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丽的夜色亦锁不住他们急速接近的迅猛攻势。不论是用什么方式,有什么结局。
隆德驱走了身边所有的近侍,听着遥远方向越来越近的枪炮声。
外面大厅里人声纷杂,侍从、官员们奔进奔出犹如世界末日。还有沉重物体搬动的声音,人声如潮汐般涌上又退却。
他镇定的聆听骚乱的世界,军用夜光屏上不住闪动着敌军的进度。从先进的仪器上可以看出,合众国前锋部队如同细沙般渗透至环型高速公路内圈。
大厅里传来一片骚乱声。
「皇帝总要死的!难道要我们去陪葬吗?」
「住嘴!在国家存亡关头,你想临阵脱逃吗?懦夫!」
「落在敌军手中,我们都会上军事法庭。离开帝都也是权宜之计,成立流亡政府再作图谋吧,我们还有中立区可以攻占!」
「而且,」有人用低微的声响说出隐晦的话:「合众国公布的战犯,主要针对宣布抵抗的皇帝。我们只需交出皇帝就可以免于被起诉……」
「……」
众人用胆颤心惊的目光相互扫视,相对的迟疑、沉默、狐疑的目光也给了众人勇气。
「就是啊,为什么要为一个快死的人卖命……」
「这个人迟早要死的,为什么人家要给他陪葬!」
「假如抓了这个人投降,说不定会破赦免战争罪!」
「就是啊……」
几个人相互看着,终于只有一种意见。
虽然有人握紧了拳头,但是手无寸铁的他们只得闭嘴不语。
那干人纷纷举步向内室大门走去。
「怎么?大家为什么一片嘈杂?!」
一个清亮的声音猛然间像鞭子响起。「树还未倾呢,就一副大难临头各自飞的状态?」
轰然响了大门开了,青翡翠室的房门开处,杨保瑞大跨步走了进来。
他穿着黑色西装紧贴着修长身材,东着朱红色卷发一副轻松神态。众人睁大了眼睛,他身后的近卫队举起了手中的枪,开枪扫射着室内众人。
顿时,屋子里响起了巨大的枪炮声和惨呼声。
人体纷纷倒地,余下的人连忙伏地躲避。一人高的巨大水晶灯柱轰然倒在地上,引燃重绸帷幔……
杨保瑞扬面笑道:「谁输谁赢还未定呢!用不着自乱阵脚!」
他仰着面孔精神熠熠。这个人仿佛有着钢铁般的神经,他遇强则强越是临危越是斗志昂扬。
官员们与士兵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他。
佐普满睑是泪的抬头看他,哭道:「皇帝就要死了……」
杨保瑞侧过睑来,他看着众人,审视着四周。
众人为他气势所迫,张口结舌忘记了言语。房间中的骚乱消失,各式各样犹疑的目光聚汇到了一个焦点!
杨保瑞回首面向垂死君主的房间入口,冷酷无情的一字字言道:「国家将亡家难为,假如离去即无归期。逃走绝非上策,诱敌深入以敌制敌才是方法。曾听说远古有勇士破釜沉舟自绝退路——今天我就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
今夜即是一个终结。
寂静无声的陌生城市里清凉的风在黑夜里肆意吹送。
我站在疾驶的吉普车上,迎面快速的风带来了硫磺味道,像是割在面孔皮肤上。竟是这样狂暴凌烈。
机械化部队躲避着道路两旁因流弹产生的弹坑,加速向市区挺进。不时由道路两边的街巷中,突然涌出大批的冷枪和敌军,需要合众国军队分流出来抵御巷战的敌人。
「不要停!不要停。」我不住的催促。
吉普车飞快转弯了。它躲过旷阔主干道上的对战,闯进了小巷。穿过两旁巨大的黑洞如狰狞怪兽般的楼宇区。
