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一行人的行程明显的加快,不几日便赶到了少林,司徒静颜先行一步,因为他们都是黑道上的人,与白道素来交往不深,再加上邢傲曾因「四邪」诬陷而被黑白两道通缉,本以为入少林多少要费些功夫,没想到守关的僧人一听他报上名来,竟是喜形于色,直接迎了他们入寺。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通报一声?」入了门,只听一声爆喝,一个长者打扮的僧人走了出来,约四十来岁,生得虎背熊腰,步步生威。司徒静颜略一思量,已经此人身份,抱拳行礼道:「在下地狱司秦广王司徒静颜,见过戒律院首座无寂大师。」
那僧人这才正色向这边望过来,目光如炬。跟在他身后的另一僧人已抢先开了口:「奇了奇了,你与无寂素未谋面,怎的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
一愣间,无寂已冷声答道:「行走江湖,见过我的人不少,即使是素未谋面之人,听闻过我相貌特点看出我的身份,有何奇怪?」语气中大有拒人之势,只是见了一干人之后眉目间一点极力隐藏的喜悦没能逃过司徒静颜的眼睛。
司徒静颜心里正思量,只见那僧人听了无寂的话,已向他转过头,「我没在江湖上行走过,这位施主能看出我是谁吗?」
司徒静颜暗想看无寂的样子加上以前的耳闻,怕是难从他嘴里套出什么话来。此时问话之人敢直接叫无寂的名字,身份定是不低,这第一个问题定要好好答了才是。虽是如此想,但他只知道少林寺中与无寂同辈的共有六人,其中除了少林方丈无绝和半路出家的罗汉堂首座,其余四人都很少出入江湖,确实难以确定此人到底是四人中的哪一个。
正思量,却听邢傲似是无意的敲了敲桌子,猛然醒悟,笑道:「在下惭愧,只一眼确实是认不出大师身份,」说到这里,只兄那僧人表情很明显的有些兴奋,就要说话,司徒静颜抢着把话说完,「只得看了第二眼,才知道与在下说话的,是少林寺藏经阁首座无悲大师,失敬。」
从容不迫的把话说完,见那僧人和无寂同时一愣,心里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僧人很快反应过来,表情更是惊喜,「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无悲?」
司徒静颜也不隐瞒,照实答道:「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心性却如此纯净无垢,除了自小入寺一心只钻研武学的无悲大师,还有何人可以做到?」
无寂眉目间喜悦更深,这才认真向众人施了礼,「施主说得不蜡,我师兄自幼便入了藏经阁,一向只钻研武学,少理世事,故而论武功堪称我们少林第一人,心性却像个小孩子般,只不过一般人见我师兄这般年龄,都只当他开玩笑而已,并不知他本性如此;他武功已达返朴归真之境,若非武功高强之人,更是看不出他的武功功底。如今施主不仅能看出来,更能以此推断我师兄的身份,秦广王机智之名,果然不假。」
司徒静颜忙回了礼,不由向邢傲微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司徒静颜和邢傲各有一套识人的本事,只不过司徒静颜第一眼看的是性格,邢傲看的却是武功。刚刚邢傲那几下敲击,就是在告诉司徒静颜此人武功极高。
顺利过了第一关,接下来的交谈虽然顺利很多,但无寂只是在安排各人住下,却不愿将《易经筋》拿出来。一干人又是奇怪又是心急,无奈无寂口风甚紧,总探不出个究竟来。
司徒静颜料想《易经筋》作为少林秘籍鲜有外传,无寂怕是做不了主,便要求见少林主持方丈无绝大师,几次相求,总被无寂找藉口推掉。司徒静颜无奈之下,忽然想起司岳让他带给无绝的信,忙拿出来说是重要信件,定要亲自交给无绝才能放心,无寂推托不掉,只得道:「主持师兄在闭关练功,正是紧要关头,无法见客。」
司徒静颜心中早有计较,又追问了几句,忽而正色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无寂大师德高望重,为何要欺瞒我们这些小辈?」
