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奇缘 第七章

  四月十六,封后大典。
  雁雪出身龙族,“后族毕至”是作不到的──当真“毕至”的话龙族也就空了──只是到了一些主要人物。她是自行入宫的,媒者是没有,只好找了皇族中一位长辈。幸好雁雪无父无母也无兄弟,进酒时少了很多麻烦。媒者酒遍,又纳币、致词、拜讫,方才由惕隐夫人四拜,请皇后就车。雁雪向龙佐四拜辞行,族中长者也都受了她二拜。龙佐饮过雁雪奉上的酒,代替父亲的身份说了一些告诫的话,雁雪方才乘车至宫门,接着喝宰相赐的酒。然后就是祭奠天地,雁雪东拜西拜,头都晕了。接着皇族来迎皇后,龙族人少,皇族可多得是人。雁雪继续拜倒敬酒,鸿翊见她疲惫,提前退了席。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后呢?简直是受罪!”雁雪苦笑,“我身体算是好的况且这样,要是身体差一点,或者酒量不好,岂不是要当场倒下?”其实雁雪因这些日子连受打击,又吐了几次血,身体一直没调养回来,自然受不了这些繁琐的礼仪。
  鸿翊抱着她,这几天雁雪似乎心情好一些了,鸿翊也不敢再提承文的事情,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两人关系渐渐不再那么僵化。
  雁雪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忽然看到有身影从门口闪过,却是耶律驭风。
  只见他抬手射出一团纸,然后转身离去。
  雁雪轻易接过纸团,展开一看,不禁愣住了。
  鸿翊没有看清晃过的人影,但猜到了是驭风。他拿过雁雪手中纸团,只见上面几个字:“龙应轩在我手中,若想救他,和皇上一起来宫外东北二里外茅屋。”
  鸿翊挑眉问道:“龙应轩?”
  雁雪道:“龙族人,常在族外处理事务……奇怪,龙族人在族外一向行踪隐蔽,三王爷又是怎么找到应轩的呢?”
  鸿翊听“龙族”二字,眉头皱了一下,道:“那我们走吧!”
  雁雪看那张纸:“我早就想到,他不会让我这么顺利的当上皇后的,可是他为什么要抓应轩呢?”
  出得宫中,雁雪在鸿翊衣襟上涂上毒药,又给他两盒“碧雨针”,道:“三王爷不知会怎么对付你我,你武功低微,他们不会派高手对付你,这些东西绝对够用。”
  纵马很快便到,二人看见小屋,走了进去。
  屋中只有三人:耶律驭风、宋遣云、龙应轩,宋遣云手中刀架在龙应轩脖子上。
  “恭喜皇后啊!”驭风笑道,“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呢!恕驭风不识趣,在此春宵把你们找出来道贺。”
  龙应轩气宇轩昂,虽命悬敌手却全无惧色:“族长,不要受他们威胁!”雁雪则静静问道:“三王爷胁持我族人,所为何故?”
  耶律驭风道:“你入宫前,我对你说的话现在仍有效,只要你答应我杀了皇上,我就放人,并保证龙族的安全。”
  雁雪冷笑道:“那你杀了应轩吧!”转身作势欲走。
  耶律驭风忙道:“我换一个条件,皇后,我要你!”
  鸿翊的手握住佩剑,剑眉倒竖。雁雪笑道:“不知三王爷说的‘要’是什么意思?”
  驭风冷笑:“以皇后的聪明,不会不懂我的意思!我对皇后可是仰慕已久,希望皇后能成全。”屋中有一张床,驭风走到床边坐下。
  龙应轩叫道:“族长!不可以!他是要挑拨你和皇上的关系!”他头向前伸,宋遣云的刀比他快,微微一缩,仍架在他脖颈上。宋遣云道:“龙雁雪,我武功虽不及你,但我的刀一动,他就没命,你不会比我更快的。”
  雁雪回视鸿翊:“皇上,请你出去。”
  她走到床边,直视驭风,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嘲笑:“这种蠢事,只有嫉妒的人才做得出来。”
  驭风在她洞察的眼光下有些瑟缩,强笑道:“龙雁雪,你说什么都没有用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你顺利的当皇后的!你要是想让这家伙活,就给我快点躺到床上!”
  雁雪盯着驭风:“得到我后,你一定要放了应轩。”她缓缓解开腰带。
  龙应轩连声喊道:“族长!不可以!你要是这样,即使我得救,我也会自杀!”
  驭风道:“我留着他干什么?龙族人那么多,抓一两个对我而言轻而易举,又何必在这种小事上骗你?”
