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毒爱情 第十章

  一间体育杂志社的工作室内,戴着眼镜的男人正看着一份报纸的娱乐版新闻,题目是:“程舒扬荣升最年轻的影帝!入行四年演艺事业平步青云!”
  男人只是大概的浏览一下,然后缓缓地放下报纸,离开公司到外面的中式快餐店,去解决他的午餐问题。
  那快餐店离公司很近,距离还不到五十公尺,食物的款式算多,味道也不错,工作室里的人一到了午餐时间,大部分都出现在这里。
  因为这段路上,四处都开着国营机构或私立公司,所以一到了工作天的中午时间,只要是食店的地方都会坐满了人,有时候去晚了一点,可能就没有座位可坐了。
  男人正打算选择外卖带走的时候,一把熟悉的女声叫住了他:“方先生,这边有位置。”
  他转身向她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便离开。他是有意跟对方保持距离。
  这个女孩进公司还不到三个月,算是他的下属,性格有一点儿迷糊,但满活泼的。开始是看在她虽然是女性,不过性格也并不惹人讨厌,对她稍微照顾了一下,少骂,时不时给她指点、纠正犯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令女孩渐渐地对他产生好感,最近开始刻意地主动接近他。例如,早上给他买早餐,在工作室勤快地给他添茶水,又或者像现在,先到快餐店的她,特意给他留了个座位。
  他真不懂现在的小女孩脑里都在想些什么,好好的小伙子不去找,偏偏看上他这个比她大上十年有多的男上司……
  不过,只要对方不直接开口对他表示些什么,他也就干脆装作不知道,不然还得找个理由来拒绝她,真够麻烦的。
  再说,也怕她受不了被拒绝,想不通辞职的话,那样还得重新请人,现在人手不足已经忙得要死了,真是可免则免。谁叫公司要节省支出,一直不愿再多请一个人来。
  方行这份杂志编辑的工作,是通过他那位当过编剧的朋友介绍的,虽然工作既紧张又忙碌,但是没有特别不满的地方,办公室的气氛良好,同事的态度还算友善,从事一年有余了。对这里的生活环境,他也已经适应。
  不但往后的一、两年之内,他完全没有回去的打算,而且更有在这个城市长久居住的念头。
  董洁曾经劝说过方行,希望他能回去。说实在不舍得与多年好友各自在不同的城市里居住,这会害她很挂念他的。
  方行听了只好笑说:“有空你可以过来,我充当导游带你四处去玩,包吃包住。”
  在数个月前的一个黄金假期,董洁确实有来探望他,那时候她还没有怀孕。这个粗心大意的女人,等已经怀孕两个多月才知道自己要做妈妈了,也因为这样,她才终于下定决心去结婚。
  男方的父母,因为一直不满意董洁的家庭背景与他们相差悬殊,为此根本不同意他们结婚,董洁与未婚夫努力了近两年的时间,终究还是没办法改变情况,灰心之余,他们也只好不顾两老的反对了。
  婚礼将在一个月后举行,因为想赶在新娘的肚子凸出之前成婚。
  董洁一向是时髦人士,对那些结婚的繁复习俗向来十分不屑,不过无法得到未婚夫父母的祝福下结婚,已经让董母有些难过了,她不忍心再违背母亲的希望,也只有认了。
  确定了婚期之后,她还曾特意给方行来电话,要他答应一定回来参加,感觉相当地幸福。方行自然是二话不说笑着答应了,
  他也很想亲眼目睹她大着肚子的孕妇模样呢。
  很衷心地祝福她,希望她可以得到幸福。
  ***
  这天,方行的晚餐依然是外卖食物,他回到家里习惯性按了下电话的留言键,看有没有什么人打过来。
  传出的是女人哭喊声,她啜泣着,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方行,你还没有回来吗?为什么你的手机会打不通……我……怎么办……为什么会这样?方行……”
  听得方行心也慌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董洁哭成这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她这样惊惶的事?
  实在很担心董洁的情况,他马上回拨过去,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而是董洁的母亲。
  “伯母,董洁人呢?她刚才来电话,我手机刚好没电。”
  “她睡了,人太累,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两天没闭上过眼睛,一直哭一直哭……”说着说着,董母声音哽咽。
  “到底怎么了?”
