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香说…… 第五章

  这一夜,虫鸣蛙叫,青门暗地迎进贵客。
  破旧的书房里,有着微弱的烛光。
  「春香公子在青门里吧?」男人的声音淡淡地响起。
  「是谁说的……」赵英芙吃了一惊,而后怒声道:「想来是青门弟子纯朴,被大人几句就套了出来。春香公子确实在青门里休养,但他跟大人无关……」
  「怎会无关?云家庄曾交出血鹰名单,害得咱们有一阵子被迫隐藏。」
  「难道大人想杀了春香公子?」
  「要杀傅临春,谈何容易?这两年,朝中几名血鹰官员都莫名死了,背后定有内奸……跟妳这种乡野村妇说了也没有用,如果对傅临春下血鹰,收归己用,这功劳就是我的了……」说到最后,似在自言自语。过了一会儿,那男人又道:「还有几天麒鳞草才能收割完?」
  「再两天……」
  「还要两天?妳们是怎么做事的?」
  赵英芙有些愤愤不平。「麒麟草有毒,我们能在短时间采收完,磨成粉末,已经是非常辛苦了,大人应该加价才对!」
  「哈哈,说来说去不就是为了钱吗?」哐啷一声,沉重的袋子丢在地上。「只要妳能将傅临春彻底放倒,让我将血鹰植入他的体内,这些都是妳们的了!」
  「怎么可以?他是江湖上最公正的云家庄主子啊……」
  「等他植入血鹰后,还公正得了吗?云家庄敢将血鹰名册交出去,就得承受这个苦果!还要两天……我带来的高手们会一块帮忙,他们中了血鹰,可以跟麒鳞草共存,他们会是好帮手的。妳家门主……」
  「我绝不准你接近她!」
  「哈哈,赵姑娘真是忠心的人啊!妳家门主懦弱无能,要不是靠妳从中周旋,青门早就成为历史了。现在她在哪儿?我总得跟她打声招呼吧!」
  「……门主正跟春香公子在一块。」
  男人一怔,而后放声大笑:
  「原来这才是妳们的目的!留下傅临春,青门就有靠山了,让他加入血鹰,妳们这靠山岂不更稳?这得好好合计合计……」可能是太高兴了,手肘撞到什么东西。
  赵英芙替他捡起来,语带忍耐,道:「大人的画轴掉了。」
  男人接过,摊开它,仍是随口说着:
  「青门想要云家庄当靠山,殊不知云家庄背后也有个金矿靠山,看看,妳们同是女人,她却不一样,非但是个金算盘,还滑溜得跟条蛇一样……」
  「这不是李大夫吗?」
  「李大夫?李今朝?她躲在青门里?」
  窗外被夜色掩住的傅临春,窃听到此处,心知不妥,无声无息疾掠而去。
  青门毕竟历史悠久,占地颇大,他轻功不如公孙显偏邪轻巧,但他习自正统武学,随着年纪而渐有大跃进。未久,他无声无息来到一扇门前,敲门问道:
  「今朝?」
  「……嗯?」里头有微弱的含糊声。
  他客气完了,直接推门而入。床上的人正坐起来,往他这里看来。
  这女人,一头浅色长发凌乱,睡眼惺忪,面色是有些浮肿,但埋在被窝里久了,腮面红扑扑的,不像这几日他看见苍白得吓人。
  她挠挠脸,试着瞇眼看来人,但来人背着光,一时之间她看不真切。
  「谁啊?」
  「我。」
  「兰青?」
  他内心竟有淡淡不悦,但他忍住,平静道:「傅临春。」
  突地,细长的眼睛爆炸了,睡意被震飞了,她整个人很不雅地滑下床,一脚还搭在床缘。「三更半夜,你来做什么?」惨了,腰扭上了。
  「找妳。」
  「找我,当然是找我啊……难道来我房里,还找别人?」她用力抹了抹睑,狼狈地爬起来,在床上乱乱摸索。
  她的衣服呢?
