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过一段好长的斋戒日,再回到宫中的绮罗,敏感地察觉到同事之间的态度有些不一样。
好友宰相中将绷着一张脸,权中将和左大弁又笑得很暧昧。
「绮罗也到这种年纪了呀?一直当你是个孩子,所以从来没想过那种事呢!」
尽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
「到底是什么事?」
问他们,他们也不说清楚。个性率直豪爽的绮罗,感到很生气。
《京都里的贵族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说话也不干脆一点,专说一些让人臆测的话,跟女人一样!》
其实,绮罗仕进后最吃惊的就是-宫廷的过于女性化。任何人都不说实话,只制造一些气氛。
政策会议时,也不会热络的交换意见。在会议前就已经先达成各种协议,御前会议几乎都只是结果的报告而已。会前如果没有做好协调的工作,会议就会呈现出比较紧张的局面。但是也不会被提出来在桌面上讨论,只是像女人之间的妒嫉一样,逐渐散发出阴险的气氛。这时候,父亲「好好先生左大臣」(权大纳言已经升职了)就会站出来,说:「好啦好啦,大家各让一步……」,会议就落幕了。
单纯的绮罗以为,会议落幕了事情也结束了。其实,真正的战争才起幕呢!宫中开始流传一些谣言,诽谤中伤那些跟主流派意见不同的公卿。而且,绝不会表面化,只会在暗地里流传。
然后,某一天,某个公卿就会从宫中消失,躲在家里足不出门。等一切明朗化时,那个人在宫中的势力也已经消失殆尽。
绮罗一度质问父亲,说:「爸一天到晚说天下和平,那样叫和平呀?权谋术数的竞争那么激烈,根本是乱世。」
父亲很平静的说了一段颇令人开悟的话:「不愧是绮罗,能说出那么有思想的话。不过,天下的确是很泰平的。没有战争就很值得感谢了,人民不必出征,田原不会荒废,也没有人会死。比较起来,一、二个贵族失势,算得了什么大事呢?宫廷中的贵族还会彼此扯后牵制,表示天下还是泰平的。」
一时之间,绮罗也觉得很崇拜父亲这样的豁达。其实,说穿了,他只是一个怕事主义者而已。对身于名门,又已经升为关白大臣,位居臣子中最高地位的父亲而言,一、二个贵族的失势,也许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对还年轻、个性又率直的绮罗而言,就不是那么简单可以视而不见的事。
他对没有理由的失势感到愤怒,对那些不负责任的谣言感到生气。可是,又不能无视那些传言。因为在那个时代,最新最确实的情报,都是经由人人相互传递的。所以任何消息都是一种「传言」。
没有电视或收音机的报导,人们只能依赖传言。也因为人们都依赖传言,不久传言就会在多数人的支持或反对声中,慢慢的产生现实的份量。毕竟,大部份的人是不会去听少数人所说的话。能让人们竖耳倾听的,大部份是内容很特殊的,或是很有地位、很有说服力的人说的话。
所以对同事们的暧昧,绮罗除了生气,也产生了警觉性。
《一定是有什么传闻……难道女儿之身暴露了?》
这是一个天大的秘密,绮罗愈想愈不安,对传闻变得此任何人都神经质。除了同事的态度之外,皇上已知道她进宫了,却不召唤她,都让她觉得有蹊跷。
以前,她斋戒或生病请假后再回到宫中,皇上都会立刻召见她,问他家里的事或病情。可是这次却毫无动静。她愈想愈不明白,愈想愈焦躁。虽然尽量不要去想「可能是女儿之身暴露了」,可是念头闪过之际,心脏就好象要停止似的。
