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比沃尔夫大将近十岁,不过二十出头和临近三十在其他人眼里都还是年轻人,现在,这两个年轻人正在一边品尝着哥伦比亚的咖啡,一边商量着他们的行程。
「这里你比我熟悉。」杰克看着沃尔夫波澜不惊的脸,「而且你应该已经有计划,说出来听听。」
沃尔夫抿着嘴牵动了一下嘴角,很轻微。「我们坐飞机去我母亲的部落,在那里能弄到独木船,亚马逊河的主干很危险,但是上游的支流并不那么可怕,而且水流很急,非常适合漂流。」
「听起来你非常熟悉那里。」
「那是我的家乡。」沃尔夫回答之後,沉默下来,他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的母亲了,虽然他们之间经常通信,而且互寄照片,但是这些并不足以弥补他对母亲的思念。
「那么等漂流到了主干之後呢?」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游客,当然可以在最近的城市登陆,然後打道回府。可是这一次杰克还有任务要核实亚马逊河的航道,所以他们得一直漂到下游去。
「我们换木筏。」沃尔夫说,「等到了真正的亚马逊河。」
沃尔夫·克鲁什信步在基多的街道上,大街上有很多人,有西班牙血统的公民,也有披着披肩的印第安人,这里有印第安人与葡萄牙人的混血儿,但是他不是。从小到大,他总是觉得自己和别人有点格格不入。其实杰克也面临着相同的问题,而且也同样独自苦恼着。
沃尔夫要到他认识的一个爱尔兰驾驶员的家里去,他想要让他开飞机送他和杰克去亚马逊的上游。
赤道就在基多城外经过,可是这里全年的平均温度却只有摄氏十三度,因为它很高,它位於海拔两千八百一十九米的高山地区,是拉丁美洲位置第二高的首都。沃尔夫走的很慢,这里的空气有些稀薄,而且,在鹅卵石铺成的道路上,他感觉到有一个人在他身後不紧不慢的跟着。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但是当他故意绕著广场走了一圈之後发现那脚步声还是跟着他,就担心起来:他们跟着来基多了!
这真是一个坏消息,他的探险计划的破坏者就像烦人的苍蝇一样,他走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
沃尔夫很生气,他加快了脚步。跟在後面的那个人看来并不是本地人,因为没过多久他的喘气声就变得很粗。沃尔夫把那个人甩开很长一段距离,然後一个跨步进了爱尔兰驾驶员那幢房子门廊的阴影里,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等着。
一直在跟踪他的那个陌生人走过来了,他有点儿举足不定,在每一家人家的门廊前都驻足片刻,最後,他来到沃尔夫藏匿的门廊。
沃尔夫摁亮手电筒,照在那个人的脸上。
他是个中等身高的白人,身上的肌肉很发达,看上去会叫人联想起职业拳击手或者芝加哥大街上的歹徒。在强烈的灯光下,他的脸扭曲变形,凶残阴险得难以形容。
「你在跟踪我。」
那个人眨眨眼睛,「什么?你疯了。我只不过在散步啊。」
「可笑,你散步怎么老跟我走一样的路?」
「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企图推托。
「我认得你的脚步声,我到哪儿,它们就跟到哪儿,甚至跟着我在街上绕圈。」
陌生人威吓的逼近门廊,但是沃尔夫比他高,而且吵闹起来,附近的居民都会出来。他的脸色忽然缓和下来,露出温顺的笑容。「说得对,夥计,我是在跟踪你。但是我并没有恶意,我看得出你会讲英语,我……嗯……我只不过想打听一下,到旧金山教堂该怎么走。我只是个普通的游客,听说那里很值得去参观。」
如果他这番话是对杰克说的,那么他准能蒙混过关,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沃尔夫,一个印第安人的混血儿,谁能一眼就看出他准会说英语呢?况且沃尔夫的身体里还流淌著一半英勇善战的印第安人的血脉。
不过就像那个陌生人一样,沃尔夫也不想在这里惹麻烦,他还要去亚马逊河。於是他告诉了陌生人旧金山教堂的位置。
「非常感谢。」陌生人说,「後会有期。」
可是那样的神情让沃尔夫心里分明感到,那人说的是,「别得意得太早……」
***
沃尔夫在爱尔兰驾驶员的家里稍坐了片刻,他们以前有过一些交情,所以叙了叙旧,他经常开着他的飞机去沃尔夫母亲的部落运输货物。
「明天早上能飞么?」沃尔夫向他确定着。
「当然。」
「好吧,拂晓,停机坪那儿见。」说着,沃尔夫站起来要走。
「要不要我这个保镖护送你回酒店?」
「我对付得了。」沃尔夫摇了摇头。
他没有走原路,而是绕了条远道,一路上他随时留意着周围的动静,平安无事。回到酒店的时候,杰克还没有睡,以为他多半是在看亚马逊河的简介,可是杰克手里拿著一张类似於信纸的东西。
「信件?」有谁能够预知杰克现在会在基多酒店,而且提前写好信给他呢?
