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梅拉 第四部分-3

  星期三夜间
  每当表面迹象看来挺好的时候,我对未来总难免抱着疑惑的态度。啊,你们可怜的女儿在星期日夜间受到了最粗暴的考验,那真是极为可怕的危险时刻,从那时以来,她还有什么苦难没有经受过啊!
  当我写信向你们叙述这一段邪恶的时刻时,我是多么毛骨悚然啊!亲爱的父母亲,主人的斯坦福之行完全是个可鄙的借口,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你们时,你们难道不会感到极为惊恐,并对我的痛苦深为忧虑吗?因为主人秘密地回到了家里,差一点实现了他想要糟蹋你们可怜女儿的卑劣目的;他采用的阴谋手段是我丝毫未警惕过的;你们将会听到,那个邪恶的女坏蛋朱克斯太太在这当中扮演了一个多么卑劣的角色,那是正派女人所不应扮演的。
  让我把这段可怕的经历,尽量详细地叙述出来。
  女仆南很爱喝酒,只要弄到酒她就喝。朱克斯太太碰巧,或者很可能是故意在南路过的地方留下一瓶樱桃白兰地,这位姑娘喝得过了量,当她来摆餐桌时,朱克斯太太察觉到这一点,就极为愤怒地责骂她。这位女坏蛋本人有许许多多缺点,但是只要她做得到,她却不容许其他人身上有任何这类缺点。她吩咐南在我们吃晚饭时离开这里,别让她看到,并吩咐她上床睡觉去,在我们前去睡觉之前让醉意消除,于是这位可怜的女仆就嘟嘟囔囔地抱怨着上楼去了。
  两个钟头之后,大约是十一点钟,朱克斯太太和我上楼去睡觉。我想到这一夜将会睡得平安舒畅,心中十分高兴。我们把两扇门都锁上,看到可怜的南在房间的角落里坐在一把扶手椅子中,睡得很熟。可是啊,这位我以为的南竟是可恶的主人,你们马上就会听到我叙述他的情况。朱克斯太太说,“瞧,那个丫头睡得多熟!我知道她喝的分量太多了。”“我来喊醒她,”我说。“让她继续睡吧,”她答道,“没有她我们会睡得更舒服。”“我们是会舒服些,”我说,“不过她会不会着凉?”
  “我希望,”这位卑劣的女人说,“今天夜里您别写东西了、”“我不写,”我答道,“您一上床我就上床,朱克斯太太。”“那样就对了,”她答道,“我确实纳闷,您这样继续不停地写,究竟能有什么好写的。我相信您手头一定有不少文具纸张,比我知道的要多。说实在的,如果主人没有到这里来,我本打算翻箱倒柜,把您搜查一通的;因为我发现一只破茶杯里盛着墨水,这引起了我的怀疑;但是现在主人既然已经来了,那么如果他愿意,就由他来看守您。如果您欺骗他,那是他自己的过错。”
  我们这段时间一直在脱衣服,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您为什么叹气?”她问道。“朱克斯太太,”我答道,“我在想,我过的是多么可悲的生活,我的命运又是多么苦啊!我相信,偷东西的贼除了犯罪这点外,在其他方面心情要比我好得多。与其担惊受怕地过这种残酷的生活,还不如在远离人烟的地方被绞死,我认为那对我来说倒真是一桩大慈大悲的幸运事儿。”
  由于毫无睡意,而且话匣子已经打开了,很想瞎聊下去,因此我就开始讲起我本人的简短历史来。
  “首先是我可怜、正直的父母亲,”我说,“他们注意把为人的道义灌输到我的头脑中,一直到将近十二岁左右。他们教导我,如果善良与贫穷不可分开,那就宁肯过善良与贫穷的生活,而不要过那富裕的生活。他们以自己的所作所为来肯定他们的教导,因为他们最近几年非常贫穷,但又同样非常正直,人人都知道这种情况,甚至‘像安德鲁先生那样正直’都已成了一句口头禅。
