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逢晚春,正是梅雨飘落不断的时节。
清晨,自天上降下丝丝细雨后,一排青绿得仿佛要泛出水来的苍劲竹子杆格交错、摇曳生姿。
偶尔飘来混合泥土湿味的花香,沁入脾肺,令人心旷神怡。
秀峦叠翠,林木苍郁,经过雨水彻底清洗过的山头,仿佛一名沐浴过后披上薄纱款款现身的少女,著实惹人怦然心动。
所有人都会击节同意吧,午后能于此清幽山林间一边酌饮一边赏景,不啻是人间一大享受。
「天才……真是个使剑天才呀……」
坐在一处由茅草为盖、竹子为柱筑成的简陋亭子里,手里抓著一只白玉酒杯的老者不住边饮边喃喃低语著。
老者满头白发,面容削瘦,个子矮小,身著一套不知有多久没洗的破烂灰白衣裳,乍看之下非常不起眼,然而,偶尔掠过老者眸底的精烁光芒,却会令被注视者不自禁猛打个冷颤……那是一双仿佛可以看穿人们藏于心底深处秘密的锐利眼眸。
「是啊,二师弟真是进步神速的叫人吃惊。」在一旁适时替老者斟酒的少年,赞同地点点头。
少年看上去约莫十七八岁,身著一袭月牙白的儒衣,长相一派温文儒雅、干干净净,偶尔在眉宇间显现出的深沉思索神情,及唇边不时噙著的一抹温和笑意,令人感觉其内心似乎颇为早熟。
这两人投以注目的焦点,是一名年纪更小的男孩子。
男孩身著青衣,名唤疏云,自小生得唇红齿白,聪明伶俐,极讨人喜欢。
此子年龄约莫十三、四岁,手里提著一把寒光潋滟的长剑,正在亭子前方一块竹林围绕的空地上神情自若地挥舞著。只见剑光四起,身形飘动,一套「辽空幽冥」剑法被他舞得煞是精采好看。
十多年前,北方时逢长达一年甘霖未下的罕见干旱,爆发严重饥荒,因此疏云不满三岁时就被爹娘丢弃在荒野山林,倒在树底下恶得奄奄一息之际,幸运地被正好路过的老者捡去,收为关门弟子,排行第二,而不到几年后,他底下也多了几个陆陆续续被老者或大师兄捡来的师弟。
然而,无论收了几个弟子,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来,除了大师兄不算外,在所有的师弟们当中,疏云在剑术方面的资质无人能出其右。
瞧,老者不过才教了他一式新剑招约莫十来天而已,今日即兴考校一番,随手挥舞起来即行云流水,绵绵密密,毫无碍滞之处,对剑术要领掌握之快简直迅速得惊人。
「呵呵,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再过几年,只怕有人要坐立难安啰。」老者神情戏谑地斜瞥身旁的少年一眼,意有所指。
少年微微一笑,摇摇头道:「师父,此言差矣。」
「哦?你有其它高见?」老者挑高一道白眉。跟少年老成的大弟子拌嘴抬杠是他老年生活的乐趣之一。
神情一肃,少年缓声答道:「师弟们是我的亲人,他们越强悍,我就越高兴,因为那代表了这世上能欺负他们的人只会减少不会增多,我欣慰都来不及了,岂还有其它计较心思?」顿了顿,少年脸上露出一抹近似老者的戏谑笑容,道:「更何况,二师弟虽是剑术天才,但我可是不输他的百年难得一见的鬼才呀……」此言确是实话,就连身为他师父的老者,有时都还无法准确估量出少年的真正实力出来。
老者立即吐槽:「啐,大言不惭!真不明白你的盲目自信是从哪冒出来的!」
「不是尽得师父真传吗?」少年朝老者眨了眨眼,极尽戏谑之能事。
「你……」被反咬一口,老者气的吹胡瞪眼。
不远处,忽闻传来一道童稚嗓音唱吟道:「风横雨狂三月暮,门掩黄昏──」
呃!神情始终一派沉稳的少年竟闻声一慌,连忙站起身来,朝男孩高喊:「二师弟,快住……」
来不及了。
「──无计留春住!」唰!