「不是信。」杰克看到沃尔夫回来跟他打了声招呼,「是传真,刚才领事馆的人送来的。」
「有事情发生?」
「不,没有。」杰克平和的笑了笑,「是艾默斯,他祝我们旅途顺利。」
「艾默斯……」沃尔夫想了想,「你的那个秘书?」
「对,就是他。」随後杰克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们更多的交情是在私底下,我们是朋友。」
沃尔夫表示了解的点了点头,可是随後马上就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搅乱了心绪,他想起了那天在地质局的办公室里杰克和他的秘书,那个叫艾默斯的交谈甚欢的情景。那是他不知道的杰克·艾格哈特,虽然地质局局长也知道很多他所不知道的关於杰克的事情,但是对於几乎同龄的艾默斯,沃尔夫有著奇怪的排斥感,原因是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
又在床头的灯光下看了一会儿书,杰克才决定早点睡觉。他们熄灭了房间里所有的灯,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这样舒适的床铺,从明天开始就将暂时离他们而去了,亚马逊河的岸边偶尔会有供探险者居住的小木屋,但是在更多的日子里,他们只能睡吊床。
沃尔夫闭上了眼睛,可是很长的时间里他都无法入睡,杰克·艾格哈特就躺在他的身边,他们同住在一间房间里,而且今後的日子里他们还要一起在亚马逊河上漂流,只有他们两个人……简直像做梦一样。
基多的夜晚很宁静,杰克的呼吸声轻柔却又蕴含着力量,沃尔夫知道这样的机会很难再有第二次,他无法估计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有多久,但是多久都不够用。他必须利用所有的时间去了解杰克,这个他钦佩得如同他的偶像一样的人。至少,他所了解到的关於杰克的事情,不能比杰克的秘书所了解的少。沃尔夫隐约的察觉到他这种对杰克秘书的复杂心情应该叫做嫉妒,可是对一个男人产生这种心情,又是为了另一个男人,这不是很可笑么?虽然沃尔夫这么对自己说,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如果是为了杰克·艾格哈特,其实嫉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清晨的基多空气清冷,很难让人相信这里是赤道附近。
「欢迎登机。」爱尔兰的驾驶员稳稳当当的坐在小飞机的驾驶座上,一边对身後的沃尔夫和杰克说着,同时加快了飞机马达的转速。
他们的装备和枪支都放在行李仓内,为了谨慎考虑,杰克选了两支合手的左轮手枪,还有长距离的猎枪,以便他们的不时之需。
小飞机颠簸着慢慢顺着草坪跑道滑行,逐渐加速。
当飞机以每小时一百二十公里的速度摇摇晃晃的行驶的时候,突然一阵风从侧面吹过来,使得飞机拐了个弯,冲着一辆救火车直冲过去。爱尔兰驾驶员拉了制动器想要让飞机转个方向。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飞机的制动器突然出了毛病。
「制动器坏了!」爱尔兰人尖叫着,他无法停机,撞机警报器在机场上空呼啸。救火车上的小夥子们像爆玉米花似的从车里蹦出来。
沃尔夫的手用力的捶向自己的膝盖,他早该想到的,他早该想到他昨天碰到的那个人不会那么简单就罢手的。
杰克自己也开过飞机,所以他知道现在他们面对的情况有多危险,他把双手交叉起来放在大腿上,手心里都是冷汗。
「加速。」杰克从後座拍了拍爱尔兰驾驶员的肩膀。
聪明的爱尔兰驾驶员马上就明白了杰克的意思,他以他那爱尔兰人特有的不可思议的勇气,孤注一掷。他们都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里。他把油门加到最大,飞机吼叫着在跑道上飞驰,救火车就在正前方。
飞机能上升到足够的高度么?