  “……她孩子的爸,在高速公路出了车祸,人当场就没救了……都怪那货车司机……大好的一个人就……”
  方行听见实时愣住了,怔了好久也说不上一句话。在这个时候,就算他能说上些安慰的话又怎么样,太过空洞苍白了,倒不如不说。
  这时董母说:“她醒了,我让她接电话,你开导开导她……”
  “董洁?董洁?”方行连忙地叫唤了两声,“你说话呀?”
  “……方行,他死了……那么突然的!我好痛苦……我也不想活了……”董洁一听到方行的声音,又哭了起来。
  “别说傻话!你别吓我!”
  “你回来好不好?我很想见你……方行,回来吧!回来!”
  听见董洁无助的哀求声,方行胸口不由得疼痛起来,他马上回答道:“好,我尽快的回来,你等我,啊?记得别做傻事情,想想你身边年老的妈妈,董洁,你答应我!”
  董洁“嗯”的一声,重复地对方行说着“你快来”的催促。
  与她结束通话之后,方行马上订了最近的一班飞机,然后给上司打通电话要求请假一个星期,他也知道这样的要求是很为难人,不过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回去见见董洁,实在很担心她会做出傻事来。
  饭碗丢了可以再找,但是朋友的性命就只有一条!
  匆匆忙忙地回去,方行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告诉母亲自己回来了,简单地说明董洁现在的情况,还有他突然回来的原因,然后就直奔到董洁的家里。
  ***
  这几天来,董洁的情绪一直都很激动,在方行与她见面之前,董洁就因刺激过度而晕倒,为了稳定她的情绪,医生建议进医院休息几天,也给她注射了镇定剂。
  住进医院的头两天,董洁经常失神发呆,她根本不愿跟任何人说话。医生对董母说,要尽快稳定她的情绪,不然会影响肚里胎儿的健康成长。
  董母也慌了,她对医生说:“怎么办,都已经开始见肚子大了,不要的话是不是会很危险啊……但要是把孩子生下来,那就是一出生就没了爸的孩子……天啊,我可怜的女儿,可怜的孩子……”说着说着,她泣不成声。
  医生对她安慰了几句,同时也对她解释清楚,说中期引产对身体的损伤的确比较大,如果胚胎不是停止发育,通常也不支持选择流产。
  不过,董洁的情况比较特殊,她的未婚夫意外死亡,现在成了未婚妈妈,肚里的孩子则是遗腹子,未出生便注定失去生父。无论医生的意见是如何,最终要不要生下孩子,还是由董洁本人做最后决定。
  在未婚夫将要出殡的前一天晚上,董洁要求出院,她坚持要出席葬礼。
  她对母亲以及方行说:“我要把孩子生下来,这是我与他唯一的一个孩子,无论如何我都要生下来,未婚妈妈又如何?我会一手把孩子带大的!”
  从说出这番话的那天起,董洁似乎慢慢地振作起来,因为有一个信念支持着,她希望宝宝可以健健康康地到这个世界来。她说自己以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以后也将会是一个坚强的母亲。
  怀孕第七个月,董洁的肚子已经变得很明显,也已经照过超音波,知道里面的是一个男宝宝,所以最近忙着起名字,这是她目前最大的兴趣。
  董洁的穿著一直不像个孕妇,她嫌普通的孕装太难看,只会去时装店买宽松的款式,去掉腰带当孕妇装穿。这样的打扮,不留意的话实在看不出是个孕妇,而她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做个漂亮时髦的孕妇。
  虽然从各方面看来,她似乎已经恢复过来了,不过方行知道,她对于孩子爸爸的意外死亡,心底里还是十分地痛苦难过,只是不再在人前表现出来罢了。
  她曾对方行说:“我原本就是在单亲家庭里长大的,所以当知道自己怀孕、想把孩子生下的时候,我就决定要结婚,因为不希望孩子像我那样……我希望孩子能有个健全的家庭……”
  说着说着,她终于忍不住低泣了起来。
  当时的方行轻拥住她,缓缓说:“要不我们结婚吧,让我来做孩子的爸爸,我会将宝宝当作亲生儿子一样看待的。要是你以后再遇上一个好男人的时候,我们就离婚,至于孩子……他想跟谁就让他跟谁好了。”
  他说得很认真,完全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方行你这个傻瓜……”