无寂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施主这是何意?」
「无绝大师无法见我,是因为他此时根本就不在少林寺中!无寂大师为何不如实相告?」
无寂也不否认,叹道:「不知施主还看出了什么?」
司徒静颜态度反而更加诚恳,「我们来此,大师心里其实高兴,言语间却颇有顾虑,莫非是有什么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却又顾虑我们的身份?少林素来为江湖之中流砥柱,若是少林有什么动荡,必将影响整个武林的安危。我们虽是黑道的人,也懂这个道理,更何况如今我们有求于少林,大师有话不妨直说,能尽力的地方我们必当全力以赴。」
话至此,无寂摆摆手,「罢了罢了,再不说,倒是我显得小家子气了。我主持师兄的确不在寺中,施主想必也能猜到他在什么地方。」
司徒静颜一听,面色不由凝重起来:「难道是在——龙坛?」
无寂长叹一声,点点头,「师兄的确是被『三奇四邪』用奸计困在龙坛,不止他一人,同时被困的还有……」
无寂苦笑一声,「那些就更不计其数了,白道好手几乎倾巢而出,若是无法救他们出来——」
「几乎整个白道的力量就此毁于一旦。」司徒静颜接道,低头思量了一阵,又道:「听闻他们武功奇高,我与『四邪』打过交道,武功也能勉强与他们中第三第四相抗衡,白道也不乏高手,不至于——」
「唉,他们中的末流,并不属于当年七人,武功自然要差上很多;『四邪』之中武功最高的蒋乾坤,一个人的武功便能抵得过其他三人,而『三奇』中最弱的一人,也能抵得这过四个蒋乾坤。最主要的是他们武功歹毒,『四邪』功力不够,只有抓住了别人才能吸人家功力,那三奇却是出手招招都能吸人功力精气,是以根本难以近他们的身,更有奇怪的法子,能将他人的攻击都给轻易化解掉。而且他们不光武功极高,还懂些旁门左道,心性阴险毒辣,稍不小心便会着了他们的道。这次主持师兄他们便是被诱去,结果还没真正交上手,就被困于龙坛之中了。」
司徒静颜听罢,也不由皱眉,「我听说无绝大师能眼观大局,洞察秋毫,怎么这次如此冒进?」
「唉,师兄本看出有诈,不欲去。奈何前段时间不少武林中名门人士落在三奇四邪手中,他们隔一天抛一具尸体出来,都是当天被杀,死状极其可怖,甚至还有些连个人形都看不出来,却还留着一口气未死的,那些有亲人弟子被俘了的,哪里坐得住?主持师兄慈悲为怀,已知危险,又不能放任不管,这才亲自上阵。他临走之前想是已有预感,嘱咐我看住寺院无论如何不能轻易出动。我现在是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妄动,只有求助于你们黑道。」
司徒静醒深知事态的严重性,眉头紧锁,思量了一阵,正要说话,那边已有声音传来,「无寂大师不必惊慌,救人一事,看似艰难,其实简单。」
司徒静颜一惊,抬硬一看,赫然是青弦推着邢傲,缓缓行了进来。
***
「搞什麽鬼?!前段时间他们龙坛那帮人都跑到哪里去了?害得你累死累活的带著他跑,这会能出风头的时候一个个都冒出来了!说什麽终於联系上──呸!我才不信!」
习习愤愤地骂了一阵,见司徒静颜坐在窗边翻着那本《龙啸》不说话,有些泄气的一屁股坐在床上,「二哥你说话啊。」
「有什么好说的?」
「什么叫有什麽好说的,那邢傲明明说进他们龙坛还另外有暗道,为了众人的安危愿意说出来,却又瞒着偏要无寂大师先把白道的残余的人手都召集起来再说。哼!他这安的什么心,谁看不出来啊,我看反正那和三奇四邪合作的洞庭王他女儿还是邢傲的老婆,洞庭王还是邢傲的岳丈,那龙坛被三奇四邪收买的还是邢傲的部下,没准都是他早就安排好的,故意藉机陷白道一干人于险境,然后他再跑出来充英雄!哼,这般狠毒,换了一般人还真想不到!」
「行了,行了,你不也是猜测。」司徒静颜放下书,伸手逗弄刚飞回来的小天,心里却是一片混乱。习习所说的何尝不是他所想的,只是,他不愿去想罢了。
「唉,他最能说服别人的就是那一身伤,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出这副样子来,你看,年少有为,遭奸人所害还坚忍不拔,危急关头还能力挽狂澜,最后恢复健康恢复武功,一切大功告成,到那时他的江湖地位那就真是无人能及了。比演戏还精彩呢!不过想想好像也不可能是故意的,那种伤,哪个人能忍得了啊?」