「爱华!爱华!坐下!」艾索鲁拼力的拉我。我一手紧紧抓住车前窗的玻璃边缘,右手按住软质制式军帽,帽圈平正地位于前额上,帽顶向右耳方向倾侧,下面乌黑的头发顺风飞扬,阻碍了我的视线。
汽车猛然拐弯时,一股离心力几乎将我的身子弹出车外……
「我坐不下……」我的腿脚僵硬,努力向黑暗中的城市尽头望去,无法坐下。即使我知道两旁影影绰绰的高楼适合潜伏大队的狙击者,街头巷战中一颗流弹都可以改变历史。
被甩到一公里外的大队机械化快速进攻部队,坦克队隆隆的碾碎了路旁的汽车。横冲直撞撞开了路墙花坛,向这个方向尽量快速跟上。
「跟不上就不要管他们了,随便他们什么时候到奥丁王宫好了。」
「爱华,你不能去!他们会架上高速炮等你!你进攻王宫的军令根本就是滥用国家职权!」
我猛然间回头,恶狠狠的说道:「好。你现在就把上次喝醉酒,开着坦克撞毁国会大厦正门的两千四百万罚金还给国家!」
他惊愕了,突然伸手指向前方,「从这条街穿过去!我知道一条近路!」
黑白色大理石建筑交汇的奥丁王宫沈浸在黑暗中。
巨大的坦克碾碎了黑暗中的胶着,一阵阵花木香气中响起军人的战靴声,惊起飞鸟阵阵。
当突袭者进攻王宫时,遇到的抵抗竟是顽强的。虽然大部分的侍从以及贵族们早已逃之天天,留下的只是年老体衰的下人和一些愚忠贵族,却还是出现了相当的抵抗。
天时地利人和部是站在合众国这面的,再英勇的士兵也无法与时代抗衡。合众国的支援部队越众愈多,更因为传闻合众国总统杨爱华会亲自到来,而鼓舞了士气,炮火终于炸开了宫墙。
宫门大开,合众国军士们洪流般冲进了王宫。剩下的人们见大势已去,纷纷高举双手投降,大队的合众国士兵,以快捷的速度迅速占领了一间间的王室,阻退了零星的抵抗。
「皇帝在哪里?」他们纷纷呐喊着冲进一间间宏伟殿堂和精致房室,冲开帷幔重重的皇宫禁地。
「只要抓到帝国最大的战犯,无论死活都是最大的战功。」在此无上荣耀的驱使下,士兵们纷纷奋勇当先。
混乱中,有人沿着宫闱第一个闯进了皇帝的寝宫。
寝室被厚达半尺有余的重门阻掩着,鸦雀无声。
来人的猛然闯进,房门应手而开令室内的空气为之一清,那人尚来不及让眼睛熟悉室内昏暗的烛火和光线。房间正中由巨大帷幔围绕的中古床上,就有人自帷幔后面扶着床旁矮几,颤颤的坐起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等得好久……」
但是随即他惊愕说道:「你……是谁?」
此人向前走了两步,他穿着暗色西服,警惕的眼睛看着皇帝:「皇帝陛下不记得了,我是合众国的参议院议长,爱略特·Y·JOHN。」
「哦?竟然是你……」皇帝颓然坐在床上。他明显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怎么,是你要来逮捕我吗?」
「不……」爱略特参议长走进,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我是来接受受降的。我代表合众国接受帝国的投降。」
皇帝用手帕掩住嘴唇,「竟然是参议长受降,很奇怪的流程。」
「快点宣布退位,宣布奥丁全城由我代理,并把许可权和国印交给我!」
「合众国的杨爱华呢?他为什么不来?」
「我是参议院的议长,杨爱华算什么?!」爱略特议长愤怒的望着皇帝。
隆德的身体摇摇欲坠,他话说得急了于是不住的咳嗽。他用丝帕擦拭着血迹,看似弱不经风但神色却坚定如顽铁,平静的不容侵犯。
他不知道他就要亡国了吗?
