为你是老大。」
「……」
跟韩七熟稔后才会发现他在武林前辈面前那正经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真正的他活泼开朗而且孩子气重,怪不得他家大师兄动不动就想挥巴掌给他,离去前还很汗颜的说师弟没教好请多包涵……
「算了,这边拜托你看着,我去练功。」自从柳煜扬按照血魄说的药方每日煎药给他喝,他就忙于调整好自己的状态,这样他才有办法陪凤儿去所有想去的地方。
韩七重重点头,咬着草根,随手处理药材,一边看着在卓洛宇离去没多久后,端着托盘走向血魄房里的云飞。
注意到他的目光,云飞稍微颌首当作礼貌上的招呼,韩七露出愉快的笑容。
他看过很多因为发色眼色与中原人迥异而受到歧视的异族人,也看过很多在困苦中求生存的人,但没有一个像云飞这样,拥有一双温和而包容的眼睛……
云飞走进房间。看着明显在发闷的主人,把午餐放到桌上。
「主人?」
卓洛宇与柳煜扬负责药品,但血魄的三餐与沐浴更衣则由他服侍,是血魄坚持吩咐的,「云飞,这里在哪?」
「千佛山东南方不远处的小城镇。」
「他们有限制你的行动吗?」
「没有……虽然我也没离开过。」他的外貌太显眼了,所以只待在宅院里。
「那么,你能想办法弄到马匹吗?」
马匹?
「主人!您还不能负担赶路的疲累……」终于明白他在问什么的云飞惊愕的看着血魄。
「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血魄叹气。
再不走,他会无法离开用那双眼凝视他的男人……
「可是……为什么要走?」云飞讷讷的问。
云飞竟然有胆子反问他了……血魄惊奇的看了云飞一眼。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改变了云飞,但血魄知道「现在的」自己喜欢云飞的改变。
「因为,」爬下床在云飞的搀扶下走到桌边用餐,血魄慢吞吞的回答,「我宁愿在他原谅我的时候离开,也不要留下来直到他再度恨我。」
很不可思议的,在体内毒蛊尽除后,他竟然可以很平静的思考这些原本会令他心神大乱的东西。
时间会改变很多事物,总有一天,也许不用多久,也许还要很久,卓洛宇会记起杀父杀母,毁宗灭族的仇恨,然后开始恨他……死亡可以在事情正圆满的时候为幸福落下终局,活着就必须经历改变,就是因为承认了自己爱他,才明白内心究竟有多怯弱胆小。
离开他思恋或许会让他心痛,但怎么也没有被他憎恨来得心碎,两权相较之下取其轻,他在醒来的第一天就已经下了决定,会拖延了这么多天,只是担心云飞的身体。
至于其他人……欠他们的恩情就由那几帖在武林中价值千金的药方回赠,至于他们的想法与心情,他已经没有余力去关心了。
「主人……」
「这两天弄匹马给我……」
云飞静静的看着血魄,湛蓝的眼中有丝迷雾,他只是希望血魄快乐……离开了卓洛宇,血魄会开心的笑吗?
可是,他想不到任何字句可以反驳血魄的说法。
「遵命,主人。」
血魄不再说话,任由云飞替自己按摩右手手臂,在他吃完后收拾碗离开。
房间只剩自己一个人以后,血魄低吟。
「唔……」另一个让他犹豫的问题来了,究竟要不要带云飞走呢?
如果留在他身边,云飞一辈子就只为了服侍他而活,但是丢弃云飞又担心他被欺负……真是伤脑筋啊……
「小龙,你说该……啊,你已经不在了啊……」
习惯性想对小宠物说话,试图抚摸它冰凉鳞片的手停在半空中,血魄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肩,静静把手放回被子上。
一夜无眠。
几天后,云飞通知了血魄可以离开的时间。
是夜,血魄穿好了衣服,轻轻推开房门——之所以走门不爬窗,是因为现在毫无武功,爬窗万一弄出了什么声音惊动众人就不好了。
才走没两步,就感觉后颈的寒毛竖直了,那是一种本能的危机感。
反射性地往让他不安的地方望去,一道人影已经逼近身侧,出手就把他拦腰抱起。
血魄眼睛一眯,翻掌往对方颈项击去,没了内力的攻击轻而易举的被挡了下来。
他没使全力,因为猜到对方是谁,怕不小心伤到他,所以有所压抑,但整个人被箝制住让他很不爽。
「……为什么你总想一个人离开我?」卓洛宇的叹息把他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给堵回去了。
不是责备,他没有怪他的意思,可是叹息中隐含的哀伤更让他难受。
卓洛宇把他抱了过来,低头抵着他的额,微弱的月光让两人的表情成谜,但依稀可见他眼中的专注情感。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他应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要离开啊!