当初吵着要父亲举行元服仪式时,父亲脸色大变:「女儿之身暴露的话,会犯上欺君之罪,被流放或被判死刑的。」当时,听那些话都没什么实际感。可是仕进后,了解到宫中的作法,才深深体会到父亲的话都是正确的。好胜的绮罗想到名门的左大臣家,将因自己而被画上污点,就不胜嘘唏。
她绝不要被判死刑或流放罪,让后世的人指指点点。可是想到皇上知道被骗时的愤怒,绮罗就觉得非常害怕。
在北嵯峨见到皇上时,她的感觉是-
《哪来的乡巴佬贵族,笨蛋一个!》
可是,在宫中看到身穿皇袍,被花枝招展的侍女们伺候着,举止优雅的皇上,她的想法改变了。
《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场合。在北嵯峨时,他看起来迟钝呆滞。可是在宫中,看起来就很优雅。乍眼一看,长得并不怎么样,可是仔细端详,还是个美男子呢!只是没我帅而巳。》
可能是因为把在北嵯峨遇到的绮罗,当成绮罗传闻中的妹妹,所以皇上对绮罗特别垂爱。看在其它贵族眼里,绮罗是因为皇上特别垂爱才能步步高升的。而毫无高升欲望的绮罗,只是很单纯的对皇上的垂爱感到高兴而已。
可是,若知道自己是女儿身,愈是亲切的皇上,因受骗而产生的愤怒一定也愈强烈,这一点是绮罗不敢想象的。所以她一天比一天更了解到严守秘密的重要性。
过了几天,皇上还是不召见她。绮罗觉得很无趣,又说要斋戒,回去关坐在家中。突然左大臣慌慌张张的退出宫廷,冲回家中。
「绮罗!不得了啦!大事不好了。」
父亲夺走了近江「不得了啦」的专利权,也不先更换衣服,就直接冲入绮罗的房间。绮罗也正烦心,听到父亲的叫声,跳了起来。
「怎么了?难道秘密被揭穿了?」
皇帝不高兴的原因,怎么想都只有这一件了。
还是初春,父亲却身满身大汗的。
「不能说毫无关连,但也不是那回事啦!」他喘口大气,接着说:「那个右大臣充分利用了他的情报网,到处散播谣言,没想到自己弟弟会做出那种事!就算没血缘关系,也不该忘了我提拔他的恩惠呀!」
平时不缓不急的父亲,显得非常震怒。跟当初拒绝举行元服仪式时一样的生气,让绮罗有些畏怯。
「右大臣散播谣言?他不知道我是女的呀!他不但深信我是男儿之身,最近还常称赞我很有男子气慨,问我是不是吸引了很多侍女、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呀?我都觉得很不好意思,只有保持沉默。」
绮罗的思考,就是脱离不了「女人的身份是不是已经败露」的范围。父亲盯着绮罗半晌,无奈的说:「那小子知道我绝对不会回答的,就去问妳本人了。妳也真是的,怎么没一点警觉性呢!那就是想招妳为婿,在探妳的意思呀!」
「招我为婿?」绮罗像彼打了一记闷棍。虽然穿著男装仕进,动作也够男性化,至今未出过纰漏。但是,最重要的是缺乏男性的自觉。所以完全没有意识到,对有适龄女儿的贵族而言,自己是最好的女婿人选。「招我做谁的丈夫?」
「右大臣三公主的丈夫呀!」父亲很生气的说。
「那小子在妳行元服仪式后,就极想招妳为婿。一直来烦我,我一直都没理他。这两年来,他怎么问都没结果,我还以为他会死心呢!没想到直接去找妳了。」
「我…我不知道呀,我什么都没回答啊!」
「就是因为这样呀!」父亲激动的叫喊着说:「因为一直谈不出结果来,他才使出强硬手段的。他到处传播谣言说,我答应了婚事,绮罗也没有异议。」
「我没有异议?怎么可能?」
「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和妳,连皇上都知道了。」
「皇上也…」
绮罗呆住了。难怪皇上没有召见自己,是因为听到了这个谣言在生气吗?