「叫杨爱华来,我只和一国的总统平等对谈。」皇帝说道。
参议长从西裤口袋里取出手枪,对着他:「他不会来的,跟我合作你还有可能活苦!你想上军事法庭被判死刑吗?快把国印玉玺交出来!」
「哦?原来你想抢夺胜利的果实?」
「少废话!亡国之君没有资格谈任何条件。快点交出来不然杀了你!」
「快救皇帝陛下!求你了!」佐普抬头去看杨保瑞。
他们在旁边的虹鹦鹉室,眼睁睁的看着爱略特施暴用枪胁迫着皇帝。
「他说得没错,这就是生存之道。」杨保瑞冷冷的笑道:「跟爱略特合作还有一线生机,落在杨爱华手里,于公于私,他都是死路一条。你是叫我去断他生途给他死路吗?」
「但是。」佐普眼睛慢慢潮湿了,「或许对皇帝而言,他更希望的是……」
「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就有希望。」杨保瑞刻薄笑曰,他挥手,过来几个人抓紧了佐普的肩膀,阻止他挣扎跑出去的举动。「贵族总是正确的,五堂金马的皇帝却不能屈尊下跪。这是什么道理?够了,你再废话,我就先杀了你。战争时候死个人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尊严这种东西是狗屁!」
「你早就盼着皇帝死掉了吧?!」佐普咬牙切齿着。
「没错。他不死有一个人永远无法接纳我。」杨保瑞斜睨着他,他似讽刺似自嘲,亦真亦假。「我的手段很温和了,没在取得了大公爵资格后就杀了他,因为我希望一个人痛苦。三年多了,看着皇帝辗转反侧我心里的疼痛就会减轻。只要皇帝不死就有一个人会永远记得我,我不允许那个人忘掉我。他只要想到他就必须连带着想起我!所以我容忍他心里越轨,在我面前和他偷情……」
「从一开始就占尽便宜到最后,你还敢要求我让他有机会欢喜的死在情人怀抱里?你把我杨保瑞的脸面和情意置于何地?」杨保瑞顺手从旁边抓过国印与玉玺,塞入佐普的口中。「我杨保瑞的真心比天还高。弃我如敝屣的人,我倒要看看他是何结局?!」
***
乌黑的夜空中飘浮着几朵深云,原本寂静的夜色却被隆隆战火映红了半边天。
此夜就像世纪末一般。
奥丁皇城前面的御用公路上人影绰绰,流弹与车辆嗡鸣声交错在黎明前的战场上。奥丁皇城的北城墙已经被离子炮轰掉半边城墙。
我跳下汽车向王宫里面跑去,一个士兵扑上来试图拦住我,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他推开。
「不要拦他!让他过去!」佐普伏在吉普车前的挡风玻璃上大吼着。
几个士兵一同运力,顶开了奥丁王宫的大门,我顺着王宫正殿门前的公路向里面跑去。
「在哪里呢?」周围夜幕里都是混乱的人群,我奋力从他们中间冲撞穿行过去,左顾右盼不住寻觅。
一个个陌生的面孔在我的周围晃动着。
他们的面孔都充满了惊惧、莫明、恐慌、愤怒……
「这就是我想要的结局吗?」我都快要窒息了。「这就是我为之立志奋斗了十年,才取得的成绩吗?」
***
「这样做真的好吗?」杨保瑞朱红色的长发贴着面颊,他喃喃自语。
他回首看看身边的人,侍卫、士兵、女官、还有……人人都以敬畏的态度环绕他,他抬头迈步走向前方。
「我不能死……我在等待一个人。」隆德·杰克佛蕾特苍白的眼眸冷冰冰的看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那双眼珠毫无活力,瞳孔扩大。
「除了跟我合作,你别无选择。」爱略特参议长提着手枪。
枪太冷,手指太用力,他肩膀手臂都有点微微痉挛。参议长湿漉漉的额上大滴的汗水滴落了下来。
「你在怕什么?第一次杀人吗?」皇帝蔑视的看着他的汗珠落地:「杀了我之后,你就可以成为亚美三洲的民族英雄了吧,而且是杀死帝国皇帝的战争英雄。」
「少说废话。赶快宣布缴械投降停止反抗,不然就地处决你!」
「说不定你还能因为杀死皇帝的战绩,而重新得到跟杨爱华争夺总统宝座的资本哪!」
「快说!不然杀了你!」爱略特议长恼羞成怒,他猛然挥动枪柄向敌人打了过去。隆德躲闪不及,额头上一缕鲜血滴落雪白的衬衣。
「是你和杨保瑞联手来灭亡帝国的吧?他取走了国印、你来杀我,各取所需。」
「没错。然后我们将代表两个国家签署献城协定。这才是保全帝国人民财产的最好方法。为了逞个人英雄而把国民的利益置身度外,跟杀人犯没什么两样!这就是我的施政纲领。」参议长迫不及待的说着。
大凡坏蛋在被人揭穿了阴谋之后,总是要迫不及待的出来辩解表白。杨保瑞心中暗骂一声混蛋。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引爆器,此时此刻真想引爆青翡翠室里面事先埋好的炸药,炸死这些矫情的混蛋和顽固不灵的蠢蛋以图个清静!
