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波洛穿着大衣系着手帕围巾有何感觉,但在我们开出伦敦之前,我自己觉得向火烤似的。在这样炎热的夏天,开着敞篷车也一点不觉得凉快。
然而,当我们的车开出伦敦,以较高的速度行驶在公路上时,我的兴致就来了。
我们驱车行驶了一个半小时,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到了马克特·贝辛镇。以前这个小镇位于一条主要公路上,后来新修了一条现代化公路,使小镇离北边主要交通线三公里远,这样小城镇便保持了古代尊严的风貌和宁静。小镇的一条宽阔的大街和壮观的广场似乎在向人们说:“过去这里曾是一个重要的地方;对任何有理性和有教养的日呢来说,我仍跟过去一样。让这个显得飞速发展的世界沿着它新式道路飞快地前进吧!我这个小镇从建成那一天起还一直保持着完整和美丽。”
广场的重要有一个大停车场,但只有少数几辆车停在那里。我把奥斯汀车停好,波洛脱掉他那累赘的外衣。用手整理好他那左右对称并发亮的两撇小胡子,然后,我们准备开始下一步行动。
我们试着问路,而且也只问了一次。所得的回答不象往常问路时得到的那样:“对不起,我在这个地方也是陌生人。”看来很可能在马克特·贝辛镇除我们辆之外没有陌生人!表面给人的印象就是这样!我早已感觉到:我和波洛,特别是波洛,在这里很引人注意。在着美丽而富有传统的英国小市镇里,我们两人特别显眼。
“小绿房子?”一个身强力壮、长着一对象牛眼睛的男人若有所思地把我们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他接着说:“一直往前走到上街就找到了。在左边,但门上没名字,过了银行的第一个大房子就是。”他又说了一句:“你们准能找到。”
当我们出发向他指的方向和地点走时,他双眼一直盯着我们。
“哎呀,”我埋怨地说,“我觉得我们在这里特别显眼,特别是你——波洛,简直完全象个外国人。”
“你认为别人注意到我是一个外国人了——是吗?”
“太明显了!”我肯定地告诉他。
“我的衣服可是英国裁缝做的。”波洛若有所思地说。
“衣服不能带头一切。”我说,“不可否认的事实是,你波洛有一种格外引人注意的个性,我常常觉得奇怪,这种个性竟然没有影响你的职业生涯。”
波洛叹了一口气说:
“那是因为有一种错误的想法深深地引在你的脑海里,你觉得侦探准是一个带着假胡子,藏在大柱子后面盯梢的人!带假胡子,那是老把戏;隐蔽、盯梢那之是我职业中最低级的部分。我的朋友,我赫尔克里·波洛需要的只是坐在椅子上来思考。”
“这就解释了为什么我们在这异常炎热的早晨,沿着异常炎热的街道行走。”
“黑斯廷斯,你的话回答得干净利落。这次我承认,你说得我无话可讲。”
我们很容易就找到了小绿房子,但使我吃惊的是——看到一块房产经济人的招牌竖在外面。
正当我们盯着看招牌时,狗的吠叫声惊动了我们。
这只狗所在的地方灌木稀疏,因此我们很容易就看到了它。这是一只猎狐狗,全身多毛,她的四爪紧紧地扒着地,重心略向一边倾斜。它带着满意的表情和得意的神态吠叫着,显示出它的吠叫是出于友善的动机。
它好象是在向人们说:“我是一只好的看家狗,不是吗?不要介意我的吠叫!这是我喜欢的运动!当然,吠叫也是我的职责。我就是让人们知道,这里有一条我这样的狗!今天早晨多么枯燥无味,我有点事干还不错!要进围栏里来吗?我希望你们进来。真他妈的憋闷。我可以跟你们谈谈。”
“喂,伙计!”我边说边伸出了拳头。
这只狗把脖子伸出木围栏,用鼻子警觉地闻了闻,然后轻轻的摇着尾巴,断断续续地吠叫了几声,似乎在说:
“没人把你们介绍给我,当然我就得这样!但是,我看你们是知道下一步该怎样做。”
“好伙计。”我说。
“汪……”狗温和地叫着。
“噢,波洛,怎么办?”我不再和这只狗对话,而是转向我的朋友问。
我朋友脸上的表情异常奇特——一种难以揣测的表情。用最恰当的词来描绘,似乎是一种有意压抑下的激动情感。
“狗的皮球事件,”他嘟哝着说,“好了,至少我们这里有一条狗哦了。”
“汪汪……”我的新朋友又在叫,然后它坐下,有气无力地哼着,并充满希望地看着我们。
“下一步怎么办?”我问。
狗似乎也正要这个同样的问题。
“当然,找那两位先生——叫什么名字——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
“这倒确实需要。”我表示同意。
我们转身沿着原来走过的路往回走,结识的那条狗在我们后面失望地叫了几声。
加布勒和斯特雷奇先生的房子在马克特广场。我们走进一间靠外边的办公室,室内暗淡无光,在那尔我们受到一个两眼无神的年轻妇人的接待。
“早晨好。”波洛有礼貌地说。
这位年轻的妇人此刻正在接电话,她指了指一把椅子,波洛就坐下了。我看到另一把椅子,把它搬到前面来。
“我说不准,我不能肯定,”那妇人对着电话筒毫无表情地说,“不,我不知道利率是多少……什么,请再说一遍?噢,自来水,我想应该有,不过我不能完全肯定……很对不起……你找他,他出去了……我说不准他什么回来……是,我当然要他给你们……是的,你告诉我吧……电话是8135吗?对不起,我没听清楚。噢,是……8935……什么?是39……噢,是5135……好了,我让他给您打电话……六点以后……噢,请原谅,是六点以前……非常感谢您。”
她放下话筒,把电话号码5319草草地写在吸水本子上,然后转过身来,双眼盯着波洛,流露出想和气地问他干什么,但又对他表示出没什么兴趣的神情。
波洛轻松地说:
“我听说就在小镇的旁边有一所房子要出卖,名字叫小绿方子。”
“什么,您再说一遍。”
“有一所房子要出租或出卖,”波洛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说,“名叫小绿房子。”
“噢,小绿房子,”这年轻妇人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你说的是小绿房子?”