  雁雪只余亵衣,看向鸿翊:“皇上,算雁雪求你,请你出去。”眼中隐然已有泪意,缓缓伸手解亵衣的带子。
  忽然一片碧光闪过,雁雪大惊。
  宋遣云早有提防,纵身跃起,刀仍架在龙应轩颈上。但他眼力比雁雪差远了,他没看出那碧雨针根本不是向他发的,鸿翊将发射筒对准了龙应轩!
  雁雪飞奔过去,但碧雨针实在太快,她又晚了一步,龙应轩已倒在地上。雁雪过去扶起他给他吃下解药,但太迟了。针发射劲力非凡,有数根甚至穿过身体,显然是无救了。
  雁雪秀眸遍布血丝,宋遣云从怀中拿出一物打在地上,顿时身边起了一圈白烟,他和驭风趁机离去。雁雪根本没有心思管他们,任他们走掉。
  龙应轩轻轻笑道:“族长,一直以来,都是你守护龙族,用你的幸福感情甚至生命保护我们。今日,我能以我这条命来保护你,我很高兴。”
  雁雪道:“我没有资格当族长!我竟然看着你被杀……”
  龙应轩道:“族长,龙族上上下下都欠你太多、太多了。这笔债先由我来还。族长,我们并不希望你用全部来保护我们,你该有你自己的人生。”他勉强转头对鸿翊道,“皇上,我非常感谢你……族长就交给你了……”他双眼闭上,嘴角犹带笑容。
  雁雪一震,整个世界似乎都离她而去,她脑中一篇空白,拔出剑对准鸿翊胸口。
  “雁雪,如果你要杀朕,那就动手吧!”鸿翊毫不躲闪。雁雪摇头:“不!你是皇上,我不能用龙族来冒险。”她木然的说,一点生气都没有,放下飞龙剑。
  “雁雪!别这样!你想做什么就做出来!”鸿翊抱住雁雪,“你想打朕、骂朕……想怎么样都好,就是不要这样!”
  雁雪呆呆站着,任鸿翊抱着她。
  鸿翊忽然感到肩头湿湿的,看向怀中,雁雪眼里落下泪来。
  鸿翊一惊更甚,雁雪是不真正哭的──作戏时除外──连杜如依和杨承文死时她也只是呕血。而现在,她哭了。
  雁雪捶着鸿翊胸口:“我恨你,我恨你!当上族长一来,从来没有龙族人在我面前被杀!是你杀了他!是你!”泪水满面,声音嘶哑。
  鸿翊抱着她:“是朕不对,是朕杀了他。雁雪,是朕错,你没有错。”
  雁雪的手慢慢停下,鸿翊双臂笼住她,拍着她的背:“雁雪,你哭吧,你已经压抑得太久了。”
  雁雪从未如此软弱过,任鸿翊坚强的手臂支撑住自己,在他怀中哭得柔肠寸断,全身脱力。她哽咽低喃道:“从没有龙族人在我面前被杀啊!我不配为族长……我不配……”泪痕横溢的玉颜一片惨淡。
  鸿翊心中无比怜惜,他俯下头去,轻吻着雁雪樱唇。
  雁雪的唇冰冷、脸冰冷,身子更冰冷。
  鸿翊这才注意到雁雪只穿了亵衣,且肩带已松。他强抑自己的冲动,想要抱雁雪回到床边,想为她穿上外衣。快到床边时,地上衣物琐碎,鸿翊怀中抱着人,看不清楚,被绊了一跤,连同怀中雁雪一齐扑到床上。鸿翊完全覆在雁雪身上。
  雁雪入宫两个多月,在这期间,鸿翊除了有时吻她以外,不曾对其他女子有过亲密行为。鸿翊年方二十一,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即使不重情欲,身体也会有本能的需要。更何况此刻在他怀中的,是他心爱的女子,更是他要一生相伴的妻,他怎么能不胡思乱想?但他仍坚持着自己以前说过的话,绝不在雁雪没接受他之前占有她。因此鸿翊此刻虽情欲大动,却强自抑制。
  他一咬牙,用手撑着床,想要起来,却在此刻看见雁雪盈满泪水的眸子。雁雪眸子惯有的冷峻无情此时已消失不见,鸿翊清楚看到她以往掩藏的深情。鸿翊再难自制,对雁雪深深吻下去,用火热的唇温暖了雁雪的冰冷双唇,温暖了她的冷峻玉颜。他的手上下游走,温暖了她冰冻的身子。最后,他的手停在雁雪胸口上:“雁雪,我说过,我要温暖你冰冷的心。”在雁雪心口上深印一吻。
  二人肌肤相接,雁雪轻呼:“皇上……”
  “不要叫我皇上,雁雪,叫我鸿翊。”
