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呆地坐在床上,床前巨大的液晶电视播着无聊的肥皂剧,弗拉维安一丝也没有看进去。斜依在床头,头以一定的曲折度靠在枕上,银色的发丝顺着脸庞滑落,冰蓝色的眼中一片呆滞,偶尔用力眨动一下,完全失去了以前的神采飞扬。
房间四周安静地过分,除了电视声和自己的心跳声,什么都听不到了。
保持着同样姿势,一坐就是几个小时,已成为弗拉维安每日的功课。只有到了下午,医生前来为他做复健练习时,他才会稍显一点生气。
每日都在医生的指导下,重复着伸开,握紧的动作,这个人类最本能,最简单的动作,现在对于他,却是困难重重。重新联接上的神经,总是无法顺利传达大脑下达的指示。医生说,再过一段时间,自己就能掌握好这个动作,可以进行拿、放物品的练习了。
哈……弗拉维安唇边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是一名小提琴家,他的左手曾经作出过各种精巧复杂的动作,可是现在,他却需要为了能让左手顺利拿起东西而努力。
心情忽然烦躁起来,情绪一下子激发,伸手拿起遥控器,往地上使命一摔,顺手拂下床头柜上的水晶花瓶,一声巨响,花瓶落地。巨大的裂隙出现在上面,瓶中的水倾斜而出,在地上蔓延开来,刚刚插入瓶中尚带露水的百合无辜地躺在地上。
听到声响,守候在门外会客厅中的护士赶忙跑进来,见到眼前的景象,苦笑一下,弯腰开始收拾起来。
弗拉维安的怒气一经发泄,人立刻瘫软下来,歉意地看了护士一眼,又保持着刚才的姿势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房间里又陷入了沉静。这次,连电视声也没有了。
本杰明去欧洲各国巡演了,这是早就筹备好的。尽管他不愿意离开这里,也只能服从安排。安德鲁……安德鲁自他醒来后,就离开了病房。每隔三、四天,才出现一下。每次出现,他总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略微待上一个小时,就又匆匆离去。
果然,看到我无法再演奏,就把我抛弃了。真是个冷血的人。弗拉维安抱怨地想到,眼睛,却一直看向门边,心中急切地盼望着,希望下一刻,安德鲁就能出现在门边。
仿佛听到了弗拉维安的呼唤,下一刻房门就被打开,安德鲁的身影出现在眼中。亚麻质精工裁剪的衬衫,灰色的西服,全身上下的装饰仅是袖扣而已,却散发出无可比拟的贵气。不管看多少次,依然能够深深吸引弗拉维安,让他心跳不已。
呆呆地看着他,想要叫住他,抱住他,对他撒娇,向他抱怨,却只是闭紧了双唇,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能够对安德鲁撒娇,对他抱怨的,不是断臂的弗拉维安。
然而安德鲁却不同以往,近来就坐到沙发上静静地看着他,而是走到床边,俯下身来看着他。伸手抚上弗拉维安的脸庞,在尖细的下巴上流连,片刻后,才开口说道:“弗拉维,想回去么?”
冰蓝色的眼猛然睁大,抑止不住的狂喜自眼中流泻而出,弗拉维安用右手紧紧抓住安德鲁西服下摆,昂贵的西服都被绞出了褶皱,安德鲁却并不在意。
“可以吗?我还可以回去吗?”压抑过久的情绪再次爆发,弗拉维安的眼渗出点点泪珠。
将弗拉维安搂入怀中,安德鲁微笑着说道:“傻孩子,当然可以回去。你是我的责任啊,我怎会丢下你不管呢?我已问过医生,你身上的创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左手的复健可以在家进行。我会让医生每天下午两点到家为你做复健练习的。”
将头埋入安德鲁怀中,弗拉维安微微点了点头。
是吗?我是你的责任?所以你才会将我留下。可是这样,我也心安了。至少现在,还没有人能替代我,是吗?