“一点不错。”
“小绿房子。”年轻妇人绞尽脑汁想着,然后说,“噢,好吧!我想加布勒先生会知道这事。”
“我能见加布勒先生吗?”
“他出去了。”这年轻妇人以一种略感满足的口吻说,好象暗示我们:“这一点我还能回答。”
“你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我可真说不定。年轻妇人说。
“你知道,我正在附近找一多房子。”波洛说。
“噢,是的。”年轻妇人说,但仍无动于衷。
“小绿房子看起来就是我要找的。你能介绍一下这所房子的详细情况吗?”
“详细情况?”看上去年轻妇人吓了一跳。
“对,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她很勉强地打开了一个抽屉,取出一叠杂乱无章的卷文。
然后,她喊了一声:“约翰。”
坐在屋角的一个瘦瘦的年轻人抬起头看了看说:
“是,小姐。”
“我们有详细情况吗,关于……你说的是什么地方?”
“小绿房子。”波洛一字一字地说。
“你们墙上有一大张关于小绿房子的清单。”我指着墙上的那张清单说。
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看上去她似乎在想:“三人玩牌,你们两个人对付我一个人未免不公平。”她又呼叫她的援军:
“约翰,你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的事吗?”
“不知道,小姐,有关文件在卷宗里。”
“很遗憾,”年轻的妇人人说,其实她脸上没一点遗憾的表情,“我想我们一定是把有关小绿房子详细情况的文件送出去了。”
“C'est domage.”波洛说。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年轻妇人问。
“遗憾!”波洛回答。
“赫米尔·思德处有一所很漂亮的带走廊的平房,有两间卧室,一个会客厅。”
她冷冰冰地说着,但流露出一种愿意完成老板交给她任务的神态。
“谢谢你,我不要那房子。”
“还有一间与房子一侧相连的温室。我可以告诉你那所房子的详细情况。”
“谢谢你,不必了。我想知道你们出租小绿房子的租金是多少?”
“那房子不出租,要整个卖出。”这年轻妇人回答说。这次她放弃了一点也不知道小绿房子事情的立场,对于能回答出这一点而沾沾自喜。
“可你们的招牌写着:‘出租或出卖。’”“这我也说不清楚了。不过,那房子只出卖。”
舌战进行到这个阶段时,门开了,一个头发灰白的中年人匆忙地早了进来。他双目露出好斗的神情,闪闪发光的眼睛把我们俩打量了一番。然后他眼眉一动,通过眼色问了他雇佣的年轻妇人一个问题。
“这是加布勒先生。”年轻妇人说。
加布勒神气十足地打开一间私人内室,说:
“先生,请进来。”他招呼我们进去,打手势叫我们坐到椅子上,他自己坐在一张折叠式的书桌对面,面对着我们。
“现在,我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波洛又丝丝入扣地开始谈起来了。
“我希望知道一些关于小绿房子的详细情况……”
他没能再往下说,加布勒先生就把话接过去了:
“啊!小绿房子——是一笔财产。完全值得买。只是刚刚投入市场出卖。我可以告诉您,先生们!我们很少按这种价格出卖这种等级的房子。人们的爱好在变。人们讨厌偷工减料的建筑,希望有质地良好,美观大方,不弄虚作假的建筑。这是一所漂亮的房子——有建筑风格——完全是乔治时代的。这是人们现今希望要的——人们感觉老一点的房子更结实,如果你们能懂我的意思。啊,是啊,小绿房子用不了太长时间就会卖出去。人们将抢着要这所房子,很快地抢走!上星期六就有一名国会议员看了这所房子。他非常喜欢这房子,这周末他还要来。还有一位股票商也要买。现今,人们到农村来,想图个安静的环境,离主要公路远一些。对有些人来说,这房子太合适了。这所房子还吸引了很多有地位的人,这就是这所房子的价值。有地位!你们不得不承认,以前人们知道如何为绅士贵人建筑房子。是的,这小绿房子登在我们登记本上的时间不会长了。”
我发现加布勒先生混得不错,他停下来喘了口气。
“最近几年,这房子几次易手吗?”