司徒静颜听到这里,只觉得心里咯登一下,若是说忍的话,那孩子,的确是忍得了的……
想着想着,不由完全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去了,忽然听得习习惊叫一声,回过神来一看,没人搭理的小天正在桌子上泄愤似的撕扯着什么。
「啊!小天!这个不能撕!」看清飞扬的纸片是哪里来的,司徒静颜慌忙伸手把小天抱开,小天叫着,尖利的爪子还勾着残破的书页,不一小心,只听嘶拉一声,好几页纸被齐齐划破。
「你!」
「咕!」小天缩头轻轻叫了一声,老老实实的不动了。
司徒静颜心痛的整理那些被小天撕破的书页,忽然眼前一亮,其中几页竟是夹层,被小天撕破的地方,露出了藏在书页中薄薄的纸片。
「二哥,这是?」
「习习,马上和大哥、相思他们联系,就说要他们在相思楼等我!」
***
是夜,司徒静颜收拾妥当,交待好习习便要独自出寺,才走出几步却不期然看见无悲。
「无悲大师?你为独自一人在此?」
无悲本无心机,见是司徒静颜更是不隐瞒,有些苦闷的道:「师兄弟们都在为救主持师弟的事烦劳,反而是我没什么事做。」
司徒静颜回首望去,的确能听得到少林大院中一片交谈的人声,邢傲此刻想必也在那里吧?坐在轮椅上,一如既往的保持着他的王者风范……
压下心头的落寞回过头来,奇怪的问:「论武功无悲大师堪称少林第一人,这救人的事怎么没有参与?」
无悲听了,表情更是无奈,「师兄弟们都说我没有心机,就是武功再高,也难免会被人暗算了去,都不肯让我出寺,只让我留在这里守着。」
司徒静颜点点头,心下一个念头立刻冒了出来,面上却不动声色,暗自叹道:「唉,大家其实都心知不是『三奇四邪』的对手,只道是要做最后一搏了,却不知道这不过是邢傲的缓兵之计而已。」
无悲一听,急问道:「施主这是何意?」
司徒静颜压低了声音解释道:「大师不知,邢傲此番招众人前来,实是不愿众人冒险,他在此拖着大家,其实已经偷偷把暗道都说与我知,要我趁此机会救无绝大师他们出来。」
司徒静颜话一完,自己心里都小小的诧异了一下——都这个时候了,没想到自己一出口仍是在为邢傲说话。无悲却不疑有他,连声赞叹两人费心。
司徒静颜略一颔首,又自语道:「虽有暗道,只怕一个万一碰上『三奇四邪』的人,论武功,我又万万不是他们的对手,若是真的遇上……」
无悲忙道:「我可以陪你去!」
司徒静颜心中暗喜,嘴里却仍推托。无悲反而更急,「无寂都夸你聪明,有你跟着,自然不怕被那些人暗算,真要交上手了,我来便是!」
直至两人行远了,少林寺中仍是一片灯火通明,讨论还在继续。
***
几天之后,龙坛山脚下小城中,司徒静颜带着无悲已与地藏王、冷相思一行人会合。
听司徒静颜把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冷相思颦眉道:「这么说来,邢傲是想趁此机会与白道众人谈条件?」
司徒静颜叹了口气,「幸好那天无意中让我发现,那本《龙啸》中暗藏了龙坛的地图,各条暗道也有明显的标示出来。现在只要我们先邢傲一步把人救出来,邢傲也没了拿来谈判的筹码。只希望他能明白,很多东西,是要拿真心才换得到的。」
冷相思点头,「二哥你这番苦心,实是为了邢傲,只不知他能不能体会。」说罢,看看不远处与地藏王聊得甚欢的某人,忍不住笑道:「二哥,你这可是诱拐!」
司徒静颜吐吐舌,「『三奇四邪』武功太高,光凭我们一定不是对手,多个人多份胜算。我既把无悲大师带出来,定会小心看着他,要是他真出了什么意外,他那几个师兄弟非跟我拚命不可!」
与此同时,白道上残留的几队人马才都在少林寺聚齐了。这几天一众人已把救人计划基本商量妥当,等人都来齐,便要宣布密道之时,一直没有参与讨论的习习走了出来。
「不必了,」习习冷冷扫过邢傲一眼,先前司徒静颜教他说的话全数咽了下去,只对众人道:「救人的事我二哥自会负责,大家在此休息等我二哥消息便是。」
此时一个小沙弥闯了进来:「无寂师叔,不好了!我几天没见无悲师伯,到处找才发现他留了封信……」
