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玉和莉雅走进客厅时,理察爵士刚跟每个人打完招呼,理察转向两位女士。他认识洁玉,在跟她说他有多么高兴再见到她后,他将注意力转向莉雅。
“亨利告诉我好消息了,恭喜您,公主。你选了一个好男人。”
莉雅勉强笑了笑。她谢过理察,附和着说克林的确不错,然后问他是否能来能加婚礼。
“当然,”理察爵士答道。“我不会错过的。真可惜必须保密,但你也了解个中原因,请过来坐下吧,我带来一些你会有兴趣听的消息。”
理察领她在一张椅上坐下。洁玉和凯恩坐在她对面,而公爵和他的夫人则坐在另一张长椅上。
克林独自站在壁炉前。他没注意理察或自己的家人,而是背对着他们,专注在研究壁炉架上的小饰物,莉雅注视着克林拿起那座小城堡看个仔细,脸上一无表情,她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公爵夫人正在解释她对婚礼的计划,她决定把这桩美事办得尽善尽美。中途被她丈夫呼唤克林的声音打断。
“小心点,儿子。那是我的无价之宝。”
克林点点头,却没转身。他正注意到用看来非常细致的锁链拴住的吊桥。“这真是一件巧夺天工的作品。”他边说边轻巧地把吊桥从钩子上拿下来。城门立刻往下开启,克林把小城堡举得更高以便看到内部。
莉雅注意到他惊讶的眼神,还有他的微笑,她也微笑起来。他刚发现她父亲在多年前耍了他朋友一记的小诡计。
克林转向凯恩,一歪头示意他过去。凯恩起身走向壁炉架。克林不发一语,只是把城堡递给哥哥,然后转身走过来,坐在莉雅身边。
公爵夫人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她对婚礼的计划,她丈夫和理察俩都耐心地听她说话。
凯恩突然一阵爆笑,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凯恩转向莉雅。“你知道此事吗?”
她点点头。“我母亲告诉过我这个故事。”
“待会儿等你和父亲独处时,你会弄给他看吗?”凯恩问道。
“是的,当然。”
“把那个放下来。”他父亲命令道。“看别人握着它教我提心吊胆。你知道它有多少价值吗,凯恩?”
他儿子笑说:“是的,父亲,我知道它的价值。”他关上吊桥,把城堡放回原处。
“母亲,我不认为理察爵士对你的婚礼计划会感兴趣。”凯恩说。“他已经保持礼貌够久了,让他谈谈他来访的原因吧。”
文妮转向理察。“你只是为了礼貌才听我说话吗?”
“当然是,文妮。”她丈夫对她说道。为了缓和他的直言无讳,他拍拍她的手。
凯恩坐回他妻子身旁,手臂绕在她双肩上,把她拉近他身边。
莉雅注意到她的监护人和他的长子俩都不介意公开对妻子表达关爱之情。凯恩正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妻子的胳臂,而她的亨利伯父则一直没松开他妻子的手。莉雅很羡慕这两对爱侣。她知道她的监护人与他的妻子是因真爱而结合;而从洁玉和凯恩互相凝视的眼神看来,她推测他们也是先相恋而后结婚的。
她和克林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怀疑他了解跟她结婚需要放弃些什么,而且几乎当场就开口问了他。
理察爵士此时加入谈话,免除了莉雅受窘的可能。“克林要我协助他做小小实验。他有理由相信这位小姐的女仆──薇娜──和不良分子勾结,想绑架公主。”
莉雅被理察的话吓了一大跳,她转向克林。“你凭什么怀疑那个甜美的……”
他打断她的话。“让他说完,莉雅。”
“克林是对的,”理察爵士笑着对主人说道。“您的两位公子具有我在情报局工作以来发现过最好的直觉。”
亨利愉快地笑着说:“我喜欢认为那是得自我的遗传。”
“是呀,”文妮表示赞同,她对她的丈夫是绝对的忠诚。“亨利向来像狮子一样。”
克林试着不发笑。他认为父亲比较像绵羊而非狮子,但他不认为那是缺点。事实上,他还挺羡慕他的单纯。他自己在多年前就丧失了那份纯真,他父亲的确是稀有的人物,他似乎对人生的黑暗面完全免疫。听他父亲坦述年轻时历经的创伤,更使他显得不凡;那经历并没有使他变得愤世嫉俗,他还是坦然表达感情。而克林知道如果他还有一丝温柔,那也一定是遗传自父亲。
“现在,诚如我所说的,”理察继续说道。“克林叫女仆通知公主说,在我的住所将举行一场会议,时间订在次日早晨十点。薇娜就在晚上偷溜出去告诉她的同伙,克林命令莉雅的一个侍卫跟踪她。不出所料,第二天早晨,他们一伙四人已埋伏在我住所附近,等着劫走公主。”