  她不会春心满天飞,以为今天傅临春是来当摧花圣手的。
  暖气在她身后,她微地往左瞟去,傅临春竟然在帮她找衣服。哟,老天真的下红雨了,孤男寡女,女人是她耶,傅临春早该避嫌不是吗?她只穿着中衣……她不会想傅临春发春了,那只有一个原因——
  「出事了?」
  「血鹰来找妳了。」
  她眼睛瞪着更大。娘咧!死定!
  傅临春找着她的夏衫,一把披在她肩上,随即扣住她的手臂,往外走去。
  「现在你眼睛好几成?」
  「一清二楚。」
  这么快?「那内伤……」
  「足够带妳走了。」
  「为什么你知道血鹰来了?」
  「有人把青门门主绑在我床上,以为我吃了春药,便是一夜无止境的销魂,血鹰组织夜访,不管是青门门主或是我,都不会特意再注意了。」
  「……敢问岳姑娘如今……」
  「还绑在床上。」
  李今朝目瞪口呆。
  才到院中,远方已有脚步声奔来。傅临春思索一会儿,对她柔声道:
  「走不了就先躲了。妳不懂武,气息乱,容易被人察觉,我点妳穴可好?」
  李今朝还没说出个好字,她便被点穴了。这是在尊重她?根本是在耍她吧?她还来不及抗议,傅临春托着她的腰身,直跃上树。
  她心一跳,暗赞好个藏身处,哪知,他足下不停,竟再往上跃去。
  再高一点也是可以……这种老树很容易藏身的。
  再跃……第一滴清泪滑落颊面。她一辈子没上过这么高啊!有没有搞错?当傅临春停在高处,她已泪流满面了。
  男人的大掌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则托着她的腰身,但高处枝节过细,微地摇晃,他索性只手勒住她的细腰揽进怀里,如同抱住一具布娃娃。
  她一双可怜的脚丫子孤零零地晃在空中啊。
  她的眼泪喷得更多了。杀人了啊!她惧高啊!这比城里的十二楼还高啊!
  「妳怎么还是这么冷?」绝对出事了!她的体温寒凉,自背心隐隐散发,纵然临时拉她出床,在闷热的夏天里,怎会又是瞬间寒凉如冰?
  她到底是生了什么病?为何弄得一头长发失色?可有找大夫细看?
  他要再开口问清楚,院子已有人奔进,他只思量一会儿,便放弃男女之防,将她的背心贴纳进他的怀里,让她汲取他身上的暖意。
  领头的是神色惊惶的趟英芙,接着是三名江湖高手,最后的是那名官员。
  「李大夫已经中了血鹰,不用逼她死……」赵英芙不安道。
  「哼,这个女人耍我许多次,明明要逮到她了,她却从我手中消失,分明是这贱人有心玩我!」
  傅临春功力已恢复七八成,耳力极尖,即使落在极高之处,也能将地面上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本以为她又要眨着那双不安分的细长眼眸,哪知,当他目光落在还里的人儿时,却见她侧着脸,紧紧闭着眼睛,不敢正面对着下方。
  她的肤色偏白,在月光下漾着朦胧的柔光,眼睫又黑又长,傅临春撇开目光,几乎要轻咳一声,掩饰他的心绪了。
  怀里抱着一个姑娘,这姑娘姓李,叫今朝,十三到十五岁那两年,跟他感情甚好……如今,这姑娘已经长大了……心底藏着的情感渐渐荡开,不,现在他怀里抱着的是一只小白兔,没什么大不了的,毛绒绒的,烤了后很好吃……
  「不在?」那男人扑了个空,面色震怒,转向赵英芙。「妳把她藏到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啊!」
  男人细密地审视她,忽而冷笑:
  「这样说起来……是不是我误会了呢?青门穷得都快没饭吃了,给妳们这些女人一点饭吃,妳们就跟狗一样趴在地上,现在妳们是更贪心了,以为跟云家庄连通一气,铲除血鹰,就能得到云家庄的好处了?青门难道没有想过,现在妳们跟血鹰同坐一条船上,不管谁先落海,另一个也不会有好下场!」男人招来三名高手,观望四周。「现在春香公子躲在哪儿,想来个一网打尽?可惜,妳不知云家庄护史的是公孙显,傅临春只是写史,他武学师承闲云公子,但闲云武学天分极高,方能在二十出头就有一流高手的造诣,傅临春自接公子之名后,不曾展露功夫,妳道,他能接下这三人几招?这三人可都是江湖上一流高手啊!」
