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朱莉 第一章

  奏鸣曲
  午后时刻
  阳光袭击夜色的边疆
  影子缓缓地移动
  自你的指间 至你脸上的光
  ——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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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的巴黎,阴晴不定,诡谲善变……这两天则雨少多阴,很令人沮丧!灰蒙蒙的气流笼罩害这座古老而气派的大城市。平日趾高气昂的它,如今竟忧郁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幸好蓝雾之中仍闪烁着点点粼光;想必,这光影定是延续自昨天那不眠的夜晚。朱莉略显疲态的身躯,倚靠着窗缘,两眼茫然地望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她心想,巴黎肯定是为了每一个住在巴黎的人而存在,快乐的人觉得巴黎亮眼、华丽,痛苦的人觉得巴黎坚强而伟大,如今,为了她将离开,巴黎显得忧伤。
  “Tun’espasencoreparti,lavilletemanquedeja?”(还没离开,就开始想念这里啦?)外婆敲开房门说。
  朱莉显得腼腆而说不出话来,只见红了的眼眶泪影婆娑。
  外婆似乎了然于心,于是赶紧趋前拥抱朱莉:“这里是你永远的家呀!”外婆感性的口吻说道。
  朱莉提起了简单的行囊,眼睛噙满着泪水,依依不舍地向外婆告别。她这模样,不禁令人回想起三年前,那个刚来到巴黎时还懵懵懂懂的大女孩……她把许多东西都留下来,因为她觉得它们属于这里。对于巴黎,朱莉的心里除了感谢还是感谢。巴黎给了她太多,而她却自觉渺小而无以回报,她把痛苦带来这里,离开时,只觉得更加沉重……
  “aurevoir,Paris!”(再见了,巴黎)朱莉心中呐喊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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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过了十几个钟头漫长的飞行,飞机疲惫地降落在香港机场。朱莉心想,顺利的话,再过一个小时就能与家人团聚,睽违三年的故乡,近在咫尺了!朱莉此刻的心情真是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她总觉得自己是那种动不动就掉眼泪的人,一点都不坚强,从小她就是个爱哭的女生。罗兰会不会出现呢?这个长期压抑在心中,在脑海盘旋的念头,随着归途即将抵达终点站,隐隐浮现了……这就像花朵会在适当的环境、一定的时节绽放那么自然吧!她回忆着往昔与罗兰相知相惜的那段甜蜜时光,刹时,苍白而疲倦的面容如沐春风。
  她隔着玻璃窗,迎向朝阳。此时,东方的阳光好热情,晒得她的脸有点疼,但心里却觉得快活……
  不过,接下来的事,她真不知日后该如何面对了……
  一想到这儿,她顿感心悸,而想呕吐,她仍仍无法淡忘三年前那个令她心碎的夜晚。那一晚,她在无意间,眼睁睁的看着罗兰拥吻小书。那幕情景简直像是场睡不醒的恶梦,直把她推入万丈深渊。因为他们俩不是别人,正是自己深爱的男人,与一个从小叫自己姐姐的女孩。那一夜,她含着眼泪,仓皇失措地逃离。
  朱莉从小生长在一个备受呵护的富裕家庭,说她是个小公主也不为过。她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当然,更无从体会真正的伤痛为何物。那天,她失踪了一夜,全家人彻夜未眠,慌张地找了她一整晚,然而,正当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罗兰这才语出惊人说:“我知道莉莉在那了。”
  朱医师恼怒的推着罗兰说:“那还不快去,都是你惹的祸!”边走还边叨嚷道:“从小大家都反对你们俩,唯独我闷不吭声,我真是瞎了眼!”罗兰神情委屈,回头望朱医师一眼,话也不多说了似的便领着朱医师往河滨公园走去。
  旁人从未见过朱医师这般失态,他一直予人的印象是温文儒雅的。王伯夫妇愣在一旁,简直看傻了眼,小书则是躲在角落一隅神情落寞,不知如何是好。朱莉的母亲安娜与姑姑英华正语带尖酸地数落着王伯夫妇的不是,当事者这方则是敢怒而不敢言……不过,这当中是有一番蹊跷的,那即是——大家都喜欢朱莉。
  朱莉从未把王伯夫妇当作下人看待,而且,在父母、亲友、师长眼中,她更是最乖巧、聪明的漂亮宝贝,就连小书,都一直拿她当模仿的对象。
  最难堪的人自然是罗兰了。因为一方是他的养父母;一方则算是对他有恩情的人。小书从小就喜欢他,而他所爱的人却是朱莉。他不知该如何拒绝小书,这个从小就与他相依为命的妹妹。小书个性慧黠,长相也挺可爱,从小就很得罗兰欢心,但不是那种男女感情。若不是罗兰知道朱莉爱他,他或许会接受小书。
  其实与朱莉交往,罗兰的压力真的很大,他是个孤儿,朱莉则是富贵人家的掌上明珠。想当初若不是王伯收养他,他真难想像自己能否安然活到今天。而对于王伯来说,朱医师则又无疑是他的再造恩人。自己的女儿爱上自己视如己出的养子……其实,王伯宁可委屈自己,成全别人,他经常告诫小书万不可忘恩负义,况且罗兰爱的人是朱莉。
  朱莉家人原本对罗兰也还算客气,但自从知道他们俩相爱之后,尤其是朱莉的母亲安娜,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向害羞而内敛的罗兰,经常无端遭受她们的冷嘲热讽。他知道自己配不上朱莉,毅然决然地想断绝与朱莉的关系。但是,每当看见朱莉痴心的模样,以及朱莉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他便又陷入两难的害境。
  朱医师看见了坐在河畔旁的朱莉,于是便高喊着:“莉莉!”朱莉回头望着爸爸,憔悴的面容呆若木鸡,看似早已泪水流尽、柔肠寸断。见女儿这般模样,朱医师突然怒火中烧,侧身打了罗兰一巴掌,颤抖的声音训斥道:“我女儿哪里对不起你,你这么对她!”紧接着又打了罗兰好几拳,罗兰只是低着头,默默承受这一切责难。朱莉拉着爸爸,眼泪又再度溃堤:“爸……我们走……”她呜咽地说,并刻意回避罗兰的目光。
  “滚!不要再让我看见你!”朱医师严厉地警告罗兰,而后万分不舍,紧紧的搂抱着女儿,往堤岸上走去。朱莉则早已哭得睁不开眼,倒靠在父亲的肩膀。
  同时间,王伯正好开车抵达。
  目送着他们离去,罗兰形只影单地伫立在银白水银灯下,阴影所笼罩的十字中问。  
  往事历历在目,有些甜蜜,却又不堪回首。朱莉心想,有时候,自己真是太过完美主义了,而且、还经常为了逞一时之快而徒留愁怅。像前年她返乡过年,只有短暂停留五天,为什么大老远回来,却又那么急着走呢?
