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男孩十四岁。
继父在一场烂醉之后对他施暴,没等他恢复,隔天又让一群西装革履、看起来颇有地位的男人轮流玩弄他。
继父说,这叫接客。
以这些男人的身份地位,本来是不屑于窝在一间阴暗潮湿的老旧木屋里,做着偷偷摸摸的举动;然而男孩的妩媚的眼神和修长的体态,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坐了私家轿车,到一处偏僻筒陋的地方寻欢。
男孩的少年时期就在恩客的大腿间来来去去。
没过多久,继父又拿他抵了酒价,把他卖到一家私娼寮里去;老鸨再将他转卖,一间卖过一间,卖得他晕头转向,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
他偷偷留心了一下,一天平均要接上二十个客人。有的时候多一点,有的时候少一点,大体上不脱这个数目,接客的方式则是千奇百怪,有很多他听都没听过、也想像不到的性爱体位在他的身上重现过。久而久之,生活也从痛苦进展到麻木的境地。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封闭得太彻底、太绝望了,早就失去了时间划分的凭据和概念——他终于成功地脱逃,而且没再被抓回去。
呼吸着自由的空气,茫然地踯蹲在繁华热闹的街头,他感到饥肠辘辘,却苦于身无分文。踌躇许久,他试着向一名路过的中年大叔攀谈。
「大哥,你寂寞吗?」
第二天,他在廉价小旅馆的客房里醒来,身体沉重得难以移动分毫,但是身下有软软的床垫,床头上摆着一套新衣服和几张钞票;此外,旅馆也提供免费的早餐。
他一面狼吞虎咽地啃着法式吐司配柳橙汁,一面转着遥控器,观看晨间节目。
煎蛋和火腿的香味逐渐取代了飘浮在客房里的血腥味。
于是,男孩找到了在这个深蔚世界里的生方式。
也许是与生俱来,也许是后天学习,男孩对数字的概念非常清楚,即使他只会一些基本的加减乘除,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估量出最经济的行动方式。
比方说,陪这个客人一个晚上,可以让他有几天不必上街讨生活。
谄媚、讨好的微笑成为他吸引客人的最佳利器。
「大叔,你寂寞吗?」
日光渐渐隐退,夜色笼罩大地,大阳才刚消失,他和往常一样,站在著名的风化街口,露出笑容,向一名路过的男人攀谈。
男人有着挺拔刚健的身材。体型高瘦,穿着合身的西服,手上提着黑皮制的公事包,上了亮油的头发灰白相间,脸上的皱纹不多,却十分深刻。
男人……老人回过头来望着他,脸上浮现诧异的神色。
「大叔,想要我吗?」见到老人有所反应,他上前—步,加紧推销。他总是习惯性地把人叫年轻一些,先恭维,再狠敲一笔。
「你的父母……监护人呢?」
「你放心,我没有那种东西。跟我过夜保证没麻烦。」
老人迟疑地上下打量着他。
这个男孩子看上去也不过十五六岁,怎么就在街头营生了?
狭长而上挑的眼睛里闪动着悲哀的神色,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薄薄的嘴唇上涂着廉价口红,长而妩媚的脸蛋乍看之下像只微笑的狐狸……
老人下有识地摸了摸胸口的项坠,和颜悦色地说,「我很寂寞。」
他在一瞬间有些迷惑。老人的话语里给了肯定的讯息,然而眼神中并没有透露出和其他男人—样邪恶而不堪的欲望,表情也很平和、很温柔,迥异于以往他接触过的那些恩客。
但是转念一想,这也没什么关系。他需要钱、需要一个睡觉的地方,而这个老人似乎很寂寞……很富有。他迎上前去,以有些撒娇的语气说,「我可以陪你。」
「到我家里吗?」
他点点头,「你可以省下旅馆钱。希望你家离这里不会太远。」
他的家很大,西欧式的布置和装潢让原本就很宽敞的室内空间显得更加典雅大方。
男孩睁大了眼睛,以好奇和羡慕的表情环顾四周,仿佛走入了童话中的场景。
成人的童话。
只要口袋里有几十钱,就能买到一个晚上的温柔。
真是廉价。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空调有些过冷,他不自觉地打了—下哆嗦。
「当自己家一样,不要客气。」老人察觉他的寒颤,调低了冷气的强度,又接过他披在肩上的旧外套,顺手挂在门后方的衣架子上。
都到这个地步了,应该不至于变卦吧,他在心底揣测着,语气也由原先的谦卑献媚转变为粗鲁傲慢。
「大叔,不是我市侩,这一行有这一行的规矩,事前付清最重要。我要现金。」
「我不知道有这种规矩。」老人不经意地说。
他的心脏过猛地抽动了一下,怎么办?这附近他不大熟,这单生意要是接不成,叫他临时到哪里找个地方过夜?