「我每夜都在这里守着。」理所当然的话语背后,隐藏的是痴情与不悔的深爱。
血魄愣了愣,旋即恼怒。
「卓大少爷,卓庄主大人,冬夜大雪的你三更半夜不睡觉,每天来我房门口当门神做什么?」偏偏他武功全没了,根本没注意到门外有人……
「抓凤凰。」卓洛宇轻笑,抓着他回房,「天冷,进去吧。」
「不要,我……」剩下的话很没种的在卓洛宇的注视下消失,血魄暗暗咬牙,咒骂自己愚蠢。
要走就把话说完,不想伤害他就根本别开口,这把话说一半是想怎样?走不了又伤了他?
卓洛宇面无表情的走进房,拉了椅子坐下。
「凤儿,过来这里,『我们』需要谈谈。」
血魄站在门口没动,看着他的背影,犹豫。
「不想谈?若你坚持要走,我拦不住你……从一开始见面我就知道我无法强留你,可是我必须让你知道,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是我唯一活下来的理由,如果你打算离开……这辈子就真的无法再见面了。」
点燃桌上的烛火,背对他坐下时卓洛宇说得很平稳,可血魄愈听双眼愈睁大,等听他把话讲完,直魄也差不多快用杀人视线把他的后脑刺出两个洞。
这家伙是在以性命威胁他?
复杂的感情在胸口翻腾,堵得他呼吸困难,只好关上门到桌边坐下。
烛火下,卓洛宇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漆黑深邃如子夜星空的眼专注的看着他。
血魄沉默,看着火焰跳跃,一字不吭。
透过火焰,他还可以看见大火燃烧的佛寺中,卓洛宇对他露出笑容的模样。
又过了一会儿,卓洛宇慢吞吞的开口。
「凤儿,看着我好吗?」如果要谈话,他不希望错过他眼中任河一丝情绪,因为从以前到现在,他这情人都很会心口不一的掩饰内心。
闻言,艳红的眼瞳把焦距从烛火灯蕊移到他脸上,眼底有着脆弱的防备。
「为什么要偷偷离开?」
血魄无语。
「你……还爱我吗?」卓洛宇换个方式问。
「我爱你。」血魄回答的很肯定,乍然得知真相的瞬间是难以厘清紊乱的感情,但是现在他不需要思考就能说出口。
卓洛宇笑了。这是他七年来苦求不到的答案。
「爱我却必须离开?」
迎视他盈满炙热情感的黑瞳,恍偬间与嘲讽冷漠的眼重叠了。
再也不想看到他用那样的眼神看自己,可他做出的事情没有一样能挽回……
他没有罗煞、绝魂他们那么无私,他的离开不是为了让心爱的人能过的更好,只是想保护自己,因为从他学会思考开始,就不断的在思索自我保护的方式……他只是不想再心碎。
「我爱你,可是我想带着你的爱离开。」闭上眼,他知道这是自己欠卓洛宇的,无论如何,都必须把话说清楚了再走,「不过,我欠你的一定要还……」
话没机会说完,卓洛宇自嘲的苦笑打断他未出口的歉疚。
「说到底,你还是不相信我。」一种无力感深深吞噬着内心,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了。
看着血魄愕然的表情,卓洛宇有些疲惫的叹息。
「凤儿,你从不相信我对你的爱胜逾一切,可以维持到我性命终止的那刻……对吗?」
血魄被他脸上哀伤的表情镇住了,那双充斥爱恋与痛苦的眼让他张口却无法发出声音。
「你无法相信我宁愿抛弃所有亲情友情选择你……」
「所以就算我对你说我竟然没血没泪的觉得双亲、胞弟与族人死尽后,就没有责任牵挂可以阻止我爱你这般大逆不道、天理难容的话……你也不会相信我,对不对?」
不管理智怎么责备自己,为他而痴狂的心无法抑制的这样想,内心丑陋的自私总在不经意间冒出头,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为此感到丝丝窃喜。
因此自责,因此憎恨自我,他总是在表面假装若无其事,在夜里忍受煎熬……然后,当心底紧绷的弦崩断的这刻,他看不见血魄焦急摇头的动作,听不见他忧心的辩解,只能强忍哽咽地诉说那份失控的无力。
「就算我承认我其实恨我娘恨了七年,因为她的私心害我无法陪在你身边、无法阻止你离开,就算我说我恨卓家加诸在我身上的责任迫使我不能抛下一切陪伴你……即使我跟你说我永远不会恨你,我只恨老天爷让你爱我却不给我证明我会爱你到永远的机会……你也还是不相信我吗……」
看着他,卓洛宇痛苦的问:
「究竟我该怎么做,你才会愿意相信我?或许我只能在你知道我爱你的时候自我了断,让我对你的感情永远停留在这一刻……这样你会愿意接受我的爱吗……」
泪水自眼角滑落,可是他浑然无所觉……
乓!再也听不下去的血魄踉跄起身,撞倒了椅子发出不小的音量,也打断了他的话。
血魄心底掀起了惊滔骇浪,他非常清楚像卓洛宇这样的世家子弟说出这样的话,等于是颠覆掉他所有的认知,更要承受背德逆伦的煎熬……他在这种心情下自我折磨多久了?