  “唔,后来我遇上亲爱、仁慈的已故夫人,她很喜欢我,说,如果我是个好女孩子,她就愿意好好培养我;她让我唱歌,跳舞,弹大键琴,为的是给她散心解闷;她也教我学会各种针线活,而且教导我:‘我的好帕梅拉,要守身如玉,跟那些男仆要保持疏远的关系。’是的,我就是这样做的。虽然由我自己来说不大好,但大家全都很尊敬我,并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好像我是个有身份的女士一样。
  “可是,接着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唉,上帝认为应该把善良的老夫人领走了;接下去,主人来了。他说了什么话呢?哎呀,实际上,他的话就是,‘不要保持贞洁,帕梅拉’。
  “这样,在我过了十六个多年头贞洁自待与名声良好的生活,当我开始明白什么是善良与邪恶的时候,我却必须突然间抛弃所有善良的东西,抛弃整整十六年全部清白纯洁的品德,而去选择那邪恶的东西,顷刻间成为最卑劣的人(我那些优良的品德,除了上帝的恩泽外,应当主要归功于我的父母亲和老夫人对我有益的教导和他们几位所树立的良好榜样)。请问,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呢?其实,不过就是为了一对钻石耳环,一颗独粒宝石,一个项因,一个戴在手指上的钻石戒指,这些我佩戴起来都是不适当的;我如果穿上这些衣服,那只会使每个看到过我以前贫穷状况的人觉得更加可笑,特别是当他们知道我是以怎样卑鄙的条件来换取这些衣服时就更是如此。确实,除了上面所说的东西外,我还可以得到一大包基尼,我忘记有多少了;不过,即使有相当于那笔数目的十倍,它们对我来说,并不比被您耍手段从我那里弄走的那六个清白的基尼更有价值,朱克斯太太。
  “随后我一年还可以得到不知道有多少英镑的收入来供养我的生活;我可怜的父亲将成为他女儿,那个堕落可耻的妓女的管理人,(这确实是很优厚的奖励!)然后,(真是在开玩笑!)仁厚、宽大、道德高尚的主人就将原谅我的一切‘恶劣行为’。
  “请问,所谓这些极端的‘恶劣行为’究竟是哪些呢?嗯,那就是敢于坚持按照我所受的良好教导去做;那就是当我被拐骗的时候,不甘心被糟蹋;那就是如果我有限的智慧能做到,我就千方百计设法脱离危险,来保持我的贞洁。
  “后来,他对可怜的约翰猜疑不信了;在这之前,约翰曾经是他的心腹,而且还帮助他来欺骗过我。
  “再后来,他蛮横残暴地对待可怜的威廉斯先生,这位善良、仁慈的主人竟把他投入了监狱!为了什么呢?老实说,就因为他是个神职人员,是个善良的人,他愿意摒弃即将得到的名位利禄,而去帮助一位可怜的人,他相信她是清白无邪的!
  “可是,我竟胆敢企图从要被糟蹋的压迫中逃脱,从不正当的监禁中逃脱,这一来,我无疑就是个唐突冒失、胆大妄为、莽撞无礼的人了。可怜的威廉斯先生!他怎么会被诱骗向我求婚的呢!嗯,朱克斯太太!这是个什么样的圈套啊!如果我同意成为他的妻子,这位正直的先生也是得不到我的;他和您都知道,我那时不想同任何人结婚。我只想到我可怜的父母亲那里去,以便摆脱被非法的监禁。要不是因为我是个又穷又孤单的年轻人,没有亲友能为我伸张正义,那么他本来也不会试图向我求婚的。
  “朱克斯太太,”我说,“我已简短地叙述了我的历史。我是很不幸的。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嗯,那是因为主人从我的容貌中看到了某些他所喜爱的东西;那是因为我不愿意被糟蹋。嗨,这就逼着我必须甘愿被糟蹋,而我正面临着被糟蹋!这就是所能举出的全部原因!”