  雁雪迟疑片刻,这一声“鸿翊”叫出表示自己已接受他的深情,两人关系也会由这一声而改变。她犹豫着,秀眸与鸿翊的双眼相对,看到他眼中深深的感情,泪又涌出,轻轻叫了一声:“鸿翊。”
  鸿翊吻去她的泪珠:“我爱你,雁雪,我愿用一生守护你,直至永远。”此时屋中不再是契丹皇帝和龙族族长,有的只是一对两心相许的爱人。
  “或许我一直是爱着他的。”
  “或许在那时我是希望他出手杀应轩的。”
  “如果那一刻他不出手,也许会出手的人,是我。”
  “我并不想让别人碰我,尤其在他面前。”
  “或许他在我心中的地位已经能与龙族平齐。”
  “即使他是契丹皇帝。”
  “即使他杀了师兄。”
  “即使也许有一天他会变心。”
  “即使有一天他会杀了我。”
  “只要他不动龙族。”
  “我愿意这样一直爱他。”
  “用尽一生一世。”
  雁雪穿好衣服:“皇……鸿翊,此处并不安全,我们回去吧。”表情虽仍淡漠,却掩不住一丝丝情绪。
  鸿翊深深凝视她:“走吧,雁雪。”
  月是圆的,光辉洒满大地。皇宫之外,二人一骑奔驰而归。
  宫中,两人眠至破晓。
  第二日,封后大典仍要继续进行,鸿翊早早起来去祭先帝,然后宴请龙族和群臣,雁雪则不需要去。鸿翊见雁雪睡得很熟,想是昨天自己累到她了,温柔的笑了笑,在她唇边印上一吻,留了张字条便走了。
  雁雪醒来见鸿翊不在身边,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看到了字条:“雁雪,朕去向父皇母后禀告你的事了,你要是醒来就去宴会上吧,很热闹的。”
  “朕还是第一次看你熟睡的样子,好美。”
  雁雪睡眠一向很浅,即使在睡梦中也在防备着别人,身边一有动静就会醒来,但……
  “我竟然又熟睡了……”雁雪轻轻笑道。
  “娘死去的第二天,回宫后因身体虚弱疲累,鸿翊到了身边犹未察觉。”“不是因为身体虚弱,只因为是他。”
  “他太低估自己了,那时我不是昏迷,而是熟睡,因为我相信他。”
  “也许那时,我就有一点喜欢他了吧!”
  龙环进入屋中,打断了雁雪的沉思。雁雪挑开帘拢,龙环道:“龙妃……不,皇后娘娘,你昨晚去了哪里?我接到飞鸽传书,说应轩失踪了!”
  “应轩已经死了。”雁雪眼中掠过伤痛,“告诉其他人要加强戒备,尽量不要出龙族。”
  “皇后娘娘……”龙环听到应轩的死讯,露出伤心的神色。
  “别问了,我不想说这件事。还有,不要叫我‘皇后娘娘’,听来好奇怪,还是叫‘小姐’……”雁雪忽然脸红,连忙收口,“我已经不是‘小姐’了呢,还是叫我‘皇后’吧!”
  听来真的很别扭,她还是最习惯“族长”这个称呼。
  但是,不会再是了吧……自己终究还是离开了……
  龙环眼光扫过鸿翊所留字条,瞬间明白了昨晚驭风的行动不但没成功,反而将雁雪推给了鸿翊。她低着头,眼中闪过一丝狠毒之色。
  雁雪没注意龙环的神情,迳自取琴而弹,琴声却不再平淡。怎样的愁苦之乐在她指下也透出一丝喜悦,她亦不强抑,任心情宣泄。
  “好!看来皇兄还是打开了龙姐姐的心结!”茗雯踏步而入,抚掌道,“真不该真么早出嫁的,向龙姐姐多学点东西有多好!”
  龙环施礼退下。
  雁雪笑道:“可惜婚期已定,五月初三你是一定要嫁的,想躲也躲不开。”她敛起笑容,微微蹙眉:“韩道元虽与我师兄相貌相似,但他毕竟不是承文。茗雯,不要将他当成我师兄的替身,好好去爱他、过自己的生活,这才是我师兄对你的期望。”
  “茗雯知道。”茗雯眼圈一红,却仍笑道。
  因有誓言来生对,且忘,今生此情暂付水。
  若得来世重聚首,莫留怨尤情难求,此生已休。
  宰相府中,韩道开刚从宴会上回来,韩道元过来。
  “别多废话!日子都订了,你还想悔婚不成?这可是皇上赐婚!”韩道开沉着脸,“况且,公主哪一点配不上你?别以为当上状元郎就了不起,这状元还不是皇上恩赐的?”
