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轨迹 第二章

  由迎对街道的落地窗向外眺望,可以看见盈盈洒满街头的耀眼阳光。已经过了午餐时间而显得空荡宁静的餐厅里,回响着Eagles喑哑而苍茫的嗓音──Hotel California。可堇不知反复听过了多少回的旋律,每每依旧浮现潮骚似的吊诡思虑。
  一面清洗手边的餐盘器皿,可堇一面轻声哼着。
  从大学时候开始打工的餐听,以平价精致的餐点获得附近上班族的广泛喜爱,然而与每逢用餐时间招待饱食尽兴的客人相较,可堇更偏爱这清闲的午后时段。清朗明亮的白昼,宽敞空间里低声交谈的人们以及清缓扬肆的诸多曲调,那些纯粹简单的平静仿佛永无尽头地绵延不绝。
  「阿堇,听说你要请假一个礼拜?」从流理台旁探出头来的烈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从实招来,打算带新马子去哪渡假啊?」
  「有病呀,听你胡说八道。」
  「呵呵,装傻是没用的。我刚刚听到了,你跟店长请假不是?坦白从宽啊……」
  「就说没什么啦?……喂,烈你别扯我脖子,会痛哩……」被身材壮硕的烈狠狠勾注颈肩,可堇挣扎无效只有勉强妥协,「OKOK,我说我说,你别扯了……」
  烈是大学起一起打工的伙伴,粗懭的五官还有削得厉厉落落的短发,充满着明朗的南国风情。大剌剌的性格自然是可堇最欣赏之处,不过动辄兴起的肢体交流可就敬谢不敏。
  「是我哥要开刀。」
  「咦?你是说你那个挺静的哥哥?……什么病呀?我也去探病怎样?」
  「探病?」很怀疑地盯着眼前的傻大个儿,可堇嘴角抽搐,「不必了,你留着小命帮我备后事比较妥当。」
  「干嘛?脸色这么难看?」重重的手掌再度袭向可堇的肩头,「你是怕你哥出事,你一时想不开跟着自杀?……别想太多,吉人自有天相,你哥不会有事的。」
  「你刚刚说什么?我在说我哥耶?」
  那个刻薄寡恩的男人,正常人会因为他的死而感伤自杀吗?应该是忍受不了被项可薇冷语嘲讽才可悲可叹地自杀的吧?
  「我知道,我知道。」烈一脸了然于心地点头,「你们兄弟情深,这种反应也是理所──」
  「兄……兄弟情深?」如果不是手上器皿都已清理完毕,可堇确信自己应该已经错愕得摔掉一地碗盘了,「你到底……看过我哥没有?」
  「啧,不是废话?我们一起打工多久了你说?」
  「你是不是和其它人搞混了?我是说我哥耶?」
  「对呀,不就是你哥吗?之前寒暑假都会来店里的,你连这都不记得?」大手粗暴地揉过可堇的头发,烈理所当然的口气真实得教人心惊胆跳。
  项可薇来店里作什么?他那个人应该很讨厌出门的不是吗?
  「第一次见面我也吓一跳。不说长相,连气质也差个十万八千里。刚开始还觉得是满难搞的家伙,不过也就是比较静而已。」
  比较静?只有比较静而已吗?可堇明明感觉到的是刺骨寒风阵阵呀?
  「寒暑假每天都和你一起来,在店里看看书什么的,你一偷到空档就往你哥那里啰唆,感情看来不错呀。」
  「什……什么?」惊讶得喊出声音,可堇才发现自己激烈的反应明显影响到店里客人,尴尬着点头道歉。
  「拜托,见鬼啦?」烈摇着头猛笑,「还是终于觉得丢脸啦?年纪一大把还在你哥面前磨来蹭去,如果不事先介绍过,我都当你转性了哪?」
  错愕。彻底错愕。完全错愕。
  像烈那种脑袋里除了女人就是钱的单细胞生物应该不会掰出什么谎话唬烂他的?可是,他说的是项可薇耶?那个项可薇耶?光是想想自己赖在项可薇身边东磨西蹭,可堇就觉得不只鸡皮疙瘩掉了满地,连五脏六腑都在树旗投降了。
  难道说,失忆前的自己有严重的被虐倾向?该不会还是那种被铐起来鞭打还兴奋得发抖,跪在地上舔项可薇脚指的奴隶角色?