「这消息还是皇上告诉我的呢!皇上很生气的说:论身份论家世,绮罗的婚事都不该这样秘密进行呀,为什么不告诉我?妳知道我当时有多惊慌吗?退出宫廷坐上牛车后,真庆幸自己没当场昏倒在御前。现在谣言满天飞,妳打算怎么办?」
「事出突然…,叫我怎么办?」
「什么事出突然?妳斋戒在家的那段时间,右大臣的女婿权中将趁机猛指呀!」
「权中将…?右大臣二公主的…」
「是呀,因为门不当户不对,一直遭右大臣冷落。他答应在宫中散播谣言,右大臣才正式接纳他为女婿。如果这个谣言早点传入我耳里的话,早被我粉碎了!偏偏在我毫不知情的状况下扩展开来。」父亲愈说愈激动,牙齿咬得嘎嘎作响。「现在有右大臣帮他撑腰,想降他的职、调走他也办不到了。可恨的右大臣!!不行,要脑充血了……」
说着说着,血压急遽上升,就昏倒了。
东屋诡异的祈祷一直持续到半夜,父亲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用虚幻的眼神,担心的看着绮罗说:「怎么办呢?真不该让妳仕进的。不!这元服仪式根本不该答应的。虽是皇上下的旨令,也应该让妳落发或找其它理由拒绝的。」
「结婚可不同于元服仪式呀!仕进还可以穿上男装瞒天过海。可是,结婚是要脱衣服的呀!怎么办才好?谣言都已经传到皇上耳里,我也无能为力了……」
看到父亲落下泪来,绮罗也觉得好难过。这样有计划的散播谣言,的确是不可原谅。可是结婚的事,迟早还是会被提起的。
绮罗现在才发觉,当初没想那么多,只吵着要行元服仪式的自己,实在太幼稚了。不过,父亲是不是顾虑到这种因素才反对的,就很值得怀疑了。再怎么说,他都曾经以会造成影响政治生命的丑闻为理由,拒绝了元服仪式和仕进。
但是无论如何,那时如果听从父亲的意见就好了-绮罗开始有了这种消极的想法。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谈怎么办呢?
「那时候我该坚决反对元服仪式…,这样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绮罗受不了父亲那样悔恨交加的看着自己,把脸转开了。虽然是面临政治生涯中最大的危机,但一直被唠叨的不停,还是不由得会产生反抗心理。
《什么嘛!我的确要求行元服仪式。可是,被皇上一说就马上改变态度的是爸爸自己呀!我刚仕退时,他吓得脸色发白。看到一切都很顺利,又一副很支持我的样子。说我不愧是他的孩子,还说什么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现在再悔恨当初又能如何?还不如父女俩人赶快团结起来,应付这件关系着家运的重大事件。》
不愧是绮罗,马上振作心情,这一点父亲就显得很没用,哭个没完没了。
「事到如今,我只有出家了。妳虽然还年轻,也只能跟着进尼姑庵了……哦,不!会遭人议论,妳还是当和尚吧!恢复不了女儿身,也比现在让妳结婚好!」
「和尚--?叫我剃光头,穿臭气冲天的僧服?别开玩笑了!」
绮罗很生气的拉长了脸。这难关的确难过,可是绮罗还太年轻,对俗世还有太多迷恋,是不可能因此出家的。
「没错,怎么可以让绮罗出家!」西屋的政子知道丈夫突然晕倒,为了牵制东屋的梦乃,没有马上来探望,就在这时候突然出现了。出现后又照例歇斯底里的鬼叫起来,左大臣立刻闭上眼睛。
「我不准你让绮罗去当尼姑。只有那些没姿色快枯萎的老女人,或是找不到对象过了适婚年龄的女人,才会去当尼姑!」
「什么尼姑,是当和尚……」
「那不是更糟吗?」
「妈!」绮罗赶紧插嘴:「您想杀了爸爸呀?对需要安静的病人怒吼?看看东屋的梦乃夫人那么安静…哦!也是不怎么安静,但一直在祈祷父亲康复呀!」
政子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去后,父亲已经疲惫得没有力气再提出家的事了。绮罗叹口气,安慰父亲说:「明天我先到宫里确认一下传闻的内容,再想对策。」
父亲像个小孩子一样,用力的点头说:「嗯、嗯!」