  傅临春闻言,面容没有太大的变化,他目光落在院外黑暗的某一处,又拉回到李今朝的侧脸上。
  她不懂武,听不清地面上的人说的话,但可能在树上待久了,已经死心了,整个身子抽掉力量地任他抱着。
  现在真的很像是一只放弃逃命的小白兔。
  她偷偷张开左眼,睫毛扇啊扇,仿佛那种天生的不安分又在她眼眸间流转。
  傅临春微微倾前,也许是鼻间热气喷到她的侧面,那不安分的眼珠转到眼尾僵了一下,又状似自在地转了回去。
  地面上的人浑然不觉高处有人在窥视,赵英芙咬牙道:
  「我们确实没有跟云家庄勾结!」
  「哼!给一条狗一碗饭吃,牠还懂得报恩,妳们这些女人除了卖主求荣还会做什么?要毁青门太容易了!」
  「买主求荣不适用在青门跟血鹰的关系上。」低哑的声音,自院外响起。
  地面上的众人皆是一惊,定睛努力往夜色中看去。
  「门主!」赵英芙面色赤红,道:「妳怎么在这……」
  岳观武慢慢踱进来,道:「英芙,我们都是狗,腰也折够了。」
  赵英芙红了眼眶。「讨生活我来就好了……」
  「我这个门主,真够没用的,是不?」刘海下的眼睛转向那男人身后的江湖高手们。「既然如此,就让岳观武来接诸位几招吧。」
  「门主!」
  一名高手冷笑:「江湖册里青门连百名都入不了,妳能接得下我们几招?」
  岳观武不理他,将长剑摆在地上,而后双膝落地,磕了三个头,说道;
  「这把剑,是青门代代相传下来的,到师父那一代,几乎没有跟外人比试过,今天,观武不止跟外人比试,还要赎罪。英芙,我问过春香公子了,血鹰所作所为,已出乎我们想象之外,妳说,我们为了填饱肚子,害了多少人?」
  赵英芙垂下首,咬住牙根。
  男人笑道:「岳门主,平日总是不见妳踪影,今日得见,才知青门有好高的志气,可惜,好小的能力!妳若违背血鹰的好意,以后就不是饿肚子这么简单的了,光凭这三个高手就足可杀尽青门所有女人,妳真敢挑战?」
  赵英芙看了岳观武一眼,默默走到她的身后。
  岳观武持剑起身,道:
  「我若死了,青门弟子也不会让你们四人步出青门一步,听见了么?」
  「是!」众声苔道。
  男人一怔,身后的江湖高手低声道:「院子已被那些女人围住。」
  「可有生机?」男人有些惊慌。
  「大人莫怕,青门七十年前在武林排名是百位之外,了不起一个岳观武拚个几十招,青门弟子不涉江湖已久,不足为虑。」
  男人闻言,松了口气。
  岳观武头也下回道:「这是我第一次与青门之外的人对招,能学的就尽量学,青门弟子绝不耍阴招!」
  「是!」
  当众弟子齐声高喊「是」时,李今朝位居高处,是唯一……唯二能看见那官员身后的江湖高手耍诈先出手。
  她嘴巴被捂着,不能及时提醒,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卑鄙无耻,先下手为强。她出身市井,用的手法偶尔很低劣,但还不会拿来对付无辜百姓……
  夜色下,「刷」的一声,一道血泉喷了出来,溅上院内的每一个人。
  她细长的眼眸又爆炸了。
  接着,有人捂住她的双眼,让她看不见接下来的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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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请、请……」细细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变得结结巴巴的。
  「门主?」
  「下、下……」
  「他们都已经下地狱了。」赵英芙还有点在恍惚当中。