  呜……所以说项可薇才那么瞧不起他?这么说没被吊起来侵犯,高呼可薇女王万岁已经是幸运了吗?
  「不……不会吧?」在这种情况下认知到自己的过去,简直有如晴天霹雳。
  「喂?阿堇你怎么啦?」烈用力摇晃了呆滞的可堇,不见效果下,索性更使劲敲了下对方恍惚的脑袋,「干啥一张死人脸?不都叫你放心了吗?你哥福大命大死不了的。」
  「没……没什么……」
  「没事就好,不想让你哥担心就打起精神来。小凌还有车祸的事可给你哥添了不少麻烦,你呀要多注意注意……」
  「小凌和车祸的事怎么了?」可堇从来不晓得小凌和车祸的事与可薇有多少关系?
  「嗄?真的假的你家连这都没告诉你?就是──」
  烈的声音在新客人进门的剎那旋即被热诚的「欢迎光临」所取代,适才的对话犹如逸散的云雾一般,徒留下了极其模糊而不确定的轮廓。
  还想询问什么,却发现也许是错过了时机。
  寂静的午后,仅残留下Eagles苍茫荒凉的嗓音仿佛自记忆深处遥远地嘶声吶喊。
  ***
  小凌。是可堇传说中的女朋友。
  传说。意味着当事人的不确定。
  和围绕自己的剧烈陌生不同的是,小凌在自己出事的那晚割腕自杀身亡,一起带走的还包括他们未及出生的孩子。
  对于自己血脉相系的家人来说或许有些失礼,不过相较于遗忘透彻的亲属关系,可堇的脑海中隐约残留着属于小凌的片段记忆。主修小提琴的少女,有一双忧伤沉静的眼眸,以白晰纤长的双手持握的弓摩擦出悲凄残痛的旋律。
  这么说来,可堇确实不喜爱小提琴的声音。太过纤细而尖锐的声音仿佛神经质般地教人心神紧绷。小凌给自己的感觉或许也是如此,那样典雅高贵的气息杂揉着极端压抑的牵强,隐隐透露着毁灭的预感。
  为什么会喜欢这样的女性?这样的问题怕是一旦脱口就会招致冷血无情的责难吧?
  尽管胸口的激越情感皆已沦亡,世界仍旧依照它既定的步履缓缓行进。对于被生死隔线遥遥划分的两人来说,与其说怀念,或者更接近于绝对的吊念吧?
  想起小凌过世的第四十九天,出了院的自己在可薇的陪同下前往吊唁。不及捻香,一身深黑西装的男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袭击而来。
  「是你……都是你害死凌的……」中年男人的眼瞳里满溢了泪水,喑哑的嗓音自颤抖的唇瓣里吐露而出,「最后……凌最后的电话……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你到底说了什么?」
  歇斯底里的男人被随后赶上的人们安抚着牵引住。可堇只记得那低垂的发旋中若干银白的发丝。男人的泪水自遮掩面容的双手缝细汩汩滑落,无声淌落在灰黑的水泥地面。
  吊祭依旧持续,僧人诵念着音节规律的经文。伤痛泪水与低声啜泣此起彼落间,可堇静默地凝望着遗照前摇曳不止的灯火,久久无言。
  忘了像这样伫立有多久,一种奇特的悲伤突如其来袭上心坎。意识到了此时此刻自己微妙的处境,意识到了此生此世再也无法重逢的命运。
  爱恋也好,争执也好,遗憾的是自己无论如何也记忆不起一丝一毫。
  应当悲伤的,不是对方的死亡,而是这样被遗留下的自己,被遗留在陌生世界的自己。
  凌的一切已经结束,在岁月的洪流里,她永远长眠于十九岁的夏季。
  而自己的一切,重新开始,永远错身背离。
  悲哀。彻底悲哀,
  无关思念。仅只感慨。
  啜饮着由便利商店购买的罐装啤酒。沿着归途迈进的可堇淡淡地这样回想。
  为什么会丧失记忆?在这之前的自己又是怎样地生活着的?如果能够追溯起一点一滴,多少也能对小凌的死保持道义上的感伤吧?