听说绮罗入宫,皇上立刻召见他。前几天赌气没召见绮罗,皇上很担心绮罗会不会也赌气佯称斋戒,从此不再入宫仕进了。
绮罗的脸色很坏,好象没睡好,眼眶红红的。
一向洒脱豪放的绮罗,今天显得毛毛躁躁,很不安定的样子。
难道是为了那椿婚事?皇上的心起了波涛。
「好象好久不见了。勤务表上好久没出现你的名字,侍女们都好无聊呢!」
「嗯,这次的斋戒好长。」
绮罗回答得很简短。皇上的心情不好,她一眼就看出来了。所以不知道该接什么才好,只好很形式化的,说一些空洞的问候语。
皇上想,绮罗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结婚的事……
《以前斋戎或生病回来,进宫后一定会询问宫内的事,或是吟咏新诗,显得很快乐的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对他而言非常重要。》
皇上不知道--绮罗已经察觉到皇上为了她的婚事正闷闷不乐。
「斋戒期间,你总不会跟着绮罗公主念经吧?你都做些什么?写歌给情人吗?」
「什么……」绮罗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仕进后,皇上只提过一次绮罗公主的名字,现在又很意外的脱口而出,令绮罗惊慌失措。不但如此,还很露骨的挖苦他说,是不是写歌给情人呀…叫绮罗真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说不出话来了!那么,跟三公主的婚事是真的了?本来想在你亲口告诉我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相信传言的,可是……》
皇上的表情变得很阴沉,突然说: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没敢告诉右大臣和左大臣……」
「啊?」话题突然涂上了政治色彩,绮罗赶忙跪听。
「我早就想过要迎娶右大臣的三女儿入宫。」
「什么?」绮罗忘了自己是在御前,猛抬起头来。「立三公主为妃…?」
绮罗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一夫多妻制的时代,不只皇上,很多贵族也都是妻妾成群。连不是很好女色的父亲,都娶了两个正妻。所以皇上要在后宫添多少妃子、宫女,都没有理由责难的。
可是,绮罗不懂的是,皇上看起来并非好色之徒,甚至为了摆不平三个皇妃大伤脑筋,为什么还要迎娶三公主进宫搅和呢?
「可是,皇上身边已有丽景皇妃、弘徽皇妃、梅壶皇妃三人竞相争艳了啊?」
「难道这样就不能再找第四个了吗?」
「当然不是…可是,三公主跟弘徽殿皇妃是同胞姐妹呀!姐妹争宠……」
「不是没有前例呀!」
「那是…」
绮罗不再说什么,但是心中一股怒火涌了上来。
《真色!让姐妹共同侍候,是有背人道的。现在又不是万叶时代,说什么有前例?外表优雅,举止高尚,真看不出来其实也是个好色之徒!而且,还真没有眼光。弘徽段皇妃虽不丑,但姿色也只是平平而巳。她的妹妹除非是突变种,不然也相差无几。连这种推理都不会,真是脑筋有问题。我就长得比她美多啦,如果他是想娶我弟弟绮罗的话,我还服气些。什么审美观念嘛!》
气到这种地步,已掺杂了嫉妒的成份,绮罗却不自觉。
皇上感觉到沉默的绮罗,心中怒火滚滚。
绮罗一定是为了将失去三公主而焦急着,皇上愈想就愈恨。可是又不能发泄出来。因为太倾心于绮罗,是皇上的一大弱点。
「总之,还有东宫的问题。」
「东宫…?敢问是…?」
「现在的东宫是我妹妹久宫。可是,她已经十五岁了还那么孩子气,一直不愿意当东宫。因为几乎没有这种前例,所以天下人也都很担心。还是得立跟我血缘相连的皇子为东宫才行。可是现在的三个皇妃没都没生下皇子。」
绮罗差点没昏倒。如果是真的喜欢姐妹俩人,让她们同侍一夫,那还没话说。可是若是为了得到皇子才要迎她入宫的话,真产下了皇子也就罢了,没有的话该怎么办呢?把三公主丢下,再迎第五个皇妃吗?