老人的下—句话却让他安心不少,「可是先付钱倒不成问题,你要多少?」
「看你需要多少服务而定。我不会乱开价的。包趟,还是包夜?」
「包夜。」
「一个晚上几次?」
「姑且以三次计。」
他差点噗嗤—声笑了出来。这老人已经「不行」了吧。
「有没有特殊要求?比如说口交、捆绑、道具或是不用保险套……」
「……能不能给我一个平均的数目?」老人的眼神显得很困惑,仿佛不知道一夜风流还有这么多名堂。
「……六千元。」他干干脆脆地开了出来,不抬价,也不吃亏。他做生意是很公道的。
「我先给你这些。」老人想也不想,从皮包中拿出厚厚—叠钞票交给他,随即和蔼地问道,「你饿不饿?我下碗面给你吃。浴室在那边,里面有毛巾和简单的换洗衣物,你可以先洗个澡等我把面煮好。」
他见到这么大一笔款子,两眼都发直了,老人说什么他完全听不到,也不关心,只知道—径地点头。
老人帮他倒了杯茶,走进厨房里,不知在忙些什么。他颤抖着手指数算这叠厚厚的钞票,每一张都是一千元的,质感厚重粗糙,全是如假包换的真钞。反复估算了几次,整整三十六张,够他—两个月不用上街接客。
他赶忙把钱收到口袋里去。这种价钱,就算要他玩性虐待游戏,他也认了!
他走进浴室,里面的设备很齐全,洗发精和沐浴乳的种类很多,但大多是英文标示,看也看不懂。他几乎把每一种都打开来闻过一遍,最后选定桂花香味系列,打开水龙头,开始把全身上下彻彻底底洗净。
他用一条大浴巾围在腰上,光着上身,大剌剌地走到客厅里。
不知何时,老人打开了音响,悠扬高雅的古典音乐飘浮在宽敞的空间里,降低了不少排斥感。沙发上也摆放了一套干净的衣物,浆得硬挺的白衬衫和铁灰色西装长裤,他拿在手上仔细观看,这几件衣物都很平常,质料精致,样式却普通,不是那种透明的情趣内衣,也没有在令人想人非非的地方上刻意剪几个洞。
他迟疑了一会儿,径自换上了。虽然尺寸有点过大,腰带一扎束也就合身。
老人正好从厨房里走出来,手上端着两碗冒着热气的汤面,向他招呼道,「可以吃了!」
他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看着弯曲的面发愣。两碗都是快煮拉面,绿色的面身和清汤,汤里浮着一颗圆滚滚的荷包蛋,用筷子往蛋黄上一戳,橙黄色的蛋液立即冒了出来,淹过了面条,在热汤里凝结。
「不喜欢吗?我再帮你重新煮过。」老人对自己的厨艺显得很没信心。
「你到底想做什么?」他低着头,几乎要把脸埋进拉面碗里去。
从他跟着老人上了车以来,老人对即将发生的节目绝口不提,只是细心地,体贴地呵护着他,没有鄙视,没有怜悯,只有纯粹的关怀和疼爱。
他只是个孩子,也想放纵在这样的童话里。但是当老人脱去了斯文的外衣,恢复男人的本性之时,他又该如何自处?