“恰恰相反,五十多年来一直住着一家人。这家姓阿伦德尔,在小镇很受人尊敬,都是老派的小姐。”
他站起来,打开门喊道:
“詹金斯小姐,把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快一点拿来!”他又回到桌子那里。
“我需要在伦敦差不多是这么个距离的地方找一所房子,”波洛说,“在农村,但不在荒僻的农村,如果你能理解我的话……”
“完全理解——完全理解。在太偏僻的农村不行。首先仆人就不喜欢。在这里,您能享受农村的一切好处,而又避开了农村的一切不足。”詹金斯小姐很快地走进来,拿着一张打印好的纸,把它放在主人面前,主人点了点头示意她离去。
“这是详细说明,”加布勒先生一边说一边用经过训练的快速动作把说明看了一遍。“这幢古式房子的特点是:四间会客室,八间卧室和化妆室,还有办公室,宽敞的厨房,外围有车库、马厩等等,有自来水,古式花园,不用太多的维修费,整个面积有三英亩。还有两个凉亭等等,价格两千五百十英镑左右。”
“您能给我个允许参观的书面通知吗?”
“没问题,我亲爱的先生。”加布勒先生挥动着笔开始写,“您的姓名和地址?”
使我略感惊奇的是,波洛告诉他名叫帕罗提。
“我们的登记簿上还有两处房子,也许会使您感兴趣。”加布勒先生继续说。
波洛让他在通知单上又加上这两处。
“小绿房子随时都可以看吗?”波洛问道。
“当然了,亲爱的先生。那里还住着仆人。或许我先打电话说清楚。您马上去还是午饭后去?”
“恐怕,午饭后去好一些。”
“当然,当然。我给他们挂电话,告诉他们两点钟左右等您去——哦,行吗?”
“谢谢你。你刚才说房产主是——叫阿伦德尔小姐的,是不是这样说的?”
“劳森,劳森小姐。这是现在房主的名字。我很遗憾地告诉您,阿伦德尔小姐不久前死了。这就是为什么要把房子在市场上出卖。我向您担保,这房子不久就会叫人抢着买走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您与我之间,咱们是秘密交易,您想出个价买,我就很快定个价卖给您。您也知道,已经有两个先生要卖了,说不定一、两天后他们谁会出个价,这我毫不感到奇怪。他们互相知道对方都要买这所房子。竞争肯定会使一个人上钩,哈!我不想让您那时失望。”
“我想,劳森小姐急于卖着所房子。”
加布勒先生压低嗓门,偷偷地说:
“一点不错。这所房子比她希望住的大了些——就她这么一个中年女人住。她想变卖了它,到伦敦买所房子住。这完全可以立即。那就是为什么这房子卖得这么便宜。”
“出价多少她都可以商量吗?”
“就是这样,先生,出个价钱,这生意就算开始了。但是你通过我可以不难得到合理的价格。啊,真荒唐!您知道如今建这样一所房子需六千英镑,一分也不少,就更不用提地皮价格和房前那块宝地了。”
“阿伦德尔小姐死得很突然,是吗?”
“哦,我可不那么说。人老朽了!不久前,她刚年过七十岁。疾病缠身好长时间了。她是他们家最后一个——也许您知道他们家一些事情?”
“我认得一些和这里有亲戚关系的也姓这个姓的人。我猜想他们一定是一家人。”
“完全可能!她们有姐妹四个。一个很晚才结婚,其余三个未婚,一直住在这里。她们都是老派的女子。埃米莉是她们中最后一个死的。她在小镇里很受人尊敬。”
他向前倾了一下身子,把证明书交给波洛。
“哎,您是不是再来一下,告诉我您考虑的如何没,呃?当然,房子里某些部分需要使其现代化一些,这是可以预料的。但我常对人说:‘您不是就要加一、两个浴室吗?那很容易。’”我们告辞了,我们最后听到的是詹金斯小姐无表情的话声:
“塞缪尔夫人打电话来了。先生,她要您给她打个电话。电话是:荷兰5391。”
就我所记得的,这既不是詹金斯小姐草草地写在本上电话号码,也不是别人打电话告诉她的。
我深信,这是詹金斯小姐因为加布勒先生强迫她找出小绿房子的详细材料而对他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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