  “可那也是我有真才实学啊!”韩道开辩驳道。
  “若不是皇上准你考试,你那有机会施展你那点才华?赐婚以来你一直不愿意,又不说理由!”韩道开转身,“你又没有恋人,有什么好推辞的?给我乖乖准备当驸马爷!”
  “哥……”韩道开欲言又止,“好!我说!那天我殿试出来时遇到一名宫女,我……我喜欢她!”
  “宫女?叫什么名字?哪个宫的?”
  “我不知道。”
  “你别做梦了!即使你不娶公王,皇上也不会将一名宫女嫁给你!”韩道开道,“你只是一时迷惑,连人家叫什么你都不知道。别胡思乱想了,专心等五月初三当驸马吧!”
  五月初二晚。
  鸿翊近来一直忙着茗雯的婚事和汉化的事,几乎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雁雪替他做了不少事情,也一直很忙。但晚上,鸿翊必回到雁雪宫中,伴着雁雪度过每一夜。
  “明日茗雯便出嫁了呢!”雁雪淡道,“今后记得师兄的,只我一人了。”“朕会记得他的。”鸿翊道,“朕一直很后悔杀了他,让你这么难过。如朕知道他就是杨益,一定……”
  “那你也会杀了他的,你不可能放弃祁州。”雁雪道。
  “也许吧。”鸿翊道,“但至少朕不会暗杀他,只是兵戎相见的时候不留情而已。”
  “幸好你没有逐鹿中原的野心。”雁雪道,“否则我到了九泉也愧对师兄。依你的实力,宋朝无人可以挡住你。”
  鸿翊叹息一声:“朕现在方知杨承文对你的影响有多大!你虽不屑宋帝,却完全以汉人自居啊!”
  “或许吧,我的确是见到师兄以后,才有了身为汉人的自觉。”
  鸿翊道:“朕希望有一天,你不再以身为契丹皇后而苦。”
  雁雪淡淡一笑,鸿翊把玩着她右耳耳环,道:“也愿有一天,你不再凡事以龙族为重,而是依随你心。”
  雁雪伸出左臂:“鸿翊,若你再将它扔入湖中,我仍会跳下去,只是,恐怕会是环存人亡了。”
  她可以以生命回报鸿翊,但龙族,却超出她的生命。
  若鸿翊让她在他与龙族之间选择,她会选龙族,而后死去。
  ──这是她所能想像的自己感情的极限。
  “雁雪,记住,你是龙族之长,你生命的意义就在于守护龙族。为了龙族,你要付出一切。”
  包括感情,包括生命,包括……爱人。
  五月初三,茗雯出嫁。
  唯见水自流,佳人空瘦。若得来世重众首,莫留怨尤情难求,此生已休。塞北有女双泪垂,柔带难耐冷风吹,因有誓言来生对,且忘,今生此情暂付水。茗雯坐在洞房里,满目大红在她眼中却是惨白一片,她用大红盖头擦去眼泪。
  门声一响,茗雯轻道:“别了,杨大哥。”止住泪水,盖好盖头。
  韩道元进来:“公主……”
  且忘,今生此情暂付水……
  韩道元手中镇尺挑开盖头。
  今生已休。
  茗雯巧笑嫣然,抬起头来。
  “是你!”韩道元镇尺落地,“你就是公主?”
  “怎么了?”茗雯惊奇的问。
  韩道元想起自己对婚事的抗拒,不禁失笑。
  “没什么,只是──我喜欢你。”
  “哦?”
  “从见你的第一次开始。”
  “谢谢。”
  室中静寂,纠缠的,是今生的心。
  韩道元沙哑着:“公主,愿你我来世仍为夫妻。”
  茗雯声音低柔:“来世不行呢,来世的来世再说,好吗?”
  “为什么?”
  茗雯笑而不答。
  因有誓言来生对。
  “告诉茗雯公主,请她一定要幸福……来世再见……”
  “师兄,你高兴吗?”雁雪对星空问。
  “雁雪,好了,茗雯会幸福的。”鸿翊抱住她。
  茗雯嫁后,有几天的平静日子,尽管谁都知道,这平静之下掩饰着什么。但谁都没想到,打破平静的,竟然是咄罗佩的死讯。
  咄罗佩是病死的,但入宫处理女儿后事的咄罗明,却在大骂雁雪。龙环进来禀告雁雪,雁雪只淡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龙环正要出去,就被一个跑来的身影撞上,却是耶律昊。
  他的小脸上遍布泪水与仇恨,龙环略一迟疑。
  “环儿,不用担心,下去吧。”雁雪看着耶律昊,轻轻皱起了眉头。
  耶律昊盯着雁雪:“是你杀了我娘!你这个贱人!臭婊子!”