夹带剑刃一扫风云动的浩大声势,咿呀──咚咚咚!一排竹子随著转瞬即逝的银寒剑光,拦腰纷纷往右方萎靡倒地,相互碰撞出杂乱的声响,仿佛失了序的清脆乐音。
收剑,回鞘。男孩脸上浮现心虚神情。
糟了,又一时得意忘形……自兴奋状态回过神后,看著地上一排被他拦腰斩断的竹子,自知闯祸的男孩大事不妙地吐了吐舌头。
疏云在剑术方面虽然天纵奇才,但他的性格自小大而化之,有时舞剑舞到忘我之际,总是不自觉使出最强大的杀招,狂风暴雨般将四周围的环境毁的稀巴烂,无论动植物皆难以幸免。本来大伙儿都有些习惯了,但少年之所以会无比紧张是因为……
「啊啊啊──我、我的宝贝竹子啊!」只见老者颤巍巍地起身,脸色无比煞白难看,喉结上下滚动发出一声凄厉惨叫后,冲上前去。
「师、师父,我……我发誓我绝对不是故意……」男孩站在一旁,满脸歉疚地试图力挽狂澜。
老者根本不听他解释,抱著地上的断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道:「呜呜……看看你对我养了十几年的宝贝竹子干了什么好事!不肖徒弟!罚你绕山脚跑二十圈!立刻!」
「是,师父。」疏云颓丧地垮下一张可爱脸蛋。依照过往经验,跑完十圈约莫要耗费半天时间,这次处罚加重一倍,看来他今晚别想早点睡觉了。
「二师弟,千万要小心晚上在山林间乱闯的野猪……我想,你就带著剑去跑吧。」少年一脸无能为力地建议道。
疏云回答得更加有气无力:「是,大师兄。」不知是否错觉,手中的剑似乎瞬间变的更加沉重了。
****
在厉无痕的眼中,世上只分成两种人,一种是猎人,而另一种,则是猎物。
一袭黑色夜行衣将他紧紧裹住,巧妙地隐没了他在山林中的疾行身影。
黑色面罩遮去他一半容颜,只露出他一双精光四射的野兽之瞳。
身影如一只夜行蝙蝠,在山林中来回穿梭,寻找他的猎食目标。
一束束银色月光斜射在山涧间,穿透低漫在地面的雾气,夜间的世界显得既迷离又梦幻。
凉风习习,四遍野草不时沙沙作响,仿佛古老神秘的语言于暗夜里的低喃。
兽鸣歇止,万籁俱寂。
一抹黑影正要窜出山林间时,忽地顿住。
黑白分明的双眸熠熠发亮,仿佛一把燃烧正盛的红色火炬,那是由兴奋与紧张交织而成的复杂眼神。
「啊啊……腿酸死了,不过就是竹子嘛!师父干嘛那么大惊小怪的?呜呜,现在回去一定没饭吃了吧!哼,三师弟跟五师弟那两个贪吃鬼,肯定分食了我的蜜酿鸡腿……呜呜,我可怜的晚餐啊……肚子好饿喔……」
厉无痕隐身在树上,眼前满是干扁野草的兽径上,自黑暗尽头缓缓出现了一个垂头丧气,不住喃喃低语的奇怪小鬼头。
最可笑的是,那名小男孩居然拿著江湖中人视若第二生命的随身配剑随意戳著身旁野草,似在藉此滑稽动作泄愤。
「可恶!今晚可是轮到大师兄做饭耶!他承诺过我们要做蜜酿鸡腿吃,眼巴巴盼了一个礼拜,到最后我居然没吃到,反而白白便宜其它师弟!可恶可恶!气死我了……呜呜,越气越饿啊……」
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存在,想必是个功力低浅的仆役之流吧!黑衣少年心想。打定主意后,他一跃而下,挡住小男孩的去路。
「小鬼……」
「赫!」有鬼呀!黑影乍现,疏云差点儿惊跳起来,一颗心脏险些怦出胸腔。
厉无痕无视于他发白的脸色,沉声询问:「你可是出自天山老人门下?」
「你……你是人是鬼?」疏云紧紧抓著手中的配剑。他自小天地不怕,只害怕鬼怪之类的玩意儿。
厉无痕一怔,不屑地横他一眼。
「我有影子。」
疏云连忙看向他四周,点头道:「嗯,你的确有影子,是人,不是鬼……」看著他影子确认再三后,疏云这才安心地吁了口气。
「你还没回答我。」
「回答?……喔!是啊!我是……」师父的徒弟,疏云尚未回答完毕,黑衣少年又丢出一个问题。
「那,你应该晓得『疏云』这人在哪儿啰?」问话的同时,黑衣少年俊挺的眉宇间隐隐散发出一股凌厉杀气。
疏云一楞,偏头疑道:「我认识你吗?」
