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天 第三章

  柳依依既然放了话,杨地支也不忌讳,真把各种刑具都拿了出来。邢傲只是瞪着杨地支,咬了牙不出声。中途「邪气逼人」岳阴阳、「邪影」陈天干进来过,说是一干前来道贺的各门使者已尽数被俘,可惜跑了叶,但陈天干已扮作邢傲的样子处理过了,又有其他内应在,短时间不会引人起疑。
  其间邢傲昏过去两次,第一次是被一桶盐水泼醒,第二次是惊醒的,只见四周一片阴暗,窗中有月光透进来。隐隐有低呼声,接着几条人影闪了进来,努力睁眼看,却是几个龙坛子弟,领头的,赫然是叶和那纨裤子弟南宫瑾。
  见了邢傲的样子,叶不由心惊,连忙叫人放下来,连声音都微微颤起来,喃喃道:「惊穹,我没用,我对不起你啊。」
  邢傲此时已无法站立,只能由一龙坛子弟背了,一双眼睛却只看着南宫瑾。
  叶见了,连忙解释道:「前来道贺的各家子弟均遭了毒手,南宫公子也是逃出来的,你在此处还是他提的醒。」
  南宫瑾抓抓头引笑道:「我本来今天也要去前厅,不小心起得晚了,路过时又听到这里有打斗声,才放胆猜了猜。」
  邢傲只冷冷的看了看他,对叶道:「今日来的,是『三奇四邪』中的『四邪』。龙坛中另有叛徒在,只不知道是谁。」
  「三奇四邪」的名号一提,众人也是一惊。
  邢傲接着道:「『四邪』武功高深莫测,如今龙坛中又是忠奸难辩,还是先出去再作打算。」
  邢傲说这话时,虽然气虚音小,语气却俨然还是那个冷静严肃的龙帝。
  此刻众人疑问颇多,但也都明白没有时间详谈,于是几个人一起出了深牢,外面又有一人接应了,一起趁着月色往后山潜去。
  「叶,」邢傲忽然开口,「你中了他的掌?」
  叶笑笑:「他是暗算才得了手,幸好我及时运功挡了,毒未深入,已经不碍事了。」
  说话间,四周阴风又起,叶看准时机打开一条路,众人背起邢傲便跑,只听得叶含笑的声音传来:「藉这机会让我报报仇也好。」
  众人一路飞奔进了小树林,一路只是狂奔,没有说话。刚刚一路下来,众人均可猜知叶其实中毒已深,那话只是说来安慰而已,难免心中难受。
  一路急行,却在中途不约而同的渐渐停了下来。邢傲看着前方,轻声自嘲的笑道:
  几个龙坛子弟听了,急道:「兄弟们誓死效忠龙帝,绝不临阵脱逃!」
  邢傲正要开口,又听南宫瑾说:「从这到山下城中该如何走?」
  那些龙坛子弟听了,只道这人果然是贪生怕死之辈,不由鄙夷。邢傲只笑笑,便给他大略说了一遍。有人忍不住,出口喝道:「要走就快,罗嗦什么。」
  南宫瑾听了,只是向邢傲笑道:「我和你非亲非故,又无深交,实在没兴趣和你死在一块。」说着,手一指,「你们往那边走,我就不送了。」
  他所指的,正是下山的路。
  众人经他这毫无预兆的一变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只邢傲又严肃起来,「你究竟何人?」
  「我是金陵南宫家的二公子,至于其他,你不早已猜得一二。」
  邢傲听得脸色一变,「你是——」
  「行了行了,要走就走,罗嗦什么。」南宫瑾一边催促,一边又低声道:「你若是死了,有人会伤心的。」
  邢傲还要说话,方才前面站着的人已走了过来。
  「喂——你们到底商量好没有啊?」说话的,却是「邪影」陈天干。
  那边龙坛子弟再不敢慢,急忙背着邢傲往小路去了。
  陈天干只在一边看,「怎么,商量结果是你这外人留下来送死?」
  南宫瑾回过头无奈的笑笑,一手掏出一把折扇不合时宜的摇了起来,「你对这里小路不熟,我能挡你一百招你便追不上他们了。请出招吧。」
  ***
  下山的路上还算顺利,却没料到临要到进城时,那岳阴阳竟追了过来。几个龙坛子弟哪里是对手,一路逃跑只一个个惨死在岳阴阳掌下,邢傲也中了一掌,因没有内功护体毒气很快蔓延,一时没了知觉。最后两人将邢傲藏在一暗处,引岳阴阳往别处去了。