  雁雪出手如电,拎起耶律昊放在膝盖上,用力打他的屁股。
  耶律昊何曾被人这样打过,哇哇大哭。
  “皇子不可如此粗俗无礼,没有人教导过你吗?”雁雪淡道。
  “你杀了我娘,还敢打我?”
  “我没有杀你娘,是她杀了她自己。”雁雪道,“我记得你有一个哥哥,你还记得他娘的事吗?”
  鸿翊共有二子二女,其中一子一女出于咄罗佩,一女为萧秀云所生,还有一子是去世的孙妃所生。孙羽儿是鸿翊的第一个妃子,性格和咄罗佩比较相像,在鸿翊纳李、萧、咄罗三位妃子后抑郁而终。孙羽儿死时耶律昊才两岁,但他此刻仍能清楚想起自己大哥看向自己和母亲时眼中的恨意──尽管自己和母亲什么也没做。
  “她们那样性格的人,适合嫁给普通的男子──能用一生一世只呵护她们的男子,而不是来到这种钩心斗角的地方,忍受自己的良人左拥右抱。”雁雪道,“既然成为皇妃,就应该明白,皇上生命中不会只有一个人。把生命系在宠爱上,太危险也太不值!”
  “也许有一天,他也会爱上别人,到时我会走开、远远走开,过我自己的生活,他不是我生命的唯一。”
  耶律昊看着雁雪:“可是这样的话,父皇也太过份了!我娘只爱父皇一个人,为什么父皇要爱别人?”
  “人心并不是付出就一定会有回报的,只能说,你娘爱错了人,爱上一个不爱她的人。”雁雪浅笑,“感情就是冒险,爱上了,对方不一定爱你──即使对方爱上你,也不一定会一直爱下去。如果为了这种不安全的东西放弃生命,不是太傻了吗?”
  “爱的时候去爱,放的时候放开。即使这个世界是男人的世界,男人在婚嫁方面有着更多的自由,但人心,却是绝对自由的。”
  雁雪幼承父教,一双眼看尽天下事,思想怪异憾俗。
  她的话让耶律昊静默不语,努力思索。
  “你现在还太小,但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一些东西。”雁雪道,“你聪明又不莽撞,能接受别人的看法,若鸿翊真的不再纳妃,你倒是很合适的太子人选。”
  送走耶律吴,雁雪嘴边犹然含笑,忽然觉得有一点头晕恶心。
  “真是,最近身体好像有点不舒服,前些日子血吐多了?”
  各方情报都显示出驭风的异动,他按捺不住了。
  因此鸿翊更加繁忙起来,一面忙着阻力重重的改制,一面和心腹之臣研讨驭风造反的应对之策。这一天,也是很晚才回到后宫。
  雁雪早已睡去,鸿翊想起她说过最近有些头痛,也不打搅她,在她身边睡下。
  月圆如盘,光华似练照入室中。雁雪缓缓醒来,见鸿翊睡在身边,跃过他下床,走到庭院中。她看着明月,轻轻吟道:“孤星淡淡映明月,盈盈不曾缺。银光如水泻地,身浸方醒觉。英雄义,胡汉仇,凝碧血。此生怎堪,雁影自掠,空留白雪。”
  雁雪知道,自己其实是担心的。担心自己放下太多,担心自己忘了承文、忘了龙族,眼中只看得到一个人,而有一天那个人的眼光却不在自己身上。咄罗佩的例子就在眼前,谁能说自己不会变成第二个她呢?
  雁雪心中一酸,又觉得有些恶心,张口吐出酸水。
  雁雪脑中灵光一现:“莫非我……”手一搭脉。
  “我所担忧的,又多了一项啊!”
  翌日白天。
  “皇后!不好了!”龙环握着一张纸,急急忙忙的鲍进来,“飞鸽传书上说……”
  雁雪抢过那张纸一看,纸上赫然几个字:“皇上派兵围住龙族,请族长赶快处理!”
  雁雪退后几步,坐倒在椅子里:“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怎么会……”“他会,因为在我心中,龙族是最重要的。”
  “他爱我,他希望能成为我唯一爱的人。”
  “他想趁耶律驭风叛乱时藉机除去龙族,到时,我就真正的脱离龙族了。”“因为我相信他,所以会以为一切都是三王爷做的,不会怀疑到他身上。”
  “他本就是狠戾的性子,就算是说喜欢我,也不代表对我的氏族就会慈悲……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是很清楚这样的事情么?”