同样是女人,怎么可以对这么悲哀的事保持沉默?这时候,绮罗的女人意识复苏了,她开始同情那个还未见过面的三公主。
《如果皇上是真心喜欢三公主的话,还可以赞同。哦,不!就审美观点而言,我还是不赞成的。可是,如果只是把三公主当成生皇子的工具,就太可恶了。一副很温柔的样子,想法却下流无耻。三公主入宫后,一定不会幸福的。》
胸中义愤取代了同性间的嫉妒,绮罗决定坚决阻止三公主入宫。
「您打算告诉右大臣希望三公主入宫的事吗?其实我跟三公主之间已论及婚嫁,而且已经互通书信了。」
绮罗很干脆的表示了自己的决定。该含蓄的时候含蓄,该表达的时候清清楚楚的表达,这就是绮罗。
绮罗对前途没有什么野心,跟那些为了升官每天汲汲营营,看人脸色过日子的贵族不同。如果硬要三公主入宫的话,绮罗可能会因为愤怒或失意,假借生病之名,半年、一年不再进宫来。
他是很可能这么做的。如果只是一年半载还好,万一因为失恋的痛苦,让他失去理智出家了,那该怎么办?皇上有点担心了。
应该坚持迎三公主入宫、阻止绮罗结婚,让绮罗恨自己呢?还是应该忍受寂寞、答应绮罗的婚事,让绮罗跟以前一样在身边伺候呢?皇上在两种想法中彷徨。
《可是,阻碍绮罗的婚事,不就是证实了这是一段畸恋,也证实了自己的愚痴吗?还不如让绮罗如愿结婚,取得他的信赖、尊敬和友情……对,这样比较好,也难得绮罗会对三公主如此痴心。老实、没有花边新闻,侍女们也抱怨他太冷酷,也许都是因为他的心早巳暗中给了三公主吧!这种表面上看不出来的感情,才是真正激烈的。如果我横刀夺爱,绮罗一生都不会原谅我的。》
皇上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决定割舍深藏在心底这不为人知的恋情,他说:「我还没对右大臣说什么。因为我觉得不必那么急,慢慢来就好了。听到你和三公主的事,我也慌乱了一阵子。不过,不久你将成为朝廷的重臣,又是我最信赖的……我并无意用权力来夺取你的正室。再说,给后世留下前例,也有毁我的声誉。但是我还是要再问你一次,你是由衷的想与三公主结婚吗?」
冷静又合乎情理的质问,让绮罗感到愕然。
《妳真的那么想娶三公主吗?》
一股惆怅涌上心头,再加上对三公主的妒意,绮罗一时说不出话来。但是马上又想到,不可以在节骨眼退缩。于是断然的说:「衷心希望能带给她幸福。」
由衷希望跟她结婚是假的,可是想让她幸福是真的。
《对不起,三公主,破坏了妳入宫的机会。可是,我实在不想让皇上再娶妃子了。现在那三个皇妃是在我仕进之前入宫的,我没办法阻止。可是,让皇上在我眼前娶新的皇妃,我会觉得很委屈也很没面子。虽然我不能让妳生小孩,可是我会很珍惜妳的。》
绮罗在心中道歉。为什么皇上娶新的皇妃,绮罗会没有面子呢?根本就毫无关连,可是绮罗就是这样自我解释的。
皇上点点头,说:「那么,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你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是!」
「退下吧!我累了,要一个人静静。」
「遵旨……」
绮罗心情复杂的退了出去。
也许他不愿再见到情敌,暂时都不会再召见我了。绮罗觉得很难过,可是想到至少阻止了新的皇妃入宫,就有一种「胜利」的满足感。
退出宫回到家后,绮罗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跟三公主结婚了。」
父亲一听,发出像青蛙被踩扁似的叫声,口吐白沫又昏倒了。