  一方面固然是功课吃紧,但是,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她盼不到罗兰的出现而恼怒才是真的!其实,她早给过自己千百个理由原谅罗兰了。罗兰生性善良、耿直、重感情,从小与他相处,她了解他的为人,她深信罗兰无论做什么事总有他的理由与苦衷。可是,家人与罗兰因为那住事所产生的嫌隙,却似乎永远无法愈合。爸妈绝口不提罗兰的事,朱莉自然也不敢去揭这道伤疤,想要问王伯却又觉得尴尬而开不了口……会不会是他们真的缘尽了呢?朱莉心想。
  三年来,没有一天没有想到他,他是否也是如此呢?她觉得这是个方法,假使你要对方想你的话,那你就拼命的想念他、他一定会知道的……朱莉神色茫然,凝视前方。
  “各位旅客,我们即将抵达高雄小港机场,请……”嘹亮的广播声稍稍振奋了朱莉的心情,她揉揉惺忪的双眼,顺势打开窗罩,额头贴着玻璃,兴奋地从空中鸟瞰久违的故乡。
  当她逐渐辨识出高雄的地形,以及若干地标性建筑物时,一股莫名的感动倏然袭上心头,她觉得每喘一口气便心跳加速、热泪盈眶这种强烈的归属感实非寒冬中的煦煦的阳光所能比拟。若用“伟大”这两个字来形容或许更为恰当吧。
  现在是台湾时间早上九点三十分,高雄的天气好热。
  朱莉步出入境室,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全家福的景致。就连奶奶、姑姑也都来了,原来全家人都出动了呢!安琪也来了,她是朱莉高中日寸代的死党,还有大学学妹莉玲,朱莉跟她们俩点点头会心一笑。第一个看到的人是爸爸,王伯挤在他身边,露出一张憨憨的笑脸,他对着朱莉打了个胜利的手势,朱莉也以相同的手势,斜着脸,俏皮地回应他。朱莉缓慢趋前,不禁觉得脚步愈来愈沉重,她苦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怎么这么傻,他不会来的……
  罗兰远远地看见朱莉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出入境大厅,朱莉走向熟悉的座车、眼见车门已经敞开,朱莉难掩落寞的神情,仓皇间仿有心电感应似地左顾右盼,这一幕情景真让人为之鼻酸。罗兰头戴墨镜,显得有些冷漠,坚毅的外表下虽难看出表情,但显然是忧愁。他紧咬着牙根,吸了一口浓烟,旋即将烟头丢置地上踩熄,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不过,这次倒比往常沉重了些,因为他还抿着嘴唇长叹了口气。
  大伙儿都已挤上车,车子的排气管噗噗作响,朱莉迟疑地关上车门,并执拗地告诉自己不要再往回头看,她自忖这一切的努力都将是徒劳!座车缓缓驶离,朱莉激动得不能自己,现场的情况亦令王伯难以多作暗示,因为安娜正催促着王伯赶紧驱车离去——
  此时,朱莉更加心慌了。
  理智终究是难敌灵魂的感性召唤,朱莉心里虽高喊着:“讨厌!讨厌!”但还是不由自主地回头际望一眼。就在那一瞬间,两人的目光交会,朱莉的眼睛登时为之一亮,罗兰却因惊讶而后退了几步……
  其实,朱莉并不确定那个人究竟是不是罗兰,她思索着过往种种,脑海里蓦然浮现出罗兰瘦高嶙峋的身影;以及那颇令她陶醉的英武气质。  
  但她却无法清晰地刻画出那张令她心疼的面容了……
  从那天以后一直是这样,关于感情方面的事她完全丧失自信。或许,那正是她自我封闭后所产生的选择性失忆症吧?
  不过,倒是没严重到连见了人都认不出来。罗尔独特的形象在此是并不多见的,想当年,王伯从孤儿院里领养罗兰,就是看上他与自家小姐的容貌相似。
  有时,她对着镜子认真地看看自己,倒也能联想像出他的样子来。她几乎确定那就是罗兰。她宁可这么想。这样,她心里才觉得快活;这样,她才觉得幸福仍在身旁。
  倏地,想起罗兰从前写给她的一首诗,如今,却转换成自己当下最贴切的心情写照。
  觉醒
  那天。你来看我
  说你鼓起了极大勇气
  因为所有的事情
  你都不确定
  因此,我保持缄默
  黑夜,悄悄地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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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是八月中旬了。今年的夏天结束得特别早,虽是风和日丽,但是有点秋凉味道,已是桂花盛开的时节。
  朱莉遥望窗外,转眼凝视着罗兰从前住过的小屋子。这会儿,不免又触景生情了。向来紧闭的门扉,如今窗缘已经斑驳,人去楼空,现已改作仓库,囤积着一些父亲在医院里放不下也用不上的医疗器材。一只青色甲虫像陨石般坠落,正挨着窗沿缓缓爬行……这倒为这死气沉沉的屋子增添了些许生气,但不久即被风吹荡下来,想是飞走了吧?朱莉纳闷地看着天空,双手不禁抚摸起自己仅着亵衣的半裸身子,失神地喘息着……这会儿,脸颊都给心火呛得晕红,唇都白了。
  自从巴黎归来,一直在等待中过日子,天天盼着罗兰的音讯,就是不敢开口问,一方面是自尊心作祟,再者,她也怪自己之前已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
  关于工作方面,也进行得不太顺利。三个多月来,她已辗转换过几个工作。当然罗,也碰过些钉子,更出过不少糗事……因为她从小到大无论做什么事都任由家人安排,如今也已精老大不小,该是独立的时候。
  由于缺乏实务经验,着实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她深刻体会到,有时候扎实的经验比起满腹经纶的学问更为重要!她换工作的主要原因不外乎是在那些地方施展所学的机会少,上司老叫她做一些专长以外的工作,这令她感到很泄气、很不踏实。稍稍肯放手让她发挥的老板,则显然又对她别有居心,并非真正赏识她的才华。至于别的男同事也是一样……这很令她困扰,为什么男人都要以有色眼光来看她呢?不过,也不能全然以偏盖全,有些人对她也是纯纯的爱呢!她心想,说不定爱情才是男人奋斗的原动力!
  “怎么这么麻烦哪?”她颇苦恼地思忖着,是否该编个谎言呢?预先让他们知道她已有男朋友,或者未婚夫之类的。因为她怕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惹祸上身!尤其是那些色咪咪的上司前辈、已婚的老头。不过,有时候她也会调皮地作弄他们一番,经常是把他们搅得哭笑不得、脸斜嘴歪,更甚者遍体鳞伤。一想起他们那副可怜又可恨的模样,真令人喷饭!
  如果罗兰还在我身边,那该有多好——朱莉闭上眼想着。她走回床头,有些犹豫地从置物柜里搬出一叠尘封已久的稿纸,那是她从前写的作文。
  跟罗兰分手之后,在去巴黎之前,朱莉已把从前罗兰写她的信都给烧毁了。如今,真后悔当初干嘛拿那些信出气。这会儿,只得从这些断篇残简里寻找些蛛丝马迹,聊以温存了。或许还能从当中嗅得一丝罗兰的气息也说不定,她暗忖。
  “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有兴趣的呢?”朱莉边找边喃喃自语。
  “啊,有了!”朱莉兴高采烈地手里拿着一篇小学时写的作文。
  里头还夹着一张字条,那是罗兰写的诗。
  朱莉顿时胸口闷涨,心跳加速。她赶紧将稿纸压住胸口,紧蹙起眉头,因为她竟然不由自主地心悸起来了。
  她展开信笺时,手还微微颤抖着,眼眶也泛红了。
  奏呜曲
  午后时刻
  阳光袭击夜色的边疆
  影子缓缓地移动 
  自你的指间 至你脸上的光
  “噢,罗兰……”朱莉流下泪滴,以诗笺抚住胸口,哽咽了两声,差点啜泣起来。
  待心情稍稍平复,她才继续往下看自己这篇小学时候写的作文。
  我的家庭
  在我们家,我是个独生女,父亲的掌上明珠。不过,我可是一点都不孤单喔,因为除了爸、妈之外,家里还存奶奶、姑姑。以及罗兰一家四口人,算一算总共有九个人呢!
  “朱莉”这个像花一样的名字,是从我还在妈妈肚子里的时候,父亲就已经帮我想好了。父亲溺爱我的程度绝不亚于他热衷于花卉的培植,可见我的名字是其来有自、有典故的。
  自从我有印象以来,父亲除了帮人医病,就只有园艺这项兴趣了。也因此如此,家里才会有这般花园锦簇的气象,邻居都管我们家叫“玫瑰庄园”。
  家里最喜欢管我的人是妈妈,大大小小的事情均由她一手操持。妈妈从前求医学院教英文,并且是镇上出了名的大美人,我想这跟外婆是法国人不无关系吧!或许,正因为妈妈长得漂亮的缘故,爸爸总是对地百依百顺。
  奶奶这两年来行动已经不太方便,起居作息都由姑姑在照料。我每天早晚都会去向奶奶请安,这是爸爸特别交待我的功课。可是,我跟奶奶却不是很有话聊,因为奶奶是个很传统。而且颇为严肃的人,我有点怕地……,姑姑到现在仍未结婚,这当中有些许隐情,在此我不便说明……我只能形容姑姑是那种看起来很忧郁的人。她说话时目光总是遥望远方,像一个“诗人”同地说话经常有一种让人接不下去的感觉……但我想我是喜欢姑姑的。
  已经忘记是什么时候开始,我称呼罗兰的父母叫伯父、伯母。从前都是跟着爸、妈叫,虽然觉得有些别扭,但也习以为常。直到有一天我在罗兰面前突然改了口,竟觉得顺心许多。我想。这可能是因为我跟罗兰年纪相仿的缘故吧?