  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下、下来……」岳观武来到老树下,对着老树继续结巴。
  「那傅某就下来了。」那声音,清晰地像在每个人耳畔响起。
  青门弟子纷纷抬头向上看,只见一抹杏色自高处旋落,这样美丽的杏色,只在一人身上见过。衣袂飘飘,如绽放的春花,坠势曼妙,不似一般高手如鹰俯冲。轻功之中,上慢下快,但这人偏偏相反,尤其怀里抱了一个真人大小的布娃娃,在夜色里,这个衣衫不整的布娃娃实在有点破坏男色美景,令众女有些遗憾。
  直到傅临春缓缓落地,青门弟子才同时暗叫一声。原来布娃娃是李大夫,李大夫不懂武,自然无法承受由那么高坠下的疾速。
  「春香公子你一直藏在上面?」赵英芙瞪大了眼。
  「是啊。」
  「都看见了?」
  「嗯,都看见了。」傅临春察觉怀里的布娃娃双脚紧紧黏在地上,试图摆动她的头,但他的手掌如影随形直贴住她的双眼。
  她不死心,拚命转来转去,像颗旋转的瓜子,他很感兴趣地隐声轻笑,依旧随着她动,不让她看见满地肢解的血腥。
  「傅某倒没有料到这一代的青门门主有一身绝世好功夫。」
  「是、是……」
  「是吗?」赵英芙激动地抢话道:「春香公子你见多识广,我家门主的功夫真的很高?」
  「是啊。」傅临春随口道:「能在十招内连……连伤四人,其中三人为一流高手,这已有排名前十的功力。」
  「你就直说连杀四条人命吧,何必这么含蓄?」李今朝低声嘀咕着。就算第一剑后的一切全被他遮住了,她也知道岳观武那样快的剑法,绝对不是一般人耍得出来。
  娘喂,比兰青的菜刀还快!
  在青门弟子欢呼雷动中,赵英芙勉强维持冷静,颤抖问道:
  「前、前十?春香公子,你、你是不是讲错了?是前百吧?一百人跟十个人是差很多的……」连她也结结巴巴了。
  傅临春还真的沉思一会儿,慢吞吞道:
  「这个……也许是我搞错。」见青门众人瞪着他,他也很识时务地改口:「但多半是错不了,明年岳门主可走一趟江湖,云家庄自会有人记下妳的排名。」
  「可是旅费……」
  「云家庄本着惜才爱才之心,可资助岳门主旅费。」
  李今朝嘴角微抽。散财童子傅临春以散财为乐,背后的金算盘总是痛哭失声,她看帐本容易头痛,但每年还是要尽义务扫过一次,每一年云家庄必会支出大笔银子,这笔银子归向何处完全不知道,就像无底洞一样,原来都是用在营造云家庄高洁的名声,今天总算让她彻底明白了!
  「那真是太好了!」赵英芙感激得哭出声,看看岳观武一身血衫,再看看地上的残尸,她面色微变,想起傅临春的身分,遂道:「门主从头到尾都不知道血鹰之事,是我,是我干的……」
  「我没看见。」
  「咦?」
  傅临春漫不经心道:「太高了,我什么都没看见。」
  数十双秀气的眼睛全凸出来。明明云家庄册里写着,好说话的是公孙先生,春香公子出身名门正派,血统纯正到比黄金还高贵,这么好说话?骗人的吧?
  李今朝也暗暗吃惊,傅临春不是打算把青门供出去让人给剿来剿去剿成梅子汁的吗?
  「如果麒麟草能够消失在青门中,今天之事我不但没看见,云家庄也愿收拾一切善后,不让青门牵连其中。」
  与其说他在开条件,不如说他太过和气像在话家常,青门弟子不趁机占便宜就太对不起傅临春了。
  既然众弟子一致点头同意了,傅临春自动取出李今朝腰间云家庄特制的七彩烟花,对空鸣放。
  「……」李今朝认了。
  赵英芙见状,面色微白。七彩烟花一开始在青门疗伤就可以放,但傅临春却等到现在……从头到尾,不是她们强留傅临春,而是傅临春自愿留下来的。
  「英芙,找人先收拾尸体,等云家庄的人来,再通知春香公子。」岳观武道,而后面对傅临春时又结结巴巴:「我带你、你们去麒麟草那边吧。」
  李今朝暗声啐着,这青门门主平常说话很正常,见男色就结巴,真丢人!
  「麻烦岳门主了。」傅临春道。
  「那个……让我穿一下鞋吧。」李今朝一直转头,但不管转到哪里去,都有大掌挡着她的眼睛。
  敢情傅临春拿她当小孩在玩?