「快拿来我看!」
看完信,无寂脸色变得异常难看起来,「龙帝,这……」
邢傲抬头望了望众人,竟然一下子从轮椅上站起来,不等众人发问,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现出的赫然是青弦的脸。
习习也是一惊,只听青弦道:「龙帝召大家在此只是不愿各位涉险,龙帝本人已先一步赶往龙坛,大家放心,只在此等好消息便是。」
***
事实上,邢傲此时也在龙坛脚下的小城中,距离司徒静颜并不远。
司徒静颜本以为邢傲忙着和众人商量,短时间内必定不会注意到自己的离开,却不知道邢傲的注意力从来没有离开过他片刻,他前脚刚走,邢傲立刻就知道了。
「龙帝当时既知司徒公子要走,何不拦他?此刻白道中坚力量都被困在龙坛之内,只有我们有办法救他们出来,现在不管我们说什么他们也只能点头答应,如此良机怎么可以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说话的人越说越激动,邢傲只是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静颜生我气了。」
刚刚说话的人一滞,情绪更加激动,龙能帝此话何意?难道就为了那个……」
话没说完,只兄邢傲拾头目光向他一扫,一眼就逼得他把最后几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
「郑山,谁准你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郑山心中一震,全然没了刚刚的气势,「龙帝,我,我只是为我龙坛……」
郑山还要开口,忽然一人急急走了进来,「禀龙帝,地狱司一方已经动身了。」
邢傲一颔首,自行摇着轮椅便出门了。
「这,这实在是……」郑山愤愤地说着,转向一直坐在一旁喝茶的青年,「风擒云,你怎么也不说句话?」
「说什么?」风擒云抿了口茶,「把龙坛当工具?呵,说得还算客气了,在他心里龙坛哪算得上工具?玩具还差不多。」
「风擒云!」
「郑长老,你也别生气了,你没意识到,自己面对的可能是龙坛有史以来最强的霸王吗?」风擒云眼中精光一划而过,「龙坛历代霸主,哪个不是为龙坛鞠躬尽瘁而死?有哪个能真正把整个龙坛玩转于指尖的?」
郑山这才沉下气来,正色道:「不错!我龙坛历来只服强者,邢傲只要一天还是最强的,他就一天还是我龙坛的主。不过他也别太过火了就是,龙坛里等着掀他下来的还大有人在!」
「呵呵,有这个心思的人不少,真有胆子的,可没几个。」风擒云说着,起身走了出去。
与郑山擦身而过时,只听郑山在他耳边说:「那之中排第一的,应该就是你吧?他做这些荒唐事你都支持,别是等着他出错好第一个发难吧?」
风擒云也不答话,只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
「无绝大师……」
无绝睁开眼睛,「齐庄主?怎么了?」
「无绝大师……」第一剑庄庄主齐啸天顿了顿,垂下目光把话说完,「又有三个人倒下了,傅寨主的伤,怕也熬不下去了……」
无绝抬起头,面前的窄道是他们知道的唯一一条出路,羊肠小道上毒雾弥漫,外面还有三奇四邪带着手下守着,根本无法通过。被困龙坛第二十一天,无论如何计划如何节省,粮水也均已告罄。虽然一众被困的均是白道上数一数二的高手,熬几天还行,但拖的时间久了,是人都撑不下来。更别说其中还有不少在与三奇四邪的交手中受了伤。
沉吟了一会,无绝问:「还找不到其他的路吗?」
意料之中的看着齐啸天摇摇头,无绝重重的叹了口气,敛去一脸烦忧,正色道:「最后的时候到了,齐庄主,请大家都过来吧。」
***
司徒静颜一行人从暗道过来,一露面,迎接他们的就是一剑。
地藏王一手把那一剑挥开,正要说话,不料那人又是一剑,接而再,再而三。
司徒静颜和冷相思跟在后面看了,对视一眼,都已明白:这人只怕已经被压力给逼疯了。
很快又有几个人围了过来,完全不给他们出口的机会,上来就动手,都是股拚命的架势。一同来的塔护着十一、南宫瑾首着冷无心立刻退到一旁,司徒静颜和冷相思互一点头,立刻加入战圈,只想趁早占了上风把话说清楚。
一场混战。