  董洁哽咽着说,最后抱着他放声大哭,“我很爱他啊!怎么可能忘记他再爱上其它男人……”
  ***
  刚回来的二、三个月,方行一直处于失业状态,他在体育杂志社的工作早已没有了。
  当时突然要请假一个星期,老板已是十分地不悦与忍耐,根本没可能再继续让他请假,但那时候董洁情绪太不稳定,方行实在没办法丢下她不管的回去,所以也已经有了会被炒鱿鱼的心理准备。
  之后他没有因为失业了而着急地四处找工作。那是因为他发觉没必要强迫自己立即投入新的工作,他手头上的钱不算很多,不过就算不工作倒是还可以生活好几年,不如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当作慰劳为工作拼搏,快熬出胃病的自己。
  可能是早已经习惯了当时做编剧那样的生活作息,感觉朝九晚五的工作其实也不太适合自己,他打算再继续做编剧,所以联系一些以前认识的片商跟同行,只要一旦开始写剧本,以后就好办了,自然会有人懂得找上门来。
  他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曾去留意与本地电影相关的任何消息,或者说,根本不想知道,也不需要,甚至连以往爱看的西片也很少看了。
  不过始终还是在无意之中,知道关于那人的一些消息。
  例如,他在一个十分具有权威性的电影节中获奖,是历届以来最年轻的影帝。目前最新的作品是一部由国外投资的大制作,担当男主角,执导的是一名享誉盛名的殿堂级导演。
  他与他,已经是处在不同世界的人了,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现在方行是居住在一年多前那人赠与的房子里,不过这只是暂时性,因为他已经委托房地产中介公司,打算将屋卖了,而这样一来,可以换来一笔不少的现金。
  方行以往的单身生活,在经济方面可以说是没有任何负担,但是从现在开始,他要为董洁母子以后的生活打算。
  中介公司虽然有给方行介绍了三位买家,不过商谈的过程并不顺利,他发觉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卖掉,除非把价格降低,所以也就不着急,干脆慢慢等,直到遇上适合的买家为止。
  后来中介公司又联系了他,说有买家对房子有兴趣,方行也就通过中介人与对方约好了时间,当天待在家里等对方来。与原本约定的时间迟了半个小时,人还没到,听中介人说对方比较忙,所以要晚一点才能来,方行也只好继续等待。
  实在闲来无事,他到浴室对着镜子修剪下巴刚留不久的须根。
  之前的工作因为不是自由职业,方行考虑到形象问题,觉得还是安分点的好,所以就剪了个利落的发型,而现在的他依然是短发,不但不打算把头发再留长,反而还剪得十分地短。
  最近开始尝试在下巴留上短短的胡须,他个人感觉还不错,虽然朋友们的评价褒贬不一。
  终于,中介人打电话过来,以抱歉的语气说现在正带着人来了。然后不用十分钟的时间,人便到了,一个是中介人,另一个是他意料不到的人。
  对方也颇为意外,愣了半晌。“好久不见了,方行。”
  “张先生,是来看房子的?”方行尴尬的说。
  之所以会认识老张,完全是因为对方那时是程舒扬的经纪人,虽然现在他们还是不是合作关系,方行不清楚。但是一年多前发生的事情,身为经纪人的老张应该多少也知道一点,至于到底知道多少了,方行不得而知。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面对老张就有一种别扭的感觉。
  在老张离开之前,他们坐下闲谈了一会儿,方行感觉到当时的他似乎想对自己问些什么,不过可能碍于中介人在场,他终究没有开口问起。
  从老张的话里猜想,他应该不知道购买这套间的人是谁……既然在以前老张是主张程舒扬跟他分开,那么现在立场也不会改变,他应该不会对程舒扬提起自己,起码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吧?
  方行越想就越心烦,回来这个城市,到底是对是错……他们会不会离得太近了……不对,回来根本就是为了董洁跟她的孩子,没有其它!