  降缓行进脚步的可堇无济于事地想着。
  手里的啤酒还剩了一半有余,如果这么带回去,势必又要被可薇狠狠念上一顿。
  可薇初到的那日,看见散落一地的啤酒罐时那冷漠的面容瞬间变得恐怖骇人,姑且不论数落的内容多么严厉无情,单单是那双眼瞳里的寒意就足够可堇退避三舍了。
  可薇厌恶啤酒的程度,说浅白点几乎与厌恶小凌的存在完全一致。
  丧礼上面对抡拳而起的中年大叔,可薇的嘲讽昭然若揭。若不是时机不恰当,可以想见那家伙应该会往那悲惨的男人身上用力践踏个几千回,奉送一句,「如果哭有用的话,天底下就没有死人了。」
  换言之,人既然都死了,也不必浪费体力哭泣得省事。
  「再说我压根儿不认为凌的琴艺有好到让你痛失英才。」
  仔细想想,可薇离开前拋下的似乎就是这么一句冷讽。
  这么说来,中年男人确实是小凌的提琴老师?说是痛失英才似乎也反应得过于强烈?虽然这么说对于亡故者有点大不敬,可堇一点也不认为那种凄厉脆弱的琴声足以称为优美? 
  唉,果然是无法理解的世界……
  缓缓步向住所,在盏盏点起的路灯下,可堇蓦地睹见一抹纤细的女性身影。
  应该是同栋大楼的住户吧?虽然自己确实没有见过?
  「请问你是新搬来的?还是访客?」
  「咦?」迎向自己的是张年轻的面容,精巧的五官与乌黑长发,很难说漂亮与否,却拥有一定的魅力存在。女人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些许,旋即转向可堇手上的啤酒,露出了迷人笑容,「是啤酒呀?也可以分给我吗?」
  「嗄?可是已经喝过,而且只剩下──」
  「没关系,我好想喝哪。」完全没有丝毫矫作的女人以非常渴望的神情说着,「是在前头的便利商店买的吧?没想到这里有段距离,我才走一半就喝完了……」
  「嗯。」被搅得一头雾水的可堇呆呆递出手中啤酒。这种情况总不可能还推拒得了吧?再说对方应该也不是什么险恶的怪叔叔?
  「啊,果然还是这么好喝。」一口气将罐内啤酒喝完的女人,舔舔唇瓣,满足地微笑起来,「谢谢你了,小朋友。」
  「嗄?」女人的勾起的唇角隐约似曾相识,那眉目间的神态也是可堇存有印象的。
  「你就是可堇吧?」掠过可堇讶异的神情,女人柔柔地说,「我是来找可薇的。」
  「可薇?……啊,所以你是可薇的──」
  女朋友吧?没想到这女人的欣赏眼光也一样糟糕,可堇在心头碎碎念着哀悼,冷不防耳畔传来一声轻婉却笃定的语音。
  「妈妈。我是可薇的妈妈。」
  女人轻轻展露微笑地这么说。寂静的路灯映照在她细长的眼眸里,流转着极度奇幻而不似真实的肯定。
  ***
  当扭转开门板时,可堇随即意识到了自己所犯下的愚蠢错误。
  手底还握着空的啤酒罐,踏进门的当下就这么迎上可薇满脸不悦的眼神。
  「不是要你不要喝的吗?」果然在第一时间就开骂了。
  「呃……」
  「你不会以为什么喝酒之后耍的白痴都可当成酒后乱性吧?」
  一点也不温柔的可薇总觉得经过几千世纪都不可能改变。可堇苦笑着,一面拉过身后的女人,「先别说这个,有客人找你。」
  可堇确定自己没有看错,那个脸上拥有只有不悦和冷淡神情的项可薇在睹见女人后,脸上迅速闪过了包含惊讶、错愕、不满甚至怨恨与轻蔑的态度。
  「你来这做什么?」可薇的语气听来大大不妙。
  「来看看你,听说你要开刀。」
  女人大无畏的态度果然让可堇佩服,很不幸的是这样的佩服并没有维持多久,旋即被可薇冷淡的逐客令硬生生截断。
  「出去!我一点都不欢迎你!」
  「可薇?」女人的眼里露出了一点无奈,轻叹似地呼唤。
  「出去!」
  气氛僵持,对身为屋主的可堇来说,是应该出面缓和一下才对。抱持着也许会被可薇新仇加旧恨总清算的觉悟,可堇小心翼翼地说,「这不太好吧?她是特地来看你的,都这么晚了……」
  「你要她进来?」挑起眉睫,可薇明显不高兴。
  「呃……」
  「随便你。」
  出乎预料的是,可薇仿佛不以为然地转过身,冷淡拋下这句话后径自回到客厅沙发看书。
  「那……就请进吧……」尴尬地面对诡谲现况,可堇只得将女人引往餐桌旁休息。
  完全无法理解的项可薇,即使面对这位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也一样毫无血性。
  不过话说回来,自称是可薇的母亲八成是胡诌的吧?无论是年龄或者感觉没有半点相似,而且更重要的是,可堇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母亲呀?
