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忘江湖(上) 第八章

  门关后,慕容天依墙坐下,低头沉吟。  
  师傅难道是诓自己的,那他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个庄子,他骗自己来此有什么意义?  
  或者师傅所说是真的,但其中另有变故?  
  隔了片刻,慕容天抬头,眼中隐有光华,心中主意拿定。  
  说不得,只能闯闯这庄,以辩真假了。  
  ***  
  闯庄自然不能白天闯。  
  待日月轮换,昼夜交替时,慕容天才回到庄旁纵身跳入了高墙内。  
  正值用晚膳时分,华灯初上,丫鬟们捧着菜肴川流而过,隐于花树后的慕容天跟了过去,厅中坐着几男几女,有老有少。慕容天一一看过去,却是一个也不认得,心道,师傅认识的这人难道不是江湖中有名望的人吗?却不知道是谁,为什么说他有助我之力?  
  转身在各屋间飞檐走壁转了一圈,找到一处象是书房的,支起窗棂跳了进去。  
  果然那架上堆着字画、卷轴、古玩、金石,案头设着山水盆景,桌上还摊着张宣纸,沾了墨的笔搁在笔山上,慕容天心道这里自然能找些线索出来,四下翻了翻。  
  摸了半晌,什么也没找到,慕容天抬首,屋中挂着一副立轴山水图,画着一川瀑布,却是墨影重重,粗率顿挫,萧疏苍劲。  
  下角印了方红印,屋外廊中宫灯的光正照到此处,慕容天就凑前看了一看。  
  却是“逸堂斋散人”五字,这号是谁的?却是没听过。慕容天正想着,突然心中一动,那灯光下,画面似有不平,下面微凸着什么东西。  
  正伸手要掀画,却听窗外一声响。  
  慕容天闪入黑影中,见窗口又跳入一人来。  
  那人落地抬头,廊外的灯光将那个漂亮的侧面显了个清清楚楚,慕容天一失神险些叫了出来,赶紧闭嘴,心道,怎么是他。  
  来人却是昨日才见过的小王爷李宣。  
  那李宣着了身黑色夜行服,在房内也是左翻右摸,找了一气无果。  
  转身看到墙上那画,却是眼睛一亮。  
  走到墙前,一伸手,将那画扯了下来。  
  果然那墙上有一个小小暗门,巴掌大小,大概是主人未闭好。才给他俩看了出来。  
  李宣反手取剑,在那暗格左右上下敲了敲,见无异样,用剑一挑,暗门打开,露出里面一卷书简来,李宣显然松了口气,伸手去取。  
  书简刚动,只听屋顶四角几声破空之声,锐风扑面而来。李宣正要急退,脚下却突然一空,那砖石竟突地落低了半尺,李宣早算好力度,这一下却踏了个空,不禁大骇。  
  慕容天不及思索,扑身而上,抱着李宣滚倒在地。  
  “扑扑扑”几声响,弩箭入地寸余,赫然有声。  
  正要放松喘口气,突然身下一空,却是弩箭及地,触动开关,几处翻板启动,好一个机关重重。此刻两人都是卧倒在地,待要提气使轻功,哪里还来得及。  
  “啊——”两人都平空落了下去。  
  翻板翻起,声音顿止,回廊余光下,屋中静穆非常,竟似无人来过。  
  给李宣顺手扯下的那幅山水卷伏在地,却微微显出一丝不和谐的氛围来。  
  ***
  慕容天下落时,已然翻转身体,待双足及地,足尖一点,飞身而起。  
  在侧边石壁上连点了五次,手才触到翻板,这一触却是身体和心中均一沉,翻板四周的石头打磨得光滑异常,显是早防了这一着。  
  待再次落地,才顾得上环顾一番。  
  这是个三面环石的监牢,第四面则是精铁铸的格栅,间隔仅一指宽,门上挂着极粗一条铁链。外面是条过道,墙上每隔丈许,插着一支火把,光影绰绰。也不知道隔壁还有无其他这样的牢间。  
  李宣坐在地上,见他望过来才伸手弹去胸前的灰,隐约是个脚印形状,慕容天省起刚刚落地时那个触感,似乎是软的,不大象是地面。  
  李宣站起,抬头看了看,见头顶的石头居然浅浅反着火光,勉强能算光华可鉴了,继而望了慕容天一眼。  
  慕容天心念一转,压低了声音道,“很滑。”  
  李宣似是怔了怔,“哦”了一声。走到牢门边,伸手摸了摸铁链,低声道:“……又是千年寒铁。”  
  慕容天闻言心中一动,想要抢步上前看个究竟,却又停了脚。  
  这个人他实在不怎么想接近,也不知刚刚为什么扑上去救了他,或许是因为他从未想过这个人会在自己面前中别人的暗算,血流而亡吧。  
  李宣转身对着他,“此处明里是富豪山庄,暗处却是机关重重,显然不是善地……不知兄台为何来此?”  