  他这样地告诉自己。
  然后,相安无事的过了一个月,方行也就渐渐地放下心来。
  ***
  本来确实如方行所想的一样,老张不打算将他的消息告诉程舒扬,但是他反复地思考过后,又觉得通知程舒扬一声未尝不可。
  以前是担心程舒扬的同性恋倾向一旦曝光,影响到他自身的发展,令事业蒙上阴影。怕那个男人一直在他身边,迟早被传为丑闻……
  不过在他们分开之前,程舒扬个性纵使再我行我素,起码在私生活方面相较于其它同行是很检点的,不会乱来;而现在呢,根本就可以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老张曾经想过,现在这到底是不是弄巧成拙了?虽然那男人离开了他,情形也不见得好转……身为同性恋又性关系混乱,这不是更加地糟糕?
  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的劝谕警告了,那个家伙根本就置若罔闻。
  当老张再次寻不到那人的踪影时,就明白他再度跑出去鬼混了。过了大半天才接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忍无可忍之下,作为经纪人的老张决定扔出一个对他而言,具有爆炸性的消息。
  之后,电话另一端的人完全沉默了下来,良久才懂得响应他的话。
  “我知道了……老张,谢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行,放心……我不会乱来的。”
  结束电话之后,程舒扬还是沉浸在刚才的对话内容中,他有些难以置信,那个男人原来已经回来了,还住在自己送他的屋子里。
  程舒扬还记得,当时发觉那人居然选择了一走了之后,那种从未体会过、揪心不已的感觉。
  起初一段时间他的确十分地恼怒,一心只想将人找出来。
  钱固然不是万能,但在大部分时候,它确实很管用。
  要调查出男人到底到了哪里去,要知道并不太困难,除非那人完全不跟家人联系,不然总会有办法知道的,只要花上一些时间以及花费一些金钱。
  当私人侦探告知关于男人在另一个城市的工作、生活的情况,也有照片为证,那时候的程舒扬已经冷静了不少,决定打消前去寻找的念头。
  他想,既然男人可以选择无声无息地离开,那么自己也同样能够放开。
  之后的私生活,因为完全没有了约束力,程舒扬渐渐变得放纵起来……
  充满新鲜感、激情的肉欲,完全没有感情瓜葛的关系,这固然令人轻松,但也只有那名放弃了自己的男人,才能令他在事后有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满足感,这恐怕是其它男人无法给予的,因为这种感觉,需要一样名为“感情”的东西。
  现在程舒扬的演艺事业一帆风顺,阿谀奉承的人自然也变得越来越多,连早几年因为反对他进演艺圈而态度冷淡、疏远起来的父母,也已对他另眼相看了,他们想挽回这个儿子的心,重新建立起父与子、母与子的亲情关系。
  虽然对于父母当初决绝的态度,程舒扬说不上有恨意,不过想要回复像是少年时期与他们的亲子关系,恐怕很困难了。当然,在物质上他这个做儿子的会孝敬他们。
  他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子,已经走出社会看惯了人情冷暖,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为他着想的。
  ——方行。
  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得到了安心感,没有压力、没有利益的计较……对方从来没有因为自己的成名,而在态度上有明显的改变。
  有时侯会不由自主地想起,以往他对自己不求回报的种种好,会有一种冲动想跑去找他。不过强烈的自尊心还是令程舒扬无法去实行,只能催眠似地告诉自己,忘记他,最好完全的忘记掉那个男人。
  好不容易,当快将那个男人忘掉的时候,却有人告诉自己,男人回来了。
  ***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方行被一阵急促的按铃声吵醒,他懒洋洋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十分不悦地想,要是来者是推销之类的家伙,绝对马上关门,理也不会理!却根本意料不到开门见到的人,会让他当场愣住。
  二人对视许久,直到戴着浅色墨镜的男人冷冷开口对他说:“不请我进去坐坐吗?好歹算是相识一场。”
  然后未待方行同意,他就已经擅自闯了进去,同时也一把将人扯进屋里,反手把门关上。
  进到里面,男人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放在角落那一箱一箱封住胶布的纸箱,又对整个客厅扫了一眼,发觉家具跟电器少得可怜,根本就没有陈设可言,宽敞的空间缺乏一种生活气息,比较像是暂时的居住。
  方行知道面前的男人正在打量着自己的居屋,他十分不喜欢这种个人隐私被人窥视的感觉,不否认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对象是程舒扬这个人。
  他已经在懊恼刚才没有立即把门关上,让这个人私闯了进来。
  是老张告诉他自己目前住在这里的吗?老张为何这样做?他今天上来又是为了什么?方行脑里面浮现了好几个疑问,发觉自己对与老张的见面,实在太过放心了,不然现在也就不用面对这样的情况。
  程舒扬打破沉默,问他:“你回来有多久了?”