  伯父在我尚未出生的时候,就在我们家工作了。王伯是个尽责的司机,平时除了帮爸爸开车,其余的时间还要在医院值班。晚上与大清早还得做些园艺的粗活。虽然他很努力的工作,但生活还是过得捉襟见肘。王伯的年纪比爸爸大许多,后来爸爸担心他累垮了,于是才要他们全家人搬过来这里住。这样不但省去了房租的开销,并且,也让伯母过来这儿当管家,便又多了一份薪水,他们家的生活顿时改善不少。自从多了他们这一家人,我们这里真是热闹多了,我也变胖了些,这都得归功于伯母有一手的好厨艺呢!
  虽然罗兰并非他们的亲生儿子,但经过我细心的观察,我确定他们夫妻俩真的是将他视如己出。罗兰经常会帮忙工作,是出于自愿,而非遭受虐待。因为我好几次看到伯父、伯母抢下罗兰手头上的工作,叫他认真读书才要紧,并说他有天份……王伯说他不希望罗兰像他一样没有什么学问,以后只能靠做粗活维生。
  罗兰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总是觉得自己亏欠伯父、伯母太多,他要努力工作偿还他们的恩情。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劝他才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吧!或许罗兰有自己的尺度。总之,我觉得他自己高兴就好。像每次姑姑看见罗兰在工作,就会说:“喔.可怜的小孩!”。其实,这反倒令罗兰觉得难堪,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能怎么说呢?我想,这是罗兰不喜欢姑姑的原因吧?
  小妹最喜欢他哥哥了,她说将来她要当罗兰的新娘子,真是好笑!
  空闲的时候。我最喜欢在他们家串门子,因为他们家不像我们家那么多规矩。不过,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我喜欢听罗兰讲话、说故事;而且不单是这样喔!罗兰他还会指导我做功课呢!
  妈妈最近跟我讲了一句话,令我一直耿耿于怀……大意是男女授受不亲这个意思吧!真不晓得妈妈想到哪里去了,我才十三岁耶,害得我最近去找他,开始会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罗兰真是很有趣的人,他今年已经上国中了,从前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喔!不但会写诗,还会画画,人又长得帅帅的,我一直把他当亲哥哥看待,有他这个哥哥真使我感到骄傲。罗兰说过往后每年至少都会帮我画一幅肖像,希望他能信守诺言。
  写到这儿,有件事真令我感到疑惑,那就是为什么他们兄妹俩那么羡慕我的家庭?其实,我反倒觉得他们家有趣多了呢!想到这儿,我便有种幸福的感觉,因为,我们彼此分享了贫穷的自在与富裕的快乐……
  看着看着,朱莉不禁笑淌出泪来。
  “原来,那个时候,就开始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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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莉双手高举着报纸,慵懒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原来她又在看报纸找工作了。
  妈妈敲了房门,还没有等朱莉回应,便进来说道:“看报纸找不到什么好工作啦!”
  朱莉长叹了口气,索性把报纸摊开蒙在脸上,消极地抵抗这意料中的讽刺。
  安娜靠过去坐在床缘,捏了朱莉大腿一把;朱莉踢踢小腿,不耐烦起身。
  “妈,会有痕迹啦!”朱莉语带娇气地瞪着妈妈说。
  “要不要请老爸帮你问问?”安娜哄着朱莉。
  朱莉嘟起嘴说:“妈,我不是跟您说过了吗?这回我真的不想依靠任何人……”  
  “不过,你总得试试别的办法嘛!比方说,找朋友商量看看。”其实安娜是想制造机会介绍朱莉认识一些人。
  “说来说去还不是又要靠关系,那没有关系的人可怎么办?我已经厌倦这样了!”朱莉赌气地说,但态度显然已有软化的迹象。
  “唉,有能力,没机会,还是没用的。你不觉得这样很浪费时间吗?”果真说中了朱莉的疑虑,朱莉一时无言以对。
  门没关,走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阿珍(罗兰的养母)。
  她探头进来请示安娜:“太太,先生要小姐下楼去见访客。”
  “伯母,什么人哪?”朱莉略带微笑抢着问。
  阿珍笑容可掬,语带玄机说:“是位先生带着一位一表人才的年轻人喔!那位先生说他认识你呢!”
  “喔!”朱莉神色疑惑地应了声。
  安娜意有所指地瞄了阿珍一眼,阿珍也心照不宣似地点点头,随即转身离去。
  “赶快整理整理下楼去了,瞧,都已经十点半了,一个大姑娘家睡到这么晚,给人知道了多不好意思……”安娜催促着朱莉,叨念着说。
  “妈,今天是礼拜天耶!对上班族来说还算正常吧?”朱莉嗲气回应。
  安娜一把拖起朱莉的棉被,使她翻了翻身子。“好了好了,不跟你抬杠了,待会儿下楼去,别忘了要有礼貌,还有啊,赶快打扮一下,头发梳一梳,瞧你那头发乱得跟什么似的,妈要先下楼去招呼客人喽!”安娜指着朱莉的鼻子说。
  “什么嘛!您们该不会是在为我安排相亲吧?”朱莉眯上眼,淘气的表情回应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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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朱莉走下楼梯,惊讶的口吻。
  谢教授与年轻人和颜悦色地向朱莉点头致意,朱医师则示意朱莉坐在身旁。朱莉坐定位,却显得不自在,因为坐在对角那个年轻人一直盯着她看。
  “哦,对了!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儿子,他叫Paul,今年他将到你爸爸的团队实习,以后可能会常往你家里跑,请你多关照、关照他。”谢教授说着客套话。
  “噢,那很好啊!”朱莉魂不守舍地撩撩头发,腼腆地回答。
  她回想起三年前,承蒙谢教授的举荐,本来要进入他所主持的研究所研习。然而,在那节骨眼上,却发生罗兰那件事……朱莉在一夕之间突生变卦,令谢教授感到非常遗憾。朱莉事后也觉得很不好意思,毕竟,为情所因而耽误前途也曾令她感到羞耻。不过,谢教授倒是不清楚事情的真正原委,大家对那件事三缄其口,站在老师的立场,谢教授也不方便多问。
  “Jule,三年前我们没有机会合作,如今希望你能到我的事务所帮忙,你觉得怎样?”谢教授喝口茶,恳切地问道。
  “怕给您惹麻烦呢,我笨手笨脚的,又太过于理想化而不切实际。”朱莉似有所顾忌,低着头闷闷地说。
  谢教授笑着问朱莉:“怎么?你还惦记着从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些话呀?”
  见朱莉没有反应,他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嗯,其实啊,当时我是怕你一时冲动,欠缺考虑,怕你后悔啊!可是我后来不也赞成你去巴黎了吗?嗯……没记错的话,推荐信函还是我写的!” 
  “嗯、嗯……”朱莉倏然凝神,频频点头回应。
  “在你还没考上建筑师执照之前,我想先把景观设计这一部分工作,慢慢地交由你全权处理。唉,我老了,开始有力不从心的感觉了,我想有些工作还是交给自己熟悉、信任的年轻人来做比较安心。喔,对了,还有室内设计、大楼外观……最近事务所接了不少这类案子,我那边明显人手不足啊!”谢教授一脸沧桑,有条不紊地细数着。 
  朱莉听得挺心动,毕竟这些才是自己真正感兴趣的工作。而且,谢教授是驰名国际的建筑师,跟着他可以学习到宝贵的经验。朱莉真想一口答应他,可是由于事出突然,若干事情还必须善后,因而朱莉以不答应、不拒绝的方式,回应了谢教授,但其实她心里已暗自打定主意,这样的机会不容错失。
  另一方面,朱医师与Paul聊兴正酣。
  此时,正从厨房步出的安娜几乎成了外人,不过,安娜那曾经倾城的花容月貌令谢教授感到无比惊艳,他不禁侧目端视着。  
  方才,父子俩甫进厅门的那一瞥,他已是心跳加速,这会儿简直欲火攻心,连魂都给勾走了。谢教授不由自主地心头一颤,他心想:一个五十开外的女人怎能保有如此的姿色呢?瞧她那高耸而悬直的鼻梁,透露着一股高贵而倔强的气息,这不禁令人联想到,此殊必定难以驾驭。还有,若说岁月有在她秀丽飞扬的脸庞留下些什么,那不过是多增添了几分性感妩媚的成熟女人味罢了!此外,她嫩白、光泽的肌肤,仿佛吹弹即破,想必她的身体各部位也是出奇的白皙吧!谢教授抖着二郎腿遐想着,他的胸口仿佛像着了把火似地,连吞咽都感到困难,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看似仅限于自我陶醉,不愧是见过风浪的人。
  “谢教授,若不嫌弃,请留下来吃个便饭。”安娜肉感的香唇微绽,眼神带着期盼,她笑脸问道,并对着朱医师使了个眼色。
  “喔!对对对,我都忘了,都快十二点了!饮食起居正常,乃是养生之道啊!用餐后我想再跟Paul讨论些细节,来、来……”朱医师起身招呼谢教授父子进饭厅。
  如此热情的邀约,令谢教授丝毫没有拒绝的空间。况且,对安娜想入非非的他,正暗忖着,或许待会儿能有机会一亲芳泽也说不一定。再者,安娜今天一袭丝绒的贴身洋装,透着洁白的酥胸微坦,丰满熟透的胴体隐然若现……这女人使人疯狂呐!至少得把握这难得的机会,好好的养养眼不可!