机头的起落架已经离开了地面,另外两个起落架轻轻跳动了几下也跟着升上去了。飞机在距离救火车仅仅十几厘米高的地方擦过,腾空而起。
飞机里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杰克与沃尔夫劫後余生的互相对视了几秒钟,也许和他们一起来到亚马逊的还有命运女神吧。
飞机下停的上升着,厄瓜多尔重峦叠嶂,耸立着三十座大火山,基多四周被巨人似的高山包围着。前面的石壁慢慢的隐退,一条山峡在他们眼前展开,峡谷两边,巨大的悬崖以逼人的气势压下来。只要飞机再高一点,就可以完全避开这些危险。
突然,飞机猛地下降。
「嘿!不行了!」爱尔兰人惊叫着,竭力让下落的飞机抬起头来。
「又怎么了?」沃尔夫开始觉得这次行程似乎多灾多难。
「没关系,只是遇到了下降气流。」杰克语气轻松的安慰着沃尔夫,可是事实上,无论是杰克,还是勇敢的驾驶员,他们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们挣脱了下降气流,但是飞机距离怪石嶙峋的谷底却没有多远了。爱尔兰驾驶员拚命的让飞机上升,却没有成功。为了避开那些峭壁,小小的飞机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侧飞、盘旋。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顺着七拐八弯的岩壁飞行,并且请求命运之神保佑他们不要再碰到下降气流。S型的拐弯和转角不断出现,石崖一个接一个地冲向机窗,几乎贴着机身擦过。勇敢的爱尔兰人静静的坐在驾驶员的座位上,此时此刻,杰克非常信赖他,虽然他们还算不上认识,但是他操纵着飞机,锐不可当的盘旋在巍然不动的重峦叠嶂之间,他身上的确具有所有时代英雄的气概。
峡谷的底部终於沉了下去,狰狞的峭崖在後退,飞机最後猛地使劲一加速,胜利的冲出了峡谷,冲进一个新的世界。
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杰克看到了机下连绵不断的森林郁郁葱葱,这儿永远都没有干旱之虞,婉蜒流淌在绿野中是弯弯曲曲的银色小溪。他有一点激动。
然而在飞机准备在沃尔夫的部落降落的时候,他们同时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
在一片林间空地上他们试图把飞机停下,可是那片空地太小,而且,他们的飞机没有制动器!
空地的那头有几间茅草屋,飞机急剧下降,冲过空地,压倒一间大茅屋的草墙,然後,在大惊失色的一家人中间,在他们的客厅、饭厅、卧室里刹住了。
印第安人马上抓起刀和长矛,还有一些印第安人冲进茅屋,他们人人都带著武器,妇女的尖叫,孩子的哭喊,还有武士们恫吓的吼叫声在林间空地上不断的回响。
这样的见面礼,恐怕是沃尔夫·克鲁什所始料不及的。
三个人之中第一个从惊慌中反应过来的是杰克·艾格哈特,但是对於眼前这些不知道是受到了惊吓还是正在愤怒的印第安人来说,杰克却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他既没有经常和他们保持来往的关系——像那个爱尔兰人,也不是这个部落的一员——比如说沃尔夫。他坐在飞机的後座推了一把他们的驾驶员,然後动手摇了摇坐在他身边的沃尔夫。
虽然形势显得有点剑拔弩张,但是印第安人一个受伤的也没有。
终於,杰克的两个夥伴也镇定了下来。满脸笑容的爱尔兰人从飞机的座舱门伸出头去,兴高采烈的向一位老人高声问好,随後沃尔夫有些激动的打开舱门走了出去,印第安人愤怒的声音在一瞬间平息……他们认得沃尔夫·克鲁什,甚至其中有的人是看着沃尔夫从小长大的。虽然他後来离开了他们的部落去白人的学校读书,但是在他们的眼里,他永远都是那个长不大的孩子,永远都是他们部落首领的女儿的骨肉。
「祖父。」沃尔夫微笑着,冲着刚才和爱尔兰人打招呼的老人。