  傅临春又沉思一会儿,托起她的腰身,让她腾空着,才道:
  「这样也方便些。」
  「……」她面色变了再变,很卑微地陪笑:「哥哥总可以把手放下,让妹妹瞄一瞄吧?」
  「你们是兄妹?」趟英芙讶道:「完全不像啊……」
  博临春瞥她一眼,托着这个僵硬的布娃娃,对岳观武道:「岳门主,请。」
  「请、请……」岳观武先行。
  他奶奶的……李今朝在肚里骂他千百句低俗的话,可千万别告诉她,他讨厌她讨厌到在青门见到她都烦,只是之前眼盲被迫接受她的存在,现在要整她了。
  呸,他当她愿意么?
  日子过得好好的,干么来救人?她人贱么?
  幸好,大概天一亮,就可以下山回城了,从此各过各的,再也不相见。
  她含泪,继续当布娃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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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傅临春的手终于离开她的眼时,她吐了好大一口气,被托着走这么久,真要以为自己变成布娃娃……她用力眨眨眼,俯望鲜红如血的山谷。
  天色已有薄白,软若白絮的云层几乎触手可及,满山的红花红草,翻滚如浪,美则美矣,就是看得人眼花撩乱、头晕脑胀。
  傅临春将她放在大石上,瞄瞄她有些凌乱的前襟,随即撇开目光。
  李今朝心知他出身大家,当然瞧不起她这种随便的人。她胡乱遮好肚兜,也不想想,这是谁搞的……她内心咒骂着。
  「妳待在这儿吧。」语毕,他转身步进花草之间。
  她眼珠又转来转去,发现自己两旁都有大石围绕,正好为她挡住寒风。
  先前在大树上太紧张,没有注意到香气,现在仔细想想,傅临春遇春则香,如今是夏天了,平日是闻不出什么香气来,但被他抱了一阵,连她衣上都沾染着淡淡的芳香。她迟疑一会儿,偷偷俯头闻着袖上香气。
  突然间,傅临春回过头看她一眼。她一怔,连忙假装用力抹去鼻水。
  他又漫不经心地调开目光。
  她暗咒一声。愈来愈觉得这个男人在玩她,她也没有……没有喜欢着他了,只是好奇春香公子的香气而已,有必要这样吓她吗?
  晨夜交替之间最是寒凉,她抱着双臂取暖,为了转移心思,她跳下大石,赤脚走进血色的麒麟草间。晨风一吹,自身好像处在舞动的红绸里。
  「这能变成血鹰?」她喃喃自语,不太敢相信。
  傅临春头也没抬,摘下数朵红草,收进瓜子袋后,心不在焉地回答她:
  「麒麟草磨成粉,喂养血鹰后,再当成颜料涂在人体上,血鹰由肤入体,便开始以人体为食,也许还有其它毒药,这都得让前任五公子好好研究才行。妳上去坐着,下头冷。」
  「喔……」她折了一根红草,凑近鼻间嗅闻着。
  岳观武拿来裹着油布的火把,来到傅临春的面前,结巴道:
  「小、小时候,师父曾烧过一次、烧了又烧……没有用,不管种什么,都生不出果实,唯有麒麟草,才能在这里生存,大火得烧好几天……现在开始吗?」
  傅临春接过她的火把。「现在开始吧,等云家庄派人过来后,他们会接手一切,让这块地方永远寸草不生。岳门主请放心,除了云家庄跟闻人盟主,不会再有人知道这里藏有与血鹰有关的麒麟草。」
  岳观武点点头。
  傅临春要点火之际,朝李今朝看去一眼,确定她还能充裕地慢步上去,不受火势所困。
  她也在收集麒麟草,显然很在意血鹰,不是江湖人,还得管江湖事,也真为难她了。
  一瞬间,有什么警讯飞快抹进他向来散漫的思绪中,他一时逮不住,于是停下火烧麒鳞草的动作。
    他们中了血鹰,能与麒麟草共处。
  这是死在岳观武手下的官员,对赵英芙说过的一句话。
  傅临春面色遽变,迅速瞪向她。他内功深厚,只要事先防范,麒麟草对他不会有影响,但她呢?瞬间,他丢了火把,疾奔过去。
  李今朝听见脚步声,抬眼一怔。「傅临春你……」跟她没有杀父之仇吧?