  “那只好恭敬不如从命罗!”谢教授拱手作揖,回应着朱医师夫妇。
  午餐时间,大伙儿听着Paul高谈阔论,从时尚的品味,一直到他在美国留学时的所见所闻。朱莉显然兴趣缺缺,一脸无辜地愣坐在那儿,半句话也插不上。相反的,朱医生倒是兴鼓勃勃,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还不时地与Paul交换意见与心得。朱莉从未见过父亲与人交谈如此热络,妈妈也是一副陶醉的模样。她心想,如果能把角色换成是罗兰那该有多好……
  朱医师在与Paul言谈中不经意发觉,每当朱莉若有所思,盯着半空某样东西发呆时,Paul会很机灵地捉住机会多看朱莉一眼,明眼人一瞧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个愉快的下午,宾主尽欢。
  “Jule,我知道你是个有责任感的女孩,赶快把事情处理好,就到我那儿报到,不要再犹豫了。”谢教授自信满满的说。朱莉则微笑地点点头。
  目送着谢教授父子离去,朱医师抛下一句:“青年才俊啊!”便掉头走进书房。安娜则送他们父子俩多走了几步路,她与Paul不时交头接耳,不晓得说了些什么。朱莉心想:妈妈一定又在出卖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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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夜是个璀璨的夜晚,湛蓝夜空里星子密布。朱莉坐在Paul的驾驶座旁,浏览着湖光山色,她凝视车窗外,想着生命到底有何意义。
  这段日子里,她没有任何的感动,自从Paul介入她的生活,每天就接受了家人的安排,穿梭在政商名流之间,每天有永远赶赴不完的宴会,没有半点酸甜苦辣的感觉,面对人也只能虚伪地微笑。
  朱莉拉拉自己的脸皮,心里直呐喊:“我还活着吗?我还活着吗?”她不禁自嘲,如此不痛不痒、枯燥至极的生活,母亲却形容这才是天堂般的人生。
  “嘻嘻嘻……哈哈哈……”朱莉想着想着,忍不住笑声涌上来。
  Paul睨了她一眼,心想:这女人一点都不浪漫,如此良辰美景,在男士面前也不懂得收敛自己,幸好她长的美,否则……“就快到家了,母亲等着看你呢!”Paul无非是在提醒她,待会可得收敛一下。
  “嘻嘻……你是说你妈呀?”朱莉还愣头愣脑的。
  不过,稍后她随即镇定下来。
  “sorry,sorry。”朱莉精神甫定,又回复端庄模样。
  与朱莉所不同的是,Paul是以结婚为前提和朱莉交往。朱莉这一边则难免有为了事业而利用他的嫌疑,这可从她经常有一些脱线演出视出端倪。但说她浑然不觉有付出代价的隐忧,那倒也不尽然。这时的她,价值观明显有了偏差,婚姻或许就是这么回事吧?说是她认了也罢,罗兰实在是太伤她的心了。
  车子徐缓地进入澄湖山庄,乍见如宫殿般突出的的高塔张着亮眼巡狩之姿,两旁林立的豪门巨宅峥嵘斗艳,好似摆开了銮舆仪仗恭迎盛事般。
  澄湖山庄是谢教授睥睨建筑界的代表作,他买下城廓的心脏地带。
  此外,像铺上了红地毯似的迎宾道路,环绕着丘陵蜿蜓而上,谢教授的居所就位于最高点,其华贵气派令人慑服。朱莉收回眸光,向下眺望,苍郁的树影沉浸在迷蒙的雾霭之间,镶嵌在半空中的湖光美景尽收眼帘。
  紧接下来的光景,对朱莉来说,就再也没什么好提的了……又是个苦涩无味的夜晚。唯一令她难忘的是,Paul的母亲所问她的一句话。
  “你真想嫁‘给’我们家Paul吗?”妇人似乎看穿她的心思,忧虑的眼神斜观着她问。
  这句话问的唐突,而且,这个“给”字委实令人毛骨悚然。朱莉自然是答不上来,但却震颤了她的心灵,她不禁怀疑,自己真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隔日清晨,海风徐来,唤醒了才刚沉睡的朱莉。王伯在车上看报等候着送她上班。他抬起头,望向朱莉的窗子,朱莉恰巧站一在窗口,她调皮地以比手语的方式,亲昵地向他问候。
  朱莉也真会磨蹭,她坐上车已经是一个半钟头以后,王伯看看手表,放下手煞车。
  车子行进了一会儿,朱莉这才想到,王伯今天好像有别于往常,显得悠闲许多。不过这总是好的,老人家生活实在不宜太过紧张,因此她也没多问,倒是王伯先开口了。
  “莉莉,王伯以后不能接送你上下班了。”王伯看着后视镜里的朱莉感慨地说。
  朱莉低着头正忙着整理手头上一些文件,她笑笑说:“其实要您每天送我上下班,我还真不好意思呢!我不过是个上班族,又不是做什么大事业……王伯,以后您就不用每天赶时间送我上下班了,我自个儿会想办法。要不,坐公车也可以呀!”朱莉边说边摘下眼镜,揉捏着眉心。  
  “小姐,你误会了!我……”王伯语气惶惶,摇晃着颤抖的手。
  善于察言观色的朱莉,立即发觉事况不对,猛然抬头看看王伯:“王伯,您怎么了?”她关切地问道,看到王伯已经热泪盈眶。
  从没见过王伯落泪,朱莉显然十分担忧。她沉默了会儿,骤然蹙起眉头,快快不乐问道:“是不是罗兰要您离开我家?”朱莉边说边从包包里取出纸巾递给王伯。
  王伯有些受宠若惊:“哎,莉莉,你心里还有罗兰吗?”王伯揉揉眼睛,擦拭着泪水反问朱莉。
  “王伯……您现在问我这事,还有任何意义吗?”朱莉低垂下头,委屈地说,表情也显得有些尴尬。
  “莉莉,我一直不敢跟你提起罗兰的事,那是因为我欠你爸爸一份人情,朱医师对我们一家人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可是……”
  “王伯,我知道您的意思。”朱莉打断了王伯的话:“我现在一点都不怪他们了呀!”朱莉一直认为罗兰跟小书在一起。“就算我心里有他,那也不过是伤害已更深罢了!”朱莉望向车窗外,语气抱怨,哽咽地继续说道:“您不觉得您这样问我,对我很不公平吗?”说着说着,她的眼眶、鼻头都红了。
  王伯似乎了解朱莉的心意,“罗兰经常向我问起你,你还记得你从巴黎回来那天吗?他还偷偷跑回来看你呢!”
  朱莉吃惊地看着王伯,思索着那天看到的那人果然是罗兰没错。
  但她却突然冒出了一句:“那他到底把我当什么?”朱莉心想难不成他想脚踏两条船。不过,这个冲动的念头旋即被理智所推翻,因为暗自思念一个人的痛苦她尝过,如无逾矩行为,也不能断然评之为无耻。
  朱莉悻悻然地试探王伯说道:“他不过是觉得亏欠我太多罢了!”