老人对於他们的重逢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喜,但是他走到沃尔夫的跟前给了他一个有力的拥抱。
沃尔夫把杰克介绍给印第安人,於是,他们说着欢迎词,排着队伍穿过村庄,把他们三个人带到首领的屋里。村庄的房屋很漂亮,这使得杰克有些诧异。「幸亏我们撞倒的是一间茅草屋,不是这些房子。」杰克说。村子里的房子大都用结实的木材修筑得很漂亮。村子里还有不少的玉米、大豆和香蕉。
在湍急的河滩上,停泊着用圆木精心凿空的独木舟,那样的独木舟,杰克只在书上看到过。
印第安人很聪明,而且十分骁勇,杰克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们是不可征服的民族,只是从来没有如此之深的体会到。他们有着健壮的身躯和聪慧的头脑,一面接受着现代的文明,另一方面保持着他们的粗野。印加人没能征服他们,西班牙人也只能统治很短的一个时期——後来,印第安人造反,把西班牙人赶走了。现在,厄瓜多尔的政府也不敢惹他们。
是亚马逊造就了这样的一个民族么?这么一群强悍的人。杰克暗自思索着。
在首领的屋里,四面墙上都挂满了飞镖吹筒、长矛、弓箭、漂亮的虎豹皮、还有枪。印第安人离不开他们武器,或者说,印第安人在这片丛林中离不开武器。
沃尔夫向他的祖父说明他们的计划,并且用手指着墙上的那些武器,说,「我们需要这些东西。」是的,他们需要,虽然那些箭支和长矛看上去很原始,但是却很有用,一只美洲虎需要好几发子弹可能才能结束生命,但是换作印第安人的长矛,只要一击就足够了。
他们抵达的时间正好,在那间屋子里,他们享用了一顿印第安人的午餐:鳄鱼蛋和鬣蜥尾巴烤制的肉排。沃尔夫和爱尔兰人吃得津津有味,可是杰克突然又开始怀念速食店里的炸鸡块,同时他不无悲惨的想到,他们可能很快就会吃到比这些东西还要古怪的食物。
午餐过後爱尔兰人驾驶着他的飞机又回到基多,当然,他简单的修理了一下飞机的制动器,并且发现制动器的确是被别人动过手脚了。
沃尔夫的脸色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阴沉了许多,但是很快又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而明朗了起来。
他见到了他的母亲。
「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们永远不能融合。」杰克扭过头,发现正在和他说话的是沃尔夫的祖父,「沃尔夫的父亲,他虽然爱着我的女儿,可是他们还是一个印第安人和一个白人,他们已经有十年没有见面了,我的女儿很想念他的丈夫。」
杰克沉默着,有很多时候,他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惧怕印第安人,这种隔阂似乎是没有必要的,但是却又是根深蒂固的。
「你觉得我的外孙是个怎样的人?」老人问了杰克一个问题。
杰克和沃尔夫并不熟,他所了解的都是从局长那里听到赞扬,就个人而言,杰克觉得沃尔夫的声音有点冷,对别人的态度也有些阴晴不定,初次见面的时候沃尔夫表现得对他有些冒犯和轻浮,可是第二次在基多酒店再见面的时候,他们之间似乎又奇怪的多了些没有必要的距离……而且,沃尔夫似乎一直隐藏着什么,也许,他是把他自己隐藏起来了。
「他很有男子汉的气质。」最后杰克这么回答老人,沃尔夫很高,而且长的很硬朗,所以他才这么说,至于其他的,杰克没有答案。
「你真的是这么想吗?」老人深邃的目光停留在杰克的脸上,「我们都用这里去看一个人。」他把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而你们,总是习惯用这里去看。」他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用心去看一个人吗?