「什么?你……你就是疏云?」现实人物与猜想中的差距太大,厉无痕也是狠狠一楞。
虽不认识眼前陌生至极的黑衣少年,疏云仍坦然地点点头:「嗯,我就叫疏云没错,你呢?你又是谁啊?」自己从没见过眼前如他这般类型的人,危险仿佛弥漫在少年四周。他整个人就像一把刀,一把失了鞘、凛然散发出冷冽寒光的锐利凶刀,随时威胁著出刃见血。
「你……好矮……原来你竟不满十岁……」厉无痕震惊过后,眉头深深皱起,似乎无法接受这个悲惨事实。
「什么?」这人竟说自己好……好矮?!闻言,疏云差点气炸心肺。
「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沙哑的嗓音,显得十分失望泄气。
「喂喂喂!我不答话,你还越说越离谱!」疏云怒极跳脚,哇啦哇啦大声嚷道:「告诉你!我已经十四岁了!而且以后绝对会长的很高、很高!甚至比大师兄还高!喂,你有没有听到啊?!」
十四?居然跟自己同年纪!厉无痕意外地微挑了眉。他高了小男孩足足一个头,身材挺拔,外表又显得冷峻早熟,两人站在一起,绝对看不出来是同年纪的小孩……既然是同年纪,那么自己就不用承担以大欺小的罪名了。
「拔剑吧!虽跟预期中的不一样,但或许会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黑衣少年顾忌一除,举剑对著他,自言自语似的低喃道。
「拔剑?拔剑做什么?」疏云一脸莫名其妙。先是批评自己个子很矮,然后又要自己拔剑?半夜去砍萝卜吗?
「比试。」
「跟谁比试?」
「我。」
「你?你要我跟你比试?」疏云一头雾水地比比自己,然后又指著他。
「不错。」
「为什么?」
「我想证明某人的话是错的。」说这话时,厉无痕微拧眉头。
「某人说错了什么?」疏云满脸疑惑,发现这人说得每一个字他都听不明白。
「……他认为我打不过你。」声音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他齿缝中逼出来,任何人都听得明白,厉无痕对「某人」给自己的评价似乎非常不甘心。
「就为了这个?」疏云一双晶亮黑眸眨了眨。
「是。」
偏头想了想,疏云抱著长剑,摇头干脆俐落地道:「那我不能跟你比。」这理由太薄弱了!大师兄曾说过,未到紧要关头绝不能随便与人拔剑相向,否则只会招惹无谓的祸端。虽然他不晓得会发生什么麻烦,但他总知道一点──大师兄说的话绝不会错。
「你怕输我?」厉无痕拧眉,用起激将法来。
眉微挑,疏云朝黑衣少年咧齿自信一笑:「我才不会输你,师父跟大师兄都跟我说过,在同年纪的小孩中,不会有比我更厉害的了!」
唇红齿白的疏云,脸庞乍然漾开的纯真笑容美得让人心动,却没来由地令黑衣少年感到刺目异常。
「哼,不过是井底之见,谁胜谁负,要比试过之后才知道!」
「你这人好生无赖,我说了不想打就不想打……」疏云愁眉苦脸地轻声打个呵欠:「不跟你胡缠,我要回去睡觉了。」他郑重表示。
费尽千方百计才脱身而出寻来天山打算一偿宿愿的厉无痕,如何能忍受得了被拒?「多说无益,接招吧!」
叮!一声,寒芒乍现,厉无痕强硬出招了,疏云见状,无奈地暗叹口气,迎前拔剑应战。
一时剑芒大炽,光影交错,草屑横飞。
厉无痕的剑术路子有如其人,偏走阴邪,虚幻诡谲,剑势刁钻奇诡,专挑人体的七大弱点下手,招招狠辣无比,一不留神,就有可能被他在身上划下血痕;而疏云使的剑术却是根基扎实的正轨路子,兼之飘逸灵动,正好与他阴阳相克,打了半天,两人竟僵持不下,难分胜负。
「我接下来要直取你一对招子,小心了!」厉无痕突然出声警告。
疏云不甘示弱回道:「我等一下要卸下你的臂子,该小心的是你!」
也许疏云在剑术方面的天资确实是胜过厉无痕,但厉无痕却胜在有过无数场实战经验。
他这声喊话,不过是声东击西,但经验不足的疏云却真的相信了,剑势下意识一变,转攻为守,护在面门之前,而这正中厉无痕下怀。
唰!