  王伯说:“那天的事,实在是一场误会啊!怪就只能怪我没能把女儿管教好,罗兰那孩子也真傻,感情的事勉强不得呀!我怎么都不答应他们俩在一起,那是阿珍自个儿在做白日梦!哪,你看,小书这会儿还不是又跟别的男人去了……家丑不可外扬啊!要不是把你当自己人,说这些我都觉得丢脸……”王伯边开车边说道。
  这当儿,朱莉像是受到惊吓般,愣了一会儿。
  “王伯,您的意思是说……罗兰……没有跟小书在一起?”_她嗫嚅地问。
  王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讶然回道:“难不成你真以为他们俩……哎,也怪不得你,要不是朱医师成全我,恐怕这件事将石沉大海罗!罗兰也告诫我不要向你解释,老说是为了你好。如今我都豁出去了!我憋在心里太久了,如今我要一吐为快!实话说,我本来是要待到这个月底的,但是,你妈妈的意思……可能是她怕夜长梦多吧?尤其是现在又多了个Paul。哎,我也不怪太太,毕竟Paul是个优秀的青年,他家世好、学历高,以后还能继承你父亲的衣钵,论条件罗兰哪能跟他比。天下父母心哪,你妈妈希望你在他的面前是张白纸、像个天使,我发誓,你们若有结果,我死也不会说出这些事。可是事情意得讲清楚嘛!我一直很为罗兰叫屈,你知道他从小到大在你家受过多少委屈吗?他对你的家人一向是忍辱负重,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呀!可是谁体谅过他?如今就运你也……哎!”说到激动处,王伯不禁摇头叹气。
  听了王伯这番话,朱莉不禁眩晕起来,心也觉得疼,像扎上了针,脑海里尽是罗兰孤独的身影。“王伯!您不要再说、不要再说了,我早都明白了……”朱莉揪着胸口,泪流满面,妆也糊了。今后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覆水难收啊!更何况已经三、四年没见到罗兰,对于他的心意,她一点都没有把握。
  此外,Paul也是个大问题。昨晚他送朱莉回到家门口,在朱莉不设防的情况下吻了她,不料,正巧被从屋内步出的安娜撞见,安娜不但未加阻止,而且还默许了Paul的行为。
  “没事、没事,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们慢慢聊,你们慢慢聊……”安娜满面春风,窃窃自喜地迳自折返屋里。安娜心里可是清楚的很,当接吻发展到热吻的程度,女人通常很容易屈服。想当年她也是位调情高手,要不然,她怎能脱离理从那段不欲人知、见不得人的生活,还颇高姿态的嫁给朱医师。
  Paul本该适可而止的,然而,他却紧捉住这个机会,强拥着朱莉狂吻起来。朱莉惊吓得花容失色,本能地奋力推开Paul,她用双手交叉在胸前,紧握住双臂,后退了几步,一副凛若冰霜,不容侵犯的模样。
  她同时感到懊恼,因为亲吻跟吻脸颊是不同的。后者是一种情感的宣泄,通常是令人感到难过与欢欣的,例如离别的亲吻,法国人还当它是种礼貌呢!前者则是跟爱人才能做的事,至少她是这么认为,因为这当中还包含了体液的交流,有着内在心灵交融的快感,是有关于“性爱”的。再者,她也觉得对不起罗兰,但心里却又同时抱怨为何要替他守住贞节。
  Paul也有些疑惑该不该在这个节骨眼退缩,他暗忖,驯服女人是否就像在驯服野马一般不进则退呢?进,怕是不行了,这女人倔强的很,万一朱莉给他一巴掌,那所有的努力岂不都将付之一炬。但这一退,是否又意味着这段感情即将宣告终结呢?Paul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是好,进退两难的情况下他只得尽力补救了。
  他颤抖而胆怯地走向朱莉,在她面前狠狠地掴了自己几个耳光说:“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因为我真的好喜欢你,所以才……”言词几近失控的他不禁觉得自己窝囊极了,连他自己都感到厌恶,更甭提能讨女人欢心。
  其实,当下朱莉满脑子里尽是罗兰远去的画面,她愁闷得头疼、难过死了,哪还有心情去理会Paul的任何解释。毕竟对罗兰忠贞的意志俨然已固若金汤、牢不可摧,与罗兰以外的男人共享一只瓢匙,都会令她感觉很糟,甚至觉得恶心,想要当场作呕,却又觉得对Paul很不好意思……毕竟,这个男人看来可是很认真地爱着她呀!
  旁人是很难理解她与罗兰之间那种感情的,那种混杂着性欲而且血肉相连的真挚感情,这会儿,朱莉不禁又联想到“死”。
  Paul见朱莉不为所动,仍缄口不言,低垂着头落寞地站在面前,虽然看不见她的反应,但也看不出她有任何恼怒。“你还好吧?”Paul刻意放大声量,口吻显得很不自然。
  这会儿,朱莉才稍稍回过神来,她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句:“我要进去了。”便独自走进屋里。现场遗留下的是Paul一脸的错愕,与周遭一片沉默的困窘气氛。
  其实,朱莉并不讨厌Paul,只是至今她的心灵似乎仍被罗兰所盘据,根本容不下别的男人。
  她不自觉地拒绝了Paul算是个条件很好的男人。昨晚她想了很多,或许不该再浪费彼此时间等等……想着想着,心里不禁又燃起自暴自弃的念头,或许真该与罗兰有个了断才是,对他的爱太多,如今似乎只能用“恨”来驱逐他在心目中的地位了。
  今天一大早,Paul打电话来跟朱莉解释并认错,朱莉不但立即原谅了他,而旦,还答应与他交往。Paul自然是乐得不可开交,而朱莉也觉得轻松不少,她心想: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眼前这位大帅哥或许才真的是我的真命天子。“嗯,一切都简单多了。一点都不勉强。”她安抚着自己说。然而,于此同时,那股似曾相识的失落感,却又再度向她侵袭,朱莉眉头一蹙,心扉隐隐作痛,强颜欢笑地再度将它压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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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不知不觉已抵达目的地,而Paul似乎也早已在事务所门外等候多时。
  “王伯……我想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如今大家不是都有一个美好回忆了吗?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到时候再聊聊。”朱莉赶着下车,安抚着王伯说。
  “小姐,等一下我就离开了,晚上你不会再看到我了。”王伯笑笑说。
  朱莉无助的神情颇感惊愕,继而又是一阵的犹豫。“那您安顿好之后一定要打通电话给我。”朱莉慌张地从皮夹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王伯。
  “莉莉,真相大白就好,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继续误会罗兰,大家在一起那么久,就像亲人一样,不要有遗憾才好,放心,王伯没事,你去办你的事,去去去,改天再……”
  等不及让王伯把话说完,朱莉早已情绪激动地拥向王伯并亲吻他的额头,就在那一瞬间,似乎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王伯很高兴,王伯都明白。”王伯一脸心满意足。
  朱莉依依不舍地凝视着王伯,二十多年的情谊,没想到竞在这样的情况下草草收场了,朱莉顿时百感交集,哀愁之情已溢于言表,她心痛地含着眼泪挥手向王伯道别。
  此时,车子呼啸地驶离,席卷着一阵凉风掠过朱莉的脚踝,朱莉蓦然惊觉自己仿佛站在送行的离别月台上。
  “王伯,再见了。您应该知道,从小我就一直把您当自己的父亲看待,我真想对您说,如果人真有来生,那么我一定选择当您的女儿,那或许罗兰就有勇气爱我了……”.朱莉内心感伤地想着,想起罗兰从前写给她的一首诗:
  永志不渝
  有一天我们将没有自己
  没有快乐
  没有恶憎人的自由
  我们被摆在这里
  不得动弹
  一则没有承诺的谎言
  一个属于我的笑容。
  此阶段的罗兰似乎已领悟出他的人生价值观为“爱情至上”,并且,其解脱之道无疑是“博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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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你怎么在这儿?”朱莉的语气有点冲,心不在焉的模样。她心想:这家伙怎这么如此紧迫盯人、阴魂不散的。
  Paul抓抓头,过份腼腆的表情显得尴尬。“嗯……今天休假,想说、想说……哦!对了,我想当你一天的司机!”Paul突发奇想似地回道。
  朱莉才刚送走王伯,忐忑不安的心情仍尚未平复,泪水沾湿了两髻,眼睛还红红的。
  Paul见朱莉闷闷不乐,以为她还为了昨晚他吻她的事感到不悦,于是赶忙补充说道:“你放心、你放心,我不会再对你……”Paul一紧张,讲起话来就结结巴巴,而且他显然有点犹豫要怎么安抚她。
  朱莉颇不耐烦地打了岔,发牢骚似地阵说道:“你想到那儿去了?人家不过是眼睛不舒服,你以为我还在为你那小人般的行径生气吗?就说已经原谅你了呀!不过,我可提醒你,这么说并不代表你以后就可以对我乱来!今后若没有我的允许,跟我说话至少要保持一公尺以上的距离,哼,算是对你小小的惩罚。”朱莉这般娇横的语气,很显然是在掩饰刚才忧伤的情绪,然而,Paul并没有察觉,还猛点头傻笑着。 
  两人相偕走进事务所,秘书明珠暗示朱莉,谢教授已经在工作室里头坐镇。朱莉做了一个吃惊的表情,那模样活像是个上课迟到的小学生。
  朱莉在这里上班,已有两个多月,也还算习惯,但总有点战战兢兢的压力。她想或许是因为事务所的室内配置,很像谢教授在学校里的研究室吧!走进玄关,绕过一段长约九公尺左右的回廊,秘书的座位就在工作室与接待室中间,主要是为了方便作业。格局方正的工作室约有一百五十坪大,划分为九个工作区,由谢教授犹如讲台的座位为指标。
  由于事务所位居大厦栉比鳞次的市中心,仅难得有一面采光,不过,清晨的日照却十分充足。谢教授的座位背对着光线,而他又喜爱阳光,所以如果他早上在工作室的话,那他必定会打开背后那扇大百叶窗,这可苦了朱莉,因为她的位置就在谢教授的左前方。总之,在这里上班的感觉跟在学校上课似乎没有什么两样。
  “Jule准备的怎样?咦,你昨晚熬夜啦?没问题吧?”谢教授抬头注视朱莉,以关切的语气问道。
  “唤,还好。没问题,都准备好了!”朱莉点点头,笃定地回应。
  “那就让Paul送你过去吧,喔,对了,这次参加竞标的厂商有两家是做影规媒体广告,开完说明会之后,你找个机会接触一下这两家公司的代表,暗示他们我们事务所的立场,你知道我的意思吧?”谢教授后头这些话说得含含糊糊,一副生意人的嘴脸。
  朱莉不禁纳闷并感到些许疑惑,但她明白谢教授的意思是要事务所从中作梗,支持这两家广告公司,因为这对于提高公司的知名度是颇有助益的,或许,这就叫做手段吧?朱莉向来磊落大方的性格自然是不习惯于这种商场文化。Paul眼尖,他见朱莉迟疑了一下,便立即代朱莉回应父亲:“没问题!我会帮忙她处理。”Paul在这方面倒是挺精明。
  朱莉用颇不以为然的表情斜睨着Paul。她心想:这个人怎么会当医生呢?当个商人岂不更适合他!