  闻言,慕容天知他未认出自己,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疑问。含糊压着声音道,“在下来此找一个人……兄台又为何来此?”  
  李宣盯着他道,“此处跟一宗大案有关,事关重大,恕我不能详谈。”  
  慕容天心中暗奇,点头称是。  
  正想细问,突然听“呼”一声响,一阵强风吹,竟然把所有的火炬都吹熄了,一时间,黑暗寂静如墨倾下,浓得化不开。  
  隔了片刻,只听对面李宣静静道,“这火把是我们掉落时燃起的,想来是隔了一定时候便会自动熄灭,免得被关之人有机会找寻出路。那便是说……”  
  慕容天早已想到,接口道,“此处定有出路。”  
  黑暗中,李宣笑了两声,“兄台真是妙人。”  
  ***  
  隔了两个时辰,这两人已把这暗牢上下敲了个遍,偏偏处处是沉闷的碰碰声,没有一个空鼓。两人均是好不奇怪,莫非这里真只这一间牢房不成。  
  掉入这么久,却也没人来看看落入陷阱的是谁,对方也真沉得住气,或者根本还不知道翻板启动?那隔个十数日,这里可就要多两个饿死鬼了。李宣这么暴戾,不知道会不会饿极了吃人肉?此刻的自己和他也不知道到底谁比较强。  
  慕容天回想一下,适才有光亮时,看到这牢房很干净,该是常有人打扫,被人发现也比这么不明不白悄然饿死要强,想到此节,心中大安。  
  正胡思乱想间,却听李宣道,“兄台贵姓?”  
  “……免贵姓黄,黄其轩。”慕容天顺口道。  
  李宣口称黄兄,道:“此处无被褥,我们靠近些如何?”  
  “啊,不不,不,”慕容天骇了一跳,连忙否决,心道,离你自然是越远才越好,“我自幼不喜与人相触,兄台见谅。”  
  李宣“啊”了一声,隔了片刻又道:“可此处甚冷,不相依取暖,一夜过去,恐怕两人都会支持不住,坐近些也不碍事,不会碰到黄兄的。”  
  其实慕容天也感觉到那种寒意了,从周围的石壁中渐渐渗入空中,呼吸间沁人心脾,似乎要冷到心底去,加之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更显难挡。再拒绝不但会让对方起疑,自己也未必扛得住。  
  慕容天犹豫着“恩”了一声,李宣听来大喜,道:“那我过来了。”  
  只听衣物悉数之声,慕容天努力睁大双眼,却是什么也瞧不见,突然面上一热,他一惊,头往侧退了退,却是一只手在他脸上摸了一把。  
  李宣低声道,“黄兄是我啊。”声音极近,已在耳边。人身上那股子热气也意味着李宣已经近在咫尺。  
  慕容天猛然吸了口气,才压住那股骇然般的悸动。  
  这才注意到,李宣身上居然没了那股香气,想来是有那味,夜间行动不便。这一来,他自身的气味却是隐隐的显了出来,非常淡,却带着暖意的,类似麝香的味道,在慕容天鼻间涌动着。  
  慕容天突然不自觉脸热了起来,这味道实在让他联想了太多东西。  
  “这么远如何?没碰到黄兄吧?”却听那耳语般的声音道,一个热烘烘的肩头靠着自己。慕容天不由退了退,却又僵住。  
  “哦,行,行了。”慕容天混乱应着。  
  只听那李宣叹了口气,“也不知多久才有人来。”  
  “嗯。”  
  “黄兄可有挂念之人?”  
  “……有。”  
  “都是谁呢?”  
  这李宣真是多话啊。  
  “兄弟,还有师傅……不过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到底……”慕容天想起章天奇在灯下对自己笑的样子,真是年少时候一模一样的可亲,要说是师傅故意引自己来跳陷阱,却是怎么也不能相信,不禁想得呆了。  
  隔了片刻,才黯然回了神,一时间只觉得心灰意冷,再没了说话的兴致。  
  “我也有一个……只是……”那李宣道。  
  慕容天也不答,只听李宣继续道,“只是……不知慕容兄何时改姓了黄。”  
  !!!  