偷了个他临阵抽招的空隙,厉无痕手中的剑刃流云般一转,成功划下疏云一截袖子,剑背更似有若无地轻拍了一下他的手臂,表示他有手下留情。
一招得手,厉无痕用剑尖挑起战利品……袖子,开口冷声道:「胜负已分,不用比了。」
「不!我还没输!」疏云发觉自己上当,气得差点将下唇咬出血来,提剑又刺。
风横雨狂三月暮,门掩黄昏……
狂风乍起,厉无痕瞳孔微缩,严阵以待。
无计留……最大杀招即将发出。
「呵!」厉无痕情知处于被动地位的话必输无疑,身形在他发招的瞬间,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般弹跳而出,露出透出寒光的利牙,朝他的一对招子袭去。
「……!」我才不会输呢!疏云猛一咬牙,拼著瞎掉双眼,也要跟他玉石俱焚。
电光火石间,两人同时中招,滚倒在一起。
风声止息,杀气骤敛,万物归于平静。
银色月光寂静地照著大地,一如往昔。
痛……疏云只觉额上一阵刺痛,缓缓睁开眼睛,入眼一片血红。原本他以为自己真的瞎了,后来才察觉原来是额上淌下的血液模糊了视线。
定睛一看,自己手中的剑刃正深深刺入了陌生少年的左肩,而他脸上面罩不知何故散开,露出一张惨白至极点的冷峻脸孔。
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厉无痕险险闭过了杀著,却仍牺牲了肩膀……很不可理解的,少年脸上的痛苦神色,令疏云心口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击了一拳似的闷痛了起来。
「你……」疏云心一乱,慌忙拔出刺入他肉里的剑刃,温热的血光霎时四溅,染红了彼此的衣裳。
「我输了……」厉无痕闷哼一声,伸手捂住左肩处不住淌血的伤口,低声道。
自己本可预先刺瞎了他后全身而退,却不知何故临阵心软,剑尖只堪堪伤了他的右额,而他的剑再偏差个一吋,自己就有可能魂归极乐……是心肠不够硬的自己输了。
「你……我……」疏云霎时红了眼眶。他隐隐察觉自己似乎做错了什么,却又不真切明白是哪儿出了错,他小心翼翼地趋身上前,想要查看他伤势如何。
「别碰我!」厉无痕反射性地缩身大喝。
本是一片好意的疏云倍感受伤地垮下脸,握紧双拳,嗫嚅著:「你这人……你这人……」竟是不知该怎么说才好了。
「孽畜!」
两人正僵持间,突然天降一名长相平凡无奇的中年大汉,伸手一把将受了重伤的厉无痕提了起来。
「楼主……」被对方粗鲁动作大大扯痛伤口,厉无痕疼得闷哼一声,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哼!你还知道我是你楼主啊!无故私逃,你可知该当何罪?」
「无痕知错……请楼主责罚。」厉无痕脸色发白,深深低下头。
「你的确够胆!」大汉冷哼一声,看向地上的疏云,寒声道:「算你命大,若非你有帮手来了,能重伤了我最得意门徒的你,我非斩草除根不可!」语毕,大汉抓著厉无痕身子旋风般消失无踪,来去匆匆,似乎不欲在他人面前曝露出真面目。
****
「二师弟!」
不到三秒钟,神色焦急的大师兄便出现了。先前在门口久久等不到二师弟回来,他心觉有些不妙而出来查看,这时见到疏云额头上不知被何人划了一条血痕,不禁又惊又怒,一把扑了上去连声询问道:「二师弟,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脸上的伤……?」
「大师兄,其实是我输了……」疏云怔怔看著他,没头没脑冒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干的话,接著双目缓缓充红,终于淌下两行不甘心的泪水。
好不甘心……真的好不甘心……
若不是厉无痕及时抽招,只怕爱逞强的自己就要瞎了双目。
这一战,狠狠打击了他的自信心。
然而不知怎地,错手误伤陌生少年的悔恨感,却远远胜过了自尊心受损的打击。
「输?你跟人比试了?」
「嗯,虽然最后是我嬴,但我其实是输了……」
「师弟,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不知前因后果的大师兄,看著疏云又悔又恨的哭丧神情,微偏头,露出一脸不解。
疏云垂头不语,无声低泣了一会儿后终于止住哭声。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抬起头,仿佛下了某种决心地,双眸散发出二道奇异光芒,寄望地看著他:「大师兄,我可不可以跟你讨一样东西?」
****
「喂,你没事吧?」