入院的时候尚是盛夏,出院的时候,伦敦却已进入了初冬。
大病初愈的弗拉维安无法抵御低温,被裹得严严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出了病房。米白色的羊绒衫,外套潜褐色的喀什米尔羊绒大衣,银色的长发被隐藏在和大衣同色系的粗呢软帽中,脖子上还围着一条厚厚的羊毛围巾。
看着安德鲁和散开在四处的保镖皆是衬衫西服,弗拉维安脸上泛起了红晕,心中却温暖不已。
坐在后座上,看着久违了的街景,弗拉维安沉寂已久的脸上又显露出光彩,眼中也不时流泻出丝丝神采。尽管因为长期的治疗,使得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兴奋的光彩却令他又变得鲜活美丽起来。
汽车驶入了奈特利庄园,停在了阂违已久的主堡前。管家和仆从已在门廊前列队站好,每个人手上都捧着一束娇艳的鲜花,热情地欢迎着弗拉维安的归来。
回到房间中,弗拉维安惊讶地发现,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的房间已经重新装修过。一切的摆设和开关,都放到了右手边,浴室里也装上了各种便利装置。打量着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弗拉维安又是感激又是心痛。
安德鲁是真心希望自己回去,才会细心地将房间改变。可是自己,难道只能和这样的摆设为伍?一辈子无法改变?
想到这里,早已恢复的左手似也随着心痛而疼痛起来。
“好了,弗拉维,还满意么?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你再提出来,克里会帮忙改正的。”安德鲁抱着弗拉维安说道。
管家略微躬身,表示遵从。
“我还有事,先走了。今晚不回来吃饭了。弗拉维,要是累了,就早点睡吧。”
咬了咬下唇,已经很久没有和安德鲁吃过饭了。可是,却无法开口留下他。看着安德鲁转身离开的背影,坚毅挺拔,却渐行渐远,似乎就要一去不回,弗拉维安的心再次沉重起来。
日子,又陷入了平静。每一天都睡到正午才起身,沐浴后吃午饭,然后等待医生前来做复健练习,结束后吃晚饭,呆坐在客厅等待安德鲁,经常在安德鲁回来之前又陷入沉睡。即便能等到安德鲁回来,也仅能得到一个晚安吻。情事,自车祸之后,是再也没有了。
能见到安德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每天都直到深夜,安德鲁才会回来。每一天,静静地等候在门前,殷切地盼望着安德鲁的回来,心中却越来越苦涩,越来越彷徨。
还是不行吗?失去了提琴的我,始终无法留住你的目光?安德鲁,求求你,快点回来,出现在我的面前,抱住我,吻住我,让我能够心安。
然而,每一次的企盼,带来的,却只能是失望。
伦敦落下第一场雪时,本杰明来到奈特利家探访弗拉维安。接过本杰明送上的鲜花,弗拉维安展开了笑颜。刚刚才结束欧洲巡演,十分疲惫的他能够第一时间来探望自己,弗拉维安十分感激。在这样彷徨的时候,能够见到他,对于心灵,是莫大的慰籍。
“本杰明,你好吗?”
“很好,你呢?”本杰明接过地海苔茶杯,啜饮了一口香浓的红茶,回答道。
“我也很好。看,我的左手已经可以拿起轻一点的物体了。”弗拉维安扬起大大的笑脸,用左手拿起银质的小勺对着本杰明晃了晃,证明他的话。不管心中有多么的难过,在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始终要保持着笑脸,不能让他们担心,这是弗拉维安小小的坚持。
本杰明放下茶杯,眼中满是忧郁和担心。踌躇半晌,他才吞吞吐吐道:“弗拉维,没关系,在我面前,你不必掩饰。我知道你肯定很难过,没关系的,在我面前哭。”
“你在说什么呢?我真的很好啊!虽然左手已经不能再拉琴了,可是我已经觉悟了。看我这么努力,医生都说我复健的速度惊人呢。”
“那个混蛋这么做,你还能若无其事?!”本杰明恨恨地说。
“混蛋?安德鲁?他怎么了?”心,开始狂列地跳动,弗拉维安睁大了眼睛询问着本杰明。
似乎惊讶于弗拉维安的问话,本杰明一下子惊慌起来,移开视线不与弗拉维安相对,随口说着:“没,没什么。我随口说说而已。你也知道,我讨厌那个男人。”