  “……三个多月。”
  “我原本以为你打算永远都不回来了呢!”程舒扬除下墨镜,语气不善地说道。
  方行皱了皱眉,选择不说话。
  程舒扬轻柔地低言:“在一起好几年的男人,某天突然的消失,他无声无息地离开,甚至连只言词组都不留下……我是该恨他呢,还是选择忘记?”
  说到这,他望向方行,眼神十分地复杂。“想走就走,要回来就回来……你他妈的真是有心避开我的话,就不该回到这个城市来!”
  方行说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他实在不喜欢程舒扬以一口责怪的语气,对自己说这些话。对于这个人,他自问是问心无愧。
  男人低言的一句话,似乎令程舒扬的脸色更加阴沉起来。
  “照你的意思,那我是不是该默默地接受你那时的一走了之?要不要我从此以后还衷心祝福你,在哪个不知名的地方生活愉快?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行略感疲倦的说道:“就不能让大家都好过一点吗?你又何必为了一口气而这样?没有我,你照样可以过得好好的。”
  “……你到底是太看低自己了,还是故意把我完全丑恶化?你真以为我会一点都不会在乎吗!还是你这样做,为的就是要报复我,你是存心想折磨我是不是?”说到最后,程舒扬的话已经接近低喊。
  方行露出无害的笑容,声音是冷淡地:“为何要说得像是被抛弃了一样?难道我这一走,所有的事情就可以怪到我身上来了?你心里清楚,到底是什么令我走到这一步的。”
  因为这个人太贪心了,鱼与熊掌都想要兼得……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无补于事了。方行只想跟程舒扬结束这样的谈话,反正多说也无用。
  “不妨告诉你,我将要结婚了。当然,我是不求你的祝福,以后你过你的生活,我过我的生活……老死不相往来。”不知道怎的,方行发觉自己竟有些心酸。
  “结婚?你跟谁结婚?”程舒扬脸露诧愕之色,难以置信。“你别以为随便胡扯出一个理由我就会——”
  “真的,我没必要骗你。”
  “这不是笑话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连女人也可以接受的了?”程舒扬恼怒了,他抓住方行的肩膀说得咬牙切齿,愤恨的眼神就像要噬人一般怒瞪着他。
  当他们在客厅僵持不下的时候,门外传来了开锁的声音,一名孕妇挺着大肚子慢慢地走了进来,轻轻把门带上,然后稍微弯下腰脱掉鞋子放进鞋柜里,换上客用的拖鞋。
  在这一连串的动作当中,她完全没有留意到厅内的两个男人正注视着自己,待她抬头时,先是因为看见程舒扬而一愣,随即敏感地感觉到在三人之间弥漫着凝重的气氛。
  她意识到自己似乎出现得不是时候,为了缓和尴尬,她笑了笑,正打算换回鞋子再出去的时候……
  程舒扬指着面前的孕妇——也就是董洁,啼笑皆非地对方行说道:“她就是你要结婚的对象?肚子都这么大了,你真是好样啊方行!”
  然后,他又对董洁说:“他可是一个不折不扣的gay,你到底想清楚了没有?”
  这时,方行对他喝道:“够了,程舒扬!”
  “干嘛这么紧张?”程舒扬目光阴鸷地瞅着他,开始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难道说……她肚里面的孩子不是你的。”
  “我不需要回答你!”
  “我肚里的孩子确实不是方行的。”
  方行与董洁几乎是同时回答,听得程舒扬瞪大了眼睛。
  董洁隔着衣服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凸出的肚皮,像是完全瞧不见方行传递给她的暗示眼神,自顾自地说:“孩子的爸在前几个月意外去世了,方行只是想照顾我们。”
  在她说话的同时,方行不由得按住额头低叹一声。她怎么连不该说的话也说了!