他从来都不知道在卓洛宇平静的表情后,是这样的情感冲突……
心疼,只为他,心痛,却是针对自己的自私。
只想要保护自己的后果,就是漠视了最爱的人有多痛苦。
明明就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多相信他一点……结果却只能让他用这样绝望的嗓音说出了无生意的沉重哀伤……
走到卓洛宇身前,俯身亲吻他,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挑逗意味极浓的吻逐渐深入,卓洛宇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腰。
唇舌交缠间,变得低哑的噪音呢喃着他的名:
「凤儿……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会做到……」
他的傲气不复存,只剩下近乎卑微的哀求。
想爱他,想要他,可怎么也抓不牢,无法强迫又舍不得放手的感觉是那样的无力……
血魄颤了颤,分不出胸口几欲窒息的痛苦是为了什么。
「安静点……」同样转沉的嗓子微喘地打断他的碎语,血魄主动把舌伸入他口中,不让他继续说话。
思绪一片空白,只能专心投入让彼此意乱情迷的热吻。
亲吻结束后,搂着努力调整呼吸的血魄,埋首他胸前,低语:
「别离开我。」
面对他再一次示弱的要求,血魄闭上眼,无力的屈服了。
「……以后你想走可走不了了。」
罢了,反正是他欠他的……若未来真的受伤,反正也不是没心痛过……起码应允的现在,不会再伤害他……
听见他变相的承诺,卓洛宇渴望地凝视他的眼,在确定他眼中的认真后,露出让他心疼的狂喜与安心。
血魄浅浅的笑,再亲了他一下,然后松开揽住他的手,打算去跟云飞说可以回房睡觉了。
可还没离开两步,就又被抱紧。
「凤儿!」
有些患得患失的低唤让他放弃拍开腰间的手臂,谁叫洛宇会这样也是他害的。
「卓大少爷,你好歹让我去把云飞叫回来……」
血魄担心忠心的云飞会傻傻地在下雪的夜晚等他一整晚,可拖个大包袱去叫人更蠢。
「别提别的男人。」他的声音很低。
说穿了他其实很介意血魄连沐浴更衣都让云飞服侍。
「喂!」横了他一眼,血魄虽然不介意花一整夜安抚这个难得脆弱的男人,但自己在温暖的床上与情人耳鬓厮磨却让侍从在外头吹冷风,总让他已经少到不能再少的良心感到有些愧疚。
「我有请韩七去拦他。」卓洛宇老实交代。
血魄满意的笑了,再次主动亲吻他……
另一边,韩七看着没等多久就面色如常同意跟他走回大宅院的云飞,替他牵过手中的一匹马。
「你好像并不惊慌血魄的失约?」
「计划常常有变,主人说若他迟到一刻钟就表示计划取消了。」血魄通常很准时,逾越了约定时间一刻钟后,血魄就会自行改变计划,而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确保自己的安全,并且想办法配合血魄。
虽说他通常会尽量多等血魄一天,但既然这次要暗中离去的想法已经被韩七知道了,八成也走不了了。
不过……若当真依照韩七所说的,血魄被卓洛宇逮到了……他希望结果能往正面发展。
努力至今,不管血魄会做出什么决定,他只盼望血魄能选挥一条可以笑着走下去的路。
韩七瞥了眼他牵着缰绳的手,注意到冻得发白的指关节,忍不住叹气。
「说得有理……我去厨房弄点热汤或参茶给你喝吧,」
真是的,身体还没调养好就在外头吹冷风吗……韩七将马匹安置好,拉着他就往厨房走。
啊?