「我并不信赖你,年轻人。」老人再度开口,「但是沃尔夫他相信你。」
「不要辜负他对你的信赖。」
杰克突然感到一阵沉重,是啊,再也没有什么比一个人无条件的信赖更加令他感到沉重。或许他还是应该拒绝这次的合作吧,在一瞬间,杰克突然有种冲动想要在这里结束他和沃尔夫的搭档关系,如果是在这里,他们还来得及。可是他到底还是没有那样冲动,虽然具体的原因杰克还没有弄清楚,但是他想,或许是时候体验一下与以往都不一样的探险,多了一个完全信赖他的……搭档。
***
为了准备足够的东西上路,以及有充足的时间让那些印第安人完成为他们特制的独木舟,杰克和沃尔夫不得不在那个部落留宿一夜。
他们的晚饭是巨莽的肉,杰克一边用餐,一边在抬起头来的时候第一次注意到有个东西挂在沃尔夫祖父的床头。
「那是我的祖父,」老人用一种十分缅怀的口气向杰克介绍说那是一个经过特殊处理的人头。
杰克吓了一跳,可是却又不敢表现出来。
「我很爱我的祖父,所以,希望他永远在身边。」
听老人这么说,杰克又看了那个人头,然后他看了看沃尔夫。
「我们用这种方式来表达我们的敬意。」沃尔夫知道杰克不太能接受,虽然他曾经在基多酒店的房间里试图问过他关于这种砍人头的习俗,但是亲眼见到之后,还是和想象中的大不一样吧,所以,沃尔夫向杰克解释着。
然后,那些印第安人让杰克在另外一个屋子里看到了一架子的人头,他们就像杰克家里那些书一样整整齐齐的排放在架子上面。那里面只有两种人,被他们所爱戴的,和他们的敌人。
晚上沃尔夫睡在他母亲的房间里,杰克留在沃尔夫祖父的房间,他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第一次和这么多的印第安人这么亲密的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和沃尔夫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杰克的感觉还有这么强烈,毕竟沃尔夫的血脉中只有一半印第安人的血液,而这一次,他身边躺着的却是一个纯种的印第安人,多么不可思议啊……
「那条河很危险。」老人在还算得上是静谧的夜里对杰克说,「但是愿你们平安。」
天快亮时,杰克醒了,他躺者,倾听着四周森林中响起的嚎叫声,他已经置身于野兽出没的地方,他开始考虑他们前面即将面对的危险。
沃尔夫也醒了,不过他想到的却是在基多见到的那张脸,那张被他的手电筒光照亮的脸如今在哪里了?那跟踪他的脚步声会不会也跟着他到这里来呢?
杰克和沃尔夫开始装船了,那是一条用一段圆木挖空而成的独木舟,大小够装三到四个人和他们随身携带的物品。
这种圆木制成的独木舟沃尔夫很熟悉,杰克却有些陌生……或者应该说是概念上的印象与现实存在差别。它比杰克想象中的要大,不过这正好,可以放得下他们所有的设备和工具,而且这个独木舟没有龙骨,它在水上面不停的滑动,他们那些沉重的行李可以帮忙稳住船身保持平衡。
他们把携带的物品按重量平均包装。船里面留下划桨的空间,行李表面平整,以便他们两个人在需要调换位置时爬过或跳过。枪支捆在他们随手就能拿到的地方,所有不能浮在水面的重物都放在作板底下,系牢,这样一来,即使翻船,他们也不会沉入水底,一去不回。在所有的物品当中最引人注目达的并不是那些枪支,它们对于随时都在准备战斗的印第安人来说太习以为常了,倒是杰克带来的那套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引起一阵骚乱。
等到所有的东西都装好,他们就准备出发了。
沃尔夫和他的亲人做了最后的告别,他们有些依依不舍。
几分钟之后,沃尔夫和杰克把船从岸边撑开。印第安人的首领和他的武士们都站在岸上,做着告别的动作,杰克知道,除了他的搭档,他已经告别的这些印第安人是他在这次亚马逊河的探险中唯一可以信赖的印第安人,每一个印第安人都有两面,一个文明友好,一个粗野凶残,他永远不知道自己会碰上哪一种。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前头会出现什么危险,阳光普照,灿烂明亮。猴子在树上面饶舌,鹦鹉上下翻飞,犹如色彩夺目的浪花,拐过一道河湾印第安人的村庄就看不见了,两岸都是林木茂密的叶林,河面平滑如镜,却匆匆的向前流。
杰克一切都听沃尔夫的,说应该怎样划船,向着哪个方向划船,杰克都一一照办。
强大的水流把船一直往前冲。
从出发开始起十分钟之后,他们听到前面的河湾那边传来激流空洞的吼声,那预示着他们即将驶入第一处激流。