  胡乱乱地想着,可堇一面克尽待客之道,「红茶?咖啡?还是果汁?」
  「可堇还有啤酒吗?」
  「啤酒呀?我找找看……」可薇来后就没有机会饮用的啤酒,应该还有剩余吧?可堇蹲下身,从置物柜底层翻出罐装啤酒。
  「抱歉,没有冰的了。」如果胆张目明地搁在冰箱里,九成九会被可薇拿去资源回收。
  「嗯,没关系,这样就很美味了。」女人开开心心地拉开拉环,心满意足地喝起。
  「不过这样喝没关系吗?要是喝醉的话……」
  「啊,不要紧的啦。喝这一点点是不可能醉的。」摇摇手,女人展着自然又舒服的笑容,「我可是每天都在喝的喔。可堇不是吗?」
  「我是还好。」
  「不喝的话会睡不着哪。」将身子轻靠桌面,她淡淡地说,「如果加上安眠药就更好了。」
  「嗄?这样会药物中毒的。」
  「呵呵,不会啦。」一定是看到可堇一脸慌张模样,女人笑得更加愉快,「酒醉的话脑袋不是沉沉的吗?吃了安眠药再睡就会轻飘飘的喔。」
  这……这是什么歪理呀?
  「对了,还是你告诉我吧,可薇一定不会理我的。」将握在手中的啤酒轻轻放回桌面,女人的眼神里恢复些许认真,「他是什么时候住院?」
  「明天的样子。」
  「是什么病你知道吗?」明了地点着头,女人继续问。
  「这个……我也不清楚……」
  「这样呀……大概是很难理解的病名吧?那就没办法了。」
  很难理解的病名?这么说也不是很正确。应该说当母亲一通电话告知可薇即将来访的消息时,可堇的脑袋里只剩下彻底的震惊呆滞,什么也没有再听进去了。
  「真是辛苦你了。」以指尖玩弄着罐装啤酒,女人以温和的语调说着。
  「啊?不……不会……」
  「可薇这孩子比较冷淡,现在老是说些让人难堪的话,一定让你觉得很难受吧?」
  「也不完全是啦……」嘴里这么客套地说,可堇倒是第一次感动有人能理解他的处境。
  「很固执又会钻牛角尖,感觉也不怎么温柔……」
  「是有一点……」
  「没有给你带来困扰吧?」
  「有时候是没错。」已经越来越失去警觉性的可堇,为难地笑着,「老是被骂也很不是滋味,而且根本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还有──」
  难得抱怨,甚至有种他乡遇故知的感慨。只不过这种没神经的抱怨果然是会招致报应的,在餐桌上两人聊得开心,甚至忘了始终处在客厅的可薇时,一声巨大的书籍摔落声,在可堇没能反应过来前,可薇的身影闪向卧房,重重地摔上了门板。
  「完蛋了……」可堇突然有种前途无望的悲凉。
  他好象不知不觉说了很糟糕的话?脸上布满数十条黑线的同时,可堇只想将自己这猪脑袋用力砸向桌面。
  「真糟糕,一时忘了可薇还在。」回过神的女人尴尬地递过一抹微笑。
  「呃……没关系啦……我等一下再跟他道歉。」
  不这么说也没办法,毕竟对方是客人,又是女性。就算待会儿是刀山油锅,他也只好强颜欢笑了。
  「可堇果然是个温柔的小孩。」仿佛意有所指,女人微微笑着。
  「什么?」
  「我家可薇拜托你多费心了。虽然这么说对失忆的你不太公平,不过可薇的心情你也要负点责任喔。」站起身,女人的眼底有种感慨万千的无奈,「如果可以再细心一点就好了……」
  「嗄?」
  一头雾水的可堇睁着双眼不解。
  一秒钟前还笑容温婉的女人,仿佛在这短暂的一刻,露出了抹深沉无尽的伤悲。那是绝对的悔恨与苍茫的无能为力数层交织的无限悲凉,渗透着今生今世再也无法获得宽恕的绝望。
  「那个?」
  可堇不自觉发出的呼喊打断了女人的思绪,只见她迅速地回过神来,轻轻晃了晃手中啤酒,再次展现笑颜。
  「那么,谢谢你的啤酒。我就不打扰了,有机会再见。」
  「嗯?」
  什么也没有问到的可堇,呆滞看着一阵风似的女人迅速离去,登时有种近乎虚脱的无力感受。