  “……”
  这些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雁雪急急出宫,上马向龙族疾驰。
  祁州边境,龙族之外。
  说不清有多少兵卒,密密围住龙族。
  雁雪全身无力,从马上跌落,舌根一甜又欲吐血,强忍了回去。
  她跳回马上,挥鞭赶马回宫,任泪水迷住眼眶,洒落风中。
  “怎么样?皇后?”龙环问。
  “大概有几万人。”雁雪木然答道。
  “那么是不是我们只能用当初入宫时商量好的计划了?”龙环问。
  “杀掉鸿翊,然后杀带兵的主帅,趁辽国大乱无人领兵的时候迁到宋境。”只要一杀鸿翊,驭风自会叛乱,到时辽国自顾不暇,哪里有闲心阻挡龙族?当然龙族中人并不希望用这个计划,因为他们在祁州边境生活得很好,也与周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迁居就意味着一切的从新开始。
  但是,现在也顾不了很多了。
  雁雪看着龙环,她不免疑惑,龙环怎会主动提议要用当初计划杀掉鸿翊:“环儿,我记得你是很喜欢鸿翊的。”雁雪曾看见很多次,当自己和鸿翊在一起时,龙环所露出的嫉妒──只是,她一直没有问龙环。
  龙环珠泪落下:“龙族才是最重要的。不管我喜欢谁,也不能以龙族作为代价。”
  龙环极为聪明,此言一激雁雪,雁雪又怎么可能心存侥幸。
  雁雪惨然一笑:“这也是我的命吧……”
  是夜,鸿翊回到后宫时雁雪已睡,他轻笑躺在雁雪身边,抱住雁雪沉沉睡去。
  待他睡熟,雁雪从他怀中挣脱,看着他。
  已过子时,月光淡淡照在雁雪身上。雁雪一咬牙,拔出飞龙剑,轻道:“鸿翊,待龙族迁入宋境后,雁雪一定会去陪你的。”剑停在鸿翊心口上。
  雁雪泪已盈眶,手中剑似有千斤重,怎么也难动分毫。
  月渐渐下沉,月光照在她脸上,她将剑刺下,一分,二分,渐渐刺入鸿翊胸口。
  鸿翊感到了疼痛,他睁开眼睛看着雁雪,也看见了她手中的剑。
  他眼中闪过了很多情绪,随即一笑,缓缓闭上眼。
  雁雪手发抖,再难向下刺。
  她拔起剑,苦笑一声,一口鲜血喷出,将剑向自己胸口刺下。
  “雁雪!”鸿翊惊而大呼,上前抢剑,然而剑已深深刺入雁雪胸口。
  半世一梦庄生蝶,梦中寒眸冽。沉醉情绝,身醒梦灭,此生与谁别?
  对君持剑意难决,恩怨心郁结。望月已西斜,不如归去,芳魂化碧血。
  那一瞬,雁雪选择的,是鸿翊!
  “雁雪!雁雪!”鸿翊抱住雁雪,泪已落下,用手一探雁雪鼻息,还有一丝气息。
  他把雁雪放在床上,找出雁雪的金创药,慌乱的把床单撕成一条条。然后一咬牙,拔起飞龙剑。
  血喷射而出,鸿翊忙给雁雪伤口上药,用布条包扎好。雁雪的金创药是她自己研制的,具有奇效,尽管伤口很深,血流得很急,也还是止住了。
  鸿翊松了口气,忙叫道:“龙环!龙环!快去找御医!”
  龙环闻声而入,一见这场面不禁呆住了:“小姐……怎么会……”
  “不管你们为什么要杀朕,现在雁雪快死掉了,一切都等救回她再说!你快去叫御医啊!”鸿翊喊了半天才发现龙环不对劲,她眼神散乱,牙咬住下唇,双手紧握。
  “为什么……她应该会杀了你的啊!我那么了解她,我想出的计划怎么可能失败?她是那么没有安全感、那么怕被人背叛。当她知道你要灭龙族时,她一定没有力气多想,只会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杀了你,带着我们离开,建立新的家……应该是这样的,她怎么会……”龙环喃喃道,一张脸苍白得吓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害雁雪!你没有理由恨她啊!她为龙族做了那么多,你为什么……”鸿翊的声音被龙环打断。
  “害她?我怎么会害她?我只是想让她离开你,让大家离开契丹,我们开始新的生活,像以前那样……她身边只有我,和她最亲近的人只有我!只有我知道她一切的事情,只有我能一直陪着她,照颤她……”龙环低声道,不像是说给鸿翊,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她的眼中有了泪光,“恨她……我怎么会恨她?从我生下来,我就一直在她身边,我怎么可能会恨她?”