  岳阴阳走后不久,又有人行来。一衣衫褴缕的中年,背了一酒葫芦,身边跟一个壮汉,身如一座铁塔一般,一小童坐在那壮汉的肩上,一双眼睛煞是伶俐。
  三人一路说笑而来,听口音并不是本地人。行至此处,那壮汉忽然停了下来,微一偏头,手一指,「那里有人。」
  小童一听,身手灵活的一下从壮汉肩上窜了下来,「何人躲在那里?鬼鬼祟祟的干什么?」
  见无人回答,回头向两人看着,大着胆子走过去,翻开一堆茅草,只见一人跌了出来,惊得小童一下又窜回那壮汉肩上去了。中年见了,不由哈哈大笑,走过去看了看,「不过一个伤重之人,就把你吓成这样。」说着又蹲下身去,仔细察看了一下,「嗯,不错!呵和,塔,过来把这人带上。」
  小童一听,大叫起来:「你又干什么?随便捡些来路不明的人回去姐姐会骂的!」
  中年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不都是我捡回去的,有何关系。来,塔——」
  话未说完,那壮汉突然回身,一手搂住小童一手握拳势如破竹一般挥了出去。只听一声门响,一个人影在几步开外现了出来。
  小童惊呼一声,连忙朝那壮汉看去,壮汉只摇摇头,表示没有受伤。
  那偷袭之人,正是岳阴阳。见那壮汉厉害,岳阴阳讪笑数声,拱手道:「几位侠士,可否把那边那人交还于我?」
  中年站起身来,嘿嘿一笑:「一出手便是偷袭,可见你不是什么好货色。不给!」
  「那人是我家逃出来的重犯,请几位不要……」话未说完,岳阴阳身形一动猛地闪了过来,壮汉正要出拳,忽听一声「当心」,那中年已拦在他身前,电光石火的几下过去,空中有鲜血洒落。
  「哼!今天你们人多,给我记住了!」声音传来,显示那人已走远。
  「啧!明明是他暗算在先,又阴险又小肚鸡肠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中年人一挥手,「塔,刚才他那掌以你恐怕还接不下来,下次见了此人尽量避开。好了,带上那边那小子走了。晚了这么久,相思又要生气了。」
  ***
  相思楼。
  塔带着小童坐在一旁,冷相思坐在屋正中,脸色并不好看。
  「到底怎么回事?」
  「呵呵,相思啊,我看那小子生得俊,捡回来让无心治治,以后当个弟弟也不错。咦,无心不在吗?」
  「那大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那中年,也便是地藏王挠了挠头,「我怎么会知道。」
  冷相思闭着眼睛大大的吸了一口气,再看向地藏王,「很好——你立刻给我到柴房去,明日午时之前不准出来!」
  「哦。」地藏王也知不妙,乖乖的站起来便要出门,又退了回来,「那可以出来吃早饭吗?」
  「不行,快点给我进去!」
  小童看着地藏王逃似的跑掉了,冲塔吐了吐舌头,「你看,我就说姐姐会生气。」
  「十一?」
  「啊,姐姐啊——」小童一听,一下子往冷相思怀里钻去,「好久不见姐姐了,十一想死姐姐了……姐姐,那人怎么处理啊?」
  冷相思一皱眉,「还能怎么处理?看那样子也救不活了,早点找个地方埋了,省得你二哥看了伤心。」
  话音未落,就听有人接道:「相思,你说要埋了谁啊?」
  冷相思和那小童一听这声音,俱是一颤。只有塔站起身来,向门口出现的两人招呼了一声:「二哥,六哥。」
  出现在门口的,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司徒静颜和冷无心。
  ***
  冷相思颦眉间,正说要偷偷地将邢傲埋了,只听有人接了自己的话——正是匆匆赶回来的司徒静颜和冷无心。