  她完全没有机会说出心里的话,就被他攫住手臂。
  「咦,你是要看血鹰痣吗?不就跟你说,是假的吗……」她连声惊叫,因为傅临春对她臂肘的血鹰毫无兴趣。
  他一把撕了她的外衣。
  她眼睛凸了、下巴掉了,嘴巴半张说不出话来。
  接着,他又伸出魔掌……
  「傅临春你疯了……」
  衣帛被撕裂,白色的中衣变布屑,在天空中凄凉舞动着!娘喂,傅临春产生幻觉了!
  「岳姑娘,杀人啊!傅临春中幻觉了!杀人啦!快救命哪!他发疯啦!」她惨叫着,呼救着,转身要逃跑,哪知她的膝盖窝被击中,她整个扑上花间,嘴巴塞了一堆红花。白色的布屑缓缓飘荡在她眼前,红白相配,简直在预告她的结局,她心头惊惧,大喊:「救命啊!傅临春,傅临春,我绝对不是你最恨的人,我不叫李今朝,我姓高,姓高、高大春,别杀我……」她整个背被制住,傅临春毫不留情地撕了她的衣服。
  她的清白,她的肚兜,她的青春,她的……傅临春是要杀人还是要非礼?至少说清楚讲明白啊!
  她等了又等,只觉接触空气的背面又冷又寒,完全等不到下一步动作。
  「傅……」顿时,她住口了。
  她想起她背上有什么了。
  她安静一会儿,吐掉嘴里的花瓣,嘻皮笑脸道:
  「哥哥你也别内疚,这个呢,就叫分工合作。你是在追查血鹰途中消失的,九成跟血鹰有关,如果没有一个中血鹰的人当诱饵,又怎能找上你呢?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云家庄有解药,没啥好怕的!」真是吓死她了!她还以为今天死定。
  「妳心甘情愿的?」
  那声音,有点咬牙切齿的。李今朝有点疑惑,平常的傅临春,就是温温吞吞的,哪像现在……
  「当然不是,是抽签的,我抽中签王,所以,哥哥你也别承这个情。」顿了下,她对着眼前的红花展开笑容,笑道:「真的别承这个情,我们不就是亲兄妹?可别把我当死皮赖脸的人,你要真承情,我还觉得麻烦泥。」
  「……妳可知,我费了多少苦心,让妳避开血鹰?」
  「什么?」那几乎自言自语的愤怒,令她错愕。
  「妳可知云家庄的解药,必须年年服用,直到找出真正的解药来?」
  她眼珠子骨碌碌转着,叹道:
  「是么?我被公孙显骗了么?他诓我说,回头有解药,我就可以恢复如常,要不,我才不干这事呢。」
  「妳的长发也是因此变淡的?」
  她一愣,道:
  「这发色有变过吗?我一点印象也没有。拜托,我冷得很。」她打着哆嗦。
  压制在她背后的男人慢慢起身。
  她暗松口气,摸到半披在腰间的残破衣衫,小心地拉好,这才敢转身。
  她以手肘撑地,半躺在花草间看着这男人。
  晨光在他身后,他的表情她看不真切,但她知道她的表情他一定看得很清楚。她咧嘴笑道:
  「好啦,这点小事你也要计较?一年前那血鹰差点害我葬身火窟,终于有机会报仇了,我还不忙跳第一?」
  他没有回答,那双黑漆漆的清眸冷冷地望着她。大红色的长袍在风中飞扬,几乎与麒麟草混合一色。
  她仍是脸嘻笑着,但语气却是正经不过:
  「傅临春,我已经说了,我只是尽云家庄主人的义务,千万别承我的情,去年你拒绝得好,我一直找不着机会谢你,这一次我逮到机会对你道谢了。我这人,就是有个坏处,容易迷恋,可是一旦放弃了就提不起劲了,云家庄有李今朝的兄长,别人八辈子都求不来呢。所以,别在意,这就是我报答云家庄的方式,与你无关。」顿了下,她又微微笑道:
  「何况,我并不想,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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