  我在脱衣服的这段时间中,她听我滔滔不绝地说着,对我的话没有打断一句;然后我说,“唔,尽管主人已经远远离开这里了,但是自从在那个宅第的内室里发生过那桩事以后,我还是必须到那两个内室里去看看才好。我还想把这个可怜的姑娘喊醒。”“别,别去喊,”她说,“我嘱咐您。我对她很生气,而且她在那里也不会有什么害处;如果她醒来了,她自己会知道怎么上床来的,壁炉上有一支蜡烛。”
  于是,我就到两个内室里仔细查看了一下,并在我自己的内室里像往常一样跪下祈祷,手里还拿着衬衣裤;回来时,我从那位我以为睡着了的姑娘身旁经过。我根本没有想到,那竟是十恶不赦的主人穿着她的长外衣和裙子,她的围裙则罩住他的脸和肩膀。为了达到他们卑鄙的目的,恶魔会使他的信徒们堕落到何等下贱的地步啊!
  朱克斯太太这时像她往常一样,睡到床的另一边,我紧挨着她躺下,留出地方给那位女仆醒来后到这里来睡。“钥匙在哪里?”我说,“不过今晚我倒不怎么害怕。”“在这里,”这位邪恶的女人说,“把您的胳膊伸到我的胳膊下面,您会发现它像平时一样系在我的手腕上。”我照着她的话做了,这位卑鄙的阴谋家用她的右手拉住我的左手,我的右胳膊则在她的左胳膊下面。
  不到一刻钟,我听到那位我以为的女仆在动作的声音,就说,“可怜的南醒来了,我听到她在转动。”“让我们睡吧,”她答道,“别去理睬她;她完全清醒过来后,会上床来睡觉的。”“可怜的人!”我说,“我可以断定,她明天一定会因为这原因而头痛得厉害。”“别说话了,”她答道,“睡吧;您让我也醒着了。我过去从没见到您这样爱说话的。”“别责骂我,”我说,“我只想再说一件事;您认为南会听到我说到主人向我提出的那些建议吗?”“不会,不会,”她答道,“她睡得死沉沉的。”“我很高兴听您这么说,”我说,“因为我不想把主人的秘密向他的一般仆人透露,而我知道您对他的那些精彩条款不是个不知底细的局外人。”“我认为那些是很好的条款,”她答道,“您真是鬼迷心窍,一时糊涂,没有把这些条款落实了;不过让我们睡吧。”
  我不再说话了,那位乔装打扮的南好像正在醒过来了。(啊,邪恶、卑劣、腐化堕落的阴谋家!这是个什么诡计,一个多么料想不到的诡计啊!)朱克斯太太(这位令人憎恶的人!)说,“来吧,南!怎么,你终于醒过来啦?请上床来睡觉吧涸为帕梅拉姑娘讲话的兴头来了,一时还不会睡去。”
  终于,那位假装的她来到床边,坐在帘子遮蔽着的椅子上开始脱衣服,“可怜的安姑娘,”我说,“我可以断定,您一定头痛得很厉害!您怎么样?”没有回答。“您知道我已嘱咐她不回答您的问题了。”这位卑鄙、邪恶的女人说。毫无疑问,昨天夜里她这样嘱咐南时已经策划好这个阴谋了。
  这位假装的南这时上了床,(一叙述起这个情景,我就感到毛骨悚然!)像一张白杨树叶一样飕飕颤抖着;我十分可怜她,(我真是个可怜的傻瓜!)不过这位野蛮的欺骗者正在卑劣地弄虚作假,下流地玩弄阴谋诡计,他是真该由于这些原因而颤抖得很厉害的。
  那位犯罪的坏蛋拉起我的左胳膊,把它放在脖子下面;那位拉皮条的坏女人则拉住我的右胳膊;然后他紧紧地抱住我的腰部;这时候,亲爱的母亲(因为父亲不应当看到这骇人听闻的部分),我将用什么语言来叙述其余的情况和我的慌乱呢?