  「相思?」
  「啊?二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我叫人热点小菜……」
  见相思故意岔开话题,司徒静颜也不再追问,站在门边就转了身,沿着长廊向小院里走去。冷无心在后面跟着,冷相思急忙起身,也跟着去了。那小童眨巴眨巴眼睛,三下两下蹿到塔的肩上,打个呵欠说:「大人的事不能插手,咱们找地方睡觉去吧。」
  「二哥!二哥!」
  司徒静颜不答话,只是一路走,一路上厢房外面都空着,独独一间屋子亮着灯,有侍卫在屋外守着。司徒静颜认得冷相思底下的好手,心中分明,直直向那屋子走了过去。
  那屋里自然是邢傲,冷相思只是急,又无法出言阻止,门口两个侍卫见是司徒静颜,忙行礼唤了声「二公子」,让了开来,司徒静颜在门口顿了顿,便要伸手推门,不料手刚刚抚上门把,便被另一只冰冷的手按住了。一偏头,却是冷无心。
  「你手都抖了。」
  司徒静颜自嘲的笑笑,又要伸手,只听冷无心又道:「看你这样子进去只会给我添乱,自己找地方待着好了。」
  「无心?」
  「怎么?怕我趁机下手要他的命啊?哼,我虽不是什么善人,这点医德还是有。」
  「不是,我……」
  「那就少婆婆妈妈的了,说不定待会我就改主意了。」
  司徒静颜这才缩回了手,大大的喘了一口气,「麻烦你了。」
  冷无心转身向冷相思吩咐了几句,转身进了屋。
  冷无心在江湖上有「鬼面圣手」之称,武功虽不是特别厉害,医术却相当高。司徒静颜自知冷无心的脾气,心中虽然焦急即也只得在院子里等着。
  这一等,就等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
  期间只见那扇门开开阖阖几次,有叫人拿药的,也有叫冷相思手下几个小有名气的施针下刀的高手进去帮忙的。冷相思那边安排好人手在城中探听消息,这边一面陪着司徒静颜,一面也询问起情况来。
  「二哥怎知龙坛会出事?」
  司徒静颜也知情况紧急,按下心头焦虑便将前天晚上的事仔仔细细说了一遍。
  冷相思听罢,点头道:「原来是被洛家探得了消息,又被洛日泄了口风。不过依洛家那帮人,该阻不了你们多久,何以今夜才到?」
  司徒静颜皱皱眉,「洛日他们是没阻我们多久,但我们才行不远就被一个神秘高手阻截,那人武功奇高又诡异毒辣,我和无心并不是对手,只有一路躲闪,我们几次布阵施毒,都被那人破了,中途还有几次险些着了他的毒手,耽误了好些行程。」
  寥寥几句,冷相思已经变色,「二哥的阵势、无心的毒,一般高手便是一个都破不了,何人竟如此了得,可让你们几次布阵几次施毒都无功而返?」
  若是邢傲在,自然知道此人便是二十年前便名震江湖的「四邪」之首。但此刻邢傲未醒,司徒静颜与冷相思想来想去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冷相思一时猜不到谜底,又道:「听二哥这般说,这两日定然十分凶险,不知你们是如何化险为夷?」
  「那人出手虽毒辣,却似乎不想要我的命,我们才几次侥幸逃过,而且……」司徒静颜说着,苦笑了一声:「关键时候,是段风云帮了我们。」
  冷相思一愣,跟着笑起来:「这段风云,对二哥倒真是情深意重。」
  「相思啊……」
  这边说着,那边厢房的门再次打开,这次,终于是冷无心走了出来。
  「熬过三个时辰就捡回一条命,你自己看着办。姐,我有话跟你说。」冷无心说完也不理众人,迳直往自己常住的厢房去了。
  入秋后,天黑得越来越早。冷相思燃了一支蜡烛,托着烛台进了冷无心的屋子。
  「累了吧?这一路上的事我都听二哥说了,我叫人给你抬水过来,洗过澡早点休息。」