  坐在车上,朱莉心里正盘算着该如何安排以后的交通问题。
  “喂,能不能开快点?”朱莉不经意看到仪表板上的时钟,有点着急说。
  “哦、哦……”Paul尴尬地点点头。
  很明显可以看出,此时他们的内心是不同调的!
  车内纤尘不染的宽敞空间,怡人的香氛、萧邦的音乐,外加两杯温热的咖啡。这是Paul的一番美意,不解风情的朱莉似乎是毫不领情。“咦?转过这儿不是比较快吗?”朱莉疑惑的语气,有点像在质问。
  “我想说把这个乐章听完……咦?你不喜欢音乐吗?”Paul的语气开始有些闹起别扭来,他瞧了朱莉一眼,倏然蹙紧眉头,眼睛也睁大得吓人。
  朱莉竟然自顾自的讲起电话。
  Paul觉得好泄气,原来他刚刚所说的话,朱莉根本就没听进去,他觉得朱莉一点都没把他放在眼里,他快控制不住自己恼怒的情绪。
  “喂!音乐调小声点啦!”朱莉掩着行动电话,要求着。
  Paul简直气极败坏,他不发一语,动作粗鲁地迅速把音乐切掉,索性耍起性格来了。他无菲是要让朱莉知道他也是个有个性、有脾气的人。
  朱莉被Paul这突如袭来的怪异行径,震惊了一下,她切断电话之后,态度高傲地询问:“我那里得罪你了?”
  “喂!我没有名字啊?”Paul恶狠狠的眼神,吼了声。
  “……”朱莉斜着脸窃笑着,她突然觉得这个人真是可恨又滑稽。窥观了他一眼,只见他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
  “你让我觉得我根本就不像个男人!你……”Paul以为朱莉 已默然认错,于是便怒气冲冲地直说,这口气倒真有点像是在训斥家里的黄脸婆一般。
  “哦,反正我也不习惯当个小女人!”朱莉扬起脸,下巴抬得高高,双手又在胸前,一副大小姐模样。她对Paul翻了个白眼。旋即把目光转向前方,翘起腿,独自生起闷气来了,心想以后再也不跟这个男人一起出门。
  Paul侧过脸肴…下朱莉,不解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不禁惶恐了。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儿,车子已抵达目的地。
  朱莉早等不及Paul把车子停稳,便要夺门而出,Paul见状大惊失色:“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这样……”Paul环抱着朱莉的身体、抓着她的手。
  “你放开我!放开我啦!”朱莉奋力挣扎,摇晃着身体:“干什么啦?你弄痛我的手了啦!”朱莉颦紧双眉,忿然喊道。
  Paul迅速放开朱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Paul一只手遮着车门的开关,另一只手臂绕过朱莉的肩膀关上车门,不让朱莉下车。
  这时候突然有人在外头拍打着车子的顶蓬。Paul不理会他,继续与朱莉交涉,朱莉继续挣扎着。车外见义勇为的那人,隔着黑暗的玻璃窗,隐约可见车内有一男一女起了争执,场面激烈。那人以为再不打开车门,恐将酿成惨剧。也不知他是否身怀什么绝技,一脚便将驾驶座旁的车窗踹个粉碎,他打开车门,迅速将Paul连扯带拉拖出车外。
  朱莉惊吓得不敢抬起头来,蜷缩在车子里。她瞅了那人一眼,但旋即被外头刺眼的阳光所阻挡。那人伸出的手还颤抖着,但朱莉直觉这是双友谊的手、可依赖的手。她安心地握住,羞涩地缓缓抬起头来:“谢谢你,不过……”朱莉尴尬的笑容突然停滞。
  “罗兰!”朱莉掉了魂似地唤着。
  两人目不转睛,深情地注视对方片刻。朱莉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在作梦,罗兰的面容依然冷峻,但深邃的眼眸里却似乎闪耀着泪光。
  罗兰不想在朱莉的面前落泪,他怕因此而泄露自己的心迹,他一把抱过朱莉,将她拥入胸怀:“好久不见!”暗自流下眼泪的罗兰语气坚定。
  朱莉的眼睛睁得大大,因为这一切似乎来得太突然。紧紧的拥抱虽令她有些喘不过气,但她却感觉幸福。罗兰的心跳得好快,朱莉的耳朵正好贴在罗兰的胸膛,她意识到自己的耳畔正遭逢一股热流侵袭。她知道那是罗兰的眼泪,但她却不敢抬头看,因为她不想让罗兰再有压力。朱莉觉得心好疼,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哽咽地频频点头。
  旁人对此情景无不为之动容,Paul则是借此机会挣脱,怒气冲冲地质问罗兰:“你是谁啊?”
  罗兰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句:“那你又是谁!” 
  朱莉脸红红地看着罗兰,腼腆地推开他,但仍拉着他的手:“大家不要误会,这是我哥,他的脾气不好……”朱莉难掩羞怯地向大家解释。
  “喂!罗兰,我们怎么都不知道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子,从没听你提起过,原来小书还有个姐姐呀!”罗兰的同事们个个风趣地回应。
  Paul狐疑地抓抓后脑勺,朱莉是独生女,哪来的哥哥?啊!会不会是她姑姑经常提起的那个堂哥?仔细一看,两人确实也长得挺像。Paul灵机一动,转向罗兰笑开脸:“啊!您是堂哥吧?抱歉、抱歉,误会一场,请不要放在心上。”
  大伙看事情似乎已经平息,遂各自带开散去,现场只留下当事者三人。
  Paul请罗兰到一旁,放低身段说道:“我叫Paul,是莉莉的男朋友,情侣吵架很平常的嘛,你可能也知道她的脾气拗得很!嗯…”能不能请您高抬贵手,不要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别人,拜托拜托……”
  “我不是……”罗兰正要解释,朱莉却抢先一步怒斥Paul道:  “你说完了没,谁是你女朋友?你对我这样,还有脸说!”