他们的船飞快的拐过河弯汹涌急速旋转的涡流在船的四周飞溅,滔滔白浪起伏不停,河水狂暴的吼声进在咫尺震耳欲聋。河面上,河水撞击在嶙峋的礁石上,水雾四溅的喷泉腾空而起。
沃尔夫坐在船头,他往哪儿一指,然后,两个人就合力划桨,让独木舟一次又一次越过窄窄的激流。
这真是一项绝佳的运动,他们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不停的划啊,划啊……划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好。在这种河道里,要想让船顺利的在礁石间行驶,就要比水走的更快。河水在岩石间冲过,涌起山丘一样的浪峰,独木舟行驶在浪峰之巅,水花四溅,杰克和沃尔夫都变成了落汤鸡,小船在岩石的间隙中左躲右闪的颠簸,一会儿被托上波峰,一会儿跌入浪谷。
「呵——!」沃尔夫一声呐喊,杰克也跟着呼喊起来。
经历这一类的事情,即使是白胡子的老人也会变成意气风发的小伙子,更何况杰克和沃尔夫原本就是刺激年龄的年轻人呢。血液在他们的体内轻快的奔跑,礁石险滩终于闯过来了。小船被冲入一片浅水湾,船头几乎垂直的扎进河底,沃尔夫在水里不见了,杰克用力的倒划,让船头抬起来,沃尔夫还在,安然无恙,可是他又惊叫一声,这一会可就被水呛着了,于是两个热哈哈大笑,气氛愉快起来。
最后依次胜利俯冲后,他们把桨停了下来,小船靠着惯性,驶进河湾。松弛一下他们还回味着刚刚飞跃的咆哮喧嚣的激流。
「真刺激!」杰克毫不吝啬的夸奖着沃尔夫关于漂流亚马逊的探险策划,因为这里的水流很急,所以不会有鳄鱼那样的危险,自然的激流比城市里的那些人工制造出来的要多了许多的乐趣,因为根本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在怎样的情况下遇到什么样的水流,这里的河水和大峡的激流变化无常,但是不一样,这里四周都是绿色的热带雨林,行驶在这样的河水中,有一种真正回归自然的感觉。
唯一令杰克担心的,是会不会遇到其他部落的印第安人。
「只要不去招惹他们,就不会发生冲突。」沃尔付肯定的说。
「也许吧。」杰克检查了一下他们的行李,防水布还完完整整的没有缺口,所以不必担心。「这条河道激流多吗?」杰克想先有个思想准备。
沃尔夫卖了个关子,「不知道才有趣味,不是吗?」
是啊,杰克露出微笑,正是因为不知道,人们才不断的去探险,去寻求答案,这也是他热爱自己工作的一个最主要的原因。从无知到了解到熟悉,每一次发现都是一个惊喜,而这些惊喜让杰克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又意义的,并且充满了乐趣。
「一只神鹰!」
伴随着沃尔夫的惊叫声,一片阴影掠过水面,仿佛是一小片乌云。
杰克也抬起头,他看了一只巨大的鸟,在他们的头顶的上空保持着滑翔的姿势。那只鹰翅膀两端的距离……杰克目测……大概有三米多长,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大的飞鸟了吧。
那只鹰在他们的独木舟上空盘旋,杰克警惕的关注着它的一举一动,它的任何一个俯冲,都会给他们这次探险带来威胁。
就在他无法分神的当口,前面传来一阵阴森的咆哮声。这一次的咆哮声和刚才的那段激流的不一样,这种轰鸣更加深沉,而且找不到声音发出的地方。河水转眼间变的无影无踪,在它消失的地方,升腾起一片水雾。
「是瀑布!」杰克终于明白神鹰会在这里盘旋的原因,在这里失足的任何动物,也包括他们两个人,都将成为神鹰的一顿美餐。
他们在到达瀑布之前的一个小河湾处停了船,把独木舟推上河滩。
「任何一条河道都有瀑布。」沃尔夫说,「我们避不开。」
杰克把沃尔夫留下来看着他们的行李和独木舟,一个人穿过雨林去仔细看看瀑布,他并没有责怪沃尔夫的意思,以他的经验而言,克服一座瀑布并不是那么困难。
瀑布并不是太高,大概有五米的落差,但是他们的独木舟一样过不去。
「我们用绳索把船放下去。」
在瀑布的顶部他们再次检查了一下他们行李的防水措施,沃尔夫坚持他要放绳索,因为他比较强壮,于是杰克用他们带来的结实的麻绳捆住船头,然后他抓住船尾,让沃尔夫把他和船一起放下去。瀑布中有坚硬的礁石,瀑布脚下也有,如果沃尔夫掌握不当,杰克和独木舟很可能撞在那些礁石上弄得遍体鳞伤。
杰克就像飞檐走壁一样的在河水里前进,有时会踢到石头,但一转眼,又会掉进很深的水潭,他紧紧地抓住船尾,让他们的船穿过礁石,同时,船也同样搀扶着他的身体。
「放慢一点!」杰克向着沃尔夫大喊,但河水的咆哮几乎淹没了他的呼喊声。
他还是喊迟了,船到了瀑布下面继续向前冲,他一下子被带倒,跌进白沫翻滚的漩涡里。