  实在受不了这样的没完没了下去,方行拿起外套就直接冲出门口,粗鲁地按着电梯的向下键,看见跟着他一道出来的程舒扬,吼道:“你不要跟着我!”
  显然,男人是被逼急了,所以发火。
  电梯门合上了,原本站在原地不动的程舒扬,焦躁地用力踢了一下地上摆设的盆栽。
  也跟着出来的董洁看见他们这样,轻轻叹了一口气。
  ***
  穿着拖鞋的方行因为不想难看的走在大马路上,只好在楼下无人的小公园内纳闷地抽着烟,不过放在外套口袋的烟包只剩两根烟,抽完了,他依然坐着不动。
  不知道就这样坐了多久,手机响了起来,因为是董洁打来的,所以他接了。
  董洁淡淡地说道:“他已经走了,回来吧,我有些话想要亲口对你说。”
  在她决定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董母就曾试过多次劝谕,要她与孩子的爷爷、奶奶联络,好好沟通一下,说他们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现在能有一个孙子,是一种安慰和替代,他们会喜欢他的,应该很乐意帮助她把孩子养大成人。
  但董洁十分介怀,未婚夫生前与她一直遭到他们的反对,根本不愿意主动去寻求他们的支助。
  看着女儿的肚子越来越大,董母心里非常复杂,很为她担忧将来,因为知道单身女人带孩子是非常不容易的,要一个人身兼父母职。无奈之下,董母只好私自联系,告诉他们董洁目前的情况。
  在两老得知原来董洁并没有把胎打掉,要把孩子生下来,都十分地激动,当天就赶到董洁的家里去,作为奶奶的老人家甚至热泪盈眶地抱住了董洁,不断地对她说着感谢的话,感激她愿意将孩子生下来。
  面对这样的情形,董洁再也硬不起心肠,她原谅了这两位老来失子的老人家,心结随之解开了。
  这就是她今天过来的原因。
  等到方行回来,董洁并没有立即对他说些什么,而是提议不如开车出去兜兜风。方行也顺从了她的意思,驾驶着车漫无目的在公路上行驶,直到天色黯淡下来,才选择极少有车辆经过的小马路边停下。
  董洁终于开口对他说:“那天你所说的话,我听了真的好感动好感动,我在庆幸自己有你这样的朋友……要是你当上孩子的爸爸,相信你一定会很疼他,对我们很好……
  “可是我不能这样的自私,为了孩子就老困着你呀!而且,你是我这辈子最最重要的朋友,我也害怕改变我们现在的关系,其实只要你在我身边一直支持我,就已经足够了……”
  说毕,她紧紧地握住了方行的手,无声地哭泣了起来。
  “你看,我又哭了……在今年之前,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泪腺会如此地发达!”
  方行将她拥进怀瑞安抚着,说想哭就尽情地哭吧,反正她哭起来的丑模样,现在也只有他看得见。之后又给她说了不少逗趣的话,董洁终于破涕为笑。
  她在包包里拿出他家门的钥匙还给他,方行问她这是怎么了。
  “反正我找你习惯先给一通电话的,也不太需要用到。”她眨了眨眼睛,又补充了一句:“再说,我可不想被人莫名其妙的憎恨起来。”
  方行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搭话。
  “刚才你走了出来,他瞪了我好久,眼神凶得要命……真是一个讨厌的家伙,我可是孕妇耶。”董洁不满地低喃了一句。
  听得方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董洁又说:“我猜他一定很讨厌我吧?在你刚走的时候,他找了我好几次,想逼问出你人在哪里,当然,你一再强调过不能告诉他你的行踪,我就没有让他知道了……”
  说到这,她低叹了一声。
  “方行,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爱人,孩子的父亲,现在是深深地体会到,爱一个人要好好的珍惜……
  “就算你对他真是完全的死心了,一走了之始终不是最好的办法啊,假设他当时还是爱你的话,你这样的做法,对他而言会不会太决绝、太冷酷了一点?你离开一年多了,现在看来也不见得就能解决得了。”
  她幽幽地把话说完,然后将头轻靠到方行的肩上。
  ***
  在接下来的数天,程舒扬没有再在方行面前出现过了,像空气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那人的突然出现,已经扰乱了方行原本平静的生活。
  方行不禁自嘲起自己,凭什么笃定的觉得他会再出现?而现在自己又在患得患失什么?