  罗兰搂紧朱莉的肩,使她的臂膀紧靠在自己的腋下,朱莉扬起脸神气地看着他。罗兰眼神带股狠劲瞪着Paul喝道:“不要再让我看到你欺负她!”一手还以警告的手势直指Paul。
  罗兰心想,此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危险性,不过是鲁莽了些,况且,他自称是朱莉的男友,罗兰自觉不便再多说些什么。他双手放进裤子的斜边口袋,在原地来回踱步,眼睛直盯着朱莉。
  朱莉则低垂下头,左右闪躲着罗兰的目光。突然,罗兰好像想通什么似地绽开笑容说:“好好保重自己!”便转身离去。
  朱莉想上前向罗兰解释,但中间又隔着Paul,况且,又不能让家人知道她今天见了罗兰,朱莉显然有苦难言,一时间不知所措。
  罗兰,你不要以为我是个随便的女人,我不是那种女人哪!除了你,我的心里没有过别的男人……我的心好苦!你知道吗?朱莉凝望着罗兰的背影,内心委屈地呼喊着。
  早在朱莉念高中时候,就已经心有所属了,什么力量能让她一直坚持到现在呢?
  我的志愿
  在我的记忆中,这个作文题目至少我已认真的写过三次以上……然而,我发觉每次所写的志愿虽说有演变上的关速,但却不尽相同;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愿望也就念来念小了。探究其原因,不外乎是年纪越大,顾虑也就越多,况且,志愿应包涵在兴趣里头,兴趣可以天马行空;志愿则必须量力而为……十六岁的我开始为了许多的苦恼而旁徨了。
  记得小时候,父亲经常在深更半夜赶去医院急救病人。那时候脑神经外科的医生比较少,爸爸又是医院的主任医师,许多的老人在紧急状况下就必须立即开刀救治,尤其是在冬夜……那时候觉得爸爸好伟大,每当看到他揉着惺忪的双眼,踩着踉跄的步伐,赶赴医院时的神情,我内心便不禁辛酸而悸动不已……当时心想如果将来也能当个医士,帮爸爸分劳分忧那该有多好。父亲是我的偶像,我还想过如果将来当不成医生,那最少也嫁个像爸爸一样的丈夫。  
  不过,事过境迁,如今我已经没有这个念头了。我的胆子小,个性又过于主观,说难听点是有些自私!所以对于没有兴趣的事 情,我总是没有办法做到最好,甚至是半途而废。
  第一次想到要以兴趣为职志是在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吧。当时由于妈妈非要我学法语不可,(因为外婆是法国人的关系),所以表姐便帮我选了一些历史文学的书籍作为教材(表姐是我的法语家教)。万没想到此举竞引起了我日后嗜读史书这项兴趣。
  当时我经常为了满足先赌为快的冲动,而多读了一些译本,有时候太过投入,脑袋瓜还不时会兴起一阵阵的幻觉呢!
  那时候真是个超级幻想家,不但把自己想成了圣女贞德。罗兰诗歌忽的英雄人物,甚至,每当听到一些巴洛克音乐的时候。连视觉都产生了奇妙的变化,而经由意象所构成的景物仿佛都镀金而染上了褐黄色,形成了理想中古代的历史场景。我经常神游其问而留连忘返,以致别人经常误以为我为了什么荒唐事而魂不守舍。
  不过在我的幻想世界里,确实是有一位患难相从,荣辱与共的知己,而且还是个男生喔,至于说是否真有其人,在此我只能透露:“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是真即假、是假即真。”
  诸如上述,我的第二个志愿便已呼之欲出了,那即是效仿古今之完人,做个划时代的大人物。而这大人物又似一棵智慧之大树,尚有众多的分枝嫩叶,因此,历史学家、政治学家、哲学家等等,都成了我感兴趣的志愿。
  虽说男女有别,可我好强的性格,并不认为男生能做好的事,女人就做不到。不过,我并不逾越自然,好女不与男斗仍是我的座右铃。太用力气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毕竟女人天生就背负着生殖的任务,一旦伤了身体而影响生育,怕是会后悔莫及!这也是爸爸时常叮咛我的事。
  记得大约三年前,有一天我在跟我们家那个罗兰“哥哥”聊天的时候,当时他正一边跟我谈天,一边又认真的在画画,我觉得很奇怪,罗兰怎能一心二用呢?我心里有点不高兴,因为我不喜欢对方跟我说话而眼睛却不看着我……不过,看在罗兰是个小画家的份上,也就原谅他了,毕竟还是创作重要。于此同时我突然有一个感想,像艺术家一样创作可以带给人类快乐不也是伟大的工作吗!
  “不过我可不会画画啊!”我跟罗兰这么说。没想到罗兰回答我:“但是你可以让我画呀!”于是我紧接着问他:“你喜欢我这样的女孩吗?”罗兰说:“每个男生都喜欢你这样的女孩。”我笑着问他为什么,罗兰说:“因为你是我看过最美丽的女生,此外你教养好又聪明,不过,最重要的是你很有灵性,嗯……就像诗人的缪思一样吧?”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有够厚脸皮,这么问人竟也不脸红。但是想想那时候还不过只是个小女孩,倒也情有可原。后来我一直惦记着这件事,不晓得罗兰忘记了没?具后悔当初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想,那时候应该继续问他:“那我当你的新娘好不好?”嘻嘻……开玩笑的啦!  
  或许每个人都应该扮演好属于自己的角色吧!只要你愿意。我现在可以为了另一个人而放弃自己的理想,就像妈妈帮助爸爸一样。我想“那个人”所拥有的天才与高贵的情操是我所欠缺与向往的,我应该全心全意的帮助他,让他无后顾之忧。俗话说,成功的男人背后总会有一位伟大的女性。况且,女人生性阴柔,或许原本就应该居于幕后运筹帷幄才是。
  我不知道这是否只是属于一时爱情的冲动,而不是永远,我只能说或许爱情容易使人盲目,但却是大自然给予群体的一种秩序,做事比做人更重要吧!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女人谋事,男人居功,或许,再天经地义不过了。
  在十六岁的冬天,迷惘的青春岁月里,我的志愿是当个称职的家庭主妇。这是我现在的想法,将来如何尚不得而知吧?我想了很多,或许,我不一定会有小孩;或者,我根本就不会结婚.这样的我不就更完美了吗?想到这儿,我的心胸不禁开朗而海闻天空……总之十六岁的我很迷惘,像诗一样令人受伤,甚至我的意志充满着不确定的战悚,这时候所有的志愿或许都只是激情冲动下的产物罢了!着实令我难以抉择啊!