后来参与了这场混战的人回忆起来,印象最深的都是这一幕:
一片难分彼此的飞扬的尘土中,一道白虹冲天而起,聚于一座神像之上,俯首看下,犹如天人。
刹那间的光彩,惑了众人的眼。
一个刀客最先反应过来,就要再出刀,只见那道白影蓦的一晃,手中的刀已不知去向。衣袖蹭蹭两下,被利器开了口。
司徒静颜再次在高高的神像上落下脚步,小口喘了口气,他实在不喜欢如此出风头,但这种关键时候,根本没别的选择。垂下刚刚夺下的刀,朗声道:「在下地狱司秦广王司徒静颜,是来带大家脱困的。」
下面的人一愣,有几个还没回过神来,就要再动手,忽听的一声大喝:「都给我放下!」
喊声就像在千里之外,又像在自己耳边,震得他们手一抖,真个抬不起来了。
见众人望他,地藏王抬起头,醉意深重的眼中精光一现,扫视一圈,见者无不畏惧,末了,却见他茫然的挠挠头,「嗯,大家好啊,我是地藏王卜萨,那个,具体事情,你们听我二弟说哈。」
冷相思偷偷移开了脚步,当作不认识这个人。
「这到底是……」
无悲这才出来,一眼从众人之中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忍不住立刻兴奋大叫:「无绝师弟!」
无绝一愣,「无悲?你怎么……」
人群骚动起来,司徒静颜暗忖带无悲来果然是对的,忽而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放眼望去,竟是洛日,心下不由一喜。因为无悲和洛日,一干人终于放下心来。
司徒静颜站在高处,看得真切,这一众人灰头土脸,大部分面容憔悴,神情暗淡、衣衫不整。在听他把计划说了之后,神情有些麻木的脸上开始浮现惊喜,几个性急的一遍遍确认之后,更是显得大喜过望,「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从高处飘然而下,司徒静颜回到冷相思和地藏王身边,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竟有种说不出悲凉。
这就是——英雄末路吗?
趁冷无心给几个伤重之人做简单的处理的当儿,司徒静颜向几个主事的简单的了解情况。
原来他们这一行人被三奇四邪引进来,一路上,三奇四邪也不正面宣战,只是偷袭,专挑武功较弱的下手,往往是一招得手就撤离。
「……他们身法诡异,大家只听到一声长长的惨叫,身边的人就没了影,天上大蓬大蓬的血洒下来,最后彭的一下,尸体不知从什么地方被他们丢出来,有些瞬间已成了枯骨,有些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这次来的,大都是身经百战,碰上了生死战也不会皱眉的汉子,偏偏碰着这诡异的事,怎不叫人心惊?」
司徒静颜这之前总怀疑,三奇四邪不过七人,武功再高总是双拳不敌四手,怎能颠覆江湖至此?此番听无绝说着,回想众人的神情,才不由心惊,这次打的不过是场心理战,还没正式交手,对方的战斗力早已被他们卸了大半去。
无绝慈悲,说着不由暗自神伤,齐啸天又补充道:「被困在这里之后,只有唯一一条窄道进出,开始是大家轮流守卫,但凡是碰到有人走单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他们偷袭了去,同样是一声惨叫,我们再赶去,就只剩一具残尸了……」
众人正说着,冷无心处理完,过来问:「几个伤重的并不是武功顶尖之辈,只有伤得最重的那人武功似乎高出很多,那是何人?」
无绝答道:「那是红寨傅寨主,我们一路过来,三奇四邪屡屡突袭都是捡功力稍弱的先下手,傅寨主为了救人才和他们硬碰上。」
「看无绝大师的样子,可是受了内伤?」
无绝坦然笑道:「鬼面圣手的确名不虚传。老衲连日守在道口,那些小鬼来偷袭,也交过一两次手,一点内伤,不打紧。」
一旁司徒静颜听了,不由心生赞叹,听刚刚众人所说,自知守关的凶险,何况被困这里缺水缺粮,众人要想保持体力不宜动武,再想起刚刚看到的众人的样子,都已被逼得近乎疯狂,看来若不是无绝沉着镇定,日日守关,怕这里早已被三奇四邪一举灭了。
司徒静颜暗自想着,忽见无心样子,心里正道不好,果然就见冷无心冷哼一声,转向齐啸天:「傅寨主伤成这样,无绝大师也受了内伤,怎么没见齐庄主负伤?」