“本杰明!”弗拉维安焦急起来,撑起身子抓住本杰明的手,想要弄明白。
本杰明猛地抽回手,站起身来,歉意地对弗拉维安笑笑:“对不起,弗拉维安,我有事,先走了。下次再来看你!”说完,抬脚逃也似的走掉了。
诧异地看着本杰明离去地背影,弗拉维安困惑地皱皱眉,叹了口气。
站起身,准备回房间去。想要叫人收拾好几上的东西,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这才想起叫她们离开了。这是位于主堡西部边角的小会客厅,按铃叫人来又要等上一会儿。太阳西落,房间里稍微有点冷。不想再待下去。弗拉维安准备在回房间时顺便叫一下女佣。
慢慢地走在幽深的走廊里,悄无声息。弗拉维安走路的姿势异常优雅,颀长纤细的身形,健美修长的双腿,腰的位置相当高,似猫一般轻巧的步伐,曾不止一次被安德鲁笑称:“古堡里的猫样美少年,一定是灵异小说作家梦寐以求的主角。”
回到城堡中心,向右一转,拐下楼梯,准备召唤正在茶水间里的两个女佣去收拾好会客厅,却意外地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一个女佣口中传出。微一错愕,弗拉维安立刻闪进了阴影中,留神偷听两人的谈话。
“弗拉维安少爷真是可怜啊,现在应该还蒙在鼓里吧。”
“就是啊,看他每天都那么期盼地等着奈特利先生,连我都心痛了。”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弗拉维安少爷已经不能再拉琴了。而近来奈特利先生迷上的那个小提琴手技术也很高超呢。虽然不如弗拉维安少爷拉出的曲子那么令人心颤,可也是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啊是啊!而且也很漂亮呢。从样貌的惊喜程度来说,是不如弗拉维安少爷。可是整个人很阳光的样子,比起过于阴沉的弗拉维安少爷,好多了。”
“我还是比较喜欢弗拉维安少爷,可惜他就这样被先生抛弃了。亏了他不看电视,否则肯定回看到先生和那个人的报道。现在他正在举办音乐会,是先生赞助的。天天出双入对呢!”
周围的一切感观都消失了,只剩下冰凉的空气,包裹住身体,包裹住肌肤,包裹住心脏。回过神时,他已冲回了房间,打开了久已不工作的电视,拿起遥控器疯狂地变换着频道,寻找着安德鲁的身影。
在将所有的频道扫视了三圈后,电视中真的出现了安德鲁。不止是安德鲁,还有一个手拿小提琴的青年。棕色的头发,祖母绿的眼睛,耀眼的微笑。安德鲁正和他交替着向媒体说着什么,随即一同坐进汽车,扬长而去。随即画面被切换到了里兹酒店……
里兹酒店,我和安德鲁的第一次就在那里。如今你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你将他也带到了里兹。你们会干什么?你也会亲吻他么?你也会脱光他的衣服么?你也会和他合为一体么?你也会叫他我的小猫么?骗子,通通都是骗子!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脑中猛然飘过本杰明刚才的言行。是了,你也知道了,你却不告诉我。所有的人都知道了,就只有我被蒙在鼓里。然后你们就可以用这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嘲笑我,是吗?
拿起电话,迅速拨通本杰明。听筒中传来本杰明的声音时,弗拉维安终于控制不住狂吼道:“骗子!你这个骗子!你什么都知道,却不告诉我!”
“弗拉维!”本杰明被那凄厉的吼声所震慑,说不出话来。
“你也是来看我的笑话是吗?来嘲笑我,我跟错了人却还扬扬自得。”
“不是的,弗拉维,我只是不想你难过,你什么都不知道,开开心心的不好么?弗拉维……”
切断了电话,弗拉维安茫然地看着远方,不知所措。
提琴,对了,提琴。只要我能再拉琴了,你就会回到我身边,是么?我的琴呢?我的琴呢?
房间里已看不到提琴的踪影。安德鲁怕他触景伤情,将提琴从他的房间里拿走了。
“克里!克里!”弗拉维安打开房门,疯狂地叫道。
管家的身影立刻出现在走廊尽头,片刻后来到弗拉维安面前。
“弗拉维安少爷,您有什么吩咐?”
“琴,我的琴呢?我的琴呢?”