  「不算什么,我刚学医那会,师父就让我练过几天几夜不阖眼,最长那次我边着医了三个垂死之人,五天没睡觉就靠一点酒提神,也熬过来了。」冷无心说罢,停了半晌,忽然道:「姐,我跟他说了。」
  「无心?」
  「你不要生气,我们到的第一天晚上,邢傲追来了,待了一个时辰,又走了。那天晚上他心很乱,我就跟他说了……哼,他说那邢傲舍不得逼他,那算什么,我这么多年什么都不说,还不是一样舍不得让他为难!」
  又是片刻沉默,冷相思只觉得心都吊到嗓子眼了,终于听冷无心再次开口,声音却小了很多:「可是他跟我说谢谢,他以为我只是在安慰他……」
  冷相思这才长长吁了一口气,抱住了弟弟的肩,「好了,你也算了了一番心事了。这样最好,不是吗?」
  「……也许吧。」
  不远处的另一间厢房中,司徒静颜坐在床边,忽然觉得心惊。
  不久之前才见过面,不久之前还安然无恙的那人,此刻就静静的躺在眼前,身上缠满蹦带,一张苍白的脸,毫无生气。
  「邢傲……」他俯下身去,轾轻碰触着那冰凉的嘴唇,「邢傲……是我……」
  ***
  相思楼别院中,冷相思与弟弟说着话,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外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三小姐,龙坛会的人在挨家搜查,就往相思楼这边来了。」
  一把按住欲起身的弟弟,冷相思笑笑,「你累了,先休息,前面的事有我在就好了。」
  冷无心点点头,看着姐姐走出去关好房门。刚刚终于把闷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身体精神都松弛下来,这才发现,他的确很累,连抬一下胳膊都已经十分费力了。
  屋外,冷相思的声音渐渐飘远。
  「……知道来了些什么人吗?……前厅人手安排好了,叫十一和塔留在院子里……对了,去把我大哥叫出来……不是要他帮忙,是叫那个笨蛋出来吃饭!……」
  司徒静颜关着门也听到了院子里一阵小小的骚动。但是他并没有丝毫的担心。
  因为在外面的是冷相思。
  司徒静颜的注意力始终只停留在床上静静躺着的那个人身上。
  「邢傲?邢傲?你能听到吗?」
  他低下头,轻轻的吻着那紧闭的眼,可是那阖着的眼帘并没有任何张开的意思。于是他的唇轻轻碰触着那张熟悉的脸,顺着向下移去。靠近那英挺的鼻,还能感受到他的呼吸,隐隐的,不乱,却很弱,那双唇微微闭着,冰凉冰凉的。
  「邢傲……邢傲?」
  又在他耳边唤了几声,仍然没有反应。司徒静颜已经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了,可他自己并没有察觉到那里面带着的一丝哭意。一手托起邢傲的头放在自己腿上,一手小心的掀开盖被,当盖被下的躯体映入眼帘的一瞬,司徒静颜只觉脑中一片空白——那昔日矫健的身躯如今竟被一层层绷带缠满,几乎没有几块肌肤裸露在外。
  有些颤抖的低下头,想吻他,却只是碰到浸着药水的白纱。第一次,司徒静颜感到无比的恐惧——这孩子也许快煞费苦心了,就在他的面前。
  失去至亲的恐怖,他并不是没有经历过。但无论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还是一手将他带大的师父,他都并没有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死去。可是现在,他却仿佛能感觉到怀里的这个人在死亡线上一分一分的挣扎,也许是生,也许是一点一点的死亡,而自己只能在一边看着,只能无助的抱着这孩子,尽量去感觉这个生命究竟是在恢愎还是在慢慢消亡。
  司徒静颜感觉到自己的心一下一下的跳着——也许自己会看着他在自己怀里慢慢停止呼吸。