  慕容天急退,却哪里还来得及,早被李宣一手抓住脉门,瞬间身子便疲软了。  
  却听身边李宣道,“这里哪还有什么退路,慕容兄,我俩还是安静说会话吧。”言语间很是得意,就有些忍俊不禁。  
  慕容天无故又被戏弄一番,此刻还受制于人,心下大怒,忍不住恨恨哼了一声。  
  李宣笑道,“其实我老早就想告诉你……”另一只手居然不规不矩的顺着肩膀就摸了上来,探手就入了胸前,慕容天大骇,挣扎着退后,怒道,“李宣你想干什么?!”  
  李宣也不语,嘿嘿笑了两声,把手又拿了出来,一路摸索着到他脸上,摸到面具接口不平处,一把扯下,笑道:“我此刻虽是看不着,可就想着这么丑陋的面具戴在你脸上,却也觉很心烦。”  
  慕容天松了口气,心道,我戴不戴面具与你何干,转了头不理他。  
  那李宣却只伸了手在他脸上摸来摸去,口中心肝宝贝的乱叫,做了个登徒子状,很是轻薄。  
  慕容天满腔怒火,被他越叫越是愤恨。  
  待那手抚至口鼻前时,慕容天张嘴便是一口,正咬住李宣的手掌,任他大呼小叫,死不松口。  
  这李宣嘴上叫的甚响,那呼痛声只在这石牢间荡来荡去,可他把着慕容天命门那只手却是死活不松,想起之前被自己掌掴时候,他也是毫不退让,慕容天心中愈发着恼,更是用力。  
  两人僵持片刻,李宣突然住声忍痛,用被咬那手来捂慕容天口鼻,慕容天一退,可那手就在自己口中,哪里退得了,几进几退间,已然无法呼吸,慕容天只得松了。  
  李宣只待他松口,持他命门那只手猛然用力掐下,他也是早已经勃然大怒。  
  慕容天不由“啊”一声,全身酸软下来,自觉连嘴也再没力气张开。  
  却听猛然“哗”一声响,慕容天背上突然一凉,居然被李宣自领口生生把上衣给撕了下来,勒得脖项处生痛,这狂扯之下大概是破了皮。  
  慕容天心中惊怒不已,却知自己刚刚这一咬,已把这王爷脾气给撩了起来,自己越是求饶,他越得意,反咬牙不语。  
  那李宣也不言语,用力把慕容天双臂反剪,用那未断的布片缠了数圈,绑结实了,探手抓住他领口,反手便是一巴掌。  
  慕容天面上一热,随即痛得如同敷了辣椒,头也被打偏至一边,他生为慕容世子,从来被人敬重,哪里受过这种侮辱,心中忿恨懊悔如波涛狂涌,不由拼命挣扎起来。  
  只听黑暗中,李宣咬牙道:“这是还你上次那十二掌,你打得痛快,我却比你还痛快!!”  隔了片刻,他情绪居然缓缓平静了下来,低头在慕容天耳边道,“一掌换十二掌,我可还算怜香惜玉吧?”  
  慕容天气极,险些晕了过去,鼻息急促沉重,瞪目怒视着眼前的李宣,虽然其实他除了黑暗,什么也没看见。  
  就在两人僵持间,只听“哄”一声响,一阵热流涌来,眼前突然一亮,两人都不由得闭了眼,再睁眼看时,这火把纷纷都燃了起来。  
  “卡卡……”一阵铁链机关搅动之声,那过道石壁上突然显出了一个洞,几个人影现了出来。  
  来人一律黑衣,黑巾蒙面,一人为首,身材高大,气势逼人,后跟着两人,左胖右瘦。  
  为首黑衣人进洞,却见李宣抓着慕容天的衣领,慕容天却是半裸着被反缚双手,活生生将是一副春宫图,也有些怔住,隔了片刻,才朗声笑道:“二位真是好兴致啊。”  
  两人这才醒过神来。李宣低首一看,慕容天在众目睽睽之下遭人调戏,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却又自觉羞惭,忿然低头,剑眉星目间那种尴尬异常,羞愤难当,着实惹人心动。  
  不禁挑眉一笑,猛然拉了慕容天过来,待对方还不及反应时,吻了个嘴。眼见慕容天由吃惊到瞠目,再到愤怒,再到狂暴,一双形状漂亮的刀眉都竖了起来,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这才松了手,对来人笑道:“正是良辰美景,黑夜漫漫,两人独处,美色当前,不这么打发可怎么过呢。”  
  话未说完,却突然被人撞了个四脚朝天,却是慕容天急红了眼,猛冲而至。  
  李宣抚着撞得生疼的头,还没起身,慕容天嘶声力竭,状似癫狂:“李宣,你也别太欺人太甚了!!!”  