  “也许,我也是恨她的,恨她竟然爱上了你!我一直在她身边,她却从来没有在乎过我。对她而言,我就是龙族中的一个人,和其他人没有分别。即使我是她的丫鬟,会跟她到天涯海角,对她来说,我也只是龙族人。我不甘心啊……”“为什么、为什么最后的时候她会选择你呢?为什么她会爱一个人爱到超过了龙族呢?她明明那么害怕付出真心的,为什么她会爱上你……不是我……不是永远不会离开她的我……而是……你……”
  鸿翊简直都呆住了,他没想到龙环对雁雪竟然是抱着这样的心思,但此刻哪有闲心听她说话,道:“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先快去找御医啊!难道你能眼看她死吗?”
  “不会有用的,她是那种激烈的性子,想寻死的话,以她的武功,又怎么会失败?”龙环惨然道,“更何况现在耶律驭风的人已经开始行动,宫里道路都被堵住了,想进到这里来,几乎是不可能的。”
  “谁说不可能?我们不就进来了?”鸿翊、龙环向门口看去,竟然是龙佐,身边还跟着两个人,都是龙族人。
  “你们怎么会来?”龙环惊问。
  龙佐走到雁雪身边,为雁雪把脉。其中一人则是淡淡一笑:“亏你自称了解雁雪,我们飞鸽传书上说皇上派兵保护龙族,要她不用担心。但你想想,雁雪的性子,怎么可能放心任那么多兵围住龙族?她一定会过来探听消息,并和我们商量对策,但我们等到晚上,她也没来,我们想她应该出事了,马上就赶了过来。”
  另一人问鸿翊:“皇上,要怎么处置龙环?”
  鸿翊道:“点了她穴道,等雁雪醒来,再发落吧!”
  此时宫中烟火四起,那是鸿翊和麒生他们约好的暗号,驭风谋反时以此通知。现下宫中已乱,曲寒率领侍卫和叛罩战在一处,叛军势小,造不成太大威胁。萧秀云和李玉莲到处散布不实消息,妄图混乱人心,可惜雁雪早就料到这一点,侍卫见二人出现就抓住她们,任她们说什么都没用。
  鸿翊根本无暇关心叛乱的情形,他的全心都放在床上的雁雪身上,焦灼的眼锁住雁雪苍白的脸,一点不在乎胸前的伤和脸上的泪。
  龙佐为雁雪把完脉,皱眉道:“皇上,雁雪脉息微弱,这一剑几乎要了她的命。加上她已无求生意识,恐怕难以再醒。唯一的方法,是尽量唤醒她的求生意识。”
  鸿翊惨然一笑:“她最在乎龙族,你们试试吧!”
  三人在雁雪耳边说了一些“龙族没有事”、“大家都很好”之类的话,但雁雪一点反应都没有。
  龙佐道:“雁雪武功高强,本来那一剑刺下去应无幸理。若不是她顾念腹中婴儿,剑偏了一点……”
  “婴儿?”鸿翊问。
  “雁雪已然怀孕,皇上不知道吗?”
  鸿翊一惊非小,看向雁雪小腹:“朕……朕的孩子吗?”他伸出手抚着雁雪的脸,表情温柔无限:“雁雪,你一定知道你怀孕了,是吗?你一个人带孩子会很辛苦,让朕和你一起,好吗?不管天上地下,永远不分离!”从床边拿过还沾着雁雪鲜血的飞龙剑,往心窝用力刺去。
  龙佐等三人大惊,正欲阻拦,只见雁雪秀眸睁开,右手伸出抓住剑刀。此时飞龙剑第二层鞘尚未除去,还不是宝刃,但已使雁雪满手鲜血。
  鸿翊大喜之下忙放下剑,为雁雪的手包扎,众人围了上来。
  雁雪轻道:“鸿翊,你怎么这么傻呢?”
  “雁雪……朕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鸿翊声音哽咽,握着雁雪的手,轻轻却是罕牢地抓住她的手,像是一生也不放开。
  “要不是见你要死,我再也不想醒来了。”雁雪任他握着手,柔柔的笑着,“我不能让你死,如果你一定要陪我,就一起活着,活几十年再一起到阴间,作一对鬼夫妻。”
  鸿翊也笑了,知道从此以后,雁雪会以全心相信自己、爱自己。顺着她的话道:“嗯,朕会陪你一直活个几十年,等你与朕都老了,再一起到黄泉。”
  “现在我就送你们去黄泉!”门口忽然传来声音,几人看去,是宋遣云、耶律驭风和李元度。
  李元度道:“耶律鸿翊,算你狠!先杀了大王爷,又派兵围剿我带来的西夏兵,你就不怕我西夏国与你开战?”
  鸿翊一声冷笑:“你恐怕不知道你父皇已病倒多天,你皇兄正准备登基呢!他巴不得你死在大辽,又怎么会为你与朕开战?”