佐普看着他面色阴晴不定,额上手上的汗猛然淌了下来。
杨保瑞牵动了一下嘴角,还是放下了引爆器。
皇帝扬起了脸。「抱歉了,我不能死,我在等待一个人……」
一滴汗水滴入了议长先生的眼睛里。他的眼前一涩,忍不住擦拭了一下额头。
「保瑞,他总是这样审时度势,从来不作无用之工。他的每一步都是正确有效的,他比我更适合做领导者。假如他认为我已经是阻碍社会、无法领导人民的废物,那个男人说不定会把我一起送上绞架。」隆德微微点着头。「但是像他那么冰雪聪明的男子,也会有百密一疏的时候吧……」
然后皇帝低头看看桌子侧面锦帕下面的凸出物,他慢慢拿过烛火。那下面连接了一束橡胶电线,电线沿沿绕绕的连接出青翡翠室,其中一端堪堪连接到了杨保瑞的手上。
「不要!」佐普的汗水已经流到了嘴巴里。
杨保瑞猛然冲出房间,向那两人跑去。
爱略特议长手足尽颤:「快放下!快放下!」他手指颤抖,竟然抓不住短枪,手枪颤抖着,杨保瑞正扑进房间,一手就托起了爱略特的枪托。
爱略特一不留神,枪口竟然扬到了空中。他手腕酸麻,一颗尖锐的子弹向顶棚射去,子弹击碎了顶棚上的水晶琉璃吊灯,吊灯在空中裂成了碎片,呼啸着砸了下来,砸到了地上,琉璃吊灯砸碎了,水晶玻璃飞溅在室内众人的身上。
大厅里一片狼籍。
「未来政府的参议长也会怕死吗?」皇帝栽倒于地,他讽刺的笑道:「放心,死亡不会太痛的,只是须臾之间,毫无知觉。」
他抬脸正好望向窗外黑天:「还是来不及了吗?」
短短的一阵静默,大地猛然间颤抖了一下。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响起,仿佛黑夜里地面下有万马奔腾着。
奥丁皇宫内的士兵、侍从们都站立不稳仆倒在地。
房屋像破暴风摧毁的积木一样东倒西歪,立时坍塌。砖石瓦砾落到地上,荡起了地面上层层的里烟气浪。伴随着红光乍现,热气爆发到人们近前,碎粒砂石打到一公里以外的人们脸上身上。
地底下连环的爆破引起了冲天大火,连带着庭院里面丁香花木以及银杏树都快烧成了火树银花。惊红、炎黄、白气、黑烟等等战场上的浓重色彩染红了半边黑夜。
青翡翠室的立柱倒下了,这间以镶嵌了大块缅甸翡翠天井、蓝田玉石,闻名天下绿意温润的会客室里,大块大块的翠玉从建筑上脱落,掉在暖色大理石地面,摔成粉碎。
室内浓烟滚滚火舌乱窜,气浪掀起了房顶蒸腾上夜空。
房门口突然大开,有人一脚踹开了大门。
他风尘仆仆的站在门口,直扑而出的气浪大得他头发衣服向后飞扬……
他直直的跑进了火焰肆虐之处,睁大了眼睛在雾气腾腾的危室中寻觅。突然他推开了犹自燃烧的圆桌,从圆桌下面抱起一个人。
那个人仿佛已在弥留之际,爆破炸的他肢体破碎不堪,血迹累累。
那人注目打量了来人半晌,露出了惨淡的笑容。
「你竟然穿了敌军军服来见我,真是太过分了。」
「没办法。大家都觉得我穿军服的样子比较好看。」我温言安慰着他,尽力抹净隆德脸上的血、汗。
「嘿。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像是刚跟野猫打过架一般的肮脏。」
「即使我打扮得再干净整洁,你也不会因此少对我恶言相向啊。」
隆德有些羞涩,「说也奇怪,刚认识时对你厌恶到了极点。时间久了反倒发掘了你的好处,说不出的喜欢。」
我低下头,用力整理他的月白衬衣,想抹净他身上的残骸和黏血。但是他全身血液仿佛即将流尽,不断染满了我的双手。
「你是一个名医,小宝。你曾经治愈过我的重创。」他努力专注的看着我的脸,伸手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你是否还可以为我疗伤,给我一个希望?」
「你说……」
「你现在已经是全人类中最有权势的人了,你有办法和我在一起永远不分离吗?」
我的眼泪一下子汹涌而出:「抱歉,我做不到……」
「我也做不到。所以,遇到你已然是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了,你让我看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们都一样懒散,视权势如粪土,连坏脾气任性都如出一辙……我可以把我的国家托付给你吗?」
「别说了……」
「我们都不是个优秀的领袖,但是对于国家来讲,平和没有野心的人,比杨保瑞、参议长、以及我都更适合做领导者。」
「……」
「请你杀死我吧,结束这个国家和这段历史。它对我是个负担,我把自己的伤病和负担都托付给你了。」他静静的看着我,目光停顿了半晌然后涣散,喃喃自语:「好好治理这个国家吧,做个真正的英雄……」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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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下)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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