  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用力地把这孩子摇醒,想狠狠地揍他一顿,要他把眼睛睁开来看看自己。司徒静颜紧紧拽着拳头,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强行平静下来,小心翼翼的将怀里的人放下,在床边站起身来。
  伸出手,轻轻一拉,扯散了自己的衣带。有月光从窗口透进来,司徒静颜觉得自己脸上一烫,心跳又加快了,他咬咬牙,如水的月华下,一个修长优雅的身形舒展开来,丝制的衣物顺着他光滑的皮肤滑下,现出那白玉般光洁美丽的躯体。
  「邢傲……」司徒静颜掀开被子,翻身躺了进去,尽可能温柔的抱住邢傲裹满白纱的身体,「邢傲,是我……」他两只手摸索着,分别摸过邢傲左右手腕处的白纱,摸着他的手,手指并不费力的将他的手指撬开来,自己的左手和他的右手,自己的右手和他的左手,以双手十指交叉的方式握着,两具身体紧紧帖在了一起,司徒静颜将自己的脸贴在邢傲的脸边,闭上了眼睛。
  两人早已有过肌肤之亲,司徒静颜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并没有丝毫的绮念,他此刻只是尽量贴紧邢傲的身体,想让他的每一寸肌肤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他闭着眼睛,轻轻吻着邢傲的脸,在他的耳边反复地说:「是我,邢傲,是我,我在这里,不要走……」
  不知不觉中,他就这样抱着邢傲,进入了梦乡。
  ***
  也不知到了何时,身下的人似乎动了动,司徒静颜本就睡得不深,立刻惊醒了。屋子里此时已亮了很多,司徒静颜连忙抬起头,急急在邢傲耳边叫了几声,只狗崽子那微微闭着的眼帘轻轻动了动,司徒静颜心中一时惊喜,立刻想到三个时辰已过,知道邢傲已无生命危险,便要再叫,忽然听到一声:「二哥,好了么?」接着是吱呀——一声门开的声音。
  司徒静颜刚想动,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体还和邢傲纠缠在一起,一偏头,却见门已开了一条缝,心中一急,只见那门又迅速关上了。
  屋外,一群人望着匆匆将门关上的冷相思,正要问,冷相思已转过身来:「没事,很好。好了,大家都累了,吃早饭去了!」
  「可是……」
  「走啦十一,晚了不给你吃。」
  「可是相思姐你笑得好奇……啊!不是,是笑得好美丽啊……啊!干么还打我嘛……」
  听着屋外渐远的声音,司徒静颜微微喘了口气,才把头回过来,心一下又蹦的老高——那双一直闭着的眼竟已睁开了,一双黑亮的眼睛正带着迷惑的望着他。
  即使是素来从容镇定的秦广王,这会也像所有被逮个正着的小偷般呆呆的说不出话来,只是瞪大了眼睛愣愣的望了邢傲半晌,才红着脸低下头去,将脸埋进邢傲的颈间。
  邢傲困惑的睁开了眼睛,头脑中一片模糊。
  出了什么事?记忆一点一点的向前探寻着,之前的黑暗,黑暗之前的逃亡,逃亡之前的——
  「静颜!」忍不住叫出了声,心跟着猛地跳起来。
  「邢傲?邢傲?」
  「静颜!危险……」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邢傲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静颜?」不由得想伸手确定一下,欲动,却是一阵剧痛袭卷而来。
  「不要动!不要动!」眼前的人似乎很焦急的说着,见他平静了下来,才又低下头来靠在了他肩上,语气柔和起来,「别动,我在这里,是我在这里。」