  无法否认,还是会在意那个人啊……似乎无法若无其事地住在这里了,不如搬走?只是——“一走了之始终不是最好的办法。”
  也许董洁说得对……
  就在方行不断考虑着去留问题时,那人将行李带了过来,说要与他同住在同一层楼。
  “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程舒扬站在方行的家门前,指了指自己将要入住的居所,像是示威一般地“打招呼”。
  面对方行的一脸愕然,他笑了,略为得意地说道:“那时候不是已经说过了吗,会买下一整层楼。除了你住着的,其它部分也都在我的名下。”
  方行很快地表现出镇定的模样,说道:“那,祝你在这里住得愉快。”
  在门被完全关上之前,程舒扬用他那高级休闲鞋顶住仅剩的缝隙。“方行,我有话想跟你说。”
  犹豫了一下,方行回答道:“进来说。”让他进到屋里面。
  程舒扬首先问了一个问题:“为什么想把屋卖了,你是不是急需要钱?”
  男人做编剧的酬劳,绝对比普通的白领人士来得要高,又没什么不良嗜好,有在银行放着一笔不会乱动的存款。以他对男人的认识,应该不会因为炒股票或染上赌瘾而欠下一笔太夸张的债额……
  不过就算真是这样,只要男人开口,程舒扬会毫不犹豫地全部扛下。
  甚至可以说,他心底里其实是希望男人有了什么困难,需要自己的帮助。
  可惜,方行摇了摇头,回答他:“我没有急须要一笔大钱来解决的事情。”
  隔了一会儿,方行问道:“还有其它的事吗?”
  这句话给程舒扬的感觉,就跟“有什么话就快一点说完”是差不多的。选择忽略心中的不悦,他继续试探地问道:“你真的要跟那个女人结婚?”
  方行只是若有所思地回视他,不置可否。
  “方行,回答我。”
  “没错,我是想照顾董洁。”
  “那也用不着结婚吧?一个未婚孕妇与一个彻底的男同性恋,这是什么烂组合?不要笑死人了。”程舒扬低声地骂着,脸上出现了怒气。“难道身边有小孩的女人你都要管吗?你是想要小孩想疯了你!”
  “你说完了吗?”方行没甚表情地缓缓说着。
  听到这句话程舒扬为之气结,真想把这个男人狠狠地摇醒!
  程舒扬伸手用力捏住他的下颔,靠了过来就吻住,像是发泄不满地乱亲乱咬起来,弄得方行的嘴巴很痛,几乎站不住坐落到地上。
  程舒扬抱紧他不放,把头脑埋在他的颈项间,深深地嗅着他身上的烟草味,沙哑地呢喃着:“你不能跟她结婚,我们还没有结束。”
  良久,方行原本低垂的双手抬起,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
  “舒扬,我们继续下去也不会有结果的……”
  “难道你跟她在一起就会有好结果?”程舒扬闷笑。
  在沉默片刻之后,方行对他说:“提出结婚的人是我,只是想让孩子在有父有母的环境下长大,不过……董洁已经决定做单亲妈妈。”
  闻言,程舒扬抬头,深深地注视着方行,“就算你们真的结婚了,你以为这样就可以把我打发掉了?少自以为是了……我会捣乱,让你再离婚。”
  话毕,又开始吻住了对方的唇,然后亲着他的耳郭一路往下移动。
  程舒扬发觉自己停不下了,他渴切的想要男人的身体,将下半身与对方紧紧地贴近……
  ***
  醒来之后,方行发觉自己无法动弹,因为有人从背后抱住他睡觉,尝试扳开对方的手,却马上被紧紧地拉回。
  方行不由得苦笑,拍了拍他的胳膊,“醒醒啊,别搂着不放……我想去小解,快要尿了!”