齐啸天脸色一下变得难看,分辩道:「齐某当时负责护……」
话没说完,冷无心已扭头走掉,齐啸天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气氛顿时尴尬。
司徒静颜见状,心下分明,却知此时情况危急,忙岔开话题,「都已准备好,我们立刻就上路吧。」
沿途齐啸天仍觉得尴尬,冷无心不搭理他,他只好跟司徒静颜找话说:「……也亏得你们来得及时,再晚一步……」
司徒静颜随口应道:「噢?再晚一步怎么样?」
齐啸天顿了顿,语气变得沉重起来:「秦广王不知,刚刚那里,已经被我们埋了炸药。」
「什么?」司徒静颜一下子停下了脚步。
齐啸天叹了口气,「冲不出去,粮水已绝。反正是条死路,我们正待诱了他们进来,大家同归于尽。」
「你们所有人?同归于尽?」司徒静颜难以置信的道:「可是你们怎知他们一定会上当?就算他们上当,你们又怎么确定就能一举将他们斩尽杀绝?」
「既然来了,大家自然都抱着战死的决心……」
不远处护着队伍的地藏王听了,小声对冷相思道:「相思啊,我们真的该救这些人吗?」
冷相思还没回答,十一不知从队伍什么地方钻了出来,攀着地藏王的手嚷嚷着:「大哥哥,要是我们被困,你们会怎么办啊?」
地藏王笑呵呵的把十一抱起来:「要是我们被困,一定会想办法杀一条路让小十一跑出去的。」
「真的?」十一坐在地藏王宽阔的肩膀上,好奇的问:「要是你们打不过呢?」
「笑话!我们那么多人,拼了命去打,什么人拦得住?再说人家要不是打不过我们,干么把我们围起来?」
十一侧着头想想,「那我也不跑,我跟大哥一起战到最后。」
「这小子,还充英雄呢!」地藏王刮刮十一的鼻子。
冷相思在一旁笑着答:「傻瓜,哥哥姐姐拚死决斗是为什么啊?还不是要保着你这苗儿。就算哥哥姐姐都战死了,只要你还活着,只要还有人在,就还有希望。」
十一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齐啸天正准备慷慨激昂的陈辞,听得地藏王、冷相思这番豪气的笑语,不禁噤了声。
冷相思偷偷和司徒静颜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冷无心小小的唾了一口,只有离他最近的南宫瑾听清楚了——「一帮乌合之众。」
这群人高手众多,一开始就拚命的话,一定有人可以逃出去。
可是他们没有这么做,他们也许并不怕死,但他们怕自己死了,却有人可以因此不死——想想,都觉得不甘心——甚至直到最后被逼上绝路了,他们宁可选择大家一起死,也不愿选择保存实力让几个人逃出去。
表面上也许公平,说白了,不过是自私。
地藏王正与十一说笑,忽而听得一声尖厉的鹰啸,小天盘旋着,落到司徒静颜肩上。林子里,阴风顿起。
「来了。」司徒静颜立刻赶到地藏王身边,那边无悲也立刻靠了过来。
无悲也点点头:「不错,是两个。
看看早已疲惫不堪、神情恍惚的一群人,地藏王果断地做出决定:「静颜,你随我和无悲留下来。相思、小五、无心、塔,你们几个压阵,带大家速速下山。十一,你到塔那里去。」
「噢。」十一灵活的一窜,很快爬到塔的肩上去了。
「大哥,」冷相思神情凝重,「你自己小心。」
「嗯。」答完话,一群人根快离开了。地藏王看着冷相思的背影,挠挠头,对司徒静颜道:「相思这丫头,怎么不跟你说小心呢?」
「大哥——咱们现在不要讨论这个问题好不好?」司徒静颜有些无力,这话要是让他那玲珑心窍的三妹听到,估计又要生气了。
无悲奇怪的望着他们,忽而一凝神,「来了!」
噌——司徒静颜那对湛蓝的薄刀,已握在了手中。
而地藏王,靠着一棵树,开始大口大口的喝酒。
阴风渐狂。
***
战况的激烈,连几个当事人都说不出来。
是役,二奇之一死,蒋乾坤死,洞庭王损失数百精兵。
地藏王重伤,无悲重伤。
司徒静颜的白衫被染成了鲜红,庆幸的是,他伤得并不重。
冷相思护送一群人出了山,由地狱司的人接应了,又和塔、南宫瑾返回寻找。回到原地,只见遍地尸首,浓烈的血腥味充斥着林间每一个角落。一棵大树下,司徒静颜正给地藏王简单的包札。
将要离去时,司徒静颜仍心细的四处查看了一番,一看心头不由一惊:蒋乾坤的尸体竟然不见了?