“奈特利先生收起来了。”
“给我,把它给我!”
管家为难地回答道:“弗拉维安少爷,您现在不能拉琴……”
“快给我!”弗拉维安失控了,伸手按住克里的肩膀用力摇到,冰蓝色的双眼变得一片血红,精致的脸庞也扭曲起来。
似乎觉得事情不妙,克里立刻答应了弗拉维安的要求,走向奈特利的书房去拿琴,同时联络了安德鲁,通告了弗拉维安的反常。
消失多日的提琴再次回到弗拉维安手中,细细地抚摸了片刻后,他将一脸担忧的管家和女佣赶出了房间,锁上了房门。
是了,是了,这是我的提琴,我的骄傲,只要我能再次演奏它,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是么,安德鲁?
琴身压上左肩,尚未康复的左手无法承受琴身的重量,摇摇欲坠,弗拉维安却咬牙停住,搭弓上弦。深吸一口气,右手拉开琴弓,“吱……”提琴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停顿了一下,平复一下心跳,再次拉动琴弓。左手,食指,无名指,食指,大脑迅速作出指令,可惜却无法传达到神经末端,左手手指根本无法作出动作,连变换一下手指都无法做到。琴弓下发出的,只是刺耳的单音。
无法支撑琴身,左手无力地瘫软下来,“嘭!”的一声巨响,提琴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啊!!!”弗拉维安痛苦地尖叫起来。“呃……”撕裂破碎的哭声自口中传出,泪水奔涌而出。本已痊愈的左手忽地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如火燎原,烧得全身都痛了。
弗拉维安无力地倒在地上,痛苦地哀号。右手抚上琴身,绞上琴弦,死命地拉拽绞动着。坚韧锋利的琴弦瞬时割破娇嫩的双手,一滴滴鲜血滴落到透明的琴身上,凄美绝艳。
房门猛地被撞开来,迫人的气势袭面而来,弗拉维安却无知无觉,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泪流不止,右手依然下意识地绞动着琴弦,全身冰冷异常。
冰冷的身子忽地被抱进一个温暖的怀抱,耳边传来安德鲁焦急的声音:“弗拉维?弗拉维?好孩子,把手松开,乖,把手松开。你怎么了?弗拉维……”
在安德鲁的安抚下,弗拉维安松开了右手。失神的眼睛终于对准了焦距,映出安德鲁的身影。雪白的衬衫,黑色的燕尾服,这么正式的服装……
是了,你是在参加音乐会吧?他的吗?原来,每日每日,你都很晚才回来,原来,你再也不肯抱我,都是因为你有了新欢?是我太傻了。一直都自欺欺人,你对我还有感情。却只是我无聊的妄想。你爱的,无非是我的手。我的手失去了效用,在你眼中,也就一无是处。
“弗拉维?”安德鲁担忧地叫道,摇了摇他。
弗拉维安眼中忽地射出灿烂的光芒,伸手勾住安德鲁的脖子,他猛地将冰凉的双唇印上安德鲁的。安德鲁似乎吓了一跳,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伸出舌头,挑逗着,探索着,松动了安德鲁的嘴唇,探进了安德鲁口中。幽深,绵长,带着无尽的爱恋和哀伤,这是弗拉维安小小的爱情。
安德鲁终于回过神来,想要推开弗拉维安,却又害怕伤到他。感受到安德鲁的动作,弗拉维安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双美丽的眼眸迅速黯淡下来。忽地,他猛然合上牙关,重重地咬上安德鲁的唇,直到口中传来铁锈的味道方才松开。
安德鲁的嘴角边,缓缓留下一丝鲜血,配上安德鲁俊逸的脸庞,竟说不出的和谐。安德鲁皱了皱眉,叹口气,“弗拉维,我第一次知道,你是只爱咬人的小猫。”
说完,他抱起弗拉维安,走出房间,将弗拉维安抱入自己的房间,安置到自己的床上,叫了医生来处理他的伤口。迅速地换下衣服冲了个澡,他躺倒床上,将弗拉维安抱入自己怀中。
“好了,我的小猫,睡吧。我陪着你。”安德鲁温柔地说着,却没有发现,弗拉维安眼中,早已没有了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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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弦上的爱情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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