「杰克!」沃尔夫顺着绳索迅速的滑到船边。
沃尔夫焦急地在水下寻找着杰克的踪迹,他知道在漩涡中跌倒有多危险。很快的,他在船尾找到了杰克,他的手还紧紧地握着船舷,可是他的头撞在礁石上,已经不省人事。
他把杰克拉上河岸,然后把还在瀑布下面的漩涡中打转的小船也拉上沙滩。
杰克的额头受伤了,而且好像在昏迷的时候喝了不少水。这样的杰克有一点点不同寻常。沃尔夫突然感到一阵自责,如果不是他的缘故,杰克也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他拿出药物替杰克作了基本的伤口处理,并且弄了些印第安人的草药敖在伤口上止血。
良好的身体素质使得杰克很快就苏醒了,但是沃尔夫不允许他站起来运动。
「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处理好的。」
「看,这没有什么大不了的,沃尔夫。」杰克不失温柔的说,「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意外,而且你处理得很好,你帮助了我。」
可是不管杰克怎么说,沃尔夫仍然坚持他们不再往前一步,他拿出了他们准备好的吊床,在河岸的树上系好,扶着杰克让他躺在上面休息。
「我们明天再继续。」沃尔夫也躺在一张吊床上,这种吊床在亚马逊很流行,它既便宜,又节约地方,而且旅行的时候很轻便。
虽然他们也准备了蚊帐,但是并没有派上用场,蚊虫不多。
在瀑布的旁边过夜空气很清爽,树下盛开着黄色的、红色的花朵,这里的气温四季如一,植林茂盛。只要愿意,任何人都可以在这座庞大的热带丛林里躲藏起来,砍人头的印第安人,贩毒者,走私犯……下一个时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是一个空气中都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地方,是世界上最神秘,也是最臭名昭著的地方。但是亚马逊河给人的诱惑也是最大的,在这里,有广阔无边的平原,也有一望无际的热带大草原,没有一座丘陵使得这片流域变得起伏不平,也没有一座高山挡住它的视线;这里还有原始的热带雨林藏匿着更多珍奇的动植物,就像一个天然的宝库,亚马逊有的,不仅仅是危险,也不仅仅是那些被人们发现或者还没有发现的金矿。
只有在他们还没有穿越的这一段流域,亚马逊河才更像是一条河流,等到了主干,它就变得像大海一样宽广。
那正是杰克所万分期待的。
天黑了,可是森林里却热闹了起来,听着那嘈杂的声音,杰克突然感慨,他又再一次的离开了喧嚣的城市,可是他却不觉得难过,他的弟弟常常向他抱怨离开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和电视里的节目他就觉得浑身别扭,杰克一次这样的感觉也没有,从他的第一次探险开始。也许,他的心是属于自然的,就像印第安人一样。
「睡不着?」杰克听到沃尔夫不停翻身的声音,可是没有得到回答。
沃尔夫已经入睡了,虽然只有一半的印第安血统,但是他比杰克更加适合这片土地……如果他没有表现出这么不安。
杰克不知道沃尔夫在不安什么,因为他只是睡得不安稳,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也没有说梦话。
该不会是因为有他在旁边,所以沃尔夫才不安的吧?杰克胡乱的猜想着,并且因为自己猜测到的答案而觉得有些失落。沃尔夫的祖父曾经那么肯定对他说沃尔夫是信赖他的,可是信赖他的沃尔夫却不能在他的身边睡得更加安稳。
杰克自嘲的笑了笑,他觉得自己有点自以为是。他过去一个人穿越丛林、走过草原、翻越高山的时候,也有过临时的伙伴,不过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担心过他们是不是真的信赖他。
可是这一次,情况似乎有点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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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速前进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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