  “这丫头是不是发疯了?”我说,“哎呀,现在怎么啦?多不要脸!”我这时还以为那是南。但是他狂热地吻我,十分可怕,然后他向我发出雷鸣般的声音。“帕梅拉,”他说,“我曾经警告你,要对你进行惩罚,现在这个时候来到了!”我尖声喊叫救命,但是没有任何人来帮助我,而我刚才说过,我的两只手都已被他们两人紧紧地抓住了。确实,从来没有一个可怜的人像我这时这样感到痛苦的。“邪恶的人!”我说,“邪恶、卑鄙的女人!善良的天主,这一次!善良的天主,这一次请把我救出来吧,要不就在这时立刻把我打死吧!”然后我重新一次又一次地尖声叫喊。
  “跟你说一句话,帕梅拉!”他说。“只要你听我说一句话!你看到,到现在为止,我对你没有做过什么事。”“现在您到这床上来,”我说,“你们两人紧抓住我的手,难道这还不算是什么事吗?”
  “听我说,帕梅拉。”“如果您现在立刻离开这张床,并把这个卑劣的女人从我身边带走,那我就听您说!”
  她说(啊,她真是妇女的耻辱),“先生,别磨磨蹭蹭,瞎耗时间!她不能比刚才叫喊得更厉害了;当她明白那最坏的事情以后,她就会安静下来了。”
  “别吭声!”他对她说。“我要告诉你,帕梅拉:你现在要明白,你是在我的控制之中!你无法从这里逃走,也无法解救你自己;然而我并没有对你做出任何不当的事。如果你仍决定拒绝我的建议,那么我不会放弃现在这个机会;如果你接受了,那我就离开你。我讨厌强奸。亲爱的姑娘,只要你接受了,你就有权得到我在建议中向你提出的一切。”
  “啊,先生,”我高声说道,“快离开我,请务必离开我吧,那样我就将做我应当做的任何事情。”“那么请对我发誓,”他说,“你将接受我的建议!”然后他就把手伸进我的胸脯,因为那是一个极为可恶的借口。①
  ①把手放在胸前是发誓的姿态;B先生要帕梅拉发誓,并以此为借口把手伸进她的胸脯。
  我惊慌、恐怖地挣扎着,立即完全昏迷过去,而且没有很快苏醒过来,他们从我冒出的冷汗判断,我快要死了。我只记得,当他们好不容易使我苏醒过来之后,她穿着衣服,坐在床的一边;他则穿着他的长外衣和拖鞋,坐在床的另一边。
  我看到他们在那里时,从床上坐了起来,脖子周围没有穿戴任何东西,根本没有考虑到我会是一副什么模样;当他用一副怜悯与关注的神态安慰我时,我用手捂住他的嘴巴,说,“啊告诉我,不过还是别告诉我,我在这痛苦之中遭了什么殃受了什么容叩我极为疯狂似地说着话,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我当时简直快要精神错乱了。
  他极为庄严地、并用一句极为严厉的咒语起誓说,他没有对我做出任何猥亵下流的事;又说,他看到我昏过去的可怕样子,十分惊慌,所以打消了他的企图,只祈求我能安详、平静下来,这样他就会立刻离开我,回到他自己的床上去。“啊,”我说,“那就请把这位极为邪恶的女人,这位卑劣的朱克斯太太带走,以表明您说的话是真诚的,这样我才能相信您。”
  “先生,”这位邪恶的女坏蛋说,“您是不是因为她昏迷了一两次就要把这样的大好机会给放弃了?我原以为您对女人是比较了解的呢。您看,她现在精神又很不错了!”