这次真是两天两夜都醒不来了。水火不容的政子和梦乃也一时休战,守在病杨边。第三天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头发已经掉满一枕头。
叫绮罗把事情说清楚,绮罗只说:「不知不觉就变成这种结果了嘛!」
再怎么问都问不出所以然来。他想一定是在宫中发生了什么事,立刻跳下床,匆匆赶入宫里。绮罗本人说要结婚的事,已经传遍宫中。所有遇到他的人都说:
「真是再好不过的组合,太羡慕右大臣了。」
「后宫的侍女们都悲叹着说,那么老实的人娶了正室,一定不会像宰相中将一样再出来花了。」
「他真是右大臣的一大王牌呢!」
这些话也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嫉恨。最后一击是来自皇上。
「我一直把他当做刚仕进时的少年看待,没想到他已经十六岁了,是该娶妻了。结婚是愈快愈好。这件事拖愈久,对他的升官愈不利。现在大家都知道这件事了,再拖下去只会惹来闲话的。」
把两个人的婚礼说得那么顺理成章。
左大臣想,在自己昏倒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已不得而知。但是,事情的确已发展到无从选择的地步了。
只有右大臣和他的女婿权中将喜形于色,得意的看着那些被右大臣抢先了一步人,包括陷入苦思中的皇上,以及惊讶过度的左大臣。
「权中将,你做得太好了。这次能招绮罗为婿,多亏你了。每次我问我哥哥,他都不理我。绮罗也老是装傻,事情一点都没有进展。害我焦急了一阵子,现在总算舒畅多了!」
「哪里,我是右大臣的女婿,这种时候当然要效力呀!」
「二公主能找到你这么好的夫婿,都是神的旨意、佛的心意,好让你引绮罗来当三公主的夫婿。现在皇上也下旨尽快完婚了,再来就是拜托广隍寺、药师如来大师,祈祷赶快生下麟儿了。」
听到右大臣如此狂喜的消息,左大臣只有泪流满面的说:
「绮罗,妳到底在做什么呀?现在想要想出家都太晚了。不但会毁了右大臣的立场,还会害三公主被指指点点说她被夫婿给拋弃了。」
「还说出家呀?我是绝不会出家的。」绮罗厌烦的说。
事情已经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绮罗只有顺水推舟了。
绮罗的这桩婚事,众说纷云。有人说右大臣家急着办婚事,连互通恋歌的婚约期都省略了。有人说因为恋情曝光,所以绮罗急着举行婚礼。总之各路消息汇集,热闹到极点。
「不出家怎么办?妳说呀!结婚跟元服仪式大不同啊!」
左大臣说这句话时,声音已几近悲鸣。他实在不懂,为什么绮罗能表现得那么不在乎。到了「晚上」,她究竟打算怎么做?
在这个穿很多层衣服的时代,个性像男人,再穿上男人的衣服,看起来就像男人。可是毕竟还是女人,没有男人的机能呀!
「绮罗啊!」左大臣想再哭也解决不了事,不如把一切谈清楚。于是语气变得很严肃,绮罗也赶紧端正自己的坐姿。「小孩子怎么办?那一边当然很想要小孩啰!」
「啊--是呀!」绮罗的脸一下子红透了。「只有让对方死心了,神当然不会把小孩赐给女人和女人的。」
「这种事妳也已经知道了吗?」
「早就知道了!」
父亲安心了。还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糊里胡涂的把事情搞成这样,但是看来并非如此。
「那么,再进一步问妳,妳知道夫妇间的事吗?嗯,就是晚上的事…嗯…就是怎么生孩子的事,妳懂吗…那个做法、诀窍……」
绮罗的脸愈来愈红了。
「哎呀,我还以为您要问什么呢!当然是一起睡觉啦!」
「睡…睡觉?妳都知道了?」
不好意思的心态一下被踢到了一旁,他怒吼了起来。
那么,绮罗是在什么都知道的状况下,准备结婚的?