他竟然诈死!
稍一留心,很快捕捉到了那个逃离的气息。
容不得多想,司徒静颜悄悄离开众人,沿着气息追赶过去——现在地藏王和无悲都受了重伤,若是让蒋乾坤再搬救兵来,他们的处境就危险了!
一路追踪,几番交手,那蒋乾坤破绽百出,显然伤重,最后蒋乾坤逃进一间破庙,司徒静颜一时心急,也未多想便追了进去。
破庙里一片漆黑,司徒静颜走得几步,突地没了蒋乾坤的气息,心中一惊,正想出去,只觉头一沉,失去了意识。
小天尖啸着冲向蒋乾坤,却被一掌挥开,狠狠的撞在了墙上。挣扎着拍动翅膀再次飞起来,却没有再向蒋乾坤冲来,而是向寺庙外飞了去。
「个个都是怕死的!」蒋乾坤不知是哭是笑的骂了一口,他伤得很重,急需吸人内力进行调息。一手提起昏迷的司徒静颜,按住他的手腕探查,不由愤愤的唾了—口,「看起来武功挺好的,怎么内功这么差?」
不甘心的再探了探,正想骂,眼中忽而现了惊异的光,「怎么……竟然是真的,难怪大当家要找他,原来他练了……」
寻着个平坦的台子放下司徒静颜,蒋乾坤俯下身子,眼中闪着异样的光,「难怪内力如此差……没想到这天下真有人能练那个……真是天助我……」一边自语一边迫不及待的开始解身下人的衣襟。
卡啦——有什么渐渐近了。
蒋乾坤一下子停下,凝神倾听,那声音也随着嘎然而止。
空气一时凝固,一片肃杀的气氛。
「咕——」静静的空间里,响起了一声轻轻的鸟叫,却又很快被什么阻止了。
刚刚那沉沉的声音,好像什么在滚动,那是——
蒋乾坤想着,脸上不由浮现了残忍的笑意。他迅速翻身起来,抓起司徒静颜的手,寒光在手腕虚一闪,再度垂下的手上,血汩汩而下。
做完这一切,蒋乾坤一侧身,闪入了一片黑暗中。
破庙里再次恢愎了安静。
蒋乾坤躲在暗处,看着一片黑暗中,几丝阳光从墙上的裂缝里透进来,投在司徒静颜身上。
蒋乾坤放轻了自己的呼吸,就像藏匿在黑暗中的另一个人一样。他在等,等待那一个人现身。
他有很多别的办法逼那人出来,但他本来就是黑暗世界的人,他厌恶那种敌暗我明的感觉,在暗中窥视伺机而动才是他喜欢的方式。
安静的破庙里,唯一的声音来自昏迷的司徒静颜,他的血正顺着他垂下的手臂源源不断的流下,敲击着紧硬的石质地面。蒋乾坤看着自己的杰作,他伤得太重,本来没有太多时间玩这种等待游戏,但他相信另一个人不会让他等太久。
事实上这段等待的时间比蒋乾坤预计的还要短,很快,沉沉的卡啦声再次响起,一个人影进入了那几缕阳光中,也进入了蒋乾坤的视线。
坐着轮椅的人,蒋乾坤唇边浮现一丝阴冷的笑意。
邢傲左右张望着,摇着轮椅迅速向司徒静颜靠遇去。小天安静的站在他的肩上,锐利的双眼四下警戒着。
「静颜?静颜?」将台上的人搅进怀里,邢傲小声的唤了两句,用嘴咬着长长的布条开始包扎他的手腕。
蒋乾坤在暗中看着,举起手,轻发一指。
啵——
不远处忽然发出声响,邢傲一惊,蓦地扭头向那边看去,却只看到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啵——
又是一声,邢傲头再侧,凝神倾听。
蒋乾坤在暗中细细的观察着,几丝光线拂过邢傲紧张的脸,蒋乾坤可以清楚的看清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慌乱。
就像一只受伤的兽。
蒋乾坤的神经兴奋起来,这就是他喜欢黑暗的原因,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操纵一切的狩猎者,在高处恣意的玩弄猎物,享受他的惊恐,然后在他最恐惧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
啵——
啵——
再连发几指,邢傲不再偏头,只是搂紧怀里的人垂下头,古庙中响起了他急促的喘息声。
就是现在!