感受到握住手腕的手掌透着烫热的温度,云飞忽然涌上一抹不自在的慌张。
「不,不用了……」
「拜托,看你凉成什么样子,你在照顾主子以外也多照顾照顾自己吧?」
云飞闭上嘴,他很习惯服从强势的话语,只是……看着抓住自己手腕的手,带着坚持而不强硬的力道,不会弄他却也挣脱不开……
掌心贴着肌肤……很温暖。
***
次日,血魄独自去了一趟罗煞的房间。
坐在床边看着封亦麒还是脸色苍白到像是没办法说几句话的模样,心底徘徊的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剩下一句……抱怨。
「你真的很多事啊,罗煞……让我死在那场火中,明明就也不错……」
结果要死没死成,更走也走不掉,还为了安慰卓洛宇把自己给卖了。
「看看你,真的有够狼狈的。」上扬的红唇有些奚落,有些嘲笑,笑弯的大眼却透露出些许的关心。
他们四个人个性迥异,但在别扭程度上,倒是不分轩轾。
「呸!我救你只是想告诉你别太自以为是了,真正的幸福应该是对明天的期待,而不是死在幸福当下,之前欠我的帐还没还完,一死百了后又留一堆麻烦给我,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封亦麒粗鲁地道。
追根究底他硬是要把血魄从鬼门关拖回来的原因,很可能只是想把血魄老爱说的那句「幸福是谎言」塞回他嘴里逼他吃下去。
妈的,谁要他竟然敢质疑师父!
被他说得有些恼了的血魄瞪他,血红色的眼瞳眯起,看着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半晌才又笑了。
「这次就算你说对了吧,我也该试试看在梦境外的地方找幸福了。」
今天清晨醒来,发现卓洛宇根本没睡,只是静静的看了自己一整晚,在四目相交的那瞬间,他就知道自己该学着相信——不是相信永恒,而是相信说出承诺的那个人,那个爱他近乎痴狂迷恋的男人。
「姓卓的终于打动你了吗?」封亦麒很感慨,他还在担心万一血魄脱逃成功,害卓洛宇忧郁下想寻短的话,柳煜扬不知道有多困扰,然后他又得去想办法把血魄从这广大中土的某个角落挖出来。
幸好解决了。
「做什么说得好像他有多辛苦一样?」血魄轻笑。
「因为你帮我们三个帮得很愉快,却对自己的感情处理的很呆。」封亦鳞说得很直。
什么叫很呆……血魄嗔了他一眼,他只是心软了,因为现在的卓洛宇表现得很明显,一旦失去他,很可能会绝望自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血魄想了想,突然问道,「罗煞,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四个对感情没把握时,都只想要远走高飞?」
他是在今天清晨才忽然想到的,做决定的时候倒没多想。
封亦麒被他问得一愣,想了半天才不确定的回答:
「大概是因为不想伤害所爱的人,又不想再受伤,加上十大恶人总是教我们要避开危险又难以处理的东西……」惹不得总逃得掉吧……这大概就是他们最下意识的想法。
结果明明他们四人一身武艺足以纵横武林,遇到感情事却一个个都是龟孙子,只想装聋作哑逃到天捱海角假装自己还可以独自一人逍遥快活……
讲穿了还真他娘的窝囊到家……
看出他的郁闷,血魄吃吃的笑了起来。
「你再笑啊!信不信我揍你!!」被他笑得很不爽的封亦麒冷哼,「说认真的,你们两个没问题吧?」
虽然他跟卓洛宇确定过了,但是血魄呢?