「纵使是父子也不该把这种事说得这么白呀!」
绮罗皱着眉很严肃的说。
《我一直很小心不让父亲发现我的经期,在宫中也怕穿梆。所以都假借斋戒、生病之名,躲在家中呀!什么礼仪做法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要有应变能力嘛!》
绮罗有自己的想法。
父亲沈思了一会,抬起头,似乎看破一切的说:
「好,妳结婚吧!我不再说什么了,妳也有妳的想法。」
「哇-你终于不哭了?太好了!」
「我认了。不过一旦穿梆一样是流放或死罪的,而且还会连累到右大臣家。若大家知道右大臣不顾一切招来的女婿是个女人,右大臣家会成为后代子孙的笑柄。三公主也会因为嫁给女人而被嘲笑,不得不去寻死。这些后果妳要牢记在心。」
「嗯……」
「人家会说三公主是不会生蛋的母鸡,可是总比被嘲笑嫁给了一个女人好。所以,妳要小心维持这段婚姻。」
虽然有些不安,可是看来绮罗在完全知道结婚是怎么回事的状况下,说要结婚的。所以左大臣相信,绮罗应该是自有打算才是。
令人担心的仕进,绮罗都能应对。说不定,结婚也能顺顺利利的。父亲只有这样安慰自己,并祈祷上天。
得到父亲的承诺,绮罗了了一桩心事,就想去东北屋邸看看好久不见的弟弟。
弟弟绮罗自从裳装仪式后,不断收到各方公子的来信,不断的昏倒。所以就在东北屋邸设了病床,现在几乎都住在东北屋邸里。
不知是因为听不到诵经声,还是裳装仪式后一举一动不再受到那么严密的监视之故,比起两年前,不但血色红润,肌肉也结实多了。
「好久不见了。」
弟弟在靠在肘枕在翻著书。仔细一看,是《和汉朗咏集》。
绮罗吹了一声口哨,说:「怎么啦?一付达官公子的模样。」
「我又不能像姐姐一样在外面走动,无聊极了。」
弟弟合上书,把身子坐正。说:「姐要结婚的事,是真的吗?」
「你也知道了?又是我妈到处去说的?」
「我妈现在神经也绷得好紧。我真怕她会因为妳结婚,也要帮我招女婿呢!」
「有可能,哈哈哈!」
「妳还笑呀,姐!」弟弟很认真的说。
「妳还笑得出来呀?真的没问题吗?三公主是怎样的人呢?」
「十五岁吧?还没见过面,不过看弘徽皇妃的样子就知道,妹妹也应该是普普通通的。」
「性格呢?太敏感的话就不好吧?」
「这一点可以放心。宰相中将说:『你真要娶地呀?那个公主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呢!有一个冬夜,鬼火在邸内飞来飞去,侍女们都吓得尖叫,四处逃逸,只有三公主呆呆坐着。人家问她说,那是鬼火耶,妳不怕吗?公主说她还以为是萤火虫呢!不过,又觉得那样的萤火虫好象太大了一点。你不觉得她天真的超乎常理了吗?』,所以,我想应该没问题的。」
「没问题……」弟弟很烦恼的样子,垂下眼帘,盯着席子的边缘。「姐姐博学又有才华,我是不担心。可是,那个…男女的问题……不知道妳…妳…知道吗?」
说完,耳尖和连露出袖子一点的指尖,都红透了。
绮罗大呼一口气,说:「唷,看不出来你也很早熟嘛!我已经被爸念了一堆啦!什么生小孩子的方法、诀窍啦…」
「爸跟妳说了这么露骨的话?」
「他就是少根筋嘛!」
「原来爸已经告诉妳那么多了…这样妳还是要结婚吗?」
「当然!」
「如果真的都懂了,那么结婚也没关系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老是像个女人一样东想西想的话,你一辈子都当不了男人的!」绮罗有些受不了的说。
父亲和弟弟说话都含含糊糊的,对绮罗而言,是无法忍受的。
《真是的,生小孩的方法谁不知道嘛!就是一对男女订下婚约,一起睡在一条棉被下。不久之后,出云神仙和如来佛就会商量好,给他们一个可爱的孩子嘛!我跟三公主都是女人,所以神仙和如来佛不会给我们宝宝。可是现在问这些问题做什么呢?真是太没常识了。》
绮罗摆出姐姐的架势看着弟弟说:「不要把什么事都看得那么严重,婆婆妈妈的。我们家族的男人都一样,试敲石桥敲个半天,最后还是决定不要过桥。俗话说:『思考不如行动!』,正好吻合现在的状况,是不是?」
不顾眨着眼满心不安的弟弟,绮罗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很赞同似的,径自「嗯,嗯」的点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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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幽情(前集) 六 绮罗结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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