  好一会,邢傲才确定,自己这会是真的清醒了,正躺在一间陌生的屋子裎,而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儿,就在自己身边。
  见邢傲已醒,司徒静颜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地,又立刻悬了起来,尤其是贴着邢傲,听到他的心跳明显的开始加速时。
  「静……」
  「你不要动!」同样的话,刚刚全然是因为担心邢傲的伤而充满焦虑的语气,此刻却是带上了几丝羞赧。
  邢傲咬咬唇,刚想开口,只听司徒静颜抢在他前面迅速说:「你把眼睛闭上!」
  「可是……」
  「闭上!」
  「邢傲!你……」埋怨的话还没出口,司徒静颜已被邢傲脸上现出的痛苦吓了一跳。
  「不要走——」才一抬手,剧痛便在顷刻间袭来,邢傲痛得没有太多力气说话,却仍固执的抱着司徒静颜。
  「我不走……」不知是气还是心痛,司徒静颜无奈的叹了口气,「我就在这里,你让我先把衣服穿上行吗?」
  邢傲还想说什么,有冷冷的声音飘了进来:「不想再死一次的话,就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屋外,冷无心站在门边,狰狞的鬼面具下,不知是何表情。
  ***
  片刻之后,房间里便挤满了人。邢傲自然只能在床上躺着,司徒静颜在一旁站了,塔带着十一坐在桌旁,冷相思在桌子另一边坐着,而离邢傲最近的,则是手持银针的冷无心。
  「痛不痛?」
  「……」见邢傲不答,冷无心捏着银针又狠用了几分力,一针下去,邢傲忍不住闷呼了一声。
  「无心!」先开口的,是站在一旁的司徒静颜。
  「大夫问他话,谁叫他不答。」
  「可是你扎的地方根本不是穴道!」
  「我只想知道他痛不痛,又不是要下针疗伤。」冷无心冷冷的说完,转过头看了看邢傲,「看样子很痛。恭喜你,你这条腿还有知觉,没废掉。」
  咳——冷相思一口茶呛了出来。十一则瞪大了两只眼睛,下意识的抓着塔的衣袖悄悄缩到了他身后。
  邢傲面无表情扫了冷无心一眼,「谢谢。」
  司徒静颜见两人这样子,暗叫不好,眼看冷无心又要动手,忙岔开话题道:「无心,他的伤到底怎么样?」
  「要他先说说他这一身伤到底怎么来的,我再告诉你。」
  「无心——」连冷相思都有点头痛了。
  邢傲看了看冷无心,视线在屋里环绕一周,最后落在司徒静颜身上,淡淡的开了口:「我先说。」接着,便从中计被俘开始,包括中途被拷问及后来逃脱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只是有意跳过关于柳依依的一些片断。说到「三奇四邪」时,果然见冷相思和司徒静颜都皱了皱眉,其他人并无多大反应,又说到自己被叶和南宫瑾所救,只听冷无心冷哼了一声,其它几人眼中却不由有了笑意,再说到后来,思及叶可能遭遇不测,司徒静颜的神色也跟着黯了下来。
  一番话说完,众人各有所思。
  接着冷无心先开了口:「好,你说完了,轮到我说。你内伤外伤都很重,不过既然熬过了昨晚,就不会有性命之忧,按我给你配的药,你身上这些绷带不日就可取掉,」冷无心说着,顿了顿,「可是还有两件事我办不到,一是我解不了你身上的毒,二是我接不了你断了的经脉。」
  邢傲脸上未有太多表情,司徒静颜已现出忧虑之色,「什么意思?」
  「他四肢经脉尽断,手脚虽有感觉却毫无力气,而且他中了『邪气逼人』岳阴险的毒掌,毒已入心脉,我没见过这种毒,解不了,只能先帮他镇住,能镇多久、会造成什么影响,我还不清楚。」
  话一出口,十一心直口快的张大嘴巴叫道:「啊,那不成了个废人?」刚叫完,便被冷相思赏了一记爆粟,这才捂着脑袋不说话了。
  司徒静颜半晌说不出话,邢傲却似早已料到一般并不惊讶,只淡淡道了声谢。