  “少说废话,上!”耶律驭风一挥手,宋遣云冲上去,李元度也扑过来。这时曲寒赶过来挡在鸿翊身前,他显然受了些伤,拿着剑盯着三人。
  鸿翊在之前就知道,一般人是挡不住宋遣云的,他们本想有雁雪在,再多的武林高手也不是她的对手,就放了心。但此刻雁雪身受重伤,几乎连动都动不了,又怎么拦得住这几人?鸿翊倒是不怕,握住雁雪的手,就算死,也是要死在一起的。
  雁雪知道鸿翊的想法,笑了笑:“鸿翊,你一定早有遗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可是我龙族的主要人物都在这里,我们可不能死。一转而对屋内几人道:“龙信,龙勤,你们围攻宋遣云;伯父,你对付李元度;曲寒,耶律驭风就交给你了,他武功不错,你又受了伤,要小心。”雁雪轻声道,几人按她所说应战。
  宋遣云根本不把龙信、龙勤放在心上,及至动上手方才大吃一惊。雁雪走后,龙信跟龙勤掌管龙族,他们的武功都是雁雪亲传。一个人可能打不过宋遣云,二人一起上,他就招架不住了。龙佑武功不高,和李元度倒是能战个平手。曲寒伤势较重,有些难于招架。
  “三王爷,你又是何苦呢?虽然当初争太子的时候鸿翊可能做过不少对不起你的事情,但他登基以后,你做的事情不是更过分吗?那张龙椅,真的那么重要吗?”雁雪缓缓说道。
  驭风听她说话,手中招式不由慢了下来:“闭嘴!你又懂什么?”
  “是的,我不懂。我不懂为什么有人明明爱着另一个人,却一定要杀了他。”
  驭风手中剑抖动:“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三王爷,你自己清楚我是不是胡说,你恨他,不是因为他骗了,背叛了你,而是他心中没有你。就算是杀了他,你也要让他记住你!”雁雪道。
  “住口!”耶律驭风眼光狂乱,挥剑跑到床边向雁雪刺去,雁雪微微一笑,手按住床边机簧正要用力,只见一道身影夹着漫天的碧雨针疾扑过来。
  李元度从前面扑过来,用身体挡住了驭风的剑;而一直倒在地上的龙环竟站了起来,手里拿着碧雨针盒子,盒中小针皆打在驭风身上。
  鸿翊就在雁雪身边,他抱住雁雪,用身子护着她。
  宋遣云见此大变,拔腿欲走,被曲寒龙信龙勤围住,三人合力将这一代高手毙于剑下。
  雁雪则是呆掉了:“李元度,你何必如此?我在你面前的样子只是我装出来的,我是故意迷惑你的。”
  李元度笑答:“不管怎样,雁雪,我爱你……”他执起雁雪的手,“你……欠我一个人情……”在雁雪手上印了一吻,嘴边带笑死去。
  耶律驭风更是无法置信,他回头看着不知何时自己解了穴道的龙环,勉强发出声音:“环儿……你……为什么……”
  “我说过,我和你是一样的,你不懂我的意思吗?你只在乎皇上,而我在乎的人,只有小姐。”龙环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怜悯,“我和你合作是为了除掉皇上,让小姐回到龙族;皇上封小姐为皇后,你嫉妒小姐,我嫉妒的,则是皇上。所以我让你破坏他们,我不会在乎谁占了小姐的身子──只要不是皇上。因为小姐对你无心,即使你们有什么,她也不会为此改变。”
  “留在小姐身边的人不会那么没用,你要是真以为我会被你迷住,那就是大错特错了。”
  驭风看着龙环,大笑起来。“是啊,我为什么会看不出你的心思呢?你明明和我是一样的啊!”针毒发作,他的笑声渐渐低下来,对着鸿翊道,“二哥……或许她们是对的……我恨你,因为我比任何人都爱你……这样也好……死在你面前,你就会永远记得我了吧……”
  鸿翊拿出怀中的芦苇:“三弟,你与朕一母同胞,在朕心中,一直记得当初我们在御花园玩耍的情景。”
  “所以你才一直不杀我……二哥,你的心肠还是太软了……不过,我很高兴……”驭风声音断断续续,终于消失。
  龙环走到他尸体前,凝视他脸上的笑容,从他身上拔下一根针,对着雁雪。雁雪已经明白前因后果,拿起飞龙剑,剑尖指着龙环:“环儿,我不想杀你,你走吧,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我五岁时,前任族长把我带到你面前,对我说:‘龙环,从今以后,你的任务就是留在她身边,为她打理一切。’而你,对我淡淡地笑了笑。”
  “从那时起,我的生命中就只有你。离开你,我还能去哪呢?”龙环笑着上前,冷不防抓住剑尖,对准心脏直刺下去,顿时毙命。
  “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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