  这些话是我听到的。她可能还说了更多的话;但是我听到这些话,又看到他重新用胳膊紧抱着我时,又昏过去一次。我稍稍苏醒过来以后,看到他还坐在那里,女仆南拿着一个嗅盐瓶凑到我的鼻子前,但朱克斯太太已不在了。
  他拉着我的手,说,“亲爱的帕梅拉,我向你发誓,等我看到你再好转一些,并安静下来时,我就会离开你。这里是南,她知道而且会告诉你,我如何为你感到担心。我向天主发誓,我没有对你做任何猥亵下流的事情。我看你十分讨厌朱克斯太太,就把她打发到女仆的床上去了。今晚只让这位女仆跟你在一起;只要你答应我,你要让自己镇静下来,这样我就离开你。”“不过,”我说,“南是不是也会抓住我的手?她是不是又会重新让你进来?”他发誓说,他今晚不会再回来了。“南,”他说,“您是不是到床上去睡在这个可爱的人儿身旁,尽量说些话来安慰她?现在,帕梅拉,请把你的手给我,说你宽恕我了,这样我就离开你,让你休息。”
  我伸出颤抖的手,他表示恩情地吻了它,并再次要求我宽恕他。“先生,”我说,“当您信守诺言时,愿上帝宽恕您。”像我所希望的那样,他露出悔恨的神色,离开了;南关上了房门,并在我的请求下,把钥匙带到床上来。
  啊亲爱的父母亲,这是一次极为可怕的考验。我一想到它仍然全身哆嗦。我希望,像他向我保证的那样,他没有犯下猥亵下流的罪行。我当时神志昏迷,不省人事,现在有理由为此感到欣慰,要不然,我所有的抵抗,所有的力气对我很可能都无济于事。
  星期一整整一天我感到十分虚弱,因此无法从床上起来。主人对我显示出十分亲切温柔的态度;我希望他已真正懊悔;并希望这是他最后一次的企图,不过他没有这样说过。
  早上他一听到开门的声音就来了。我开始感到害怕。他在床边稍远处站着,说,“我无意让你担心,所以不再往前走了。”“先生,”我说,“我所要恳求您给予的仅仅是您的道义与仁慈。”
  他在床边坐了下来,亲切地问我的情况好吗。他要我镇静下来,并说,看上去我仍有一些神色不定的样子。“先生,”我说,“请让我别再看到这位伤风败俗的朱克斯太太;我一看到她就忍受不了。”“如果你答应使你自己镇静下来,那么她全天都不会走近你。”“那么,先生,我试试看吧。”他十分亲切温存地握着我的手,然后走出去了。
  这表明了一种什么变化!但愿它能长久持续下去!唉!他好像只是改变了他的行事手法;我怀疑他仍保持他那邪恶的目的!
  星期二十点钟光景,他听到我已起床,就派人来请我到客厅里去。他一看到我,就说,“请向我走近一些,帕梅拉。”我照他的话做了;他拉着我的手,说,“你的气色看上去又开始很好了。我对这感到高兴。你这个小淘气,”这是他随口说出的话,“你在星期天夜间真把我吓坏了!”“先生,”我说,“请别提到那天夜间吧。”我一回忆起眼睛就不禁涌出了泪水,并把脸转到一边去。
  “请对我稍稍表示一些信任吧,”他说,“我明白这两只眼睛所表明的意思,你用不着进行解释了。请相信,那天你一昏迷过去我就立刻离开了床,朱克斯太太也同样离开了床。我穿上长外衣,她取了嗅盐瓶;我们两人尽了我们所能尽的力量来让你恢复过来;我当时一心一意只盼望你早早复原,这种关注把我对你的情欲完全淹没了,因为我想,我这一生从没有见到过这样厉害、这样剧烈的昏迷;我担心我们不能让你再清醒过来了。我对你的忧虑可能是由于我的愚笨所引起的,也可能是由于我对你们妇女十分认真时所显示出的状态太不熟悉的缘故。但是我把这些话说给你听,是为了让你的心可能会完全得到安慰;我对你想要做的事情都是在你昏迷过去之前发生的;你很清楚,那些事情可能会引起你的恐惧,但还没有达到应当受到你谴责的地步。因此,在那个你一直放在心上、极为重视的问题上,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你感到不安或要对我进行谴责的。”