  屋里一时安静。
  这次是冷相思先打破沉闷的气氛,「话说完了,人家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二哥,厨房里热了粥和点心,你看……」
  「没关系,我自己去拿。」司徒静颜笑笑,转身先出了门,
  十一眨眨眼睛,冲邢傲道:「那我们也走啦,小哥哥自己保重!」说着拍拍塔的肩,塔便背着他站起来走了出去。冷无心不再说话也一并跟着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邢傲和冷相思。
  冷相思也站起了身,「那我也先告辞了。」话虽这么说,却并没有离开的意思。
  「相思小姐似乎有话要说?」
  冷相思并不直接回答,只是看着门外,「那个高大的壮汉名叫塔,你刚刚一直在注意他吧?」
  邢傲盯着冷相思,「是。」
  「看出什么?」
  「……他的武功相当高,可是脑子似乎不大好。」
  「他也曾是叱咤风云一时的人物,可惜被人下了药,现在的他还及不上一个五岁的小童聪明。」冷相思说这话时,脸上出现一丝冷冷的恨意,然后她抿嘴一笑,「其实我也想给你下下药,省得我二哥烦心。」
  邢傲看着冷相思,不答话。
  「你刚刚一番话,几层真,几层假,几层试探,几层揣摩,你自己心里清楚。」冷相思说着,终于回过头来与邢傲对视,「我只想提醒你,最好不要在我二哥面前玩花样,你输不起。」
  「……我记下了。」
  冷相思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笑,便走了出去。
  冷相思出去不久,司徒静颜便端着个盘子走了进来,迳直走到床边坐下,将盘子放了,先端起一碗浓稠的汤药来。
  「来,先把这个喝了。」
  邢傲闻了闻,皱皱鼻子问:「是什么?」
  「止痛药。无心给你疗伤一直没用,所以你伤口才会那么痛。」
  见邢傲狐疑的目光,司徒静颜解释道:「他心里怨你,故意没用这药,不过那孩子嘴上虽硬,毕竟是医者心,还是把药给熬了,放在厨房里留张字条叫我带过来。」
  「……他肯医我已经很难得了,这点小事不打紧的。」
  「你不介怀就好了,其实他医你的时候下手特别重,好像还故意多捅了你几刀。」
  「……」
  说到冷无心这性子,司徒静颜也只得无奈的摇摇头,「无心就是个小孩子脾气,说穿了性子单纯得很,他讨厌你就会明明白白表现出来,也就做到这个份上而已,不会用什么歹毒的法子,更不会耍什么阴谋手段……」说着,见邢傲下意识的咬起嘴唇,心中不由好笑,「我当他亲弟弟一般,你不跟他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好了。来,先把药喝了。」
  邢傲只是摇摇头,「若是止痛的药,我还是不喝了。比起痛,我更怕意识被麻痹的感觉。而且疼痛更能激发我求生的意志,伤口这样才会好得快。」
  想起邢傲自小接受的教育,司徒静颜轻叹了叹,放下了汤药,「你的神经总是绷得这么紧,即使在我身边也没有丝毫的松懈吗?」
  「嗯……」邢傲有些费力的挪动着,靠进司徒静颜的怀里,仰头眼巴巴的望着他,「静颜,喂我。」
  「你这孩子!」还是如当初一样,一面是远超出常人的紧强冷静的龙帝,—面却又是渴望关爱的小孩。真正能宠他的人,这世上怕也只有自己一人了吧?
  舀起碗里的粥,细细的吹了,一口一口喂给怀里的人,司徒静颜觉得偎在自己怀里的像只撒娇的小狗,就差没摇尾巴了。
 「邢傲,你记不记得很小的时候,你也这样喂过我?就是我中毒那次。」  
  「嗯……」
  怀里的人有些闪烁其辞,是不好意思吧?「呵呵,不过你那技术太差了,一口烫一口冷的,还弄得我衣服脏了一大片。」
  「静颜,你还记得——」你当年中毒的事吗?