“所以他们总共有四人?”克林问道,他对这消息一点儿也不惊讶。莉雅说不出话来,她一直以为自己很能判断一个人的品格,现在却不得不承认她对薇娜看走了眼,随即又想到自己是否看错了蓓莉。
“老天,雇用薇娜的是我。”公爵夫人脱口说道。“她来毛遂自荐时我早该觉得奇怪了,但却因为她就出生在莉雅父亲家附近而认为有个能唤起她过去回忆的人陪她,会使我们所监护的女孩好过些。薇娜会说他们的语言,亨利,我还看过她的介绍信。我看过的,但是我现在知道我该更谨慎些才对。”
“母亲,没有人怪你。”克林对她说。
“你为什么没告诉我你的疑虑?”莉雅问克林。
这个问题令他很意外。“因那是我该解决的问题,而不是你。”
他似乎相信自己对她是有责任的,莉雅不知如何应付那种骄傲的自信。“但你是怎么知道的?是什么使你起疑呢?”
“一扇窗户在陆蒙检查门窗一小时后被打开来,”他解释道。“而且一定有人提醒那伙人说我们会出去看戏。”
“也许是摄政王……”
克林打断她。“是的,也许他提过,”他同意道。“但他绝不会开那扇窗。”
“你把他们全都逮捕了吗?”亨利问理察。
“是的,全部一网打尽。”理察回答。“他们已经被关起来了。”
“明天一早我要和他们谈话。”克林宣布。“我可以跟你一起吗?”莉雅问道。
“不行。”
克林的语气不容反驳,他父亲也支持儿子的决定。“绝对不可以,莉雅。”
讨论结束。几分钟后理察爵士告辞离去,克林送他到门口,凯恩和洁玉同时跟他告别。公爵夫妇陪他们走向门口。莉雅立在壁炉旁,看着这一家人彼此谈笑,突然间,一阵想成为这可爱、亲密的家庭一员的渴望朝她席卷而来,她摇头排除这个可能性。克林不是因为爱她而娶她,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忘了那个事实。
门在凯恩、洁玉两人身后关上,她这才察觉到克林已经离开了。
他连声再见也不说,莉雅因而受伤害。她转身盯着炉架,以免她的监护人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尊严和礼仪,她默念着。她将平静地挨过婚礼。如果克林决心做愚昧、高贵的牺牲者,就随他的吧。
城堡吸引了她的注意,因克林以蛮横的手段强迫她同意而激起的怒气全被忘记了。一波对父亲的思念袭来,使她内心隐隐作痛。
今天,她真是悲惨极了。她不该离开修道院的,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在那里她会很安全,而且对母亲的怀念也更有安慰人的力量。
莉雅深深吸口气,想藉此平息内心涌起的惊慌。她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上帝助她,她已经爱上那条龙了。
她无法承受这个事实。克林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他感情,不黏着他,尽管她非常想这么做,她会强迫自己把这桩婚姻想成是一项便利的安排。克林有自己娶她的理由──即使是非常蠢的,而为了回报他提供的姓氏和保护,她绝不干涉他的计划。而为回报她的体恤,他也会任她自己面对命运。
莉雅抹去眼里的泪水,想出可行的计划使她心情好过些了。明天她会要求和克林谈谈,告诉他她的决定。
她甚至考虑谈判,但当然只限于比较无关紧要的事。
“莉雅,你的侍卫一会儿就会把你的东西带过来。”
她的监护人走回客厅宣布道,她转身谢谢他。亨利伯父瞥见她眼里的泪水,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你是不是不满意我给你选的丈夫,所以才……”
她摇头,“我正在看这座小城堡,它使我有点想家。”
他看起来宽心不少,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我想我会把它带回我们的别墅,我不喜欢看别人碰它,克林和凯恩对这东西是不会罢手的,不是吗?”他咧嘴一笑。“他们俩有时真像关在栏里的牛一样莽撞,我可不想这个宝贝给砸了。”
他转头看看模型。“你知道这礼物背后的故事吗?”他问道。
“我母亲说我父亲把它送给你了。”莉雅答道。
“这城堡是个礼物没错。”亨伯父解释道。“但我是问你可曾听说有关你父亲给我的那笔贷款?你有权知道此事,了解你父亲是如何帮助我。”
他的声音轻得沙哑而充满感情。莉雅摇头。“伯父,那不是贷款。是的,我的确知道事情的经过。母亲告诉我这个故事是因为她认为我父亲作弄您的手法既聪明又有趣。”
“萨尼作弄我?怎么说呢?”