若是他因为误会把柳煜扬伤成这样,绝对没有勇气再被爱……
血魄唇边的笑容敛去,平静的看着封亦麒。
「或许吧……也许是他先被憎恨与责任逼到无法爱我,也许是我先受不了自责无法继续爱他,更或许在彼此受不了前,这条命已经结束了……未来的事情谁知道呢?」血色的眼有丝迷蒙,这世上或许任何事情都可以用礼教或因果循环来解释,就只有感情无解,可他也不想再钻什么牛角尖了,未来的事情就留待未来分晓,至少现在,他与卓洛宇还相爱。
「再过几天等他功力恢复差不多以后,我们要去西域,如果没意外,这应该是最后一次道别了,往后有缘再见吧。」
离开了就不会再回来,这中原武林没有值得留念的地方。
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封亦麒哼笑:
「你也该赶快滚了,中原武林想把你千刀万剐的人多如牛毛。」他说得更干脆。
血魄露出笑容,正经道:
「谢了,罗煞。」以前跟现在都必须谢谢他,如果没有他的努力与多事,血魄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还站在这边说话。
「不客气,但你别想用这两个字把欠的债撇干净。」封亦麒也说得很认真。
标准罗煞风格的回答。
血魄露出笑容,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一直到日落西山,血魄才起身离开房间。
***
决定离去的那天,封亦麒没来送行,血魄也不在意。同为十大恶人之徒的他们,对彼此的感觉很复杂,虽然不至于说是亦敌亦友的微妙关系,但也称不上什么患难之交,也许得知对方有难时会愿意费尽心力援救,但在对方还活蹦乱跳的时候,多看一眼都有可能打起来。
所以,终归究底一句话——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同时,更大出众人预料的,血魄忽然决定不带云飞一道走。
看着难掩慌张表情的云飞,他把人叫到一边去说话。
「奇怪我为什么改变主意不带你走了?」血魄笑着,眼带无奈的看着云飞不安害怕却不敢多说什么的表情。
曾几何时,曾经满意云飞逆来顺受又安静服从的自己开始希望云飞能告诉他什么才是他想要的?
「一辈子只跟随我这个不称职的主人,对你来说并不能算是好事啊,云飞。」
「可是,主人,我……」张口,还是无法把话说完,云飞只能哀求的看着血魄。
「别露出好像要被丢弃的宠物狗一样的表情,」血魄伸手抓住一撮金发,淡淡的月辉在手上披散,「一直都只把我的意志当作唯一的你,也该是去寻找自己想走的路的时候了。」
对于这个对他忠心耿耿到连自个儿的生死都不当一回事的云飞,血魄确实是把他放在心里了,所以才认真的替他做打算,而不是只为了自己方便继续带着他好随时随地有人服侍自己。
他的用意是好的,眼前的人却露出难以掩饰的无助,让他觉得自己好像在无情的丢弃养了十几年的老狗……
「成了,别这样看我……我跟你约定,那个北海来的不是打算带你去北方看看?就去走走吧,一年后我去找你听你的答案,届时如果你还是决定一辈子只想服侍我,我会带你走……还是说,你不相信我的许诺?」
他话都说到这种地步,云飞很清楚的知道如果自己再不识好歹,血魄会直接把他给扔了。
「遵命,主人。」虽然他对什么北海一点兴趣也没有。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前往北海的未知会带给他多大的改变。
血魄很满意他的听话,转头对与卓洛宇同样话别结束的韩七放话。
「我收藏的月光先借你,给我保护好了,若他全身上下少了一点半点或受了什么委屈,可别怪我跟北方人结仇了。」
而他的复仇向来是十族连诛。
「……」韩七扎扎实实的翻了个白眼回应他。
是谁把这魔头救回来的?
策马走在官道上,血魄看着神态比他还轻松的卓洛宇,总感觉有些不肯定。
「你真的要陪我去西域?」
「当然,我的衣冠冢都立了,难道还『借尸还魂』的跑去中原武林搅和?」
「算你有理,不过先陪我去个地方拿路费。」
他们现在是两袖清风,谁叫卓洛宇是个死人他则是身上一向不带钱,至于罗煞的大方资助他全塞给了云飞,所以再不找点花花银子,只怕就要卖马了。
「嗯?」
「既然不会再回来了,就去把十大恶人的藏宝库挖空吧,值钱的全带走,太累赘的就留给其他三个家伙……」他笑着开始精打细算。
「凤儿,你当真那么喜欢搬空别人的财库吗?」卓洛宇好笑的叹息,「可是我现在一穷二白的没什么给你玩啊。」
「晤?那找辆马车好了,把金银珠宝全带走给你到西域作生意去。」他想起卓洛宇的经商能力。
虽然也不一定需要让卓洛宇去辛苦赚钱,但作生意可以让他有点事做,才不会每天闲闲没事干的胡思乱想又黏他黏得紧。
「……」
自此以后,他们再也没回来中原武林,有关他们的故事在岁月流逝间逐渐被人遗忘。
三年后,江南柳家开始与西域一家名为「红凤」的商家有生意上的往来,从南方卖出丝绸、茶叶,自西域引进香料、瓜果、各式手工精品,以及罕见的葡萄酒,大大赚了一笔。
至于红凤的老板……身份成谜。
招商银行股票走势和K线图分析预测
血魄(下)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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