蒋乾坤脚下一划,如箭般急一射而出。
不仅快,而且无声。
杀人的一击!
一掌击出,却没有碰到目标。
竟然被躲过了?
蒋乾坤一诧,一只手已搭上了他的手腕。
轻巧无力,就像一只蝴蝶停在花瓣上。
蒋乾坤心一横,就要挥臂再击,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动不得半分!
那只无力的手,竟然抓住了他!
不仅如此,蒋乾坤发现自己全身的功力竟开始源源不断的流失。
「你!」
「你师父没跟你说过,这吸功之法,原就出自我龙坛吗?」
平静无澜的话语里,全然没了前一刻慌乱的急喘,蒋乾坤惊心望去——
一对眸子,沉如重枪,利如剑刃。
蒋乾坤开始为自己的发现而颤抖——
原来他才是那一个,被耍弄的猎物。
「你——你竟然也练了这功夫,难道——难怪他会练那个……」蒋乾坤惊叫着,忽然明白了什么,目光落在邢傲怀中昏睡的人身上。
「你——你有他在,这斗转星移之术功力还在我之上,为何当日还会被杨地支吸了功力,着了岳阴阳的毒手?」
须知修炼这斗转星移之法的,功力也有高下之分,功力高的只要运功阻挡,断没有反而被功力低的吸了功的道理。
而邢傲没有再开口,只是低下头,开始帮司徒静颜整理衣服。
很轻柔很小心的动作,蒋乾坤一眼望去。那双望向怀中之人的、比重枪还沉,比剑刃还利的眸子里,此刻只有一种被称做温柔的情愫。
蒋乾坤的心沉了下去,虽然他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想明白,却明白了一件事——
「不,不要杀我,我们大当家的武功还在你之上,只要你不杀我,我就告诉你他的弱点,只要你不杀我……我还可以告诉你很多东西……」
蒋乾坤一边不断的说着,一边不断的向后退,邢傲却连头都没有抬,只是慢慢替怀里的人把衣服衣服扣上,理好……
退出五步之遥,蒋乾坤突地翻身而起就要飞奔而去,只听「锵——」一声厉响破空而至,蒋乾坤向前踉跄几步,颓然倒下。
***
那边冷相思一行人行至山脚,忽然发现少了司徒静颜,冷相思当下急返,于破庙中寻着司徒静颜时,他正俯身检查蒋乾坤的尸体。
「……等我醒来,还在这破庙之中,他却不知已被何人用一指凌空击杀于此。」
冷相思听司徒静颜说完,奇道:「那救二哥之人……」
「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谁,只是此人似乎曾为我运功疗伤,内力应极高才是。」司徒静颜犹疑着,又道:「时侯不早,我们还是即刻离开吧。」
两人离去不多时,卡啦卡啦的声音再次响起,邢傲摇着轮椅缓缓的行了出来。
「龙帝。」一道青色的人影,鬼魅般出现在他身边,正是青弦,「他们往山下去了,应该不会再遇危险。」
「我们走。」
「是。」
其实青弦也和蒋乾坤问同样的问题,当初邢傲冒生命危险那么做,是为了龙坛,还是为了别的?
他最终还是没有问,心里隐隐知道,答案绝不会是他希望的那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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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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