莉雅转身把城堡从炉架上举起,她的监护人本能地提醒留神,她点点头。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她则把吊桥从门闩上放下,然后把城堡递给他。
“它们一直都在里头。”她轻声说道。“瞧一瞧,亨利伯父。借条就在里面。”
他似乎无法理解她的话,面露惊异的表情盯着她。
“这么些年来……”他的声音哽咽,双眼迷蒙。
“父亲喜欢以他的方式做事。”莉雅解释。“他坚称那是个礼物,而您却坚持那是笔贷款。母亲告诉我您要求签下借据,父亲只好依您。但伯父,最后还是他技高一筹,给了您这座城堡作为礼物。”
“还有那些借条。”
她把手搁在他手臂上。“你持有那些借条,”她说道。“所以您必须接受债务已偿还的事实。”
她的监护人把城堡举起往里瞧,立刻看到那几张折起来的纸。“等你嫁给我儿子,债才算还清。”他说道。
他不晓得他的话对她的刺激有多大。此刻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城堡上,因而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转身离开客厅,在廊上和文妮擦身而过,但她什么也没说,唯恐她的声音会泄漏自己的心情。
文妮连忙走入客厅,莉雅已上了楼。“亨利,你对那孩子说了些什么?”她问道。
他示意她坐在他身边。“莉雅没事,文妮,她只是有点想家罢了。让她自己静一会儿吧。你瞧这个。”他又把注意力转回藏在那件宝贝里的借据。
莉雅暂时被大伙儿遗忘了。她很庆幸没有人跟上楼来。她走进她亨利伯父的书房,关上门开始泪如雨下,她至少哭了二十几分钟,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也太可笑,但一点也不在乎。
哭够了之后,她仍没有觉得好过多少,她的神经仍然因为忧虑和困惑而绷得死紧。
一小时后狄先生来访,她签署了他准备的文件,然后听他滔滔不绝地解释如何把她的钱从她父亲的家乡转到英国的银行。狄先生雇来办这件事的人进行得不太顺利,但他向她保证一切都不必担心,只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
莉雅几乎无心于财务问题。当晚她很早就寝,并祈祷能有勇气渡过未来三天。
然而时间并未因此而变慢。文妮为准备婚礼而忙得不可开交。她瞒着丈夫和家人邀请一些密友──事实上是三十八个──来参加这项盛会;而婚礼举行之前还有许多事得做,她几乎忙不过来了。要订购新鲜的花朵来布置屋内的桌子和厅外的花园;准备一席丰盛、正式的餐点;还必须请脾气古怪却深具创造力的罗蜜缝制一袭婚纱。这位裁缝师和她的三位助手,已进三楼的一个大房间,日夜不停的手操针线,缝合好几码长的进口蕾丝,那是蜜莉为这个特别场合而保留的上好货色。
莉雅不是试穿衣服,就是办文妮吩咐她的事,或者写结婚通知;名单上的名字超过两百个。信封上也必须写上住址,文妮坚持一旦克林与莉雅成婚,这些通知就得交由信差送出。
只有家人、牧师和理察爵士将出席观礼的情况下,她不明白为何还必须如此大费周章。她问文妮如此麻烦的理由,得到的答案是只有如此才能回报莉雅父亲对她家人的恩惠。
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来临,合作的天气令文妮欣喜不已,他们可以用上花园了。阳光明亮耀眼,而就春天而言,气温也显得相当暖和。来宾们甚至不需穿斗篷,公爵夫人忖道。她吩咐仆人把落地窗两侧都打开来,并把石阶地面清扫干净。
典礼订在下午四点举行。中午时光订的花送来了,信差来来往往,似乎永无止尽,莉雅待在餐厅里不挡大家的路。她的文妮伯母真是巨细无遗,她看着仆人把两大瓶花捧上楼想道。也许她认为书房也得装饰一下,说不定她丈夫会想在那里接待理察爵士呢。
