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次,他强势而激烈,仿佛要把她整个人压碎、融化。昏乱中,涂茹只看见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眸色深黯,好像压抑着什么似的。
她真的不习惯这一切。在黑暗中,舒适贵气的大床上,她几乎无法相信,那轻轻吟哦喘息、被引导着羞怯生涩回应的女子,竟是自己。
她需要回到熟悉的环境,以平衡那种恍惚如梦的古怪感受。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到教务主任打电话来询问,就连商量也没商量的,便答应下来的原因。
之后,涂茹在余韵中漂荡着。那种全身软弱无力,却又疲倦得极甜美的感受,让她的眼皮越来越重,终于睁不开,跌入梦中。
她实在是累了。这一睡,就扎扎实实睡到早上快十点,钟点女佣在楼下开门进来时,她才悠悠醒转。身旁空荡荡的,她连耿于介什么时候起床出门,都完全无所觉。
这对一向浅眠又习惯早起的涂茹而言,实在是很罕见的事情,当然,她也知道为什么。想到那个「原因」,涂茹的脸颊又火烫烫的烧起来。
其实,也有部分原因是耿于介刻意放轻了手脚,不愿吵醒她的。只是,这个部分,她就不知道了。
她也不知道耿于介清晨整理好准备出门之际,还在床前流连了片刻,眼光绕在那睡得正熟的鹅蛋脸上,舍不得离去。
然而今天是医院排定的开刀日,他从早到晚都排了刀,即使是新婚燕尔,也没有什么特权,还是得抛下娇妻,准时进开刀房。
一直到已经进去准备开刀、刷手的时候,耿于介嘴角还挂着一丝苦笑。
回味着昨夜的甜蜜缠绵,他其实也知道,自己后来有些失控了。涂茹微蹙的眉,几乎咬破的唇,以及无法克制的、娇软的轻吟声……在在都无言地表达,她承受着怎样的轻狂。
可是,若不是她那么理所当然地说要回去教书……他又怎会失控?
明知道自己忙得不见天日,每天离开医院的时间都不固定,要涂茹乖乖在家守候,其实是件很没意义的事情,可是,耿于介却不乐意当个开明、理性的人。
他已经恋上那个有她的家,希望她就属于他一个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以温婉的笑脸迎接他的归去。
这是多么自私、多么落后的想法。人家辛辛苦苦读到研究所毕业,学有专长,不是为了来当家庭主妇的。
然而他的独占欲──以前从未影响过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这东西存在──却让他罕见的焦躁难安,只能抱得更紧,吻得更热,几乎要触到她的心,然后,用力抓在手中,怎样也不放。
「耿医师?」住院医师已经帮病人包巾,开刀部位也调整固定好了,就等他过来。等了半天,忍不住出声提醒,耿于介才发现自己在发呆。
「喔,好了,马上来。」
收心凝神,把绮思杂念都暂时先赶出脑海。当他走到手术台前面时,从第一助手以下,所有人的眼睛里,都流露着有点贼的笑意。
「人家耿医师刚结婚,连蜜月都没去度,就回来医院上班了,你们还这样笑他?」坐在麻醉监视器前的医师是老资历了,他回头调侃年轻英俊的主刀医师:「耿医师啊,今天这台刀要开五、六个小时,你可不要脚软哪。」
此话一出,不只护士小姐们,连助手的几个医师都在笑。
「耿医师体力很好的啦。」
「对啊,以前他连续几天都开长刀,也没问题。」
「奇怪了你们,我又没说他体力不好,只是现在不一样嘛,他是从早忙到晚,回家也有‘工作’要做……」
外科就是外科,开刀房之内,什么粗俗可怕的话都听过。不要说耿于介了,连对开刀房小姐来说,这种程度的顶多算是微风弱浪,根本没什么。
所以耿于介也只是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无彩灯下,耿于介仔细观察好用毡头笔画出的定位点,然后,一刀划下,干净俐落,稳定而果断。
「哇……」「喔……」略嫌夸张的叹服声随即响起。
应该是进来拉勾、剪线的菜鸟实习医师吧,或是想往上爬想疯了的住院医师?耿于介没有细辨。
这也是开刀房的陋习之一。马屁文化无远弗届,不知道是谁教的,还是何时开始传下来的,反正只要是菜鸟,就得对有点势力的医师吹捧有加。
也才划第一刀,便不断有啧啧称奇的赞叹声出现。
耿于介其实知道,有些人很吃这一套。就连他的长辈里,都有那种被奉承话弄得飘飘欲仙、在科里俨如皇帝一般的。
他早已被训练得完全不会被这样无聊的小动作分心了,不过今天他浓眉微微皱了起来。
「好俐落的手法……」「好稳……」
「请不要在开刀的时候闲聊。」耿于介口气很淡,却很坚定地打断。
他不想让这两位菜鸟在这儿浪费唇舌。虽然他不像弟弟耿于怀,开刀时间总能比别人短,不过可能的话,他希望可以早点开完,早点离开。
早点……回到她的身边。
两个被打断的菜鸟只安静了几分钟,在抽吸器呼噜呼噜声响中,突然又闵始了自作聪明的评论:「嗯,耿医师开刀需要专心。」
废话!谁开刀不需要专心的?
「果然就是这样的态度,才能开得又快又好。」菜鸟二号立刻点头称是。
他们是不是认错入口?开得快的是整型外科的耿于怀医师,不是他。
「刀法细致,层次又清楚,这真值得我们学习……」菜鸟一号补上几句。
忍无可忍,耿于介在换器械时,斜睨了他们一眼。「要闲聊,麻烦到外面去。」
本来耿于介就是有名的闷葫芦,他主刀的时候,通常很少聊天,不过也不曾干涉过其他人要说什么就是了,今天连续两次出声制止,让整个团队都很讶异。
碰了钉子的两位医师觉得颜面无光,果然不再开口,气氛突然变得有些沉重。
耿于介不管,他安静谨慎地处理着病人的肿瘤,只是偶尔与旁边担任第一助手的总医师低声讨论,该讲解的时候便讲解几句。
「耿医师心情不好哦?」又是超爱装熟的麻醉科老鸟医师出声,语气依旧是故意的意有所指。「也难怪,一大早就要进开刀房,还从早到晚关在这一整天,看我们这些不妖娇又不美丽的……」
「喂。」小姐们抗议起来。
「好啦好啦,你们都又妖娇又美丽啦,只是耿医师想看的,可不是你们。」见到有反应,麻醉科医师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当然,手术房里,也只看得到眼睛。「人家耿医师归心似箭,想赶快开完回家,也是无可厚非啦,大家专心点,让他能早早回去抱新娘子。」
结果,再度出乎大家意料之外,简直像是天空突然下起红雨似的那么稀罕,破天荒第一遭,耿于介居然……回应、承认了!
「是啊,邱医师说得没错。」耿于介淡淡说。「那就拜托大家了。」
默默思忖衡量了几天,耿于介终于决定要跟涂茹谈一谈。
回到家已经过了午夜。耿于介安静地穿过留了一盏小灯的客厅,一路上楼,进了主卧室。
然后,他有点讶异地发现,涂茹还没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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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单人床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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