  简直是心情恶劣时所做的怪梦。从开始到结束都莫名其妙得无法解释。
  ***
  花费了比平常更多功夫完成晚餐菜肴,一方面自然是表现自己道歉的诚意,二方面则是可堇不自觉的拖延时间。只是眼看着能做的无聊事都已完工,抱持着壮士断腕决心的可堇也只有轻敲可薇的门扉,小心翼翼地推门而入。
  「那个,晚餐已经煮好了……」
  没有预期的破口大骂、冷潮热讽。由黯淡桌灯映现出的纤弱身躯正瑟缩地蹲坐在床角,从短暂抬头回望来人的瞬间,可以看见可薇红肿的双眼以及狼狈挂满面庞的泪痕。似乎是留意到可堇的闯入,可薇迅速地又将自己埋回膝上。
  脑中的意念在此刻分解成支离破碎的片段,呆呆伫立原地的可堇明显地不知所措起来。
  要是可薇跳起身来咒骂自己也好,奋力殴打自己都好。这样埋身啜泣而愤恨不止的景象简直是超乎想象得令人承惶承恐。
  完全不用怀疑,始作俑着一定是自己没错。
  单单是注视那紧握床被的细弱指节,啜泣不止的纤细肩头,可堇对自己的作为有了发自内心的愧疚之意。怎么说,在外人面前说三道四本来就是件不道德的行为吧?
  「那个……刚刚的事情,我真的很抱歉。我没有那个意思……」搔着发丝,可堇困扰地不知从何说起,「对不起……」
  床席上的身躯没有响应,只是隐约听闻得见可薇细弱的呼息声。
  想到不经意地伤害了对方的自尊,想到项可薇严厉外表下隐藏的脆弱。对泪水没辙的可堇突然觉得罪孽深重起来。
  果然是不应该太计较他的嘲讽才对,毕竟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也不能断定可薇存心伤害自己的吧?再说,烈也说过自己给可薇带来不少麻烦,刚才的女人也深抱期许地要自己对可薇温柔些……
  「因为车祸所以失去记忆,我想对你应该也是很困扰,你会不高兴我也可以理解。只是,有时候有点不晓得怎么和你相处……啊,我没有抱怨的意思啦,也不是故意让你难过,所以……」语无伦次的可堇绝对承认自己的紧张,脑筋里纷乱一片,已经是词不达意了,「对不起。」
  「呃……」不见可薇有丝毫响应,可堇试探地走向前去,弯身轻语,「你可以原谅我吗?」
  唰的一声,可薇猛然抬起脸,一张泫然欲泣的面容上有双恶狠狠的眼眸,「没节操的男人!」
  「嗄?」
  「你聊得很高兴吧?现在看来活泼开朗,脾气好又不会念东念西,而且还是个女人……」
  「嗄?」
  「女人比较好对吧?抱起来又柔又软,舒服上几百倍对吧?」
  这个……现在究竟是怎么回事?可堇一点也听不懂面前愤恨不平的可薇究竟想表达什么?
  眼看可堇沉默着不否认,一股怒火陡然升起。可薇使劲扯下呆滞的可堇,恶狠狠地说,「你知不知道,她是我妈,她是死没天良的同性恋,她是害死──」
  截断的话语隐没在可薇一口咬上可堇的唇齿里。
  充满愤怒的亲吻,肆意地撬开可堇错愕的双唇,紧紧缠卷住可堇僵化的舌,反复舔舐,激烈啮咬,掠夺般狂肆加深彼此的亲吻。
  轰隆一声,可堇的所有理解顿时灰飞烟灭,尽数不可追返。
  眼前的一切因为过度震惊,以致于荒腔走板得不似真实。
  项可薇是自己的哥哥?
  那女人是可薇的妈妈?
  可堇不认为自己会有两个母亲?
  然后,可薇说:那女人是同性恋?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是,项可薇现在在吻着他?
  那个冷淡无情、没血性没人性的项可薇正哭哭啼啼地拥吻着他……?
  这到底是哪门子的诡异梦魇?天呀地呀谁快来人将他从恶梦里敲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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