  “先生,”我说,“您所提到的事情是很恶劣的;十分明显,您曾经有过极为恶劣的企图。”“当我把一件事情的真实情况告诉你时,”他答道,“你就可以在另一件事情上相信我了。我声明,除了那个可爱的胸脯外,我没有从别的地方辨别出你是个女人。但我确实曾经打算做那件你认为最恶劣的事情,这一点千真万确。尽管我现在无意使你过分惊恐,但我还是要咒骂我的软弱与愚蠢,正是这种软弱与愚蠢,使我必须向你承认,没有你我生活不下去。但是,只要我能控制住自己并约束住自己的意志,我就不会企图强迫你做任何事情。”“先生,”我说,“如果您能把我送到远离您的地方,送到我的父母亲那里去,那么,您就会容易保持您的决心了,而那就是我的全部请求。”
  “你这么说,是你的一种便念头,”他说。“你不应当走,也不能让你走。如果我确信你不会逃走,我本可以作出安排,让你觉得待在这里是很适意的。”“但是,先生,我待在这里是为了什么目的呢?”我说,“您似乎并不相信您能保持住您目前这种良好的决心;如果我能平安地离开,而待下去又难免遭到危险,那么,您对我还待下去将会怎么想呢?社会上的人们又将会怎么想呢——”
  “社会上的人们,聪明的傻瓜!”他打断我的话,说,“社会上的人们对你与我有什么关系?不过我现在请你来是由于两个原因;第一,我想请你答应我,在今后两个星期内,你没有经我同意,不要离开这里,我可以给你更多的自由;我是为你本人的缘故而提出这个期望的。第二,你要同朱克斯太太见面,并宽恕她。她很着急,认为她所有的过错就是服从我,因此,如果像她所说,为了这个缘故,让她成为你怨恨的牺牲品,那就太冷酷无情了。”
  “说到第一点,先生,”我说,“这是一项苛刻的禁令;说到第二点,我考虑到朱克斯太太邪恶的行为实在太卑劣,那完全不是正派女人所应有的;当您似乎想到要改邪归正,对我产生了一些怜悯心时,她还唆使您来糟蹋我,因此这是更加难以忍受的。但是为了表示我凡能依从的我都会依从,这两点我都同意。”[亲爱的父母亲,你们知道,我如果拒绝,那完全无济于事,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因此我倒不如表示依从,也算是我值得称赞的地方。]
  “那就是好女孩子啦!”他说,并吻了我。“这是很慎重的回答;它向我表明,你没有傲慢地利用我对你的热恋;这也许会给你带来更多的好处,那是你还不知道的。”
  然后他就摇铃,说,“请喊朱克斯太太下楼来。”她下来了,主人拉着我的手放进她的手里,说,“朱克斯太太,我感谢您的勤勉与忠诚,但是请允许帕梅拉认为她并不感谢您,因为她与我所期望的情况不同,她对我让您所从事的服务并不感到愉快;您不是去保护她,而是服从了我。然而先请您相信,她这一次可是答应了我的要求,同意跟您言归于好;如果她没给我充分理由,我也许不会再让您承担这样令人不愉快的服务了。所以,在今后的一些日子里(我可以这样说),请你们俩再次成为同床睡觉、同桌吃饭的伴侣;同时请注意,不要让帕梅拉把信件或口信送出这个屋子外面,也不要进行我所不知道的通信,特别是不要跟那位威廉斯先生通信。至于其他方面,请向这位亲爱的姑娘表示尊敬,也就是一位我必须爱,而且我也希望是值得我爱的人所应受到的全部尊敬,别让她受到不必要的限制。不过您不要停止您的监护工作;请记住,您不要只为满足她的要求而得罪了我。还请记住,我依然不愿也不能跟她分离。”
  朱克斯太太绷着脸,看上去很不高兴,而且好像显示出,如果全由她来安排,她仍会很高兴做出使我满意的事。
  这时我鼓起勇气,为可怜的威廉斯先生说一两句话;但是主人听后生气地说,从我嘴中听到他的名字是他无法忍受的。
  我请求允许我寄一封信给你,亲爱的父亲。他说,如果他可以先读一读,那我就可以寄。但是这不符合我的意图;如果我可以肯定我的危险已经过去,我本想寄一封可以让他看的信;但是我不能肯定这一点,因为他现在似乎想要采用另一种方法;同他过去那种露骨和傲慢的行为相比较,这是一种令我更为忧虑的方法;现在他也许下定决心等待机会,当我对我的危险淡忘时,再用别的方法同这种方法配合起来进行。现在他好像非常亲切,直言不讳地谈论爱情,并擅自吻我,不把它当作一回事;他说那是没有邪念的吻;但我并不喜欢他这样做,因为一位主人同一位仆人这样过分亲密,这件事本身是有很多含意的。
