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下起了一阵雨。
雨,下得很大。
不能只以滂沱两字简单带过,以实际状况形容,大得像是直接从头泼下一大缸又一大缸的雨,而餐厅内,她的心也在下雨。
羽乃冬独自一人坐在餐厅的包厢里,晕黄的灯光让暖色系的色调更显浪漫,桌上水晶银烛台搭配七彩玫瑰烛,香气浓而不腻,柔光暖而不烘,然而此时却解不了她心里的冻。
只因,就在一个钟头前,她交往了一年的男友对她说:“我要结婚了。”
向来淡漠得无情绪可言的猫眼在瞬间亮了下,心在微微颤抖,她正要提醒他还未求婚,却又听他说:“我们别再联络了。”
多可笑,他今天特地订了包厢,如此具有浪漫情调的地方,她还以为会是他们的关系将更进一步的表示,岂料,竟只换来一句别再联络。
她并不是他要结婚的对象,也证明在和她交往的同时,他也顺脚劈了一下,而她是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说真的,心并不是挺痛,只是身体暂时动不了。
时间滴答流逝,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脑袋放空,双眼失焦到最极限,心情荡到谷底,情绪不爽透顶。
有一把火苗从冰冻的心版深处窜出,低调而缓慢地噬燃着。
“小姐,不好意思,本店要打烊了。”服务人员走进包厢里客气地说,眼角余光不住地瞥着这位穿着打扮和餐厅格调非常不合宜的女子。
她身穿寻常棉T和一条看不出品牌的牛仔裤,下头配了双相当洁净的运动鞋,一头长直发过肩且绽着光泽,尽管她的穿着跟时髦完全搭不上边,但却有个非常迷人、引人想一探庐山真面目的纤柔背影。
羽乃冬站起身,拿起包包准备离开,和服务人员正面对视一眼,淡漠地说:“抱歉。”说完便挺直腰杆离去。
服务人员愣了愣盯着她瞧了一会,才开始收拾。
她并没有一张出色的脸,眉色淡而有型,却太显刚硬,眼大但不是双眼皮,反倒让她的眼神常露凶气,唇形漂亮却老是习惯性地紧抿着,整体上,整张脸是萧瑟的、浅淡的,不着温度的眼神像是在警告──生人勿近。
她不丑,堪称清秀,但眼神很冷漠,目光很凶猛,并不是刻意如此,而是与生俱来。
不是她的错,要怪就怪爹娘把她的名字取得不好。
乃冬、乃冬,在辞海里,“乃”当代名词时,意为“你、他的”,当动词时,意为“是、为”。有几种翻译意思──你的冬、他的冬、是冬、为冬……冬冬冬!再加上和姓氏同音异字的雨,不就变成雨乃冬!×的!不冷都不行了!
她会长得很冷、个性很冷、应对很冷,就错在爹娘取错名字!
瞧瞧她的大姊名叫必夏,听起来就觉得威风,难怪大姊行事作风就是很威风;二姊名叫良秋,听起来就是爽飒舒服,难怪她总是给人很沁心的印象;小妹名叫占春,都已经站在春天里了,还能不快活吗?难怪她永远活力无限、精力充沛,反观她……唉,不想说了。
她开始怀疑自己可能是被收养的丑小鸭,只因她跟家人都不像,家里没半个人是单眼皮,唯独她……唉,真烦。
羽乃冬无视服务人员的视线膜拜,走到餐厅外头,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地上一洼洼的水痕,倒映着她的面无表情。
她自问,伤心吗?答案很抽像,她没有办法具体回答。
她并不向往爱情,但是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跟一般女子一样成为新娘,安稳地相夫教子,但遗憾的是,她的愿望暂时又落空了。
她很失望,却也清楚,没必要为一个不懂得珍惜她、不懂她好处的男人伤心,不过是遗憾自己好不容易抓到的幸福又飞了。
想完,她抬头挺胸地在街上漫步,这家餐厅离家不会太远,走路回去,让脑袋再彻底放空一次,对她低靡的情绪会很有帮助。
只是──
后头的车急驶逼近,听见声响,她下意识地朝人行道内侧移动,然而却依旧闪避不及,路面上的一洼水被呼啸而过的车子溅起一片泥泞瀑布,将她彻底从头笼罩到脚。
羽乃冬僵住。
“抱歉、抱歉!”男子紧急煞车下了车,走到她的面前,从头到尾打量着她光凭一个惨字不能概括的惨状。
她冷冷瞅着他,目光像是深藏在地底下的冷泉一样冰凉。
男子扣住她带着凉意的手。“小姐,真的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不如这样吧,我带你到服饰店,赔你一套新衣服好吗?要不然,你先到我家梳洗一下,我再带你去买?我家离这里很近,大概只要几分钟的车──”
话未完,那纤细的身影已经扑进他怀里,方曜久惊诧不已,不管横看竖看,他都不觉得她会是这么热情如火的人,然而现在她紧紧抱着他,却是再血淋淋不过的事实啊。
只是,她抱得好像有点久?
难道她记得他是谁?方曜久正暗忖着,慢慢地感觉到一股湿意渗进他的外套里头,让他的半透明针织衫产生了黏腻不适的凝滞感。
“下次开车经过水洼时,记得开慢一点。”话落,羽乃冬松开双臂,临走前,不忘抓起他的衣服再抹一下脸。
然后,很酷很酷地抓着包包朝回家的方向走,步伐不疾不徐。
方曜久怔愣地看着她诱人的背影,又看看自己身上的“人拓”,不禁放声低笑。
酷!他真的爱死了她的酷!
但遗憾的是,她似乎还是不记得他是谁。
唉,想不到他刻意制造的机会就这么简单地被破解了,但无所谓,往后多得是机会,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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