如果最终还是要失去,一开始就不应该抱着期望。老人的温柔对他而言,太现实也太残酷了。
老人放下筷子,静静地注视着他,「我想收养你。」
男孩突然从碗里抬起头来,表情愕然。
「我很寂寞。」老人不好意思地摸摸耳朵,「你看到了,这么大的房子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已经六十岁了,没有家人。朋友也寥寥可数,而且都有自己的家庭要照顾,忙得人仰马翻,谁也不会来探望我这个老头子……我一直想收养一个对于能收养他的未来抱以美好的期望和憧憬。
「我是个……流莺。」他的鼻子被蒸气薰得发酸,一下一下地抽动着。
「你只是个孩子。」者人坦然说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在学校里念书,而不是站在街头讨生活。」
「学校?自从我小学三年级以后就没再去过了。」
「你今年几岁?」
「我不知道。」他呐呐地、惶恐地说。
「我会疼爱你、照顾你,把你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让你上学。」老人诚恳地说。「我们可以建立起一个完整的家庭。父亲和儿子……」
他凄凉地笑了,「我不需要。你花钱买了我一个晚上,我就陪你到天亮,如此而已。」
「我希望你陪我一辈子。我付出的将不只是金钱,还有亲情和责任。」
「你真的以为……我们可以……像—般父子—样生活吗?」
老人点点头。
「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找一个流莺当你的孩子?」他颤声问道。难道这个老人以为当了父子就可以……像他的继父那样?
「是你找上我。我偶然经过那条大街,你站在路边,用一种悲哀的神色望着我……」老人顿了顿,「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家,一个像父亲般疼爱你、保护你的人,而不是金钱。」
「我有什么理由答应你?」他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险险要溃堤而出。
「我们能改变彼此的人生。让两人的生命都更完整。」这是老人的回答;随即轻松一笑,「先吃吧!面凉了就不好吃了!你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好好考虑。这个晚上是我买下来的,天亮之前,你有义务让我—圆当父亲的美梦。」
他把眼光从老人年迈的脸上移开,握着汤匙和筷子,开始唏哩呼噜地吃起拉面来。烫滚的蒸气在那张纤细而姣好的脸蛋上凝结,慢慢地又落回汤里去。
如果这只是一场美梦,就让他沉浸在梦中,永远不要醒来……
老人把客房收拾好让他休息。
「我明天一大早就要上班。你可以继续睡。」老人踌躇了一会儿,方才缓缓说道,「……如果我下班回来时发觉你不在了,我就知道你并不想当我的养子。不论你考虑的结果如何,我只希望你不要再回到那条大街上讨生活。」
「……你会再找别人当你的养子吗?」缩在软软的棉被里,他轻声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老人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额头,像一个年迈的父亲在哄着任性的孩子入睡。老人的手掌很宽大,很温暖。
男孩注意到那皱缩的手腕上有着新近的烫伤,大概是煮面时被热水泼溅到的。老人似乎不擅炊事,拉面煮得太老,鸡蛋又半生不熟——即食拉面要煮得难吃实在有点不容易,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那碗难吃的拉面是他截至目前为止吃过最美味的食物。
他凝视着老人慈爱的双眼,感受流连在自己额上的温柔抚慰,过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开口。「大叔。」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古,古月里。」
「听起来像狐狸。」他装做不经意地耸耸肩。眼睫微微垂下,「我叫徐纬廷,排列起来就是二声、三声、二声;要是我改姓古,叫古纬廷,就变成三声、三声、二声,听起来会不会很奇怪,很……拗口?」
老人笑了,笑得很慈蔼、很开心,「一点也不。三声出现在三声前,要读成二声,排列起来刚好也是二声,三声、二声。这真是最适合你的名字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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