  我认为他改变对我的态度是有企图的,刚才有件事更肯定了我的这种想法。我偷听到了他对那位邪恶女人所说的话;她很可能又在教唆他犯罪(这是我的推测,因为我没有听到她的话),他对她说,“我原先采用的方法是错误的。恐怖只能使她变得更加冷若冰霜。但她是一位娇媚可爱的女孩子,亲切的态度可能会使她变得温和起来。我要设法用爱情来融化她。”
  这是个多么可恶的人!然而他的母亲却是个多么善良的女人!他说我必须再待两个星期。对你们可怜的女儿来说,这可能是充满危险的两星期!但是我相信上帝会使我抗阻他卑劣的企图,这也是我经常祈祷的。
                星期三上午
  这位邪恶的人——他不配称为一位正人君子。我相信我将会失去对他的一切尊敬。他好像正在把他卑劣的策略付诸实施。他派人来请我下楼去。我下去了。你们知道,这是不得不去的。“我们到花园里去散散步,”他拉着我的手,说道,然后领着我走进去。拒绝去有什么意义呢?我想,如果他有卑鄙的企图,那么我在屋子里跟在花园里是同样危险的,何况屋子里还有那样一位卑劣的女人。不过你们可以想象,由于我所偷听到的话还在脑子里,我自然不能不感到担心。我不敢承认我偷听了他所说的话,以免被他认为我是个爱偷听的人;不过即使我是这样,处在这种环境中,那也是可以原谅的。
  没多久他就先握紧我的手,接着,说真的,在我们散步的整个路程中,他都想用胳膊搂着我的腰。我本想把他的胳膊移开,而他却称我为小傻瓜!并叮嘱我不要怀疑他的道义。他说,他不是已经告诉我,我可以信赖它吗?只要我信赖它,对我就会更好。
  他还说了许多亲切与赞扬的话,如果他的意图不是这样明显,这些话本来是足以使我骄傲起来的。
  四处走了一些时候之后,他把我领向花园较远一边的一个小凉亭;因为有一条过道中间要经过那里,所以我没怎么阻止;有一次他没有停步从凉亭穿过,我就更加不去阻止了。但是后来他在凉亭里停了下来,开始有意戏弄我了。他让我坐在他的膝盖上,当我挣扎着反抗他这种放肆的行为时,他又叮嘱我信赖他的道义,一本正经地要我相信,我可以信赖他。在这之后,虽然我每次都进行反抗,想要从他身边逃开,但他仍屡屡不断地吻我;最后我告诉他,我不想跟他待在这个地方,不愿意他这样放肆地对待我。我很奇怪,他竟会这样不顾自己的身份。我还告诉他,虽然他是我永远尊敬的老夫人的儿子,但他这样做就会抹去我们之间应有的差距,从而使我失去对他的全部尊敬。
  尽管我说了这些话,但他却仍旧紧紧抱着我,嘴上还一直不断地表白他是个讲道义的人。然而他的行动跟他的表白不符。我苦苦哀求并祈求他放我走;若不是我当时对他所说的一切完全置之不顾,并下定决心,一有可能就赶快离开这凉亭,那么我真不知道他会把事情推进到多远的地步;因为最后我迫不得已,只好跪下请求了。
  后来他就同我走了出来,一边依旧在自夸他的道义和爱情。“是的,是的,先生,”我说,“我看得一清二楚,您的道义就是要摧毁我的道义,您的爱情就是要糟蹋我。说实在的,先生,我不想再同您一起走了。”
  “你知道,你是在跟谁说话?”他说,“你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吗?”
  你们可以相信,我有理由认为,他并不是像他理所应当的那样,谈吐庄重,举止正派。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说,“说到我在什么地方,先生,那我是知道得太清楚了;我在这里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人会来帮助我;至于说我在跟谁说话,先生,请允许我问您,您想要我回答什么呢?”