  说着抬腿便是一脚。李宣一个地滚躲过。慕容天哪里肯饶,以这只脚为轴,转身飞踢,正踩在李宣头边墙上,李宣做了个吃惊的神情,脸上却还满是笑容。  
  里面打得热闹,外面那黑衣人却不禁皱眉,挥了挥手。后面那胖子走上前,从腰后摸出一把钥匙,掏出一支开了锁。  
  慕容天正是飞腿踢至,李宣折腰从门间闪了出来,此时铁门大开,慕容天不及收势,那腾空一脚的便重重落在了那胖子的脸上。  
  胖子一晃,无声息的倒下。  
  外面两人见状大惊,正要抢身上前,李宣已经纵身一跃,翻过来人头顶,寒光一闪,落地时,一把匕首已架在那为首黑衣人脖下,人则在他身后。  
  那瘦子见状,反手去抓慕容天,却被迎面一个拳头击中眉心,翻倒在地,拳头后却是不知何时早解开了束缚的慕容天,见瘦子倒下,缓缓垂手。  
  为首黑衣人眼珠在两人间一转,笑道,“二位好演技啊,若是我此时不进来,又该如何?”  
  李宣嘿嘿一笑,“那我就吃干抹净,总之是不会有损失。只是便宜了你们,听了场好洞房。”  
  闻言,慕容天咬牙握紧了拳,一张脸白一阵红一阵,竟是气极。  
  ***
  两人押着那黑衣人刚钻出墙洞,不禁怔住,一排寒光闪闪的弩箭之后,十数个同样打扮的黑衣人成半月形阵,持弩以待。  
  两人对视一眼,都闪了半个身子到被抓黑衣人的身后。李宣手中匕首又抬高了些,那人不得不跟着抬头。  
  只听一个尖细锐利的声音道,“尔等还不束手就擒。”  
  慕容天听了还不以为然,那李宣却是吃了一惊,这声音非男非女,自幼他便听惯的,来人却是个阉人。  
  举目看过去,那排黑衣人之后,一个身影拢手立着,站在灯影之中,看不清面目。  
  李宣眼珠一转,扬声道,“我俩错贪府上钱财,误闯山庄,得罪贵人,还请就此饶过。”慕容天看了他一眼,见李宣又退了退,藏身人影之后,不禁微有疑虑。再一转念,却是让李宣一人去说,自己也不插嘴。  
  那尖细声音道,“什么误闯不误闯,这庄子是来得去不得,只怨你们命苦吧。”言下之意,竟然是不顾他们手中人质的死活了。  
  被两人做了挡箭牌的那人出来时候还气定神闲,看到这一排箭阵时,身子气势已经跟着矮了几分,听得此言不禁吓得魂飞魄散,直嚷“曹公公饶命。”  
  只听那太监怒哼一声,显是恼恨这人道破自己身份,慕容天李宣早觉不妙,闻声急退,果然破空之声之后,箭弩势如飞蝗而至,将那黑衣人插成个草垛,口喷鲜血,呢喃着倒下。  
  ***
  两人退至洞内,不由对视。  
  见对方均是面露骇然,暗想方才若是谁慢了一瞬,此刻都已是那箭下怨魂了。洞外那人对己方的人也是片刻不留情,心肠着实狠毒,自己二人又已经知了他身份,那曹公公定然是要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才会罢休。  
  此时情况严峻,两人同有性命之忧,一时间,同仇敌忾,倒消了那对抗之心。  
  却听几声呻吟,地上胖瘦两人悠然醒转。慕容天李宣一人一个,点了他们穴道,两人又瘫了下去。  
  李宣抓着那瘦子笑道,“这牢间可有出路?”那瘦子只哼哼了几声,不肯开口,胖子却忍不住叫道,“我们的人都在外面,你们抓了我们,自己也是死路一条。”  
  慕容天闻言,蹲了下去,抓住胖子手腕道,“你说!”  
  那胖子抬头看他一眼,道,“没有!”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响,那胖子狂叫了起来,却是慕容天扭断了他手臂,胖子痛极,满头汗滴,恨恨看着慕容天。  
  慕容天又握了他另一只手,道,“说!”  