疏云料想那名中年汉子带著受了重伤的少年必定无法走多远,果然,他在山脚下的小镇找了几家客栈后,不久便发现了少年的踪迹,心头一喜,他想也没想地便推窗而入。
少年仍是一身黑衣,左肩的伤口似乎没有包扎,以一种无力的姿态垂在左身侧,他察觉疏云的存在后,右手按在床板上,借力缓缓挺起上半身,面无表情地瞅著他:「你来做什么?」
「送伤药给你。」疏云高高举起手上的小瓶子,献宝似的笑道:「这是大师兄给我的金创药,很有用喔!」
送伤药给我?厉无痕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撇过脸去。
「不必你多事!」
疏云早有心理准备他不会轻易接受自己的好意,所以丝毫不以为杵,仍噙著笑脸小心翼翼地走向他,柔声劝道:「你肩膀的伤还没包扎吧?若是不赶快裹上伤药的话……」
「我私下与人决斗,若是废了,也是我活该。」厉无痕冷冷道。
「你!」万料不到他竟会这般说,疏云一时心急,忍不住对他大声起来。「你怎么可以说这种丧气话!要是你的左手真的废了,我要怎么赔给你?」
厉无痕眉头一皱,终于正眼看向他:「你干嘛赔给我?决斗落败,就算被你一剑杀了我也是……」
「不!是我输了!是我……」疏云见他又提起昨晚的事,眼眶不禁有些红润:「……本来就是我输了……是我逞强不愿认输才害得你受重伤……」
「呃。」厉无痕闻言睁大眼眸,不可思议地看著他湿润的眼眶:「输就输了,有什么好哭的?」
「因为我不甘心……」疏云眼角滑下两行泪来,哽咽道:「……除了师父以外,你是第一个对我手下留情的人,我这几年开始练剑以来,从没败得这么凄惨过……」
「……」厉无痕本来就不是会安慰他人的冷酷性子,这时见他哭得可怜,也是紧紧抿唇,不置一词。
静静流了一会儿懊恼的泪水后,疏云咬牙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眼睛直盯著厉无痕,神情坚决地发誓道:「下次,下次我要跟你堂堂正正决斗,绝不会让你手下留情!」
下次?还会有下次吗?厉无痕寒眸半敛,微露苦笑道:「你快走吧!要是等楼主回来,也许你就走不了了,他行事作风比我还心狠手辣千百倍,可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闻言,疏云红润的脸蛋绽放一朵窃喜也似的愉快笑容,宛若初阳般灿烂:「你在担心我?」
「……」厉无痕眉头一皱,却不答他。
似乎从他的视线中察觉到自己实在是厚脸皮,疏云脸一红,「好,那我走啰……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厉无痕面无表情道:「后会无期,你就算知道了也没用。」
「你!」疏云被他薄情至极的话给气得小脸涨红:「……好!不说就不说!反正我也不希罕知道你的名字!」他怒哼一声,将药瓶重重放在桌上,随即如一只燕子般越窗离去。
就算你知道了我的名字,又有何用?厉无痕望著随风摇晃的窗扇,脸上缓缓泛起一丝苦笑。
不知怎地,他突然很想叹息……他本不是如此多愁善感的人呀!
他这负气一去,两人心中都隐隐约约生出预感,中原天辽地阔,人海茫茫,今后怕是无缘再相见了。
****
「二师弟,你怎又跑来偷喝师父的酒了?!」
被大师兄当场「抓包」的疏云仍旧一脸毫无忏悔的表情,坐在地上,抱著酒瓶,摇头晃脑道:「嗝……大师兄,古人有云:一醉解千愁……哪……」
大师兄一脸啼笑皆非:「解千愁?你小小年纪,又能有什么烦忧?」
疏云苦著脸,用著欲泣的声音道:「我……我想忘了他……」
「忘了他?你想忘了谁?」
「就……就忘了……他啊……他……呼……」疏云一阵摇头晃脑后,身体居然往后仰倒,抱著酒瓶睡著了。
「啧,小酒鬼……」大师兄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伸手将他抱回了卧房。
喝得这么醉,明天醒来有得他好受的了!
「名字……为什么不告诉我名字……为什么……」沉睡中,疏云秀眉紧锁,翻来覆去皆是这几句饱含疑惑与些许痛楚的梦呓。
好想……好想知道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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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情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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