  他用一只胳膊搂着我,另一只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这使得我更加生气和胆壮起来;他说,“那么我是谁呢?”“嗯,”我说(一边气冲冲地挣扎着从他身上离开),“毫无疑问,您是装扮成我主人的魔鬼,否则您是不会这样对待我的。”“真是太放肆了,”他生气地说,“为了你自己着想,我要求你别再这样说了;否则,你不顾礼节地对待我,那我也就要不顾礼节地对待你了。”
  我从他身边跑开,离开他已有一些距离,这时他用傲慢的语气大声喊道,“回来!帕梅拉,我命令你你就该回来!”我在前面已对你们说过,我清楚地知道,每个地方对我都同样危险,没有什么人我跑到他(她)那里就可以得到安全,因此,一听到他的召唤我就停住脚步;这时他也停住了,好像是想看看我是否服从他;如果我不停住,他也许就有一个借口来制服我;或者是因为他不屑于去追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先生,”我远远地向他挥动着祈求的胳膊说,“一位先生降低自己的品格,这样去对待他一位还是个女孩子的可怜仆人,我怎么能,我怎么能到他那里去呢?”“回来,”他用更加傲慢的语气重复喊道,一边用威胁的神态伸出一只胳膊,我当时觉得他看上去比平时更高了;他是个身材高大、威风凛凛的人。“我命令你你就该回来,”他依旧没有向我移动一步。
  我能做什么呢?慢吞吞地移动着不情愿的脚步,我回去了;看到他露出怒气冲冲的神色,我就把双手合拢,哭泣着说,“先生,请宽恕我吧。”“不,”他说,“你还是说,‘魔鬼,请宽恕我吧。’你已经给了我一个资格,帕梅拉,如果我按照这种资格来行事,那就请你别责怪我了。”
  “先生,”我说,“请允许我恳求您宽恕我。我对我的大胆无礼真是感到很遗憾;但您确实没有像一位正人君子那样对待我;当您显得不正派的时候,我如果还婉转、斯文地说话,那怎么能表达我的憎恨呢?”
  “地地道道的傻瓜!”他说,“我对你做了什么不正派的事情了?星期天夜间我真是鬼迷心窍,没有把决心进行到底,否则你那放肆的嘴巴,就不会对我这些微不足道的亲密表示作出这么坏的解释了,实际上,我的这些表示,只是表露出我对你的爱和我的痴愚罢了。现在走吧,”他拉着我的手,又把它从身边扔开,说,“去多学些智慧吧。我将把我对你愚蠢的好感撇到一边,表现出我本人应有的权威。走开吧,”他重新摆出傲慢的神态说道。
  “先生,”我说,“如果我不是永远跟您离别,那么,在您原谅我之前我是不能离开您身边的。我跪着请求您原谅我。”这时我向他跪了下来,“我对自己的大胆无礼确实感到遗憾,不过,您一会儿安慰我,一会儿又威胁我,我看到您这样行事,就觉得您岂不是实际上已等于承认想要糟蹋我吗?这样我除了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想法外还能做什么呢?我对破坏我贞洁的每一次企图除了用强烈的语言来表露我内心深处的深恶痛绝外,还能用其他什么语言吗?先生,请为我评断一下吧,我希望您不是铁石心肠的人!请为我评断一下,并原谅我吧。”
  “什么,”他说,“在你为你的过错大胆进行辩护的时候,要我来原谅你吗?你为什么不说,你将永远不再冒犯我呢?”“先生,”我说,“我将努力永远保持对您的礼貌,对您的尊敬,这是我对我永远尊敬的老夫人的儿子所应保持的;老夫人曾经教导我,要不惜牺牲生命来维护贞洁。先生,请下命令从我这里要走这条生命吧,我将高兴地献出它,来表示我对您的服从。但是当我的贞洁遭受危险时,我却不能忍气吞声,不能逆来顺受。您善良母亲参与营造的这个建筑物,先生,请看在上帝的分上,不要把它摧毁吧。”
  他仿佛被感动了,但仍生气地说,他这一生从没见过这样的傻瓜!他在我身旁默默地走了几码路之后,终于走进屋子里,同时嘱咐我在午饭后到花园里去侍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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