  「当然记得。」当然记得那个小小的孩子诚惶诚恐的端着碗粥站在床边的样子,又不吭声,就那么站着,睁着两只黑亮的眼睛望,结果还是自己先说饿,他才七手八脚的忙活起来。
  怀里的人又不吭声了,半晌,一碗粥也喂得差不多了,才终于听到他说:「静颜,我那时犹豫一下。」
  「哦?」
  「就是我发现自己中了柳依依毒的时候,其实我比她想像的发现得早,暗暗蓄了势,本来可以一掌击退她顺势退出屋子的,」邢傲说着,咬咬唇,「可我那时犹豫了一下,一个念头不由自主就冒出来了,我那时想,如果我真的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回来救我?」
  「笨蛋。」
  「我知道这么想很傻,可我是情不自禁的,我太想你了,可你就是不肯原谅我,就是不肯回我身边!我想你想得快疯了,那个瞬间,这个念头自己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根本没有辨法阻止!我——那时就知道错了,我就犹豫了那么一下,可是——」就那一下,柳依依已一刀劈下,那一刀,不仅废了他的右手,也击散了他最后的一点力量。
  「可是事实根本容不得你犹豫半分的。」司徒静颜停下了手中的活,「还有吗?」
  「……」
  「还有地牢那次,以你的聪慧耐性,不该选在那个时间逃跑,是什么事情扰乱了你的判断?」
  「柳依依跟我说『四邪』之首去抓你了,我那时……」声音小小的,像个认错的孩子。
  司徒静颜叹了口气,扶着邢傲重又让他躺下,「好好休息,伤口会好得快些。」
  「静颜——」
  给他掖好被子,端起盘子碗筷,临走出房门时,司徒静颜的声音再次响起,「邢傲,其实我不介意你在我面前表现出你的哪一面,我只求——你真心待我。」说完,便走了出去。
  邢傲躺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
  「那小子真这么说的?」冷相思皱皱她姣好的眉,「你信他?」
  司徒静颜抿了口茶,「这些事情,他是不会骗我的。」
  「二哥——」冷相思不死心的追问:「你真的决定了?」
  「决定了。相思,无心解不了他的毒,而我不能看着他死。」
  「我明白了。」冷相思说着,神色严肃起来,「那么我现在以地狱司楚江王的身份告诉你,邢傲既生为龙帝,就是我们地狱司的敌人,你要陪他寻医,我们地狱司不会插手。」
  「我知道,他是龙帝,这事本来就该由龙坛的人来管。」
  「哼,虽然龙坛总坛现在被『四邪』那帮人占着,我才不信他们龙坛会这么大的势力就都给毁了,以邢傲的选择来看,他们的势力主要应该不是在总坛,而是分布在外面才封。站在我们地狱司的立场,我根本不想救他!二哥,你也知道,龙坛会这么多年来一直想把我们地狱司给吞了,真正说起来,无论人力财力物力还是在江湖上的影响力,我们都及不上他们龙坛,能够跟他们鼎足而立这么长时间,靠的是我们的神秘性隐蔽性。若是让他窥见我们太多的实力,我怕我们整个地狱司都有危险。」
  司徒静颜静静的听,并不生气,只是含笑点头。
  「相思,我知道我这么做对你们来说其实很不负责,可我宁可不作这秦广王了,也要把他医好。」
  「二哥,对你来说,难道我们整个地狱司这么多兄弟姐妹,我们这么多年辛苦经营的基业你都不留恋?我们这么多还比不上他一个人?」
  司徒静颜沉默了一会,缓缓开了口:「对每个人来说,这世上总有些人是不同的。他们在你心目中的价值是无可比的。相思,其实你应该可以理解我,不是吗?」
冷不防被司徒静颜这么一问,冷相思脸一红,赌着气说,「那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我可有自知之明,知道你这么拼命赚钱不是为了我,可惜那个某人——」
  「二哥!」
  看着这个素来伶牙俐齿的义妹这般窘样,司徒静颜不由大笑:「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其实二哥也只是心疼你辛辛苦苦还要受气……呵呵,真的不说了,不说了。」
  冷相思听了,正想为他高兴,却不知为何有股不安的情绪,在心底慢慢的漾了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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