莉雅正想她也应为婚礼准备,但克林的妹妹们却刚好抵达。最小的妹妹玛丽对她双亲来说是个惊喜,因为当时他们生完三个女儿几乎已有四年,而且也认为文妮已经过怀孕的年龄。最小的当然被父亲疼爱有加,她的两位大哥也不例外,但她的妹妹们──艾莉十四岁、珍妮十五岁、凯琳则刚满十六岁使她没完全被宠坏。
莉雅喜欢克林所有的妹妹,但凯琳是她最喜欢的。然而她小心地不让其它几个看出来,以免伤害了她们的感情。
凯琳真是讨人喜欢。她的个性和莉雅完全相反,而或许那就是她那么喜欢她的原因。她承认她羡慕克林的妹妹。凯琳是那么地直言无讳,没有人必须猜测她在想些什么,她会讲出每个想法。她也非常戏剧化,常跟她的密友蜜雪一起调皮捣蛋。凯琳从不担心要自我克制,莉雅怀疑她是否了解尊严和礼仪为何物,她是莉雅见过最诚实可爱的人。
她也正渐渐长成一位年轻漂亮的小姐。凯琳有着暗金色的秀发和榛色明眸,而且比莉雅高两寸。
克林的妹妹们都不清楚召来伦敦的原因。当她们的母亲对她们说明婚礼的事时,凯琳首先兴奋地尖叫一声扑向莉雅怀里紧紧搂住她。
“蜜雪八成要为你毁了她的计划杀了你。”她快活地告诉莉雅。“她想做克林的妻子,已经计划好多年了。”
文妮摇摇头。“克林从未见过你的朋友,她怎么会认为他会娶她呢?她跟你同年,凯琳,克林配她太老了,他几乎比她大一倍。”
艾莉和珍妮也冲向前去拥抱莉雅。三妹妹紧紧地黏着她。莉雅只得勉力保持平衡,她们全都同时开口说话,真是天下大乱,也使得莉雅晕头转向的。
玛丽抢不到位子落在后头,她便跺跺脚想引起注意。当那也起不了作用,她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大家立刻转身看看出什么事,玛丽则利用机会跳向莉雅身上。
陆蒙和杜文听到尖叫声跑了过来。文妮为她女儿的行为致歉,并叫玛丽安静下来,然后交代那两名侍卫到地窖把备用的酒杯搬出来。
陆蒙朝莉雅打手势,她向克林的家人说明后走向他。
“公爵夫人一直把门敞开,公主,而我们则不断把它们关起来。房子后面不上锁很不安全,您能否跟她谈?如果克林到这里时看到所有的门户洞开,会发火的。”
“我会试着跟她说。”莉雅允诺。“我怀疑她听我的,我想我们只能相信一切都会顺利了。只要再几个小时就不用担心了。”
陆蒙朝公主鞠个躬。他不会就此坐视不管,希望一切顺利。他和杜文两人会紧迫盯人地监视那些捧着鲜花和礼物踏进房里的陌生人。几乎无法认清来的人是何人。陆蒙走入厨房拦住一个仆人,命令他传个消息给克林。公爵夫人不会听从一个侍卫的话,但她必定会听她儿子的。
陆蒙并未就此停止,他接着走上楼找威廉郡公爵,提醒他可能发生的危险。
莉雅见时间逐渐紧迫。她刚要上楼时,蜜莉和她的助手也下楼来找她,裁缝师跟她说结婚礼服已挂在莉雅的衣橱前,而且无疑是她所做过最精美的。莉雅完全同意,她赞美裁缝师好一会儿,然后花更久的时间答应会小心穿上那件精致衣裳。
文妮在蜜莉及助手走时冲入门厅。“老天爷,莉雅,已经三点了,你还没开始准备。你洗过澡了没?”
“洗过了,文妮伯母。”
“女孩们快准备好了。”文妮跟她说,她拉起莉雅的手开始上楼。“珍娜一编完码丽的辫子就会过来帮你,莉雅,你会紧张吗?我晓得你一定很兴奋,不过不要担心,一切都已就绪,这将是一个美丽的婚礼,现在动作要快些,不然你就要错过了。”
公爵夫人为自己的幽默笑了起来。她在自己房门口停下来关爱地捏捏莉雅的手,然后开门走进去,莉雅听见玛丽求女仆让她的头发垂下来,然后文妮命令她安静地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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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 第九章-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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