  程舒扬这才不甘不愿地缓缓睁开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才把他放开,人坐了起来发呆一阵子。
  待醒得差不多了,他对方行说:“我想吃你煮的面条,好久没有吃过了。”
  “饿了?冰箱里面什么材料也没有,要不出去外面吃吧。”
  “出去多麻烦,我不想出去……鸡蛋总有吧?放荷包蛋在面条上面就行。”
  程舒扬跟着方行进了厨房,像背后灵一样贴着他,喜欢就亲个两下。
  方行嫌他碍事似地瞄了一眼,其实这一瞄完全没有打情骂俏的意思,没想到惹得这大个子一脸笑嘻嘻的,活像傻大个,完全没有了平时那老成沉稳的模样。
  不知道怎地,对于眼前这样的程舒扬,方行感觉有些复杂,说不上是什么样的滋味。
  程舒扬摸了摸方行留在下巴的短须根,“为什么留这个?”
  “突然想试试就留了,满有男人味的吧?”方行轻笑。
  “跟你接吻会感觉到刺刺的。”
  “想我剃了?”
  程舒扬摇了摇头,不经意地回答:“还好,随你喜欢。”
  他们把面条吃个清光后,靠在一起,随意无边无际地倾谈着,聊着聊着,程舒扬的手伸到他胸前,爱抚般的用手指轻轻地揉动两边的乳头,甚至将嘴巴靠上前含住舔着吸着,最后变成发展到床上去……
  在完全不出门的情况下,他们在屋里一起待了五天,饿了就叫外卖,这段时间两人一起洗澡,抱在一起睡觉,睡够了就做爱,休息够了继续做爱,不分昼夜。
  再这样继续下去……方行只想到用“精尽力竭”这四个字来形容。所以,他让程舒扬跟他去客厅看电视,两人靠在沙发上悠闲地看着没有营养的搞笑娱乐节目,又建议出去走走。
  方行想,晚上外出的话总该可以自在一点了吧?随便还可以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冰箱已经空空如也,就算程舒扬想吃他烹调的菜色,也得有材料可以做才行。
  ——他们不可能一直足不出门。
  方行心里清楚,这样无人打扰的日子马上就会消失,程舒扬始终是公众人物,是有名气的明星,他有他的事要忙,就算他不接电话、不外出,还是会有人找上门来的。
  ***
  在程舒扬的经纪人老张出现时,方行明显地感觉到他已经有些发怒了,对方刻意忽视自己的存在,以略有责备的语气对程舒扬说:“六天了!你到底休息够了没有?不要忘记工作可是排得满满的!”
  程舒扬皱了皱眉,因为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抽离了原本被自己握着的手,并且显得十分不自在。
  看见男人这样,程舒扬感到有些焦躁,也就更加不想在他面前谈论工作的事情。拖着经纪人离开,到同一层自己的屋里去安抚对方的不满,答应两天后恢复工作行程。
  按捺住性子把老张的训话听完,程舒扬好不容易才将他打发走,回到方行的屋里,发觉他已经进卧室先上床睡了。
  程舒扬躺在他身边轻唤名字,方行睁开眼睛“嗯”地应了一声,将身体移动一下,把头靠在他的颈侧。
  温热的体温,是恋人的温度。
  程舒扬环抱住方行的胳膊,在他耳边说:“给我两个月时间,等把手边的工作都完成了,我们到国外走走?
  “我打算休息个大半年,放自己一个大假好好休息。你觉得去欧洲如何?我们可以四处环游,你想去哪里都可以,离开了亚洲,认识我的人也会变少。”
  方行笑着说:“你真能走得开吗?”
  “当然可以,现在不似以前像是签了卖身契一样,我只接我感兴趣的工作。”程舒扬似乎兴致很高,继续说:“等再过几年赚够了钱,我就到国外全心全意地读书拿个学位,当然,你得陪同我一起出去。”
  当程舒扬沉醉于勾画美好的未来生活,身旁的男人只是静静听着他说话,然后神情哀伤地笑了笑,缓缓地伸出手抚摸他的脸庞。
  ——这些话,就算他只是对自己嘴上说说,也已经很美妙。
  程舒扬那么地热爱电影,还有他的演艺事业,就算目前他发展十分地好,可是一旦离开影圈数年,谁又能保证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情况?
  如果他们真的去其它国家居住几年,当他以后回来的发展不再如意的时候,那么,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然后,他会埋怨自己。
  方行已经可以预见,那是无论是谁都不会快乐的日子。
  所以啊,只要现在每天醒来之后还是觉得——目前两人在一起是快乐的,这便已经足够了,又何必太贪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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