  胖子盯着慕容天不开口,那瘦子一直不动声色,此时却道,“他不知道。”  
  慕容天也不回头,“咔嚓”一声拧断了胖子另一只手。  
  一声惨叫过后,那胖子昏了过去。  
  慕容天伸手把他拍醒,胖子睁眼,看见慕容天那张俊脸仍在面前,眼中终于有了惧意。  
  慕容天道,“说。”  
  从头至尾,他只说这一个字。  
  李宣一直含笑看着他审,看到此处,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瘦子显然也看出胖子支持不住,开口要说什么,李宣闪电般探手一点,闭了他哑穴。  
  胖子抬头,脸上也不知是汗是泪,口中哎哟哎哟直叫。  
  慕容天道:“和你们同来之人已死,被外头的人射成了箭垛。”  
  胖子一惊,看了那瘦子一眼,又低头想了片刻。  
  再抬头看那火把处。  
  李宣见状一笑,走至火把前,四下摸了摸,伸手把火把取了下来,露出石壁上一个小小圆形突起。这机关说简单也太简单,就在火把后面,拿开火把就能看见,可最简单之处往往却最不引人注意。  
  李宣按下那突起,只听“哄哄”直响,脚下地面震动,耳旁传来“哗哗”的沙石坠落声,转头看那声响处,却是石牢中的地面开了个大洞。  
  慕容天起身走过去一看,却是地面石头下沉了丈许,李宣拿着火把走近一照,隐隐见洞壁侧旁有个黑幽幽的入口,该是条暗道。  
  起先他们也敲过此处,未听得空鼓声,大概是这机关巨大,石头太厚的缘故。  
  两人相视一望,不禁微笑,相继纵身而下。  
  隔了片刻,墙上的牢门大开,黑衣人纷纷涌入了石牢,那曹公公也未进来。一人探了探地上胖瘦两人的鼻息,转身出去。  
  片刻,只听那尖利声音响起,桀桀怪笑,“好好好,看我怎么来抓这翁中之鳖!”  
  ***
  这暗道最初极狭小,仅容单人爬行,到后面却是越走越大,高达数丈。  
  慕容天摸了摸,洞壁仍是石头的,触手粗糙,该是天然岩洞,想来是制机关时挖了通道,连到此处。边想却边是暗自担心,这种洞穴比人工通道更是麻烦,往往四通八达,如同迷宫,一个不小心困死其中也是可能的。  
  幸好走到此处还无岔道,却不知道前方如何,最终却又通往何处,还有多远。两人无水无粮,可支持不了多久。幸而李宣把火把也带了下来,那火把制造甚巧,内藏储油小囊,也不知道能燃多久。  
  那李宣似乎不知危险,尤在多口多舌。  
  “我倒没想过慕容兄原来下手也这么狠,不是自诩名门正派吗?这举止可是不象。”李宣笑道。  
  慕容天着实不耐,停步道,“留些精力走路吧。”  
  隔了片刻,还是不甘,忍不住道,“他一双手再宝贵,也终是抵不过两条命。况且,也未伤筋骨。”  
  “你为何只逼那胖子?”  
  “言多者自然是更加怕死,更何况他说的是虚张声势的言辞。”  
  李宣恍然,“这两个字我最初也听慕容兄提起过。”  
  慕容天停步,冷冷道,“我自然是怕死,活着本就更好。王爷一生富贵,对人命看的淡,在下却是刀口抿血之人,一滴血也是舍不得的。”  
  李宣直笑,“慕容兄误会了,我差点拍手称快来着,这番行径可比你之前的唯唯诺诺好了太多,我很是欣赏啊!很象条汉子!”  
  这话给慕容天听了却有些啼笑皆非,道:“在下本是男儿之身,何来‘象条汉子’之说。欣赏更加不敢当,只盼出了这地方,两人恩断忆绝,再无纠葛。”  
  李宣却沉默了。  
  慕容天有些奇怪,脚步也慢了下来,待要回身,却正撞到某人怀里,只听耳边轻声细语道,“慕容兄这话听来颇值得玩味啊,似乎一语双关来着,不知道是什么恩,莫非是一夜夫妻的那个恩?……”说着,就要伸手搂他。  
  慕容天急退了几步,举手挡开,“王爷,这把戏玩过两次也就腻了,还是各自放尊重些吧。”  
  李宣一怔,笑了两声,果然摊开手,道:“我就说慕容兄是个妙人啊。”  
  慕容天皱眉。  
  他自觉应对李宣的无赖猥亵,颇感吃力。倒宁可李宣如以前那般明打明的羞辱不屑,自己反没这种打不得甩不掉的感觉。  
  那一夜自己是恨不能从此忘掉,李宣却偏要时时提起,提起也罢了,却还做出个反正是你情我愿的态度来,似乎他一番调笑便能轻轻抹杀了慕容天的意志和立场。自己的反抗,自己的羞辱,在他看来不值一提,慕容天想及此节,心中的不耐、焦躁、无奈、憎恶、愤恨便纷恿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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