  还记得妈妈看过这篇文章后训了朱莉一顿。
  朋友们也都笑问:“你跟定他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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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后朱莉与Paul约法三章,仍维持男女朋友关系,但条件是谁都不许说出今天所发生的事。
  Paul真是松了口气,因为这对他来说已是不幸中之大幸了。而朱莉呢?她对这事则是抱持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原因有二:一是工作方面的考量,二是与罗兰的关系不能恶化。总之,千头万绪。不如先来个缓和之计,或许,隐忍一时则海闯天空吧?她暗忖着:若是让爸妈知道我今天跟罗兰见了面,不晓得他们会给我什么脸色看呢?不消说,他们一定会看不起我的。
  中午说明会要开始的时候,朱莉突然想到,今晚跟爸爸约好了顺道要去接他下班。于是她便提醒Paul赶紧把车开去修一修,免得到时候露出马脚,使人猜疑。当然罗,其中也存着想要支开他的意思!实际上,朱莉对于Paul早上的行为仍存芥蒂,甚至谈得上是厌恶!况且,下午很有可能会再跟罗兰见面。
  万万没想到Paul今天却像跟屁虫似的,死粘着朱莉。
  “叫保险公司来处理就好了!我跟他们关系很好的,晚上一定可以拿到车,你放心吧!”Paul自信满满说。
  “关系、关系,一天到晚就只会靠关系,除了靠关系你还会什么……”朱莉边嘀咕着,边使了个不想理他的白眼。
  说明会终于要开始了,来宾陆续进场……
  “哇,怎么来这么多人?”朱莉吃惊地问身旁的助理小姐。
  “景气不好嘛!连台北的大广告商都跑来抢饭碗呢!”旁边的助理讽刺地说。
  朱莉对着她们苦笑了一下,咳了声,对着麦克风问道:“还有人在外面吗?”朱莉眺望出入口,“没有的话,那我们就开始罗!”她笑笑。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朱莉示意工作人员关灯,以便放映幻灯片。这些影像都是朱莉在巴黎留学时所拍摄的,大体上是一些宫殿的建筑,是她昨晚熬夜整理出来的。  
  关灯之后,有人开门摸黑走了进来。
  朱莉试了一下麦克风:“本人谨代表谢建筑师事务所,很荣幸……后面有听到吗?”麦克风似乎出了点问题。“可以听到的话,我们就不用麦克风了。”
  朱莉把麦克风交给身旁的助理,直接说明:“很荣幸参与百年建设历年来最大的投资兴建案——“京畿爵邸”的建筑设计。这次说明会的主要目的……”朱莉戴起眼镜来,一副专业、冷艳的模样。
  “建筑师好年轻呢!长得又漂亮……”台下不少人窃窃私语着。
  朱莉心无旁骛,继续专心说明:“大家请注意!”朱莉用红外线笔点指着墙上的影像,“右边这是罗浮宫前的广场,左边是凡尔赛宫前的广场,所不同的是前者注入了现代的元索,我们的建筑群比这两座宫殿的主体建筑面积都还更大,所占用的公设比例也比一般的住宅高出许多。再看下一张图片,这是我们建筑基地的设计蓝图……”朱莉侃侃而谈,台风稳健。
  “这简直跟盖一座皇宫没什么两样了嘛!”台下突然有人冒出了这句话。
  “嗯,建材的价格非常昂贵,外观装饰很少用到磁砖,大多是上等的石材,真材实料无非也是一项宣传的重点。”朱莉向广告商解释并开玩笑地说:“住这种地方或多或少可以满足中产阶级的虚荣心吧?”台下有些人笑了起来。 
  说明会告一段落之后,朱莉示意助理将灯打开,利时,会场灯火通明,只见大伙儿齐伸懒腰,看情况,朱莉今天的任务似乎已圆满达成。
  “各位必须在一个星期之内,做好广告企划内容、估价明细,届时,我们将遴选五家厂商参加竞标……”朱莉低着头读着预先备好的文稿:“各位还有问题吗?”朱莉摘下眼镜缓缓抬起头来。
  “不会吧?”朱莉眼睛一亮,怔了一下,吃惊地将手指伸至唇边掩饰。
  原来刚才摸黑进来那人竟是罗兰!今天真是不寻常的一天,怎会那么巧呢?该不会罗兰也是那两家厂商派来的代表之一吧?
  朱莉魂不守舍地望着罗兰发呆,助理与Paul紧张得朝她猛打暗号,因为这个说明会到此为止已进行了将近两个钟头,与会人员早已疲态毕露而尽蠢欲动,该是宣布散会的时候。
  Paul见朱莉仍无动静,他只得打破僵局,代朱莉向大家宣布散会:“嗯,我们的说明会就到此结束,谢谢大家!”
  朱莉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向大家致歉。Paul觉得她怪怪的,便走向前问朱莉:“刚才怎么发愣呢?”
  “喔,没有啦!只是身体有点不舒服。”
  “来,我看看。”Paul抓过朱莉的手量起脉膊来。
  朱莉一紧张直把Paul推开:“怎么,又想吃人家豆腐?”朱莉心想,好歹他也是个医生,给识出端倪可就麻烦了。
  Paul笑笑说:“你没事啦,可能是刚才站太久了,休息一会儿就好了,来,我们出去外头坐坐。”Paul示意朱莉往会场外移动,朱莉犹豫了一下,朝罗兰刚才坐的那个位置瞧了一眼。罗兰已经不见了。朱莉有股冲动想要出去找他。
  Paul会错朱莉的心意,他靠近朱莉的耳畔,鬼鬼崇祟说道:“你也知道你堂哥是代表国美广告公司啊?”朱莉吓了一跳,以为他又要动手动脚。“这样好了,要不另外一个我负责搞定,你堂哥那边就你去跟他说明好了。”Paul其实是有点害怕再见到罗兰,这个阴错阳差倒是顺遂了朱莉的心意。
  朱莉不禁显露出感激的神情,她心想,莫非这是老天爷的特别安排?
  “那就麻烦你了!”朱莉难掩羞怯说。
  她穿梭在陌生的人群之中寻找罗兰,眼下她心里除了他,什么都不重要了。她急急忙忙走出会场外,焦急地东张西盼,不知道罗兰往那个方向走了。
  “嗨!”突然有人在背后叫住她。朱莉回眸,那一瞬间,她的表情简直难为情到了极点,不但心怦怦跳,就连耳根子都发烫。原来,罗兰早已站在背后盯着她许久。她想着罗兰该不会知道自己在找他吧?哎呀,反正又不是没在他面前丢过脸。朱莉暗自为自己打气。
  “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人家……”朱莉紧张得咬起手指头来。
  “我不是在这儿吗?”罗兰逗趣地笑了:“都这么大了,从前的坏习惯还是改不掉?”罗兰双手插入口袋,肘臂轻推了朱莉一下,眼睛遥望着夕阳。
  此时,远方山峦显现出一抹红晕,环抱着四周的景物沉浸在一股褐黄的怀旧气氛之中。
  朱莉抓着机会,痴迷地看着罗兰。天哪!她真的好想念他。
  罗兰边往前走边问朱莉:“你们公司希望我们怎么配合?”他的表情颇严肃。
  朱莉也顺水推舟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找你谈这事?”她暗自窃喜,感觉似乎扳回了一点颓势,腼腆的表情此时也烟消云散,转变为喜悦、天真的笑容。
  “不如我们边走边聊吧?”罗兰一手拿起西装外套,一手轻推着朱莉的脊背。
  朱莉点头应允,便转身面对罗兰。她习以为常地取下罗兰披在肩头的外套,并小心地摺放在自己的肱腕,紧靠着小腹,一只手还顺势做了拍打整理的动作。
  朱莉的动作挺自然,倒是罗兰有点看傻眼。他愣了一下,以一种深沉而近乎阴郁的眼神凝视朱莉。
  “怎么了?那儿不对劲吗?”朱莉由头至尾颇不自在地打量自己一番。然而,却丝毫没有察觉手里还拿着罗兰的衣服。
  罗兰显得懊恼,一把夺下朱莉手上的衣服。朱莉一怔,顿时感觉失去了防备,刹那间自己突然变得好单薄。朱莉的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不过,她硬生生地强忍下来。她心想,或许罗兰对她不再像从前那种爱了吧?朱莉低下头,内心隐然刀割。
  其实,当下罗兰心里也不好受,好不容易都这样了,他实在不忍心再伤害她。他当然还爱着朱莉,只是这种爱实在是太沉重了,一想起王伯一家人因为他而遭受屈辱,他便不禁悲从中来,自责万分。由爱生恨大概就是这样来的吧?
  “你放心,我不是那个意思……”朱莉强颜欢笑说,表情一点都不自然。
  罗兰顿时不知所措,他闭上眼睛,叹了口气,左手叉腰,右手支撑着额头,十分沮丧的模样;想着为何她面对自己时,还需要这样故作坚强呢?我该怎么做才能不伤害她……罗兰突生怜惜,睁开眼睛凝视朱莉。
  此时此刻,罗兰实在压抑不住那种迫切想要进入朱莉的身体,与她合而为一的欲望。他靠近朱莉,一把握住她的颈背,想将她拥入胸怀,他渴望感受她的心跳,那份想念的温馨。
  没想到,朱莉退却了。“不要这样了!”朱莉眼帘低垂,一脸漠然地摇头拒绝。
  过了一会儿,她又勉强扮开笑脸对罗兰说:“你不要看我这样,我会受伤的……”朱莉说到后头有点口齿不清,很显然是哽咽着的,紧接着泪水就淌出眼窝了。她突然觉得自己好差劲,总是没有办法控制好自己的情绪。
  朱莉赶紧侧过脸掩饰,颤抖的手擦拭着泪水,语气逐渐激动起来:“你有没有顾虑过我的感受!有时候我觉得好累,总是、总是要去迎合你的心意……心里有你的日子,我根本就没有自己,不要了!我讨厌这样!讨厌这样……”朱莉呜咽地说。
  当下,她实在无法再继续面对罗兰。她背对着罗兰,想跟他说上几句话,毕竟她心里还是很关心他的;然而,却已泣不成声。最后,两人就连一句道别的话也没来得及说,朱莉便匆匆逃离。
  再说什么也是多余的了。凝望着朱莉无助的背影,正笼罩着一股单薄而坚韧的力量。罗兰顿时惊觉,其实,那不正是自己所失落的一部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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